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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40514搬文】猛虎蔷薇(长/强强/契约联姻/大构架/西洋风)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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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iff13 相呴·Love is lawless[上]
“没有无法反抗的命运。”这是《爱涅阿斯圣传》第一卷第一章的首行,金在中五岁的时候就读到过。而今,他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没有无法反抗的命运,可还是有无数的人被宿命束缚难以挣脱,只因他们皆有着无法反抗的某个左右着他命运的人。
譬如母亲,譬如自己。
明明深信不疑自己是厌恶这里的,厌恶这里的一切,黑暗的城堡,尖锐的高塔,香气糜烂的玫瑰酒令人作呕,繁复的衣饰让人直不起脊梁,可又是为什么他分明都已经回到了他的族人们身边,却还是要日夜兼程狂奔返回。
明明千万次确认自己是痛恨眼前这个人的,痛恨他的一切,他强大的让自己绝望,他能易如反掌地辱没自己,他从不摘下他冷漠的假面,可又是为什么,在那个灰袍杀手将他射伤之后,自己陡然心生的恐惧几乎扼断呼吸,于是不顾一切地拔箭去击杀那个刺客。
因为他曾向一只鸟尸低下他高贵无比的头颅么,因为曾目睹他温柔地抚摸昌珉的发顶么,抑或是因为他在某个夜晚将自己从冰冷的地板上抱起,他送给自己一只雪白的鹞鸟,他失态地怒吼出那句“我也在庇护你”,还是因为他此时将温热的手掌贴过来,他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脸,他低喃出这一声……“抱歉”。
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压抑着孤独和渴望,那里面一直以来压抑着最最落寞悲凄的情绪。终于在这黑暗中就这么灼灼地,一路燃烧过来。
他们是一样的,大婚前的第一次会面他还是说对了——他们如此相似,即便位高权重手握生杀,却还是一样被禁锢在这黑暗的高塔里,一样无助地等待着。
金在中也无法理解自己在这一瞬间为何会如此动情,他握住郑允浩覆在自己脸上的手突然直起腰来,然后他环抱他的脖子,倾心吻了下去。他原比郑允浩略低些,此时郑允浩坐在地板上迁就地矮了矮肩膀,顺从地抬头迎接了他第一次主动的亲吻。
不是在高大的神坛上,不是在华丽的舞会中,只是在所有蜡烛都熄灭的黑暗寝宫里,他们满身雨血伤痕累累,没有众人发出艳羡的惊叹,也没有人感慨这帝后情深的一幕是如何动人。
这是郑允浩人生中最纯然的一个吻,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对这个草原少年产生任何正面的感情,他拉他的手,把他抱在臂弯里,他吻他的嘴唇抚摸他丝绸一样的头发,这些都是带有功利性的,跟他出席议会拟写文书检阅骑士这样的日常工作,没有任何不同。
可他还是不断地发现自己无法控制的心情,因为他不同于任何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他不染纤尘的非凡美丽,还是他胆敢反驳自己的时候毫不示弱的表情和话语,抑或是他朝不是郑允浩的每一个人展露的笑颜,他一丝不挂站在自己面前说着我臣服于你这样的话,眼神却锋利地仿佛能剜出什么人的心。
郑允浩从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直到金在中颤抖的吼出那句话来。而他还记得金在中告诉过自己,鹞鸟一生忠贞不渝,会与伴侣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这是绝对沉重而决绝的誓言,天下能有几人有勇气对自己的伴侣如是承诺。自古以来情多深爱再浓也敌不过大难临头劳燕分飞,即便是海拉堪慕那这样一夫独妻的国家,背叛和出卖爱侣的事件也并不鲜见。
而这个异邦而来的夷族少年,这个跟自己根本算不上伴侣的“瑜卤二世正后”,他竟向自己承诺了在乱世中往往连血缘和爱情都无法维系的同生共死么。
难以言喻的冲动让他托紧他微微颤抖的腰,按住他的后背加深这个吻。
湿润的,冰冷的,却带着难以形容的感觉,不同于以往做戏时只是接触的敷衍,这是温存却深切的,想要从对方身上榨取出什么东西的纠缠。
郑允浩的指尖上还带着血渍,金在中的鬓角上还坠着雨水,此时都交融在了一起,包括冰凉的双手和滚烫的身体。帝王靠坐在矮几旁,他的王后跪在他腿上,他揽着他的腰他攀着他的肩背,伤痛和疲累都暂时忘怀。
窗外雷鸣如震大雨倾盆,灰冷的苍穹间空无一物。唯有的就是这个环于身周的怀抱,有着奇异的熟悉感,熟悉到让金在中无法抑制地心悸起来。
他伸手想推开他,却被更紧地搂住。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原因,金在中在惊雷中陡然颤抖了一下,立刻就听到他在耳边低沉的几乎淹没在恣肆的雨声中,轻柔到让他几乎以为是幻觉的声音。


54楼2014-05-14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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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依,”那句话让他顷时震惊到难以呼吸,他准确地说了他的母语,甚至连口音和语气都无可挑剔,“敕耶罕达,帕依。”
    这是曾将他于炼狱中拯救的语句,这是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是谁带给他的救赎,答案竟如此简单而惊人,正是他绝对不会想到的,这个他一直以为胸腔里只有铁石的人。
    可他此时正将他君临天下的怀抱向自己敞开,他温和地用最最温柔地声音说:我在这里,别怕。
    金在中整个身心悸动不已,只能一寸寸握紧他的双手,将自己的脸慢慢埋了进去——以绝对虔诚而渴慕的姿态。
    “我从叶执那里找了一部波尔金文献,听说是你们妇孺通读的书籍,”他以完全无法想象的温驯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感觉掌心的那张脸呼吸轻浅眉目静好,郑允浩也放缓了声音解释道,“照着译文顺便也学了些牧民语。”
    “爱涅阿斯圣传?”他模糊地反问,声音闷而带着哽咽显得滑稽。
    “嗯,我很喜欢那一句。”郑允浩回忆着复述,“第三卷第一章五行——”
    “爱即已来到世上,请让它沐浴阳光。”金在中抬头冲口接道,他银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并不亮,却深的非常,仿佛海底的漩涡,沉积的东西很多,却什么都不肯反射。
    郑允浩惊讶地笑了笑,却看到他的目光低下来移到自己肋下的绷带上,仿佛被刺痛一样抿着嘴,一只手缓缓地抚摸上来。
    那只手始终冰凉,然而却奇异地引得心中的某处滚烫甚至沸腾起来。
    宛如猛烈的浪潮将一切席卷,交叠的唇齿间溢出的不再是无奈地叹息,他们紧紧依赖着彼此,感受着对方心脏对于自己强烈有力的搏击。
    郑允浩发现他终于不再抵触自己的靠近和触碰,仿佛终于认同了他们无法扯断的牵绊和联系。他将他按倒在温软的羊绒地毯上,也终于能承认了这个人对他无时不刻的吸引。金在中自始不曾反抗,他的眸子也没有因厌恶和羞耻再一次避开,他渴切地凝视着眼前的脸,顺从得近乎积极。


    55楼2014-05-14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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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躯体比印象中大婚那一夜的惊鸿一瞥还要完美,纯白匀称,腰肢高而纤细,更显得双腿格外修长。这样的身体如此温驯地舒展在自己面前深色的地毯上,连神都要疯狂。
      肋下的伤就连呼吸都会刺痛,但是占有这个人的强烈念头压垮一切,他才刚刚确认了彼此的心,而所有的伤痛血泪,不安和愤怒都迫切地需要发泄和慰藉。
      好像是不喜欢金在中献祭一样的姿态,郑允浩伸手把他又捞起来,吻他的脸。金在中表现出意外的激动,未尝情欲的孤僻少年,带着对一切未知事物的好奇甚至莽撞地回应着,却听得郑允浩在耳边一声沉闷的痛呼。
      金在中立刻就僵硬了不敢动,却被更加密无间隙地按在怀里,抵死缠绵。平稳的呼吸被打乱了,身体遭受的刺激仿佛比在狂奔的战马上奔驰还要激烈,金在中怕碰到他的伤口完全不敢挣扎,只能任凭他反复shun吻自己的脖子,胸口,甚至双手毫不客气的游弋和揉mo。
      郑允浩本就没了自制力,忽然又听得他鼻腔里发出表示kuaigan的叹息,心中一动干脆抱着他伏倒在地毯上,南方草原来的金在中抵不住北国早春的低温裸露的身体已经有些发冷,还没来得及发抖,就被一个滚烫的胸膛完全收容了。
      温热而真实,阻隔了所有的寒冷。
      不同于幼年时爱恋只限于倾慕的懵懂,此时的郑允浩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将金在中已经泛湿的欲望握在手里,极力地爱抚起来,金在中蓦地尖叫,立刻被扼断在另一个人的唇齿间。
      “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想说。”郑允浩的表情袒露着自己对这个人无法理喻的迷恋,“约特洛七月暴风雨中蔷薇,美丽明艳,却坚强地让人诧异。”


      56楼2014-05-14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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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ff13 相呴·Love is lawless[下]
        金在中也没有想到郑允浩在初见时喃喃的那一句竟不是讥讽而是赞叹,他的双颊霎时被红潮染遍,眼神如醉了一般迷离,双手拉着郑允浩的肩膀,赤裸裸地表达着无法自持的恋慕。
        难以挪开视线,郑允浩突然恼怒于自己此时的失神,他还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自己竟已经难以控制想要将他抱紧吻遍甚至拆吃入腹。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金在中竟然急迫而热情地将胳膊绕上郑允浩的脖子收紧。他虽瘦却并不羸弱
        ,有着匀称而紧实的肌肉,肌理漂亮而性感,充满着贲张的魅力。
        壁炉里的火早已熄灭,他们却一点不觉得寒冷,反而周身的空气都很炙热,情愫激昂地在这室内涌动。郑允浩突然被拉近另一个人微冷的躯体,手中还握着他最软弱的地方,郑允浩心中登时滋生了难以言明的感觉。
        从未跟任何一个人如此亲近过,二十年来,从没有。
        他一直像一只带着刺刀的厚盾,坚韧冰冷,用锋利的一面冲着外面,保护着自己身后的人,然而他却从未意识到除了庇护,自己也需要回身给他们温暖——似乎也没有人要求过。
        而此时这个千里迢迢远嫁而来的自己名义上的爱侣,他将他不遗余力地拉近,他用赤裸的手臂在脏乱的地毯上把自己把抱紧,他凝望过来,仿佛在祈求除了保护以外更多的东西——来自他真心的爱和温暖。
        一时的触动让他手下的动作没有控制,毫无经验可言的金在中瞳孔突然收紧,淬不及防地惊喘着将手指深深地陷入郑允浩背后的肌肉里,浑身战栗着绷紧。
        郑允浩也是一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他把湿漉漉的右手抬起来,一片**的乳白。


        57楼2014-05-14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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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怎么了?”一直掌控局势的郑允浩却慌了,停下来附身拉开他的胳膊,他摇头躲避,咬紧的牙关里泄露出一声细弱的呜咽。
          那张濡湿的脸染着红晕,浓密的睫毛颤抖着,金在中慢慢张开眼睛,嘴唇颤抖着用牧民语吐出一句话,几乎全部都是气声,湿润而热烈:“好……舒服……”
          郑允浩有那么一瞬间被他的直白迷惑到无法动弹,他的瞳孔像黑暗中的野兽般立了起来,他将金在中毫无间隙的拉近怀里,动作却温柔的难以置信,他摩挲他的鬓角吻着他湿润的眼睛,用宽阔的胸膛宛如最最坚实的屏障。
          金在中重新环抱他,在他极尽的温存中放任自己享受,细水长流的欢愉比狂风骤雨的刺激更容易使人沉沦。他将双唇贴在他的肩膀上,这是最虔诚的,心的献予。
          帝国已然危如累卵,连惨烈如“同生共死”这样的誓言都已不得不吐口,因为他深知彼此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海拉堪慕那的最后一代帝后。
          所以不再需要针锋相对,外面的腥风血雨已经足够残酷,为何还要在这唯一得以安心的庇护所里,如同一双出鞘利剑般刀口相抵。
          既无法反抗命运,何不用自己所有的尖牙和利爪,去保护这个命运赐予的战友和伴侣。
          这样就能安慰自己,至少在这无情的乱世流离中……
          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58楼2014-05-14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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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世界都是红惨惨的一片,昌珉把血玉指环放在瞳孔前面,眯了眼看着窗外。
            “圣骑士在夔军面前根本就是砍瓜切菜,我们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内阁里传出压低的喊声,略微有些颤抖。
            “我们也很疑惑,夫人,夔军一定是有什么别的战术我们无法抵御。还请您冷静一点。”卡斯提亚伯爵低沉的嗓音却仍然平稳。
            “海拉堪慕那就要亡国了你要我如何冷静!”
            “殿下不会让帝国灭亡的,夫人。”卡斯提亚轻而坚定地说,“两年前的暴乱都已经杀入了约特洛,殿下还是在最后关头一剑一马力挽了狂澜,倘使这一次面对的是夔军,殿下和侍卫军团也定能杀退他们。”
            一阵沉默。
            “你们果然还是很信任他,”多琳听不出感情地笑了一声,“每一个帝国的骑士都把他当成神。”
            “那是必然的,夫人。”卡斯提亚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殿下,十字蔷薇军团只是一堆废铁。”
            听着母亲低低地笑了起来,昌珉又侧身往那扇闭紧的鎏金门靠了靠。
            “我也很信任他……”她说,声音轻快却带着压抑的感情,“真的。”
            无声了一瞬,又听得她几乎是自语地重复道:“真的。”
            昌珉将指环收回手心,站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绕过打盹的普莱悄悄走出了翡宫。
            他拿了弓从马棚里把自己的小母马牵出来,飞身上马,向皇城外疾驰而去。


            60楼2014-05-14 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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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ff 14 心之所向·The Sanctuary[下]
              洛安河自龙尾海峡西流,至约特洛圣都东南方入海。于苍梧山脉南首分出支流,最大的一支为穿过皇城的比维河。
              夔军驻扎于洛安河上游,全军匿于苍梧山脉西首,与约特洛圣都隔山而望。
              苍梧山脉为南北走向,约三十公里,山势平缓海拔均一千余米。偏南十公里处有一山谷,为上古冰川侵蚀而成,后改道而沉积,便成为通过苍梧山脉的捷径,因其狭窄异常,一夫当而万夫难开,称“天阙关”。
              西瞻虎踞,南望牛头,若天阙然。
              自约特洛离城,昌珉避开了所有的皇城守军,一路向西北而行。很快就看到了天阙关附近的圣骑士驻地,他下马将马蹄用驼绒布包好,转而自小道进入密林,顺着天阙关西首的悬崖潜近。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新尼威平原以苍梧为中心,方圆十里,已全部成为战场。
              只是深入密林而已,距夔营至少还有两里余。昌珉便看到层叠的兵甲,风中飞扬的旌旗,如林的云梯,巨大的投石机如同猛兽盘踞在山脚下,甚至有小臂粗细的铁管架立在铁质的马车上。
              昌珉心中一凛,悄悄驻足栓马攀上参天的树梢,将手中一柄铁脊弓悄悄拉开,锋利的箭矢瞄准了站在自己二十步开外的一名夔军斥候的脖子。
              牛筋弦擦过血玉指环,发出暗哑的呻吟。
              二月中,正是赭海冷风一年中最后一次东侵之时。西风激烈地拂动着约特洛皇城高耸凯旋柱上的金色长绸,呼啸着抽打着冒出新芽的蔷薇花丛,卷舞在哥特式的屋顶上,发出尖利的啸声。
              朱茵提着繁复的裙裾匆匆穿过银泉宫回廊,很快走到寝宫正殿阶前,快步迈上石阶轻轻推开了殿门。
              昏暗的室内没有烛光,连壁炉似乎都已经熄灭很久,高大的玫瑰窗洞开着,冷风还在不断的灌入。
              朱茵慌张地穿过地板上的一片狼藉,抬手急扣内殿的木门。
              殿内发出极其微弱的细琐响声,却没有人应答。
              时间已经不允许任何犹豫,女侍长干脆推门而入,还未迈出一步,却被一只手拉到内殿外,闪电般捂住了口鼻。
              朱茵的失声尖叫被扼回,她惊恐地抬眼,正看到帝王黑暗中亮如冰雪的锋利眸子。
              “王后回来了?”看他又回身将门掩好,朱茵低声问道。
              郑允浩略一点头,那深不见底的瞳仁里仿佛落下了一颗石子,旋即平静无波。他走到壁炉边取了衬衣穿上,反问:“何事?”
              朱茵双手十指绞动,急促地说:“普莱说小殿下早晨出城去了,本以为他只是溜出去玩玩,没想到翻遍整个约特洛也没找到,后来问守城的骑士说,今早有一个孩子趁天未亮朝天阙关去了——”
              郑允浩浑身一震,表情已是大变,他旋身而起还未言语,突然听得殿内窗棂一响,还有微弱而短促的衣袂振动声。
              单手在壁台上猛然一击,郑允浩快步往内殿走,眼神极为可怖,他扬手将门推开,狂风立刻吹起了他栗色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襟。
              内殿已然空无一人,重重的薄纱帷帐被恣肆的风吹散,那后面什么都没有。赤水桫椤的花瓣飘落进来,平添一股怆然。


              61楼2014-05-14 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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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珉从树梢上跳下来,摸了摸那个夔国斥候的颈后,下一瞬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收回了手。
                死了。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就一个转瞬而已,他就死在自己的箭下了。
                脱力一般坐倒在无法瞑目的尸体旁边,八岁的皇储只是茫然了一刹,那双稚嫩却透亮的眸子就恢复了锋芒,他伸手将死尸翻过,摸到了那只冰凉的铁铳。
                深知这神秘物什的威力,昌珉从腰间抽出一块驼绒,将火铳小心翼翼地包好,飞身掠回自己的战马旁,将火铳拴在马鞍上,正要上马,却听见背后一阵兵甲响动。
                昌珉下意识贴地急滚数丈,以一颗成人腰粗的树干以匿,悄悄将箭矢重新搭上铁弓,向发出响声的方向举起,虽然被树木遮蔽看不分明,却还是能隐隐绰绰觉察出有一队夔军正逼近在树丛的另一边。
                回头看了看倒在枯枝残叶中的夔国斥候尸体,汗水湿透了他的手心。
                他甚至忘了拔出自己的箭,如果这尸首一旦被夔军发现,恐怕是要被搜山的,到时候,自己即便插翅也难逃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来时的路线,考虑上马驰回圣骑士大营的时间,但是不论怎么想,都来不及,一旦暴露了藏身之处,恐怕就是被万箭齐发攒击而死。
                昌珉心下一阵苦笑,将铁脊弓握地更紧,咬牙将牛筋弦再次拉开,黑色的瞳孔收缩成一个点,瞄准了为首的一个夔兵。
                忽然感到身边的亲兵扑倒,副将方堰一惊,低头只见他已成一具尸体,三指粗的铁失自喉咙洞穿而过,鲜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沾染了灰暗的土地。
                方堰悚然转头,却又有一枚冷箭直冲面门而来!
                抬手用火铳险险格开,然而去势甚劲的箭矢却将整只手臂震的一阵发麻。抬眼见一抹黑影掠上树叉,随着他闪电般的移动又是一连串的利剑飚射,虽然气势大不如前,准头却不失半分,箭箭直取致命之处。
                方堰狼狈躲闪间略一抬手,做了一个凌厉短促的手势,身后的二十名火枪团兵士全部将火铳瞄准了树梢上的黑影。他正在树枝间急掠,趁他旧力已尽新力未发的时候,就要将他用火铳狙杀在半空!
                昌珉透过树枝看到这样的异况,心下顿时绝望,他的箭囊已经空了,唯有短靴中还有一柄匕首,他右足发力从树梢跃落,顺势将匕首拔出。然而所有的枪弹将他的退路已完全封死。
                然而“咄咄咄”数声脆响,为首几名火枪兵的铁铳不约而同坠地。众人皆因异变转目,却见一身材高大的男子铁甲握弓长身而立与峭壁之上,他漆黑的眸子危险地半眯着,正缓缓将铁弓放下。
                已经力竭坠地的昌珉抬眸去看,然而模糊的视线中却只有一个茫然的影子。
                一片寂静中,只听得方堰失声惊呼:“朴将军!”
                峭壁之上的草木都悉悉索索地震动起来,昌珉极目去看,登时惊怖欲死。
                原来就在那看似只有灌木的峭壁上,埋伏了无数伪装的夔军,即使今日潜入天阙关的不是自己而是帝国圣骑士的话,恐怕也是全军覆没。
                朴有天举起右手不紧不慢的打了一个手势,自己却几个起落掠到谷底,精致的马靴落在了昌珉的面前。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闯进天阙关来了。”他慢慢蹲下,将昌珉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他的手白皙修长,竟不像投枪匕首的将军所有。
                “将军,这孩子的身手不凡,怕是大有来历。”方堰在一旁低声道。
                “当然大有来历。”朴有天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从昌珉紧握的拳头里掰出那柄精致的短匕,细细端详一番,回身命令道:“先绑起来。”
                方堰却一声惊呼而出:“将军小心!”
                只见那孩子左手突然拔出一枚冷光猎猎袖箭,狠狠发力直冲朴有天的背后刺去!
                朴有天陡然侧身,那箭尖自他颌下擦过,立刻划下一道血痕,他脸色危险地一沉,只手下劈在昌珉颈侧,然而那动作却被一支同样凌冽的冷箭截断在半空!
                铁失完全刺入了精悍的臂膀,只比琵琶骨偏了半寸不到。
                温热的血溅落在昌珉的面颊上,他惊恐地抬眼,正看到那个白衣人如鹰隼般从峭壁上飞掠而下。


                62楼2014-05-14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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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ff 15 批逆鳞·The fury of the Dragon[上]
                  天阙关外,圣骑士大军契约长蒙特利尔男爵突然听到东南方向传来烈烈奔马声。他极目望去,眼神忽的凝重。
                  那一队银甲战马的骑士们只是一个转瞬就疾驰到了营旗下,为首一个带着胄甲的骑士勒马抬腕,他身后所有的骑士就在那一刻停步,近百人的队伍瞬间静止,没有一丝纷乱杂音。
                  “西林大人?”那领头人将头盔摘下,蒙特利尔诧异地脱口,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西林右手边的一个骑士也将胄甲推了上去,露出一张眸深眉冷,俊美如铸的面庞。
                  “殿、殿下!”蒙特利尔低声惊呼,屈膝就要行礼,却被轻甲而来的帝王一个简单的手势阻止了。
                  一国之帝突然出现在最危险的前线战场,这虽然能给将士们最直接的鼓舞,却也使这兵危将寡形势愈发显得严峻。
                  郑允浩翻身下马,握了握蒙特利尔的手腕,道:“我们有可能要反攻天阙关夔营,你命所有人一刻内**。”
                  蒙特利尔心下虽然疑惑不解,却没有多说一字,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郑允浩又回身按住西林的右肩,低声:“你还记得当年乱军压境时我带你们过天阙关的那条小路么?”
                  西林面色一沉,点头。
                  “你带十字蔷薇第三、四队从那条路潜到天阙关西首包抄,”他沉声命令,一字一句断金截铁,“倘使三刻后无人出关——”
                  郑允浩停顿了一下,不容反驳地切齿,语音冷涩道:“火烧天阙!”
                  “殿下!”西林大惊,不可以置信的抬眼看着帝王的胄甲遮了一半的脸,那无可挑剔的五官没有一丝犹疑,冷硬宛如冰雪。
                  “近日风势东行,倘使火烧天阙,小殿下和王后便难以生还了,殿下!”西林苦心劝说道,“我们不如先潜入关内看看形势再说——”
                  “不必多言了,西林。”郑允浩说着将胄甲拉下,冷声,“孰轻孰重我很清楚,你去吧。”
                  西林哑口,略带愤然地翻身上马,率三十名十字蔷薇骑士冲入了天阙关北首的一条小道。
                  蒙特利尔部署完毕之后回到天阙关口,郑允浩驻马握剑站在营旗下,沉默地凝视着天阙关狭窄峭壁上在风中舞动的枯黄色的灌木和茅草。
                  他背向所有的骑士们伫立着,肩膀宽平脊梁挺拔,但这样英气逼人的背影却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
                  孤独。
                  天阙关内。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白衣人的出现,直到转瞬间他已如鬼魅般落在了那一队夔国火枪修罗之间,只是几个起落,就将火枪团的精锐杀手的右腕全部射穿。沉闷的腕骨碎裂和接连的火铳坠地声中,只听得那白衣人仰喉一声清啸,拴在百步开外的昌珉的小马猛然挣脱,飞速疾驰而来。
                  昌珉趁乱避开了朴有天的控制范围,却见朴有天猛然跃起,从地上拾起他的弓弩,屈指拉开,分明无箭却还是直冲白衣人射去了无数道箭气!
                  白衣人动如脱兔身形毫不迟滞,以手按地险险避过,他抬眸看着凝神发箭的敌军将领,忽地冷笑。
                  而他这抬头一笑却让昌珉几乎脱口惊呼出声,他没想到只身前来救他的竟然是最最没有必要涉险的,与海拉堪慕那存亡干系颇小的草原而来的异后。
                  冷笑中金在中猝然从身边一个夔兵马鞍间拔出柄斩马刀来,抬臂划出一道凌厉的寒芒,反射着雪一般的弧形冷光直冲朴有天面门而去,直将他手中的铁脊弓断为两截!
                  力道相击的瞬间,金在中原本绵长的气息陡然平匍,他手腕一震,脸色登时惨白。
                  朴有天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力竭,闪身欺近他,伸手捏住了他的右肘,只消一个使力,就能捏断他算不上精悍的手臂。
                  金在中的眉尖闪过一丝血气,俊秀的脸容一沉,足下错了半步,咬牙将斩马刀的刀柄单手劈断,厚重的刀锋一转,直向朴有天捏着自己的手臂砍去。
                  然而那一瞬却有铁矢破空而来,方堰于旁侧拉弓,终于等到了两人动作略缓之时,便是一枚冷箭直向金在中的咽喉袭来。
                  金在中听到了耳边的箭气破空之声,然而已避无可避,只能将身侧了半寸,却还是被一箭钉入了肩胛。


                  63楼2014-05-14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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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惨呼被压抑回肺腑,朴有天看着这个清俊的不速之客突然忍痛中却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他的右臂已然受伤,却将左腕抬起,反手将那一枚带着倒刺的铁矢猛然拔下!
                    瞬间血肉淋漓。金在中面不改色,丢下箭矢斩马刀又是一劈,朴有天只偏了半寸将自己的手抽回,立刻翻转手腕直冲金在中的胸口就是一掌。
                    金在中身形一晃,退了半步。方堰沉眸又拉弓,却被身后突袭而来的一匹马犊顶翻出去。
                    昌珉趴在马背上,在颠簸中朝金在中伸出手去,金在中瞳孔猝收,将斩马刀朝朴有天猛挥,把他逼退几步,飞身上马。
                    两人单骑眼见便要绝尘而去,方堰不甘,举步便要追去,却被朴有天一把拉住了。
                    年轻将军的脸色暗的吓人,嘴角缓缓溢出一缕血丝,朝方堰道;“不必追了。”
                    “为何!”方堰不解地低吼道:“你没有看到那人带着后戒么!金发银眸,那是海拉堪慕那的王后啊!”
                    “我知道,”朴有天抬腕擦去脸上的血迹,容色冷厉,“所以才不能追。”
                    他越过方堰的肩膀极目向西北边的峭壁望去,没来由得冷诮道:“瑜卤二世帝后乃人中龙凤,果真不是讹传。”
                    方堰转身也顺着他的目光遥望,顿时惊怖欲死。因为那里已然有滚滚浓烟和烈烈火焰冲天而起!
                    狂风不断地向东吹来,火由风生,只消片刻就已经感觉到了无情地烈火席卷一切而来。
                    “所有夔军北撤,逆风回营!”朴有天上马厉喝,声音自狂乱的炽风中传出,响彻狭关。
                    然而还是有无数伪装于悬崖之上的夔兵被卷入了猛烈的山火中,惨叫四起,悚不可闻。
                    “呵,好大的怒气。”烈火中方堰突然听得朴有天在身畔轻短的一声嗤笑,方堰猛然转头,却见他在漫天飘扬的灰烬中低眸轻嗽了一声,发白的双唇间吐出立刻就被吹散在狂风中的句子:“当真是——”
                    “龙有逆鳞,批之者死。”
                    西林等人潜入天阙关西部,等了三刻也无人出关,便将苍梧山上茂盛的茅草点着了,围堵住了关口。然而夔营的驻兵也很快发现了他们,乱阵中西林率众立刻回撤,奋力血战撕开夔军堵截,夔兵因大火而军心不稳,十字蔷薇骑士才在百名火枪修罗的的扫射中得以逃脱。
                    一路狂奔回大营,却听得蒙特利尔说殿下已率三百圣骑士深入了天阙关内,西林大惊,心下忙思酌火势。
                    然而无需思酌就已知道郑允浩所下的命令有多么决断,身侧的斥候骑突然倒吸气,西林抬眸,果然烈烈火势已经推进到了肉眼可及之处。
                    “阁下带圣骑士拔营回撤一里,”西林侧身与蒙特利尔沉声低语,然而语气已经有些颤抖,“我且去接应殿下。”
                    “可——”蒙特利尔犹豫道。
                    “十字蔷薇永远与殿下同在,”西林粗犷的五官写满腥风血雨无法抹杀的坚定,他横刀勒马朗然一笑,“无论箭雨火海,无论沙场炼狱。”


                    64楼2014-05-14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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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ff 15 批逆鳞·The fury of the Dragon[下]
                      用力到痉挛的手死死地攥着冰冷的缰绳,浓烈的火焰和烟尘遮挡着视线,心脏的鼓动声震耳欲聋,昌珉不停地用马刺狠狠地戳着爱马的腹部,催促它更快地从已是一片火海的天阙关奔出。
                      然而对于这匹幼马而言,突然多了一个成年人的负重让它完全没有了日行千里的速度,况且四周弥漫的浓烟和越来越可怕的高温也让这自出生便被悉心呵护照料的幼马感知到了灭顶的恐惧。
                      可这火究竟是怎么燃起来的,只是一个转瞬而已,就蔓延了整个山头,让这本就弥漫着硝烟的峡关中霎时宛如炼狱。
                      昌珉早已发现了胯下的坐骑的体力已然到了极致,无论怎么跑也不可能快过乘着风的火,烈焰恣肆地蔓延,高温几乎燎到了额头。
                      头上突然罩下一块布料,昌珉受惊猛然回头。竟是金在中将外袍脱下,遮在了两人头顶,狰狞的灼烧感几乎是立刻就被隔断了。
                      昌珉正要道谢,鼻尖却突然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浓烈的,几乎压过枯木燃烧的味道。
                      血的腥味。
                      难怪这薄薄的一层外袍隔绝燃烧的能力如此之强,是因为这一席绸布已然被鲜血浸透!
                      昌珉心下震惊,忙换用一龘手握缰另一龘手回身去抓他。
                      身后那人却仍然呼吸稳健,伸手托住自己的臂弯,猛然附耳过来。
                      “怎么?”反而以为他有异动,金在中在呼啸的风中低声说,语气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弱势。
                      昌珉还未答话,小马却因前方的一片火海而猛然止住了疾驰的脚步,前蹄高高地扬起。昌珉一时没有稳住仰面几乎栽倒,胳膊上的只手却敏捷的多,从他身侧探出去一把拉住了缰绳。只看到头顶的树枝一个倒转,自己又被那人牢牢地搂按在了马鞍上。
                      金在中挽着缰在被烈火包围的一小片沙地上兜转了两圈,目光里一片几死的绝望。
                      这么猛烈的火势必定是有人放火烧山导致的,这天阙关东西两端分别驻扎着圣骑士和夔军,这一场山火顺风而来由西东行,必然是从夔营那边燃起的。况且这么一烧,埋伏在关内的夔军死伤怕是惨重。
                      所以这火,也必不是夔人所放。
                      一方排除,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
                      这种命令圣骑士军团契约长和西林公爵都不敢随便下达,恐怕如今这场将海拉堪慕那大帝国正后和唯一储君困于荒山的大火,正是瑜卤二世大帝本人的旨意。
                      金在中强忍胸口和肩膀上一阵阵的剧痛寻找逃生之路,失血已让他眼前一片晕眩。
                      当年的事情他并不清楚,可他既然曾单骑杀百人只为了劫回幼侄,那今日为何又这般绝情无义!
                      金在中不敢放松地搂着昌珉,指尖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心下蓦地一凛。
                      因为他感到不安了么,幼小的储君一天天长大,羸弱的孩子一日日强壮,这终将成为对他无上权力最大的威胁。
                      所以便要,除掉这一切么。
                      就快要连拨转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金在中咬牙正要下马的时候,却被昌珉一把拉住了手腕。
                      “在中,你看!”
                      他另一龘手指着峭壁上的一处,惊喜地呼喊出声。
                      西林潜入关内才走了半里就看到了烈火已经蔓延了整个山头,四处可见奔逃的牲畜。关内几乎已经无路可走,西林便率众人从另一侧攀上峭壁,才行至一半,便看见冒火搜山的其余十字蔷薇骑士。
                      郑允浩已将胄甲摘下拴在了马鞍上,他转头过来看到西林,锋利的眼睛很快的扫过他身后的骑士们,发觉人数有又减少,漆黑的眸子立刻一沉。
                      “三刻无人出关,我便放了火。”西林上前道。
                      “好。”郑允浩简略道,纵马继续在曲折的山路上前行,一边俯就扫视着峡谷内几乎已经燃成一片的火海。他一马当先不与任何人并骑,似乎是不想多言。
                      天尽头连太阳都渐渐西沉,在这苍梧山脉之上染出一片惨烈的明黄色。


                      65楼2014-05-14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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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林默然望着前方帝王冷峻的半张侧脸,多年追随他各处征战平乱守疆,西林十分清楚这个看似铁面冷血的年轻帝王实际上有着极为情深义重的一面。
                        他曾被瑜卤一世无情地逐出圣都,却还是在听闻有刺杀者潜入皇城之后不顾一切地返回,只为了救助那个对自己百般猜忌的异母兄长。当时他的三百余名骑士几乎没有一个同意奔赴圣都,然而当时年仅十六岁的郑允浩,却说即使是一人一骑,也绝不会袖手。
                        可他如今的表情却不似当初的坚毅,往日的稳重不再反而显出几不可察的慌乱神情。
                        亦步亦趋地跟在郑允浩后面,西林心里正一片杂乱之时,突然听见右手侧一名斥候骑啸了一声,喊道:“寻得王后了!”
                        帝王转头朝声音穿来的方向,宽阔的脊背却纹丝未动。
                        “小殿下也在一起!”那斥候骑又喊了一声,只见两名骑士正从峡谷内攀上峭壁,一名牵着匹小马,一名抱着四肢瘫软的昌珉。两人后面跟着单手按在胸口的金在中。
                        抱着储君的骑士走到郑允浩鞍前单膝跪地将孩子交给帝王,昌珉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抓住了叔父的前襟。
                        郑允浩安抚地拍了拍昌珉的发顶,看他似乎没有受什么伤,就转手交给了西林。
                        而金在中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郑允浩马前三步开外,内衫血迹斑斑,两手垂在身侧一张脸冷如冰雪,漠然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殿下,既然王后和小殿下都无恙,我们不如先出关。”西林低声道,“这火势怕是一时半会遏制不了。”
                        郑允浩却毫不理会,尖锐的目光锁在自己劫后余生的王后身上,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所有的感情都压抑在了无法看到的地方。
                        这气氛根本没有失而复得的狂喜,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为冷冽,他们在狰狞蔓延的火海旁彼此对视着缄默,周围的骑士们也不敢言语,都驻马停在原地,紧张地观察着帝后二人。
                        金在中似乎是不屑再浪费时间,紧紧抿着唇,抬腕擦了擦脸颊干涸的血迹,转身便要走。
                        “知道错了么?”身后却传来帝王冰冷的声音。
                        愤然转身,金在中抬眸瞪视郑允浩,虽是仰角却仍万分倨傲,完全没有示弱的意思。
                        昌珉一直清醒着,此时正想为金在中抱不平,却被西林迅速掩住了口。
                        郑允浩忽然飞身下马疾步逼近面色惨白的金在中,厉声斥责:“这是海拉堪慕那的国土不是易莱哲草原,你是海拉堪慕那的王后而非波尔金世子,你错不该只身行动,错不该逞一时之能,错不该一言不发就为所欲为,你这么做只会让局势更难挽回,只能造成更惨烈的后果,只会牺牲更多无辜的人!”
                        金在中惊愕地瞪着眼睛,被他一步步逼退,脚步晃了一下,他回手奋力按住左胸,拼力稳住了身形。
                        他不甘地回望怒不可遏的郑允浩,咬着牙不肯回答任何一个字。
                        猛烈地山火还在无尽地燃烧着,杂乱的树木烧灼声中只听得郑允浩冰寒入骨的声音:“跪下。”
                        所有在场的骑士都吃惊地看着他们的帝王,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他要求什么人对自己行礼——哪怕是最简单的颔首。
                        金在中虚握的手指突然攥紧了拳,青白的嘴唇因感到屈辱而颤抖了一下,直直挺立的脊梁却岿然不动。
                        “因为你今天又有三名十字蔷薇骑士战死,”郑允浩无情地用长剑指着金在中面前的地面,“跪下。”
                        银灰色的眼睛里无数情绪纷至沓来,金在中一直冷硬的脸容终于变色,他慢慢地垂下眼睛,左脚向后错了一步,一点点弯下了他的脊背。
                        然而绷紧的身体和意念已然到了极致,单膝还未跪地,金在中按着前襟的左手突然发紧,竟是一口鲜血猛然吐出,然后整个人向前倒去。
                        长剑坠地,郑允浩闪电般迈上一步将脱力倒下的王后接在怀里,半跪在地上用有些颤抖的手一点点擦去他嘴角的血,然后将半昏迷的王后横抱上马,用手势示意众人出关。


                        66楼2014-05-14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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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ff 16 耿耿不寐•Seek in the dark
                          夜幕缓缓笼罩,约特洛皇城华灯初上,城外漆黑的跑马大道上,一队骑士正向城门疾驰而去,马蹄纷乱,扬起一片狂砂。
                          多琳、朱茵、叶执等人皆站在圣殿的鎏金阶上焦急地眺望着,直看到城外隐隐绰绰的火把,才慌乱地先后跑着迎过去。
                          为首奔来的斥候骑翻身下马,将胄甲的遮面往上一推,朝叶执按了按左肩:“叶执大人,陛下命阿顿什医生立刻到银泉宫去。”
                          叶执面色一变,接过斥候骑手中的缰绳,打马而去。
                          随后而来的郑允浩胄甲也未戴,穿着普通蔷薇骑士的劲装,一手抱着个严严实实裹在银狐裘袍里的人,另一手将缰绳挽在腕上,揽着怀中那人的肩膀。另一位比郑允浩错了半个马身的西林怀中抱着昌珉,孩子的眼睛紧紧地闭着。
                          听到斥候骑的传话,多琳又眼见着两匹骏马飞奔而来,最后一级台阶竟一脚踩空,她踉跄了一下,被朱茵伸手扶住了。
                          转瞬间两人已行至眼前,多琳惨白着脸,扑上去一把拉住了郑允浩的马鞍,仰首只看着他,抖索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昌珉在西林那里,”郑允浩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安慰道,“他没有事。”
                          多琳却看也不看西林那边,一双明眸盯着他,流露出深切的恐惧来。
                          “我也没事。”郑允浩轻轻叹气,腾出一手来矮身拍了拍长嫂单薄的肩膀,“只是王后受了点伤。”
                          死死拽着马鞍的手终于滑下去,郑允浩看着她茫然失措的神情,心头一软,收回手又用气声低低地补充:“不必担心,琳。”
                          多琳一惊,下意识转眸去看他怀里。
                          金在中裹着裘袍蜷缩成一团,紧紧闭着双眼的脸与银狐雪白的皮毛一般颜色,眉头紧紧蹙着,柔顺的金发乱糟糟地遮了半脸。
                          “好好照顾昌珉。”郑允浩简略地叮嘱了最后一句,又喊了名蔷薇骑士带着朱茵共骑,便朝银泉宫一路疾驰而去。
                          多琳却在蒙蒙的夜色和寒风中分明看到他右手臂膀重新紧了紧,高大的脊背弓起来,仿佛支撑起一只巨大的屏障,为他怀里的这个人,遮挡了所有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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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在中只觉得一路颠簸,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咙里全是腥气,疼的像有刀在不断地割。胸口被朴有天击中的地方虽然不似先前那样憋闷难耐,却还是在一呼一吸间隐隐刺痛。
                          剧烈地颠簸好像结束了,他极力想挣开眼睛,却没有力气,好像没有一寸肌肉听从调遣。
                          下一个瞬间周身也暖了起来,眼皮上明晃晃的一片橙色。
                          明明已经回到了温暖安全的银泉宫内,金在中却又以为自己回到了那四顾无人的可怖火场,拼命地挥舞双手,挣动起来。


                          68楼2014-05-14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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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允浩正想附身把他往壁炉边的软榻上放,却见他猛然激动起来,只能自己先靠坐在榻上,将他重新搂在怀里。
                            “阿顿什医生还没到么?”耳边胸腔中低沉男声的共振如此强烈,金在中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地垂首看着环抱在自己臂膀上的那只手,修长的指节上沾着干涸的血迹,无名指上一枚黑宝石戒指冷冽地闪耀着。
                            几乎是立刻就感知到了他的清醒,郑允浩将臂膀松了松,低头看他。
                            那双银灰色的眸子完全没有聚焦,只是半张开无神地低垂着,裘袍下的双手交叉起来,虽然没有力气,却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抗和挣扎的姿势。
                            “别乱动。”郑允浩说着将袍角重新掖好,不由分说地抱着他的头把他又往自己的胸前靠了靠,“你的伤不轻,乖乖等着医生来。”
                            金在中的手软了下去,却将脸转开,合上了眼睛。
                            良久,在断断续续木柴的燃烧声音中,金在中却觉得额头微热,轻柔而潮湿的气息吹拂过来,只维持了刹那,结束在了一个更为柔和温热的触碰之后,紧缩的眉尖终于因此而舒展开。
                            金在中本就昏昏沉沉又被伤痛折磨得想要立刻睡去,一时只觉得这姿势这触碰异常舒适,很快放松下来,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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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林将多琳母子送回翡宫,又回校武场安顿了奔波一天一夜的骑士们。再回到银泉宫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正殿里所有的窗帘都密密地拉着不留一丝缝隙,昏暗的室内只有壁炉亮着明灭的火光。仍然穿着骑士军装的帝王坐在壁炉边的地毯上,将手里用蜡封着的金箔凑到火边烤着。
                            西林缓步走过去,无声地行礼。
                            郑允浩头也未抬,伸出右手往下按了按示意西林坐下。西林也不推诿,很自然地坐在了他对面。
                            “昌珉带回来的武器我让奥哈拉拿去拆卸了,那就是上个月潜入皇城杀手所带的武器。”郑允浩手中将金箔转了半圈,融化的蜡滴掉在脚边,“夔军也是靠这个,一路逼退圣骑士的。”
                            “夔人的新武器我们也能造。”西林咬牙,“这种暗杀主帅的卑劣伎俩大不了我们也用。”


                            69楼2014-05-14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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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不及。”郑允浩将手中金箔展开,那上面密密麻麻用刻着字,“那武器看起来构造十分精巧,就算我们也能仿造出来,大批量制造需要时间,训练骑士们使用也需要时间。这么一拖,怕是连皇城都被攻陷了。”
                              西林还想说什么,郑允浩低头读着密信,又道:“天阙关守不了几天了。昨天的事情已经让夔军埋伏于天阙关的事情暴露,朴有天也心知圣骑士再不会入关,便不会在天阙关多耗时日了。他连日来一直在苍梧山附近派小队夔军挑衅,为的就是想引得圣骑士贸然入关,这样一来他就能让圣骑士全军覆没,只是没想到昨天我们直接放了大火,他埋伏在关内峭壁上的兵将,怕是死伤了不少。”
                              听郑允浩将昨日惊心动魄的烈火鏖战如此平淡如水的叙述出来,西林虽然多年来一直沙场浮沉,却还是觉得字句间心惊肉跳,难怪他一直命令蒙特利尔无论如何都要按兵不动,竟是已猜到了夔军在天阙关内设了埋伏。
                              郑允浩将密信读完,随手丢入壁炉内,间西林一脸凝重不语,将腿舒展了一下,说:“以夔近日的兵力,撕破天阙关防线并不困难,但朴有天却在天阙关驻扎迟迟没有正式进攻,只能说明其中有诈。倘若换成是我,也会先想着解决掉更多的圣骑士,剥掉帝国最后的军防。”
                              西林脸色更沉。
                              “你觉得王后怎么样。”
                              一时间西林都不知道如此低糜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他抬眼看着对面的帝王,他漆黑的眸子里燃着跳动的火焰。
                              “王后骁勇非常。”西林诚实回答,“昨日若是没有王后,小殿下的安危必然堪忧——”
                              “好了。”郑允浩却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
                              西林噤口。
                              两人都沉默下来,直到内殿的门被阿顿什推开,圣都最富盛名的医生悄然走过来,低声道:“陛下,王后醒了。”
                              郑允浩走进去的时候金在中正扶着床边艰难地坐起,看到他进来也没有多大的表示,右手按着胸口,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眉毛皱成一团。
                              郑允浩回手将殿门掩上,室内重新归为昏暗,他转身又将床边架子上摆着的夜明珠上罩着的黑纱布取下来,莹莹的柔光立刻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伸手把柜子上阿顿什留下的药端起来,很自然地坐在四柱床边的矮凳上。
                              金在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一系列动作,神色越来越复杂。直到他舀出半勺药汁吹凉了递过来,才终于垂了眼睛,伸手去接。


                              70楼2014-05-14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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