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异朝入口探了探头:这下面好像很深,谢伯伯,我们进去看看?
说完却没听见谢衣回应,转回头去看,谢衣皱眉望着神殿上方,似乎是在走神。
错错错,“发呆走神”这种词怎么能用在谢伯伯身上。乐无异暗自吐吐舌头。
也许是从小憧憬了太久,在面对谢衣时他总会有种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搁的局促。
当年他在长安街角与谢衣偶遇,懵懂无知地喊过一声“大哥哥”;后来知道谢衣是前朝大偃师,又跟母亲的师父有渊源,就自作主张地叫了“谢爷爷”;等到朗德一遇,谢衣在静水湖主厅挥手摘下面具,那一句“在下偃师谢衣”着实让他惊异,“爷爷”再也叫不出口,“哥哥”又觉辈分不对,只好改叫谢伯伯。
对着一个人活活喊出三代的称呼,这也算前无古人了。
这样想着自己也出神起来,反倒谢衣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笑笑:怎么了,乐公子?
不,没什么……啊,我是说,入口都开了,说不定那个什么国宝指环就在里面,下去看看吧。
似乎是提到“国宝指环”这几个字的时候,谢衣的微笑忽然黯了一瞬,却随即就点了点头,当先朝那个涌出森森寒气的洞口走下去。
乐无异收拾心情快步跟上,而后是夏夷则和阿阮,闻人羽提着枪朝外面扫视了一遍,也隐没在入口的黑暗里。
神殿之外又是一阵风沙漫卷,等到视野重新清晰下来,数十丈外显出几个壮硕慓悍的身影。
狼缇狼王眯起眼睛,将那个身佩晗光的少年回想一遍,吩咐身后的随从跟上。
大漠深处,断壁残垣之间,有许多年不曾有过人烟。
黄沙上留下的数行脚印很快在风里变得松浅模糊,安尼瓦尔领着几个亲信,重又将靴底重重印下。
等到这几行脚印也被风涂抹成了一排浅浅的沙窝,这群西域马贼也已不见了踪影。
天色渐渐变幻,地平线尽头却泛起瑰艳的紫红。
日光投射在墨染一般的长袍上,将那上面的金色绣边照得有些耀目。
风琊等得有些不耐,在后面“嘁”了一声,走上来行礼:
“大祭司,那几个人既然进了地宫,要不要派人跟进去?”
如果不是那几个少年跟在旁边,几乎便与百年前一模一样。沈夜想。
他注视着远处凹陷沙中的地宫入口,举起一只手示意风琊不要妄动。
就多等片刻吧,片刻而已。
百年之前那场重逢他并未等待,或者说当时也没有机会。
仿若天穹中流星划过,一闪即灭,他不得不在匆匆数语之间做出最快的决断。而那些话背后所隐藏的东西——如果真的有的话,当时他来不及了解,过后又已无法了解。
他在暗处看着他穿过沟壑土丘远远而来,视线始终停在他身上,不曾稍移。看着他与同伴交谈,一言一笑颇有些沉稳的样子,看着他对着捐毒神庙无言凝神,又率先走进去。
那是留在下界的他。
没有在鬼门关走过那一遭,没有忘却身份与姓名,没有陪在自己身边百年。
一样的大漠黄沙,一样的长袍素衣。
时光变化迁徙又回到原来的形状,一切一切,宛若幻觉。
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