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
“师叔,此子何人?”
“前几日我在外游历之时,遇见一人,观其孤苦伶仃,于山涧之间行走。我多年未曾收徒,见此子颇有灵智,便起了收徒之心,是以将此子带回仙宗之内,往后,便劳烦师侄多加管教。”
那人连忙施礼,而后说道:“不敢不敢,门主有令,自当尽力而为。”
“嗯……如此甚好,既是这般,便带此子往诸弟子修炼之所,令其与众弟子居于一室。我这便先行一步,近日略有参悟,须得闭关修炼。”那门主这般说了之后,就转身离去,独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
“小丫头,可知自个儿名讳?”
“我名唤涟兮。”那小孩如此回复对方,完后便不再多言。
对面那人点了点头,似是觉得这小孩很能知晓轻重,言语不多,自是再好不过。之后他就走在前方,一边走一边对那小丫头说:“涟兮,此时我便带你去诸多弟子歇息之所。你能得青炙师叔为师,实乃大幸,这青炙师叔自当上碧泉仙宗门主之日起,便从未收过弟子,数千年来,皆是如此。仙宗之内诸多长辈尽皆以为师叔不会再多收弟子,谁曾想,今日你便成了师叔的大弟子。”
涟兮听到这话,也未曾表露出一点情绪,没有丝毫欣喜,若是寻常人等,听见一个仙宗门主收自个儿为徒,怕是早开心得欢呼雀跃。前面那人回身瞄了涟兮一眼,见她毫无反应,心中很是惊讶,遂开口问:“当了门主的弟子,还不能叫你满意么?要知道,这在平日可是求也求不来的,你倒好,竟是一句话也不愿多讲?”
“我……可否给我些许吃的?”涟兮如此问了之后,脸上染上了一些红晕,显然是觉得很羞怯。
“哦?”那人听到涟兮这样说,瞬间便是笑意吟吟,他高兴地说道:“如此……我等便先去寻些吃食,待你吃好了,其余再说。是了,小丫头还不知我的名讳罢?在下碧泉仙宗弟子邙辛,往后唤我邙辛师兄便好。”
涟兮看着邙辛师兄的背影,心中有一瞬间觉得很暖和,娘亲一月前带着自己四处跑,问为何要离家也不回应她,没几天便丢下了自己,任由她一个人在山林之间。十几日皆是在山涧之中度过,有时还能寻得些许果子,多数时候只能靠着喝些溪水度日。
涟兮去到进食的地方,瞧着许多天未曾吃过的食物,一时之间没忍住,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了好久,突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在看着她,她顿时羞红了脸。又想起来娘亲在平日里时常教导她:“进食不可像个未得教化的野兽一般,须得注重自身礼仪,以免外人见了平遭白眼。”
“小师妹尽管吃便是,无需顾虑于我,瞧着小师妹这般进食,许久不曾进食的师兄我都想吃上这么一回。”
邙辛不说还好,他这样一说,涟兮更是觉得无地自容,她愈发脸红,将头低下便不愿抬起。
“师妹为何不吃了?”邙辛如此问着,想了想,他又对涟兮说道:“师妹无需介怀,适才师兄一时多嘴,说了无礼之言。师兄尚有一事未办,师妹且先吃着,若是一会吃饱了,便到院外等我即可。”
邙辛说完就起身离开,感觉到身边没有人了,涟兮才红着脸抬起头来。她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慢慢地流出了泪水,想起平日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两个娘亲,此刻也不知在何处。
她同样也很不明白,为何好好的,就要离开望夫城,离了家,不过几日便与娘亲分离,她担惊受怕,过了一日又一日。娘亲的关爱不再有……娘亲的温暖的怀抱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她一个人,夜里怕的要命,不只冷还很饿。她甚至觉得,自己会饿死在山林之间了。不想却有一个身着锦袍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说要带着她去仙宗修炼法术。
平日里她在望夫城听到过说书人讲起,说仙宗之人,仙法了得,非常人可想。涟兮好奇极了,她经常询问娘亲娞烟,问仙术说何种样子。娘亲总是不回答,还说那是说书人吹嘘出来的,仙宗之人无甚高明术法。她起初不信,又去问娘亲槿沐,槿沐也说仙宗之人的术法,无甚稀奇,并非像说书人讲的那般无所不能。
涟兮真的相信了两个娘亲说的话,因着这事,她还和望夫城中的几个小孩子吵过架。本来有两个娘亲已是够闹心的了,那些孩子都是只有一个娘亲,还有一个父亲,她却有两个娘亲。不过,城中有几个富贵人家,娶妻几人也是常事,她有两个娘亲倒也说得过去。她常听那些富家子弟说:“我父亲娶了几个女子为妻,便有妾室在背地里说些狠毒的话语,若是叫娘亲听了去,便会去和那人争狠斗勇,连身上的衣物都扯开了。便常有女子说我娘亲是无教养的村妇,还说我长大了也不能成事,只能在望夫城当个村夫。”
每每听见有玩伴说起此事,涟兮就暗自得意,这些人过得可真惨。还是她自己最好了,两个娘亲从不吵闹,反倒是相敬如宾,两个娘亲总是常常手牵着手,在宁潸河边慢慢行走。那时,自己就会去河岸边玩耍,有时候玩累了回身去找娘亲,经常能看见两个娘亲抱在一起,嘴唇相接。自个儿也从未被哪个娘亲嫌弃责骂,她偶尔会问是哪个娘亲生下了她,但是娘亲总是叫她自己去猜。
有时候,涟兮会觉得是娘亲娞烟生了她,因为每每问起这事,娞烟便会红着脸。可有时又觉得是娘亲槿沐生了她,因为自己有时不听话了,娞烟说要好好管教自己一番,槿沐便会护着自己,说她还小,不可像城中妇人那般用木条教训。
越想越是伤心,泪水滴落到桌子上,有时会洒在盛食的碗中。这下,涟兮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想着以后要自己一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个碧泉仙宗修炼,也不知两个娘亲能不能找到自己。
越是想就越委屈,到最后,她趴到桌子上嚎啕大哭。
在以前,她从未像这般哭过,以前她有时候玩耍时摔倒了,偶尔会哭一哭。但那时还可以跑到娞烟或是槿沐的怀里哭上一番,引得娘亲们心疼不已。但此时,无人能爱护她,宠着她了,因为她以前就听说过,在仙宗修炼之人,无喜无悲亦无怒气。见着人死了,也丝毫不会在意。她不想在仙宗修炼,只想回家,回到望夫城,和娘亲在一起。
可是她也知晓,怕是难以回到家中了,两个娘亲不辞而别,连何时离了自己,她都不清楚。她现在,有一种感觉,自己是被抛弃娘亲抛弃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娘亲会抛弃她,明明平日里那么宠爱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