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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这就是天堂!我的北韩童年》——脱北者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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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再上学后,我和同学失去联系,我不清楚大部分人后来的遭遇。除了少数例外,同学和邻居之间很少互相帮助。每个人光是照顾自己就已经很困难了。
    不过我真的不想和哲振、宽侑和宽真分开,我们一起到玉米田和稻田里抓青蛙,还烤蛙腿,就像在吃大餐!播种季节,孩子们都会冲到田里把刚埋到土里的谷粒挖出来。我们把稻壳煮熟,煮成稀粥吃但真的饿坏的孩子是像小鸟一样直接生吃。最重要的是不能被逮到,所以我们通常都在晚上去。等到收成时,被我们下手的田地自然长不出什麽东西。我们也会去偷马铃薯和玉米田。这些作物比较好偷,以为只要孩子们钻进田里,作物的高度会阻挡哨兵的监视目光。如果刚好有哨兵经过,负责把风的孩子会吹口哨示警,大夥再鸟兽散。我们还试过从集体养鸡场偷鸡,我第一次偷鸡的经验不是太顺利。虽然我和朋友一起抓到一只鸡,但因为太急着要杀鸡填饱空空如也的肚子,我拿刀切断了一根手指头,自己还以为在割鸡脖子呢。
    一天,被我们发现一个小小的社会主义天堂:一座满是西瓜、苹果、梨子……的大果园,果园藏在四座山丘后面,走路攀爬要超过一个小时。我们组成一团趁夜前往,在黄昏出发以免引起怀疑。这是一次真正的探险,我们准备了袋子、火把还有小刀。一到果园后,一人负责把风,其他人则尽可能地拼命摘水果。装水果的袋子很大,几乎都要拖不动了。但是饥饿比任何事情都要强大,即使是小个子也使出吃奶的力气,拖着比身体还大的袋子,靠着月光的指引,试着循原路回家。
    有几次我们看到大人用几瓶烧酒跟卫兵交换水果。那时我们才知道这里一定是一个集体农场,东西都是预备做成罐头出口。这使我们的侵入更危险了,我们可能被指控为“破坏国家对外经济政策”。几个月后,果园的卫兵听闻我们干的好事,一晚我们惊讶地发现他们放了三、四只警犬进来。一些人包括我在内,都被狠狠咬了一口,让我们变得提心吊胆起来。我最怕的是染上狂犬病,因为这种病在北韩很常见。习俗说,如果不能吃狗肉防止狂犬病,就必须烧一撮狗毛贴在伤口上。



IP属地:广东30楼2012-07-04 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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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燕子
        约略是一九九六年,涌进市场的乞丐人数急遽暴增。神情疲惫衣衫破烂的孩子在城市里四处晃荡。人们叫这群乞丐为燕子,因为这种鸟秋天离开,春天回来,永远在寻找温暖和食物。最早出现在市场的是花燕子(年纪幼小的游民),之前我也提过金日成宣称儿童是“国家的花蕾”:青少年被叫青燕,乞讨食物的老人则叫做老燕。花燕子不是被无力抚养的父母遗弃,就是因为家里没有东西吃只好流落街头。此外,有的孩子是刻意离家,他们已厌倦看父母因为缺乏食物不断争吵折磨彼此。韩国传统中丈夫认为煮饭是妻子的责任,会指责妻子不善理家或是偷懒……因此引发持续不断的争吵。因没东西吃起口角是家常便饭。
        很多婚姻也因此破裂。我记得一个朋友的例子,他是和我同年纪的邻居。他家里有父母和哥哥。母亲后来和情夫跑了,这个人八成比养不起家的父亲有钱。尽管父亲只是工人,身体不好又酗酒,还是一个人独立承担起照顾两个儿子的责任。父亲在市场上卖烟,赚来的一点蝇头小利却都拿去买酒了,最后沦落到街头乞讨,饿死前瘦得像跟耙子。后来哥哥跑出去找食物,几个星期后也死了。我朋友靠着在市场上偷窃也只多活了一个月。
        我也记得附近有户人家,两兄弟吃饭总为了谁碗里的东西比较多争吵不休。有时还当着母亲的面打架,哭泣的母亲只能用惊慌失措的眼睛看着。
        饥荒激发出人类最自私的行为。我祖母卖用黄豆做的菜和汤,以小生意维持家计。她都在家里煮,没有到市场,顾客都是来家里光顾。我记得有个固定到家里来的先生,会瞒着妻小来偷吃一顿。他跑到没有被洪水破坏的矿坑收集好几袋煤炭,用这个支付祖母饭钱,还要祖母不能和任何人提起他来的事情。我祖母比较希望收到钱,但因为这个顾客和我们有同姓情谊,祖母很同情他。
        来的客人有时会说到,因为饥荒以及出现了有钱的中国商人,现在到处都是妓女。北边的许多边界城镇像是南阳,还有清津。元山和北汉江,十四、五岁的女孩可以不为什麽就出卖身体。卖春要冒着被送去劳改的危险,累犯着还可能会坐牢。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继续从事这个行业,对象特别多是跟军官及党干部。大多数干部都有情妇,通常是丈夫被饿死的寡妇。这种事情人人皆知,但没人说出来,尤其是那些干部的妻子,因为她们最怕的就是丢脸。
      


    IP属地:广东34楼2012-07-04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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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入狱
          到了中国,父亲干过各种活,至於是什麽他也没有说得很详细,只是再三强调那里人人都吃得很丰盛。三个月后,他存了点钱,决定回家接我和母亲,带我们一起到中国。但是他刚渡过图们江返回北韩,就在离边界不远的小径被拦下。他扛了一袋满满的香肠和食物,打算带给家人。一名士兵拿手龘枪指着他,一开始父亲撒谎,假装刚从边界附近的南阳回来。眼见士兵不相信,他就塞些香烟和钱过去,但那人什麽也不收,把父亲带到军营。当时天色已晚,在点着油灯的大房间里,一群军官打开父亲的袋子取出食物,就在他的面前狼吞虎咽起来。父亲一向易怒,无法忍受辛苦积累带回的珍贵食物,就在他眼前被侵吞。他连连挥拳表达抗议,触怒了这些军官,出手揍他要他安静。父亲被转到更大的军营待着,第二天早上,再由军官和几名士兵徒步押送,前往距离二十公里远的稳城郡保安局。
          一行人沿着图们江畔走,好几次父亲试图逃脱,他相信这些兵的枪里没有子弹,都是空的。事实上,几个月前附近发生的一起事件导致官方禁止使用真枪实弹。有一群饥饿的北韩士兵穿越中朝边界偷窃食物,被当地居民发现后,士兵还开枪杀死好几个人。在中龘国政府的抗议下,从此之后防戍河岸的北韩军队不准再对中国人开火。父亲几度尝试要靠近河岸跳水,但每一次都被押解人员勒令喝止,因此没机会脱离掌控。
          父亲在元旦当天到了保安局,警龘察为了庆祝新年只顾喝酒,把他丢在角落,一边狂欢饮酒,一边还拳脚相向。第二天,父亲转到稳城郡监狱,他在狱中接受长达两个星期的严格审问,交代他在中国从事什麽活动。
      父亲描述监狱周围是泥灰砖砌成的墙,高达一米八,墙头插着碎瓶子和电网。一名警卫把他衣服脱掉,拿走皮带,甚至是内裤的松紧带。金属是违龘禁品,所以衣物的拉链、纽扣都被拆下来拿掉。有犯人真的将拉链或纽扣吞下肚,因为这样一来就得送出监狱动手术。一旦有这种情况,他们就更有机会逃跑。
          警卫带父亲到牢房,牢房的门很小,犯人把它叫做壁龛门。犯人必须蹲下进去,警卫还会从背后踢你一脚。稳城郡监狱有十间牢房,五间关男的,五间关女的。一间牢房应该关七个人,可是每间都关了至少二十个人。这些狱友都是已经被判入监,不像父亲是拘留监,是押回候审。服刑的犯人通常不会待很久,因为在监狱里活不了几年。
      


      IP属地:广东38楼2012-07-04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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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担任监班长的犯人会对父亲再做一次搜身,确定身上没有藏任何东西,褫夺然后对父亲朗读相关规范后,再向外头的警卫回报。父亲必须和其他人一样服从规定坐在地上,排成一列,双腿盘坐,手压在腿下,脸面向小壁龛门的铁栏,头保持低垂四十五度,不能移动出声。根据规定,所有犯人都被褫夺公权,因此不准以语言或行动表达自己。犯人失去身份后,就是一个号码。根据同样逻辑,监狱里的犯人也不再有政治阶级,因为他已经不再是社会的一份子,也没有需要接受改造教育。至於教化所,也就是劳改营的状况就完全不同。
            只要有犯人稍微挪动一下手或头抬高一点,马上会被监班长处罚。处罚的方式是叫他把手伸出铁栏杆,让外头的警卫用棍子抽打,要是有人敢把手缩回来避免挨打,就会额外多挨几下。很多接受处罚的犯人因此掉了好几片手指甲。
        牢里分配的饭菜只有七十克的浓稠玉米糊搭配一勺清汤,一天三顿。玉米糊用小塑胶碗装盛,不过为了吃久一点,有些犯人会用手捏起玉米糊,放到卷成圆筒的塑胶纸,每次吃的 时候就吸一口。其他人用的则是碗里的一种无柄的特制铝汤匙。那些因为逃往中国被拘留的犯人,习惯在中国吃饱喝足,会想尽办法拿到额外的食物配给。很多人就出售身上穿的新衣服,中国制的时髦款式(一件流行T恤能换十五份食物配给),所以犯人和警卫之间就建立起某种买卖关系。不过这种交易很可能害了他,因为监狱里没有电力或暖气,所以放弃一些衣物可能不太明智。对一些犯人来说,这是在饿死和冻死间二选一。
            父亲在用餐时间时入监,一名警卫对他说,“因为你待过中国,在那里胖了不少,现在给你禁食三天。”父亲在稳城郡以好斗闻名,甚至有个绰号“恶煞”。更别忘记,我们家族有人和金日成合影过!当警卫在搞清楚和哪号人物打交道后,后来对我父亲好一点。父亲被容许坐在牢房的后排,那里比较吹不到冷风。他还自个儿盖一条被,其余十九个人只能盒盖五条被。


        IP属地:广东39楼2012-07-04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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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狱里规定早晨五点起床,开始清扫牢房地板和厕所。因为没有水,排泄物必须用手清理。之后,犯人再恢复盘腿坐姿,而且必须保持静默不动。这真的是一项酷刑,虱子叮咬时,你只能看着它们为所欲为,因为稍微动一下都会被处罚。父亲衣服的袖口很紧,所以虱子没法再长驱直入,都聚集在手腕的位置,把他咬得体无完肤。过了好几年,父亲身上的咬痕还都清晰可见……
              一天只有一次放风时间,犯人能够随意移动十分钟。犯人的双腿通常都肿胀粗大,因为盘腿的姿势几乎完全阻碍了血液循环,站起来都有困难。犯人试着做些运动,但是主要的活动就是杀虱子。寄生虫在他们身上下了很多卵,衣服内里都变成白色了。父亲入监的第一天,以为牢友都有头皮屑,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虫卵。成虫全身呈黑色,非常嗜血。
              到了晚上,会用替代性的照明方式:一盏插在汽车电池的小灯泡。十一点熄灯。根据规定,犯人头对着脚睡成一排,避免彼此交头接耳。牢房空间只容侧睡,晚上挤得像沙丁鱼一样。因为空间如此狭隘,要是有人起身去上厕所,回来就找不到空位睡,只能一整晚蹲着。即使如此,也没人敢吵醒牢友。事实上,最好不要得罪任何牢友,特别是监班长。选上监班长的都是残暴又毫无顾忌的人,只要他高兴,大可以行为不良为由,夺走其他犯人的食物。也就是说监班长有权决定让牢友是生是死。
              父亲因定期被叫去审讯,所以不用一直待在集体牢房。尽管生活作息非常严苛,他还是能逮到机会和一些境况悲惨的狱友聊天。吃饭时最适合聊天,父亲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是因为饥饿犯罪。隔邻一个犯人就坦承,他挖出死尸,用注射器吸出大脑的液体,再用高价卖出,因为民间传统相信脑髓有绝佳药效。饥荒驱使人做出如此疯狂的行为。
          


          IP属地:广东40楼2012-07-04 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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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吃人
                一天,一个三十来岁的犯人从小门被丢进来。他短了好几根肋骨,这是因为警龘察把他绑在暖气机上,对他拳打脚踢。这种对待不是很常见,所以引起大家的好奇。新犯人起初说谎,解释自己是因为偷肉被关进来的,但这个说法显然站不住脚,最后他才向牢友吐露实情。
                这个犯人的妻子外出找食物好几天了,他和八岁的女儿留在家里。女儿不断吵着要东西吃,但他没有任何东西给她,自己也饿得半死。后来父女俩吵起来,他一怒之下出手打女儿,她的头撞到了地板。他说,当时女儿陷入昏迷,口吐白沫。他想女儿大概快死了,就算活下来也会有严重的后遗症,所以决定了结她的生命且把她吃掉。男人拿斧头劈开她的脑袋,撕下手臂的肉来。他吃手臂维持了好几天,接着开始吃臀部和大腿的肉,然后是肝脏。结束这场血腥的盛宴后,男人将剩下的尸体用屋里的炉子烧掉想毁尸灭迹,骨灰和烧焦的残骸则撒到山里。过了段时间后,村里发现有只狗叼着一块人类的骨头。警方调查认为与男人的女儿有关,因为男人曾通报女儿失踪,他俯首认罪,被痛殴一顿后进牢房等候审判。
                因为这个食人者的肋骨断掉,剧痛使他无法坐下,只能保持躺的姿势,身体越来越虚弱,食不下咽。他一直要求喝水,但是犯人除了每天三餐的一瓢汤以外,不准喝东西,他的要求也只是换来警卫的连番侮辱。他没水喝根本就吃不下,所以把分到的食物都放在口袋里。接着他腹泻不止,只能喝自己的尿,呼吸也变得非常微弱,其他牢友看到他的情况,随即判断这是垂死前的挣扎。他们告诉父亲,“我们看多了”!在监班长的指示下,大家七手八脚脱掉这位将死之人身上的衣服,拿走他藏在口袋里的食物,以及鞋子。父亲呵斥道:“你们怎能这样对待病人?”他们回答说:“反正他快死了,也用不着衣服,但活人还要活下去啊!”
                男人隔天咽下最后一口气,监班长看到尸体后,站起来面向门口,依照监狱规范正式通报:“七号牢房报告:八号犯人死亡。”警卫进来,指定五名犯人搬运尸体。他们捉着死人的脚,将他由牢房拖到走廊。父亲说他听到死人的头颅敲着地板和门柱的声音。
            父亲入狱时,所属牢房两个星期就饿死两个人。囚犯死亡的消息从来不会通知家属,万一有家属出面,警卫也只是告诉他们,“看到也没有意义”。坟墓也找不到了,因为犯人不再具备公民的身份,他们就是从世上消失了,更别想有鲜花或花圈。
            在稳城郡,犯人的丧事是这麽办的:警卫领着其他囚犯,将尸体从监狱运到山坡的玉米梯田。离那里不远,有几十个约十五公尺深的洞穴,是当地居民为了找寻煤矿开挖的。家家户户在洞穴里拼死拼活挖煤,然后再用小篮子带走。这些私挖的矿坑并没有完全被禁止,但当局有权没收挖出来的煤。警卫选了一个特别深的洞,命令下头挖煤的人将尸体放入,然后封起来,这个矿坑就成了坟墓,这都是在死者家属毫不知情下进行,家属因此再也没有机会找到亲人的遗骸,也没有机会到坟墓前相会,因为根本没有墓碑。不过稳城郡曾有家属找到过死刑犯的坟墓,不用说这是贿赂的结果,家属也很快就被送到劳改营了。
            


            IP属地:广东41楼2012-07-04 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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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伤寒
                  母亲从一些保安人员口中得知父亲在劳改营里,他们要她带一些换洗衣物去。母亲带回父亲破烂的衣物,上头有许多虫子、跳蚤和虱子。劳改营允许家属一天一次在午餐时刻探访,时间有三十分钟。那些供得起的家属会带给犯人一些食物,这些食物很珍贵,因为劳改营配给的食物少得可怜,光靠那些很难生存。
                  我去探望父亲时,他正发着高烧,我们带去的食物一点也吞不下。他禁食了九天,这对体力耗损很大。劳改营的护士带他到医院检查,量了体温和做血液测试,医生诊断是伤寒。我现在明白父亲一定是被叮咬手腕的虱子传染上伤寒的。但是当时我相信官方对於这项疾病成因的说法:根据宣传,这种传染病一般来自於南朝鲜,那里是万恶的渊薮。同样的,我们也被警告,可能因为吃海里的鱼得到霍乱。而被感染的鱼不用说也来自南朝鲜水域。如今我知道这些都是谣言。我还记得一九九七年有一段时间,霍乱四处肆虐,官方正式下令禁止民众吃海里的鱼。其实我们根本吃不起鱼,只有非常有钱的人才买得起。
                  由於市立劳改营有疫情扩大的危险,半数犯人都已经得到伤寒,父亲特别被获准离开营地,条件是一旦他康复能行动自如后,就要返回营地。根据这类案件的程序,他被交回地方警龘察的手里,他们护送父亲回家。父亲终於回到家团聚了!但这不代表他自由了,警龘察每天来巡视,地方委员会加上所有邻居都被保安局动员来监视他。所以一天差不多有十个各种背景的线民,定期来我家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每个人每天都必须交报告给保安局
                  我当时念中学二年级,无法再忍受这种气氛。只要听到同学叫我“叛国贼的儿子”,我就和人家打架。虽然叛逃的事情变得见怪不怪,那些家长逃到中国的小孩还是同样受到霸淩和侮辱。一天,一个干部的儿子告诉我,他父亲看到我父亲在劳改营里被铁链拴着。他激怒了我,於是,我又凶狠地出手揍他。其他同学企图调停,然后老师来了。老师说:“又是你,就只会打架……你父亲还有案在身,别再惹麻烦!”他的话深深伤害了我,我头也不回地回家。我在家里待了好几天才回学校,要不是祖母要求我回去,我是真的很不愿意。我回到学校后情况变得更糟,每个人都给我脸色看。很显然,我现在是个“中国叛徒”了。那些白痴都很厌恶我。
                  之后,我完全拒绝回学校,这回祖母理解了,没有再坚持己见。反正,上学与否现在也没有那麽重要:班上四个同学饿死了,大多数人也因为太虚弱到不了学校。所有事情对我而言都找得到原因,但我也开始怀疑到底生活中真正重要的是什麽。
              父亲逐渐从伤寒中复原。在这段疗养期间,他告诉我在监狱和劳改营里的悲惨遭遇。他知道身体复原越快,就必须越早回到劳动锻炼队。沮丧之余,他开始酗酒。当父亲猛灌烧酒喝得醉醺醺时,有时口无遮拦到你希望他闭嘴。一天傍晚,他高声咆哮说:“金正日,狗龘娘养的……混蛋,猪猡!”母亲惊慌之下,扑过去用两只手捂住他的嘴。祖母当时也在房间,整个人吓坏了。她出门去观察邻居动静,好确定他们没有听到。万一邻居听到,我们就会被呈报上去,整个家族都可能会被枪毙。
                  还有一次,他醉得特别厉害,开始大叫:“就算中国的狗都比我们吃得好!穷人都吃得起米!我们一定要去那里!”母亲和我想办法让他闭嘴。他反倒对我们狂吼:“要是你们不跟我走,我走之前就先宰了你们!”
              


              IP属地:广东44楼2012-07-04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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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逃亡
                    我们在一九九八年三月十九日淩晨四点展开逃亡,是前一天在外婆家决定的。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走,因为那时父亲受到的监视最少。我记得外婆完全睡不着,我们起床时她还醒着。她泪流满脸,塞了几块豆腐,劝我们吃一些,“吃了多点力气,你们很需要!”但是我们根本食不下咽。
                    母亲存了三百朝鲜圆,万一我们逃亡失败了,就要付钱请走私犯帮忙。我们只背了几件衣服,因为就算拿着再小的布包也会形迹可疑。我们花了两个小时,往边界走了十二公里,一行总共八个人,父亲、母亲、婶婶的朋友、父亲两个朋友,其中一个还带着一儿一女,还有我。我们在早上七点钟到达图们江畔,当时是零下二十度……
                    父亲和我、母亲以及其他五名逃亡者,打算从浅水处越过边界,战战兢兢走在结冰的江面。这时候边界的驻卫兵出现了,对着我们一行逃亡队伍挥舞着步龘枪。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心惊胆战,第一个在结冰的江上奔跑,跌到了又爬起来,怕没几步又失去平衡滑倒了,一直溜进冰冻的江水中……我没有回头拼命往前游,奋力在冰块中前进,我的身体冻僵了,心脏一秒钟跳一百下。那些追赶的军人喝令我们不要动,回来,但是没有开枪……他们是还在瞄准吗?也许他们真的没有子弹?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反复敲打太阳穴:逃走……不计一切代价逃走。我像是一个被猎捕的野兽。
                    终於,我奔跑在图们江另一头江岸,我情绪激动,吓得快喘不过气来。这简直难以相信:我越过边界了!父亲跟在我身后,后面还有其他五个人。母亲还在水里,我把她拉上岸,她推我去树丛边躲起来。气急败坏的士兵从对岸盯着我们好一会儿,还拿出步龘枪恫吓。我们因为越过边境而心花怒放,嘲笑那些士兵枪里连颗子弹也没有。父亲和我大喊:“有本事来抓我啊!”一边比出猥亵的手势。


                IP属地:广东46楼2012-07-04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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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中国
                      井底之蛙
                      我们抵达一个村庄的外围,父亲那里有熟人,是他上次过来时认识的一个朝鲜族中国人。他远远看到我们一夥人,全身都湿透了,马上就知道我们是从哪来的。
                      他说:“不管怎样,都别留在这里!要是被查到了,我们会被罚钱。”(对收容北韩难民的人,中龘国政府会课以罚金。)他为了怕路人看见,将我们带到他家,稍微弄乾衣服。因为我们的衣服都有衬里防汗,所以湿透后就很笨重。这个人给我一碗饭,还有糖果饼乾。我很惊讶他这麽慷慨,在北韩没有人会这麽做。父亲说:“你看他们这儿都吃饭!”我边吃饭没有说话。这个人甚至送母亲一条裤子,因为她自己的在逃亡时弄破了。
                      为了更稳当,我们一直等到日落才进入村庄。我们才刚刚准备要离开,有个骑摩托车的人就来了。我们以为是警龘察来抓人了。但是很幸运的,这只是另一个朝鲜族中国人。【1】“你们应该早点过来!现在这样会引人注目,马上就被告发了。”他看到我们时这样说,我们身上衣服还是湿的。他从头到脚打量我,加上一句:“这小男孩一定很冷,这样会死人的。”
                      在村里,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过一间房子,里头一个背着婴儿的女人在卖烤肉。香味让我口水直流。她马上递给我一片美味的烤肉,我吓傻了。我无法理解这样的慷慨,一直在大惊小怪。我之后才想到,这位做生意的女人是从外表猜测我们是难民:这是她对我大方的原因。
                      一个中国的村庄有这麽多车辆,商店橱窗里满满的食物,还有居民的富庶都让我惊讶不已。在一个杂货摊上,我看到了香蕉和橘子,以前从没见到这样的水果。中国人生活都过得很好,吃得也好,有些人还胖胖的,油光满面。在北韩,全国只有一个胖子,那就是金正日!
                  情侣在街上手牵手,女人在尼龙外套里穿短裙、短裤和低胸上衣。看到人们能爱做什麽就做什麽,以及随心所欲地打扮真是令人惊奇。北韩女人裙子必须过膝,男人衣领要扣上,最重要的是,不论何时衣服上都要别上金日成或金正日的徽章。这里每个人看起来都很自在,脸上有着自然的表情。很多人感觉上很有朝气,做起事来也充满活力,这是我在北韩不曾见过的。我突然了解到,北韩人总是看起来好像脸上戴了张面具。这里的一切该怎麽说……都很真实。父亲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瞧,在中国只要工作就能过好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迷惘。我开始明白我在北韩学到的东西,在另一半的地球毫无用处。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刚跳出井底的青蛙,在井底的青蛙只看着由井口框住的一小圈天空,就把它当作全世界。我现在已经穿越到了镜子的两一面。
                      我们搭乘公车离开边界,前往最近的大城镇。从此我们过了四年乐观的生活。但是我们还是一直担忧被中国公龘安追捕,他们会自动遣返所有的北韩“非法移民”。
                  父亲在中国打过好几份工,先在锯木厂工作,然后在餐厅当服务生,母亲有时候也会在那里的厨房帮忙。这对於经历过饥荒的我们来说,已经是小天堂了。之后父亲帮一个山东人在工作室安装机器,接着到老金厂镇【2】一座私人矿山勘查黄金。东北山脉有许多富含金矿的土地,金矿主人陈先生很乐意雇用父亲。我们和陈先生可以攀上点关系,因为母亲有个堂姐,早我们一步逃到中国,就嫁给陈先生的亲戚。
                      陈先生看到我,告诉父亲我不上学很可惜。陈先生一向生活阔绰,也非常受到别人尊敬,公龘安不会来找他麻烦,是个很好的保护着。他帮我安插进村里的学校念书,假装我是中国人。那时我在中国待几个月了,中文已有相当进展,很快成为班上的好学生之一,我让陈先生感到骄傲。为了让我受教育,延边的一位老师也帮了忙,他是一个支持团体的成员,专门收留北韩饥饿孩童。他看我很会画画,还想办法让我进延边的艺术学校。虽然因为怕被逮捕,他后来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在中国的学校里交到一些朋友,但不是很亲近,为了谨慎起见,我必须冒充是中国人。我说自己来自靠近朝鲜边界的村庄,为我中文说得不好提供合理的藉口,因为那里的居民说韩语,中文反而很差。但是我不能告诉同学我在北韩的过去,如果这个可怕的秘密曝光,我会被强制遣返。而且,我也想忘掉那一段可怕的生命。
                      我换了很多所学校,因为我们一直频繁搬家,甚至隔天就搬,以避开公龘安和线民的耳目。因此,我从不在一间学校待超过半年。尽管如此,三年过后我的中文还是有很好的进步。为了让我的伪装更可信,我不再和北韩同胞见面。反正我不会在学校里撞见他们,因为这些非法移民的家庭既无余力,也不想送孩子上学。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工作谋生,这是唯一要做的事。我是个例外,我非常渴望求知,就像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想要破解这个与从前所知截然不同的世界。
                      然而我在中国做过不太光荣的事,我瞒着爸妈加入一个不良少年帮派。一开始,我只是出於好玩和好奇,后来却涉入令自己懊悔不已的暴力行为。我怎麽可能会知道,最后会被卷入这暴力的漩涡?
                      这是从我上学的某间学校开始的,在东北地区,中国人和朝鲜族的社区是分开的,两个族群间常常爆发打斗。由於朝鲜族关系非常紧密,只要有人被威胁其他人就会马上赶来相助。他们腰上挂着呼叫器,只要有朝鲜人遇到麻烦,就会用呼叫器召集大家。这个帮派得知我是非法的朝鲜人,就来找我加入。我同意了。我们经常整个下午在玩电子游戏争霸战。缺钱的时候,就在学校勒索同学。有个学生后来告发了我们,帮派马上出动去揍他,他被打得很凄惨。对这件事我深感自责。但当我想脱离帮派时,老大威胁要跟公龘安告发我。我才了解我脱离不了他们的掌控,因为非法移民的身份很脆弱,这也是他们最初找我加入的原因。幸运的是,没多久我家就搬离这个城镇,我得以逃过这个帮派的惩罚。
                  


                  IP属地:广东47楼2012-07-04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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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死刑
                        在中国和北韩之间来来往往的人变得相对增加,也跟着散播了不少讯息。父亲从一个来自稳城郡的逃亡者口中得知,党干部曾特别为父亲召开会议,即便他不在场也将他判了死刑。最主要的指控是父亲潜逃到中国是“侮辱了他的家族和伟大领袖金日成以及金正日之间的信任关系”。所以父亲成为“反革龘命的叛国贼”。从此以后,我们更加担忧被中国公龘安拘捕,因为肯定会被强制遣返回北韩。
                        事实上,二OOO年九月我们确实在汪清县被捕了。当时是早上十一点,我们正在家中,数十个公龘安破门而入。我们被检举了,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们家隔壁是一间餐厅,老板娘的先生就是个公龘安。一天,老板娘请我父亲帮忙打几桶水。父亲拒绝了,因为这个女人已经知道我们是非法难民,以为她可以从中占便宜,叫我们做白工。她显然不甘心被父亲断然拒绝,当天晚上就向公龘安密告。
                    在监狱里,公龘安把我和父亲关在同一间牢房,父亲看来一脸挫败。过了很久之后,父亲才告诉我,他当时相信自己难逃一死,决定宁可自我了结,也不愿意被送到北韩保安局的手上,因为我在他身边,他才没这麽做。牢房里还有其他六个北韩人,都在等待强制遣返。母亲和女犯关在不远的地方。中国公龘安一般不急着遣返,直到积累足够数量的犯人,大约十个左右,才会一次押送他们通过边界。现在已经至少有七个人了……时间已到重要关头。
                        就在最后一刻,父亲总算成功贿赂了一个中方的监狱官员,他同意以四千三百元人民币的代价放我们出去。但是父亲没有这麽多钱,於是他传消息给外头一个朝鲜族的朋友刘先生。他和刘先生认识很久,过去刘先生常到稳城郡来找我们做交易。刘先生知道父亲已经在北韩被判死刑,如果他不伸出援手,我们一家三口就只能被处死。刚好不久前,刘先生生了场重病,为了买药和治病他卖掉自己的小房子,手里还有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他同意借给我们,也让父亲得以和狱方人员谈好条件。
                        父亲一辈子感激刘先生愿意借那麽大笔钱,而且只凭口头保证,一直到出狱一年后,我们抵达南韩时才将钱还清。父亲拿出南韩政府发给难民的津贴,寄还给刘先生相当於当时借款四倍的钱。毫无疑问,刘先生救了我们全家人的性命。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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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在中国,说韩语的是少数民族。
                        【2】编注:姜赫一家人逃到的是中国吉林省,老金厂镇就在吉林省桦甸市。延边则是吉林省里的朝鲜族自治州,就在中国与北韩的边界。姜赫家被捕的汪清县,是延边自治州的一个县。


                    IP属地:广东49楼2012-07-04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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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寻找大使馆
                          要到越南,我们必须穿过树林密布的山丘,沿途是湿滑的泥巴路,我们连续走了好几个小时,也不确定走的方向对不对。文氏忍不住说:“我太累了,乾脆死在这算了!”我们得劝她往前走,有时还要背她。这是路程中最艰辛的一段。
                          我们终於抵达越南,一切只能临机应变。我们参考地图,试着用破英语询问路线资讯,但是大多时候人们听不懂我们的话。遇到这种情况我就画图,如果我们在找公车站就画公车站,火车站就画火车站……想找南韩大使馆时就画南韩国旗。
                          我们搭公车和火车从北越前往南越,到胡志明市(过去称西贡)的南韩领事馆敲门求见。一名办事员在门口阶梯接待我们。“我们无能为力,你们必须自己想办法!”於是我们决定搭巴士前往寮国,在永珍我们再次寻求南韩大使馆协助。这次我们受到比较好的处理态度,但是再度被告知,他们帮不上忙。我们只好用特殊方式非法进入柬埔寨,先坐巴士到边界,再请骑摩托车的走私贩载我们越过边界。但我们也被警告:穿越寮国和柬埔寨边界时要特别留神。
                          我们隔天出发。
                          寮国边界有许多违龘禁品走私,所以我们不难找到骑摩托车的走私贩。但我们实在无法向两个雇用的走私贩解释清楚,他们竟然载着我们直奔边界检查站!一看到军人我们拼命比手划脚要他们掉头,那时离步哨只有一箭之遥,他们迟疑了一会,总算照着要求掉头,那一刻简直像一世纪这麽久。我不知道为什麽那些军人没反应,也许是因为我们及时回头,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总之我们出不去寮国,两个走私贩也终於搞清楚,我们没有证件想要非法穿越边界。经过冗长的讨价还价,我们隔天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价码也飞涨了,他们竟然开口三百美金!最后总算砍到三分之一的价格。这回摩托车走的路和前一天不同,比较复杂难行,车轮还不断卡在泥泞的路面。最后我们被耍了,两个走私贩把我们直接送入虎口:另一个边界检查站。这一次我们被捕了。
                          边界的驻卫兵拿枪对着我们,要我们跟着到军营。我们现在落入寮国军人手中,自然要受他们审问。我负责应答,一半中文一半韩文,宣称说我们是南韩公民,护照被偷了。有些军人懂得一点中文,所以我尽量说中文好让他们相信我们是南韩人,但又不能说太多免得露馅。他们的问题很明确,我就用韩文回答含混带过。我想我们是生是死就看这次对质了,所以等到他们找来一个寮国的中文通译,我开始只讲韩文,继续打烟雾弹保护自己。我告诉自己只要这些军人弄不清我们是谁或来自何处,他们就不知道该拿我们怎麽办,最后只好放人。最重要的是尽可能装笨。看来这些军人似乎是那两个骗子走私贩的同夥,把我们载来检查站,是希望多榨一点钱。最后总算谈妥价码解决了问题,我们重获自由,涉水过河越过边界。
                      


                      IP属地:广东51楼2012-07-04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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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宋社长
                            仪式结束后,我走到牧师身边,问他能不能帮我把父母从中国东北接出来。他说:“可以,但是我们得要赶快,因为中国和中南半岛之间的路已经逐渐被曝光了,所以很快就得放弃,另外找一条路线。”
                            那时是二OO一年,牧师派了两个信得过的同事去寻找我的双亲。一个半月后,父母亲也和我、振和文氏一样走进了这栋宏伟建筑的大门。
                            等待的时候,身处在这个陌生的宗教团体,我逐渐熟悉这里的仪式和日常作息。我们被禁止离开这栋建筑,所以外头无人知道这个上帝庇护所的存在。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始临摹耶稣的肖像。我也描绘了牧师的肖像,他非常欣赏。我常想到父母亲,希望他们途中一切顺利,梦想着在南韩开展新生活。牧师要我向上帝祷告,请神保护他们,我照做了,直到父母跨进这扇门的那一天。这天让人开心,松了口气啊!
                            母亲和父亲告诉我旅程经过。他们依循着和我们一样的路线,由一位经验老道的南韩牧师沿途护送,他喜欢人家叫他“宋社长”,也就是“我的”牧师所信任、交付任务带回我父母的人。结伴同行的还有另一个朝鲜族中国人,扮演“宋社长”秘书的角色,他原先也是脱北者。在中国吉林省,他们又多带了其他脱北者,是一对老夫妻。他们一到南宁,就用假名住进一家小旅馆。到了早上四点钟,由他们两人先出发去探路。一路上并无障碍,七个人全都越过越南边界。走了好几个小时的险路,穿过树林密布的山区,短暂休息过后,他们就搭火车前往胡志明市,花了整整三天才横越过越南。一到胡志明市,两个救援者就让全部人搭上巴士前往柬埔寨边界,巴士后头还跟着两名和宋社长同夥的摩托车骑士。到了某站时,宋叫大家下车,那里离边界很近了。他们紧挨着走在摩托车后座,骑了几个小时到一个湖边,有船接驳到对岸。之后又徒步走了几个小时,一行人到达边界,宋社长像个侦察兵带头,大夥跟在后头穿越边界。他们终於到了柬埔寨!在金边,我父亲对宋谢了又谢。当时他不知道宋在南韩经营一家公司,他真是公司的社长或理事。父亲说:“希望有机会和你在首尔碰面。”宋社长说:“很抱歉,这不可能。”为了继续救援脱北者,他必须保持匿名。
                            我家总算在柬埔寨团圆,我们没有在牧师的大宅邸待很久,同时我才知道这个组织是由南韩的基督教团体提供金援。我们由另一位基督教牧师陪同,搭飞机从金边到曼谷,他似乎和大使馆彼此有什麽默契,我们拿假护照过海关,从曼谷到首尔的班机也不用证件:南韩外交官陪同我们登机,通过所有检查关口。我们一抵达,立刻就有安企部的几名特务来接机。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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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编注:安企部,国家安全企划部的简称,是南韩的情报单位,前身是一九六一年成立的中央情报部,主要收集北韩的情报,一九八一年改名为国家安全企划部,一九九九年再更名为国家情报院,简称国情院。本章作者提到父亲接触过南韩特务人员,时间点也许已在更名为国情院之后,但因原文使用Angibu,应为安企部的拼音,因此仍以原文的用语为主。
                            【2】编注:施亚努(Sihanouk),柬埔寨国王,一九七五年遭朗诺将军政变,在一九七五年至七九年流亡期间,多居住在北韩,金日成在平壤近郊为其特别修建了长寿苑宫殿,据说里头有六十个房间,甚至有电影院。
                          


                        IP属地:广东53楼2012-07-04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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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失根的朝鲜人
                          、// 一心院
                              就像所有来到南韩的难民一样【1】,我们一到南韩就被送到一个适应资本主义社会生活的特殊中心。这是在首尔郊区的一栋大型现代建筑,叫做一心院【2】。有两个月之久,我们上课学习日常生活的基本知识:钱币、地下铁、住宅、交通法规、银行、找工作的方式、工资单、法律、司法、税法、社会保险、电费帐单等等。我们也上历史课,我们必须认真修正北韩灌输的思想。我们得知金日成在俄国待过很多年,儿子金正日也在那里出生,而不是我们以为的北韩。但对我们而言,最震惊的是得知韩战是由金日成发动的。在北韩人人都相信是南朝鲜先挑起战火的!一心院的老师为取信我们,还带我们到首尔战争博物馆。但即便如此,父亲和我还是无法尽信。只有跟一些南韩人说话时,他们也提出同样的事实,我们才接受刚学到的东西是真的。同样的,我也是到了南韩,才知道美国在日本投下两颗原子弹。我当然也不知道是因为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爆炸,才使日本在一九四五年投降,也被迫从一九一O年起就占领的韩国撤兵。在稳城郡,我们学到的是金日成的军队击败日本,将日本人赶出国土。
                              事实上,一到中国我就开始了解到我们一直被童话包围。发现中国的繁荣,没人死於饥饿,有各式各样的生意,对我已经是个震撼。所以世界可以不一样!不一定都是饥饿和教条!但最让我情绪激动的是看到南韩的新闻影片,这个国家处处受到北韩的诅咒,总是以人间地狱的形象呈现在我们面前,但这些影片所描述的真实南韩和那些妖魔化的印象截然相反。我永远记得中国的北韩难民不敢置信地互相传阅这些影带。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只要一想到过去生活在骗局之中,一想到我们过去在北韩学习的大部分事物不只无用,事实上还阻挠我们思考,就感到非常愤怒且被严重羞辱。没有什麽比发现自己全然被谎言蒙骗更丢脸的了,而且它涵盖了你所有的生命。这逼得我对每件事感到质疑。等到了南韩,这个经历让我充满着叛逆精神,也转为仇恨金正日。如果可以我真想拧断他的脖子!
                              当我开始融入在首尔的新生活,梦魇一再出现。我看到自己身在中国,中国公龘 安把我押走,扔进监狱,用铁链拴着我回北韩。几个月来,我夜夜被这种焦虑的梦纠缠,每天清早满身大汗醒来,就再也睡不着。我还经常梦到潜回北韩去见过世的祖父。我在首尔有两个朋友,和我一样是北韩难民,也一样有着在中国被逮捕和遣送北韩的梦魇。他们还做其他的梦,我们都会彼此分享,因为这些梦让我们想起北韩。说来奇怪,但我们确实对地狱怀有乡愁。有朋友梦到他回到两金统治的国度,带着一把机关枪扫射每个人,像是电动游戏的画……
                              南韩人比较有礼貌,有教养,比北韩人诚实。在北韩你无法相信任何人。街上到处都是骗子,生存的需求,饥饿引起的贪婪,都驱使人们欺骗同胞,下手行窃,不择手段地骗光他们所有的家当。在北韩,谎言是不可或缺的手段,所以必须不断地提防戒备。这可能也是为什麽在南韩,北韩人都被当作可能的罪犯,骗子、诈欺犯和不值得信任的游手好闲者。
                          


                          IP属地:广东54楼2012-07-04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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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65楼 @星星_海豚
                            是啊,这是一本书,本文来自此书台湾版
                            这是台湾版封面:

                            


                            IP属地:广东66楼2012-07-10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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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这本书看的人还不少啊,贴子一直被顶上来我最近准备买这本书了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87楼2017-04-09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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