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
卫芷在望夫城驻留了好些时日,身上的伤也渐渐好转,她闲暇之时,便会去看看为医馆弟子授业的溪兰。偶尔溪兰费力拿着一些沉重的药时,她也会去帮忙,每每如此,溪兰便会极为羞怯。
这一日,艳阳高照,卫芷行至医馆偏房之时,溪兰正在授课。其中有几个弟子颇为顽劣,时常在溪兰授业解惑之时有意刁难她。
只听溪兰手中捧着书卷,以清脆的声音说道:“今日,便向诸位授施针之要,需得诸位学子用心听讲,施针之术,稍有不慎,便会使患疾者病情加重。更有甚者,不日而亡亦是常有。”
“月余已过,为何文泗医圣尚未回望夫城?莫非已将这医馆交由你打理?倘若果真如此,我等便不学了……”一个弟子这般说着,他似乎对于溪兰很是不满,言语之中,颇有不敬之意。
“正是,我父亦是外城名医,只因仰慕医圣文泗,便将我送至此地学医。若是文泗先生当真不再回望夫城,我明日便不学了,你不过是一个仆从,偷得些许医理,便敢在此大放阙词?”又一个弟子如此说着,全然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溪兰有些焦虑,她轻声说道:“我虽说是医圣仆从,然而医圣临行之时,曾交待于我,汝等课业皆由我相授。若是我的医术尚且不足,想必医圣不会令我教于尔等。”
“当真可笑,你说医圣授命于你,可有何人为证?”
“这……这……”溪兰答不上来,似乎确实无人为证,她只好再次声明:“医圣确实叫我授课,此事千真万确,为何你不信?”溪兰很着急地对那个质疑她的弟子如此说道。
“我听闻医圣要外出为人治病,怕是三年五载难能回此地。如今你这一个小小仆人便如此行事,莫非想败坏医圣之名,以便鸠占鹊巢!当真是个不知廉耻之辈!”
溪兰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她红着脸说道:“你……你……你口出狂言,颠倒是非……”
在学堂中的弟子们听到此番对话,尽皆面面相觑,还有几个人不断地交头接耳,似乎对溪兰很是不满。
“在下可为溪兰姑娘作证,医圣文泗确实将此医馆交付于溪兰姑娘打理,诸位皆是一心求学之辈,莫要在此扰乱学堂。”卫芷冷着脸说出这话之时,那几个刁难溪兰的弟子便乖乖闭嘴,不敢再言语。若是说为何能如此听话,大抵是卫芷长得可谓是美若天仙,而且她又过于冷漠,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都让人不敢一直盯着她看,唯恐不小心便惹怒了仙子,那时叫仙子厌恶,或是引来仙子天罚,便是得不偿失了。是以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众多学徒,此时也乖乖地坐好,不再多言。
溪兰感激地看着卫芷,红着脸对她说:“多谢焉离姑娘……”
“举手之劳罢了,溪兰姑娘不必介怀。”卫芷淡淡地回答,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显得极为冷静。
溪兰此时只觉得她的心砰砰砰直跳,她害羞得红了脸,这焉离姑娘当真是美丽至极,也只有自家主人这般俊美的谦谦君子,才配得上罢?只是不知为何,主人竟会不喜这焉离姑娘,好生奇怪。
溪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红着脸转过头看着学堂中的一众弟子,开口说道:“先前几日,我已对尔等讲过。医之上者,治未病,既身未得疾而治之者。医之中者,病患之人病微之时,便以针石刺之,除其疾,此为医术中者。医之下者,其病危矣,非药石不得治,此之谓也,有疾而药石无治者,则命陨,是以医之下者,药石治之。”
她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今日便讲针刺之道,病疾者,其病有沉浮,是以刺时浅深不定。若过之则生内伤,若不及则外壅,是以深浅不得者,反为大害,内动五脏,后生大病。”
讲到此时,底下有弟子左看右看,沉吟片刻便好奇地问道:“曾闻言,病有在皮肤者,有在肉者,有在脉者,有在筋者,有在骨者,亦有在髓者。此等种种病灶,如何刺之?”
溪兰放下手中书卷,开口说道:“此为妙问,汝等且听。病在何处,皆有刺法之要,若刺皮,则不可伤肉,肉为脾之引;刺肉则不得伤脉,脉为心之眼;若刺脉,则不可伤筋,筋为肝之线;刺筋者,便不得伤骨,骨与肾相随;若刺骨不可伤髓,髓为体之根。”
此时,学堂之中皆是安静无比,这些弟子都像是在认真思索溪兰所讲的医理,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弟子开口问道:“先生,弟子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解惑。”
溪兰轻声回道:“有甚疑问,但说无妨。”
“便是这针刺深浅之分,还望先生教我。”她说完之后,好几个弟子都附和说他们亦是有此疑问。
略微想了想,溪兰便说道:“针刺深浅之法,刺骨者不伤筋,刺筋则不伤肉,刺肉不伤脉,所谓刺骨不伤筋,是为针至筋而止,不及骨;刺筋不伤肉,则是至肉而止,不及筋;刺肉不伤脉者,至脉而止,不得及肉;刺脉不伤皮者,至皮而止,不得及脉,此即施针深浅之法。”
“多谢先生解惑之恩!”
当溪兰如此回答之后,堂中弟子多数皆敬服溪兰,唯有方才故意捣乱的几个弟子沉默寡言,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授业便至此时,汝等回去且悉心琢磨,待明日,我便教针刺禁忌之道。”溪兰说完,那些弟子便一一起身行礼,之后又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医馆学堂之中。
待人都全走了以后,溪兰开口问卫芷:“焉离姑娘,今日可曾觉得身上有甚不适?”
“多亏溪兰姑娘妙手仁心,在下无甚大碍。”
“如此便好……”
溪兰看着妍丽无双的卫芷,思绪涌动。在溪兰的心中,她爱慕着文泗,不是因为医圣之名,亦不是因着文泗俊美的容貌。一切只因文泗曾在游历之时,救下了遭火灼伤的自己。那时,有山匪在村中劫掠,而后还四处纵火。村落之人,家中房屋皆被山匪所烧,溪兰的家人皆葬身火海,唯独她活了下来,身上多处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