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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天堂!我的北韩童年》——脱北者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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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姜赫(Hyok Kang )
菲利普.格兰杰罗(Philippe Grangereau )


IP属地:广东1楼2012-07-04 00:20回复
    作者简介
    姜赫
    一九八六年生於北韩稳城郡,一九九八年因不堪饥荒,与父母偷渡过图们江逃至中国,成为脱北者,隐姓埋名了四年,后辗转流亡至越南、寮国、柬埔寨与泰国,现定居南韩。
    菲利普.格兰杰罗(Philippe Grangereau)
    现为法国《解放报》驻北京特派记者


    IP属地:广东2楼2012-07-04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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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枪决
        在稳城郡那一头公牛或母牛还比人有价值得多,因为动物的力气比人大上十倍。母牛在北韩是非常珍贵的生产工具,也相当稀有,所以市面上找不到要卖的人。公牛更是无价之宝。我在小学时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意外杀了一头公牛要付出多大代价,会被行刑队枪决吗?无论如何,要是偷走一头牛肯定难逃死刑,又有谁敢这麽胆大妄为?
          轮子上了铁圈的木头手推车,有时也会套上公牛权充交通工具,机动车辆是少之又少,整座城市只有矿场有五台拖拉机,还有两台载着干部四处跑的吉普军车。拖拉机因为欠缺汽油经常没法发动,吉普车则是靠着燃煤锅炉产生动力。偶尔我们还是会见到一、两部宾士车,属於住在首都平壤的特权阶级所有,他们都是党政高官或是军队高级将领。
          稳城郡的有钱人骑脚踏车,大部分人只能步行。在北韩,人们经常走四十公里的路也毫无怨言。有很多理由需要出远门,最主要就是黑市交易,把甲地便宜买的商品,带到乙地高价卖出。所有东西都背的,因为就算有车子也没有汽油。火车也很少开,稳城郡到平壤的火车班次要等上两个星期,然后转车得再花上三天时间,一个小时走不到五公里!此外,因为很容易被查到,许多做黑市交易的人也不搭火车。他们避开马路沿着火车铁轨走,比较不会遇到身穿浅绿制服的警龘察,因为他们都没有路条证明,在北韩离开居住地都必须申请。除非贿赂负责核发的官员,不然很难得到旅行证。尽管如此,上自党干部下至乞丐都多少会偷运货物,只是一旦被捉到就厄运临头。
          我九岁时第一次看到行刑,是在砖场的空地上。犯人偷窃高压电塔的铜线,摸黑穿越边界拿到中国贩卖,因此被判死刑。他被拖到山脚下挖的坑洞旁,旁边就是铁轨,有班火车就这麽凑巧经过,还停下让乘客看这一幕。我们这个小城常有死刑案例,一年总有五、六次,但居民们还是看不腻,一宣布有死刑,大家就急忙赶到行刑场所。不知什麽缘故,刑场地点经常变更。小孩子都站到第一排,随时准备跳到前面去捡弹壳,或者捡穿过死刑犯身体后卡在行刑柱上的子弹。聚集的人群很多,加上连小学生与中学生都跷课去看,人数往往有几百人甚至数千人之多。
          枪决前城里会张贴小告示。行刑日当天,犯人会先被游街示众,带到行刑场后,就让他坐在地上,低垂着头,让围观群众好好打量。所有人都站在一旁等候准备工作,好像在看戏一样,军人们会挂出旗帜,跟着是立柱子,把犯人就定位。他们帮他穿上军方特别为公开枪决设计的囚衣,是灰色的单件外衣,料子是铺着羊毛的厚棉布,羊毛只有粗整过,就像祖母家的棉被内里。这样当子弹发射,鲜血就不会溅得到处都是,而是被布料吸收,逐渐染红。
          旗帜撤下后,就开始执行死刑了,这好比是一场三幕剧。犯人胸口和大腿用两条绳子捆绑在木柱上,一名军官对三个站成一排的士兵下令,“预备,瞄准,射击!”第一轮枪口对准胸膛,打断绳索,犯人向前倾倒。第二轮射击打中头颅,犯人脑袋开花,头颅滚落到事先准备好放在犯人脚边的大袋子。在只有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冬,因为身体和室外温度的落差,这时会出现大量热气……最后三枪则对准捆绑大腿的绳子开火,犯人身体整个往前扑倒,上半身落入麻袋中,士兵只需要踢几下,就可以拉起袋子把尸体装在里头。我朋友很爱看这些动作,他们老爱说:“犯人死前还向我们鞠躬。”尸袋打了结后就被丢到卡车或手推车上,在山里随便找个地方扔掉,也没有掩埋,任凭野狗啃食。
          我父亲曾见过许多次绞刑,那是针对罪行特别重大的犯人,像是“虚无主义者”【5】。绞刑的场面更好看,因为犯人之用一根绳索吊在绞刑架上,像是木偶一样,而且垂死的阵痛会有好几分钟。
      


      IP属地:广东6楼2012-07-04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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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我的家庭
        四十八号渡轮
            我的祖父是特权阶级。祖父家和我家隔了五条马路,至少比我父母家的房子大三倍。这是国家特别给他的房子,旁边的一块地也是分配的范围,这块地至少比别人家的大上十倍。祖母在这里种植小黄瓜、哈密瓜、卷心菜、茄子、节瓜、玉米、豆子和芜菁……进屋时会通过一扇漂亮木门,不仅有安装金属板,也加了锁。我之所以特别提这个,是因为其他房子的门都是用很差的木头,只有简单上了挂锁。这扇门隔开了厨房与储藏室,储藏室里堆满了我祖父母从日本带来的东西。其中一个房间里还有电视机、高传真音响和录音机,我来跟他们住之后,三人就一起在这个房间盖被睡觉。另一间是祖父的书房,他让我在那写功课。
            我祖父母家什麽东西都比别的地方大:厨房有四个炉子,每个房间都特别宽敞明亮,因为有两扇窗户。不过和其他房子一样,厕所是在外面:就一个简陋木屋,在地上挖个洞。累积的粪便可以做菜园堆肥之用。
            我将最宝贝的东西放在祖父母家,是一本我自己画插图的歌本,还用线和厚纸板绑起来。我花了好多时间做它,而且非常小心,因为我改编与嘲弄了一些官方歌曲。以下就是其中一首的原始歌词:
            我们在自由国土生长
            小同志队伍齐步迈进
            宁静天堂中大声歌唱
            告诉我,世人多羡慕?
            我改编成:
        他们在自由国土卖苹果
            祖父母大嚼苹果跌断背
            来吃吧,满口烂牙的祖父
            老头子不饿?真是个傻瓜!
            我也改编了金正日一部电影里的歌曲,是一九九O年的电影,有点韩战英雄片的味道,片名是《人民的命运》。我已经忘记原本歌词,我的搞笑版是:
            我向贫穷的岳父母讨碗饭吃,反而被赶走。
            现在国家不再分配粮食,才知道一碗饭多麽可贵。
            喔,这个教训我铭记在心。
            当然,除了三个好朋友哲振、宽侑和宽真,我不会把歌本给别人看。
          


        IP属地:广东9楼2012-07-04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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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烤麻雀串
              北韩人很早就喝酒抽烟,我自己八岁就开始吞云吐雾了。第一次初体验,我是从祖父放烟的木盒里偷了几根烟。为了要抽烟,我和两个好友躲在秋收后捆成一束束的玉米茎后面,这些玉米束就像小帐篷,上头有开口。我们一根接一根地点烟,烟就从开口窜出,当然被祖父发现了……我因此挨了一顿打。
          我常干些蠢事。一次我手插口袋站在一旁看邻居烧野草,邻居见我闲闲没事,要我帮忙看火,他有事离开,还请我特别小心,因为火堆离他家不远。我答应完他就走了。不过当时正值午饭时间,我一听到祖母叫我,竟然像个白痴丢下火堆就走了。我边吃着玉米糊,听到邻居大喊“失火了”,从窗户我看到火已经烧到牛棚。这下事情严重了,邻居骂我粗枝大叶,我企图狡辩,说他没叫我帮忙看火,但是心里感到愧疚。祖父严厉地斥责我,我逃回父母家。不过几天后我又回到祖父母家,他们已经原谅我了……他们真的很爱我。对於我喜欢住在祖父家,父母并不以为意,他们常过来探望,因为两家距离很近。
              我经常和朋友跑到矿坑坑道去玩韩战的游戏。山里到处都是坑道,尽管深入废弃的坑道是相当危险的事。这些坑道不太稳固,曾有孩子被落石砸死。我们分成两个阵营,一边是万恶的美帝(通常选我们当中体格最弱的人扮演这个角色),一边是勇猛的朝鲜军队。我们冲到黑暗的洞穴里,连火把都没带。大多数时候都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彼此窃窃私语,准备埋伏突袭敌人,来个出其不意的攻击。虽然是成群结队,我们在黑暗、寒冷又潮湿的通道里还是很害怕,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我们还经常在稳城郡附近的垃圾场闲晃,这里接收从法国运来像山那麽高的废弃物,里头可以找到各种包装纸、超市购物袋、抛弃式刮胡刀、牙膏管以及许多塑胶瓶。从九O年代开始,一车车的东西就固定在这里倒,拿来做资源回收之用。有一间小工厂利用煤炭加热器将这些原料制成铺在温室的塑胶布。这里一切自便,所以我们会顺手把矿泉水瓶子带回家。
              我们也会在有漩涡的河里玩游戏,冬天改用小雪橇在冰上互相推拉戏耍,经常玩到不知分寸。成长当时的战争气氛助长了我们英雄主义和行事莽撞的想法。其中最大胆的就是永进和景真,尤其是景真,大家都记得他曾经从屋顶跳下来,虽然有时难免受伤,但很快又生龙活虎了。我们相当要好,因为一直住的很近总是一块鬼混,有时候还跑到田里放火!这在冬天很容易,因为所有东西都很乾燥。我们一夥七、八个人,都喜欢这麽玩。我们知道这样做不行,因为火会延烧大片土地酿灾,甚至烧毁整个村庄,这过去已有前车之鉴。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照做,放火成了我们少数几个乐趣之一。我们会在深夜溜出门见朋友,和他们在田里会合玩火把。这叫做黑扑罗里(编按:意为放烟火与玩火),就是让火把飞快旋转,画出一道道火圈。我们假装自己在作战,学军人传递信号。我们还比赛滚火堆,看谁最勇敢,有时候回到家一半衣服都烧焦了!
              我最喜欢的消遣之一就是吓屋顶上的麻雀。我和我的同伴会爬上住家或工厂的屋顶,把一排排屋瓦踩得乱七八糟,引来大人一顿骂。但通常是等到雨季来临,雨水沿着错开的屋瓦空隙流下,才会东窗事发。如果是工厂,因为屋顶较大,我们经常能抓到好几袋小鸟,我会把这些鸟给祖母,然后她会把这些活生生的小鸟直接扔给她养的两头猪吃,她说“这样猪肉会更好”!当饥荒来临,我们就需要这些猪肉,其实麻雀也是,我和同伴真的很饿的时候,就忍不住拿那些小鸟做成美味串烧。我们生火后,清除麻雀的内脏,用脚踏车的轮辐串起来烤,就能大快朵颐一番。
          我第一次吃到巧克力是五岁的时候。这之后再吃到,已经是逃到中国相隔多年了。当时住在日本的叔公和姑婆得到特别许可前来探望。他们简直像外星人驾临,两手满满的礼物和食物。他们送给每个大人一小笔钱还有一只红宝石精工表,我拿到熊宝宝装,套上去是一套连身装,眼睛与四肢的脚掌部分有开口,压熊鼻子,还会唱日本摇篮曲。我穿起来非常滑稽。我记得邻居非常好奇把脸贴在窗户上,要看我的奇装异服,惊讶得瞪大双眼。姑婆和叔公们总共送我五件类似的衣服,只是动物的头像不同!
              我还记得我拿着炼乳罐和巧克力棒在朋友鼻子下摇晃,故意说“想吃吗?拿得到就给你”!我当时是个可恶的小男孩,还不知道饥荒的滋味。
          


          IP属地:广东12楼2012-07-04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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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也不让我唱禁歌,却不晓得像我这种叛逆的孩子,我自己就会写禁歌了。
                唯一能唱的就是歌颂金日成和金正日的歌曲,只有它们能被播放,即使如此,祖母还是在爸妈不知道的情况下,教我唱一些日本童谣,不过我也只能在家里或是偷偷哼唱。
                我过生日没有礼物,也没唱歌。但是为庆祝这个特别日子,母亲会煮白米饭而不是玉米糊。另一方面,碰到新年还有结婚喜庆时,人们会唱许多歌自娱。户外摆起桌子,让受邀的所有邻居一起吃喝聚会,庆祝到通宵达旦。这种宴会上通常有鱼、猪头、血肠和麻糬。
              饥荒时就没有这麽放纵了,客人减少,食物也少,主妇还会将剩下的食物隔天拿到市场卖。不过即使如此,节日还是特别的一天,热闹聚会让我们有机会忘记日常生活,能唱歌唱到忘我。我们朝鲜人特别爱唱歌。
            


            IP属地:广东14楼2012-07-04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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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听到南韩的歌曲是在一部刺杀南韩总统朴正熙的宣传片里,在片中,朴正熙死前哼唱着一首南韩的流行歌曲。我被这首“傀儡”歌曲吸引了,而且不只有我一个人,许多人都偷偷哼唱这首歌,甚至连矿坑乐队里的的乐手也想也想表演一下。因为这首歌谣实在太受欢迎了,还特别严令禁止。父亲告诉我,一九八八年稳城郡一个书记在喝完酒席后,竟然笨到一路哼着这首歌,他因此被退龘党,降级为普通工人。莫扎特、贝多芬和萧邦也都在禁止名单上,但我父亲还是个爱乐者,还是从中国弄来了一些欧洲古典音乐卡带,甚至是南韩和日本歌曲。他在家中紧闭门户偷偷听,母亲每次都劝他别这样,警告说这太危险。果不其然,有一天,一名保安人员出现在我家,当时父亲和一些堂兄弟正随着禁歌起舞。那名人员要求交出卡带,我父亲装出配合的模样,交出一整盒北韩音乐的索尼卡带。他收下来,没有举发我家,不过这次真的很惊险!那名保安人员离开后,父亲马上将所有卡带收起来,藏匿到安全的地方,因为担心他会回来要求没收。事情没有发生……所以值得一提的是,他这种态度相当罕见。
              在北韩,人人随时在怀疑别人。每个工作单位都有保安人员,但你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也会彼此监视。我父亲在矿坑和七十名矿工一起工作,他觉得至少能认出三、四个这样的人,但是也没有办法完全肯定。你信任的同志,晚上总来你家串门子的人,很可能最后发现是一个高明的保安人员。另一方面,因为家庭里不会互相刺探,而被认为是无法分割的单位,必须集体负责。
                


              IP属地:广东15楼2012-07-04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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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儿童是党和国家未来的主人翁”
                //制服
                    我上学要走一条桥过河,沿街有一整排建筑物就是上课的地方,分为小学和中学。每间教室一定会并列挂着金日成和金正日的照片,照片尺寸很大,就挂在黑板上方,好让我们随时看得到,也感觉领袖们一直在注视着我们。他们脸上的每一个特徵我们都记得,就像记得这些被灌输的口号一样:“打到南朝鲜傀儡政权”,“党决定,我奉行”,“誓死扞卫伟大领袖,不惜作为人**龘药”,“坚决保卫金正日”,“统一祖国”,“百战百胜”,“朝鲜人以一当百”,“为祖国和人民服兵役”……
                    我们学会几十首大同小异的歌曲:“刺刀闪亮,踏步回响,我们是伟大将军的士兵……势如破竹,意气风发,我们是领袖同志的军队。”我十岁就会唱这首歌,现在还熟记在心。记得金日成诞辰纪念日时,士兵在平壤的庆典献唱了这首歌。电视播出时,我还跟着大声合唱。我总是哼着这首歌,因为它常不知不觉钻进我的脑海,而且一开始唱就停不下来,一定要唱到最后一首副歌。
                    教室后面有一块板子,上面贴着各种名单,负责打扫的学生、表现突出的学生、名列前茅的学生、品行优良的学生,也有像我这种老是做蠢事的学生,上课讲话、没有检举同学、不好好打扫或是忘记写作业。还有一张每星期更换的表格,上面列出好学生和坏学生,以及一行粗体字警告坏学生要“改正恶习”,好学生要“继续保持”。公布栏最后会贴一首赞美金日成和他亲爱儿子的诗,以及同样主题的流行歌曲。老师说要是一首诗或一首歌没提到伟大的领袖或敬爱的领袖,那是不合格的。我们渐渐难以想像会有什麽艺术作品不是以两金为主题,事实上,唱的歌或写的诗如果没有提到两金,都会被明令禁止。
                    北韩的教育系统,从托儿所开始学习读写后,接着是四年小学和六年中学。之后每个人必须服十三年的义务兵役【1】服完兵役大约三十岁,这时候才可能想到女孩和婚姻。我们大多数人很年轻就不想念大学了,社会的集体风气是从军队保卫国家,抵抗帝国主义的傀儡入侵。此外,我们从小学二年级起就在做准备了,每个人都要上跆拳道课。这种朝鲜武术是身
                  为金日成和金正日的英勇军人都要受的基本训练,传说两金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致人於死!
                    我们被告知身上的学校制服是来自金正日的礼物。这位敬爱的领袖,至少理论上看起来很关心孩童。他的名言之一,就是将学童比喻为“花苞”,必须妥善照料才会长大,因为“儿童就是国家和党的宝藏与未来”。於是每四年,感谢敬爱的领袖,我们都会领到冬夏季制服各一套,是蓝色的海军服样式。我们会把自来水笔插在胸前口袋,还要微微露出来,左胸心脏前的口袋则要别上金日成或金正日的徽章。能拥有最新款式的徽章是最棒的事情,朋友都会羡慕你。到了中学,我们戴上绣黄色星星的帽子,就跟国旗的图案一样。女孩子穿着裙子和黑袜。家庭贫寒的学生较乏人照顾,身上的制服也比较破旧。
                    北韩一个班级大约有三十到三十五个学生,通常分为四人一组,两男两女。组长戴着一杠三星的臂章。组长多半是女生,因为组长的主要任务是打扫教室,而男生往往讨厌这个工作。学区班长戴着两条红杠两颗红星的臂章,老师会选择品行优良、负责任的学生担任。分团委员是班上第一名或是区委员会成员,戴着两杠三星的臂章。班上有三名学生戴着三杠二星的臂章,他们是行为表现优良的模范,其他人效法的对象。学校里所谓行为优良,主要是对纸类回收和收集铜制品的义务工作表示热心。最高等级佩戴三杠三星的臂章,是学校代表,叫做队委员长,他的权力几乎和老师一样大,甚至可以跟老师回嘴。
                不过这些应该是要奖励优良学生的等级,隐藏其下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真实,背后有着老师和学生家长的私相授受。家长通常会用小礼物或略施小惠贿赂老师,好确保他们的捣蛋鬼可以升到更高等级。这种走后门的手法非常普遍,所以队委员长几乎千篇一律都是党政要员或有钱人家的小孩。我虽然也来自别人认为家境小康,甚至还算富裕的人家,但我在学校的表现不良,不爱写功课,又常顶撞老师,奖赏与我无缘。每次教室要布置,我会因为不想做就翘课,我当时很叛逆,而且坦白说,老师们实在是天杀的无聊。
                


                IP属地:广东17楼2012-07-04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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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课一板一眼地说着什麽是“一加一等於一”:
                      敬爱的领袖金正日在托儿所上课,老师教大家:“一颗苹果加上一颗苹果等於两颗苹果。”敬爱的领袖站起来反驳:“不对,一加一还是等於一。”他拿出两块粘土然后揉在一起证明这个说法,他还举了水当例子,两杯水加在一起还是等於一杯。其他学生发现敬爱领袖的观察是正确的,开始鼓噪说:“他说对了,真的是这样!”老师没法反驳,学生们由於敬爱的领袖金正日也学到新的一课:一加一不一定等於二。
                      这种奇怪的算数无疑是为了阐明一件事,朝鲜将在金正日的领导下统一。不过这绝不是唯一有政治色彩的课文。举例来说,我很讨厌的数学课本,部分摘录如下:
                      一群少先队员去参观一个历史景点,缅怀伟大领袖领导的战役。他们去程时速九十二公里,回程时速五十四公里。已知来回共计三小时,试问回程花了多少时间?
                      一个面积1.37顷的集体农场,收成总共有1294.65吨。解放前,同一个农场收成只有219.2吨,试问解放后农民的收成增加了多少吨?
                      人民军在战胜了美国帝国主义走狗南朝鲜组成的联军队后,共俘虏15130人,其中美国走**南朝鲜傀儡多出1130人,试问俘虏中有多少个美国走狗?多少个南朝鲜傀儡?
                      崇敬的伟大领袖金日成和敬爱的领袖金正日相当关怀儿童,建立了一座少年宫。水哲住的地方离少年宫3公里,他以每分钟80公尺的速度前往少年宫,走了1公里后,他遇到哲洙,两人聊了5分钟。已知他必须准时到达少年宫,而刚刚耽误了5分钟,试问::他现在要以什麽速度走路才来得及到达?
                      祖国解放战争期间,共有564名中国士兵和45名俄国士兵,联合789名朝鲜民龘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士兵对抗南朝鲜傀儡政权的侵略,请问总共有多少士兵?
                      一名少先队的女孩,在抗龘日战争中担任我方爱国军队的信差,在一次秘密任务中不,她将机密藏在装着五颗苹果的篮子里,在检查哨被日军拦下。卑鄙的日军吃掉两颗苹果,试问她还剩下几颗苹果?
                      金日成麾下的267名士兵和577名日军作战,杀死了431名敌军,试问还剩下多少名日军?已知我军死亡人数比日军少3倍,试问战场上总共剩下多少名军人?
                  


                  IP属地:广东19楼2012-07-04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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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文课上,会读到赞扬英勇军人的课文,像李秀保,在一次炸龘药袭击中失去双臂,但他继续用牙齿扣动扳机发射机关枪。他其中一个同袍,也是位英雄,故意被敌人从碉堡中炸成碎片,好让同志们能够从后方攻占敌营。
                        课本中有的课文刻意强调宗教的罪行。我特别记得其中一个,故事背景是40年代,一个饥饿的朝鲜小孩从外国教会的果园里偷了一颗苹果,教会抓到小孩后,用酸液在他额头上刻了“小偷”两个字。
                        不过一般而言,课本里几乎每一页都在宣扬DPRK的“战场”【2】,一九四五年打败日本,一九五三年击退美国和南朝鲜傀儡。【3】而且不仅字典中的定义被政治化,我们还被训练成要讲惯用语。我们不说“美国人”而说“美帝”或“美国杂种”或“洋高鼻子”,不能说中性的“南朝鲜政府”而是说“南朝鲜傀儡”或“傀儡徒党”。在解放战争中,我们叫日本人是“倭寇”。南朝鲜的总统我们不加称谓,直呼全斗焕表示轻蔑。
                        从中学开始,我们就要上“共产主义伦理”课程,我记得其中一章是<向违法犯纪的现象宣战>:“犯罪分为两种,一种是反革龘命罪,一种是一般犯罪。反革龘命罪是反国家,攻击社会主义国家以及社会体系的正当性,诸如阴谋推翻社会主义体系,背叛人民和祖国,潜逃国外,潜逃到敌方或是支持敌方。反革龘命罪根源於憎恨劳动阶级。”
                        我们也会花大量时间解释官方的意识形态“主体”【4】,意义为自给自足(特别强调要靠自己),我们的手册上写着:“主体的世界观是最科学和最具革龘命性的观点,将人置於万物的中心。”
                    


                    IP属地:广东20楼2012-07-04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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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
                          我们从周一到周六下午都要上学,每天放学后,还必须从事二、三小时的农务。星期天则是整天劳动,中午在集体农场用餐。春天播种,八、九月的时候收成。我们也要除草。班级前往农场时,老师会先在山脚整队,要我们立正将锄头扛在肩膀,然后爬上山顶除草播种。为了快点完成工作,我们还举行竞赛。我们工作时周遭几乎没有大人,我有时会以为,田里大部分工作都是孩子在做。
                          大人负责犁田。偶尔用拖拉机,但大多都用牛拉着一种有铁犁头的木车。不过春天刚来,还没翻土时,学生的任务就是破开结冻的土地,好让犁头能够耕作。这个工作很吃力,一些人包括我在内都想逃避这些任务,尽管这是小学课程中强制规定的项目。我第一次做这项繁重的工作大概是七岁,一直记忆犹新,老师要我们从学校到农场沿途唱歌,肩膀上荷着长长的锄头,我们几乎都拿不动。
                          从中学起,劳动更是有增无减:全班在收成季节都驻扎在农场,不能离开。这个可怕的折磨持续一个半月,这段时间我们不断在田野里工作直到身体僵硬。假日时,我们种植玉米、小米、稻米、豆子和黑麦。老师对我们非常严厉,有时迫使我们工作到精疲力竭。我必须说老师们这麽做有高度动机,因为班级为农民做的工作越多,配粮时他们的食物津贴就越好。相反的,我们没得到什麽特别的好处。所以总而言之,我们被奴役得越惨,老师就越有得吃。我们唯一的好处就是到处摘熟透的玉米,把它们藏在上衣里,之后再偷偷烤来吃。但是最好不要被抓到在偷东西,一旦人赃俱获,老师会要我们在农场上花更多的时间劳动,直到完全精疲力竭为止。
                          为了鼓舞我们在田野的工作士气,老师交代的第一件任务是在一块块田插上鲜艳的红黄三角旗,这也是国旗的颜色。每一座山丘到山谷到山峰都装点着旗子。我们共乘的交通工具是拖车,有拖拉机时用拖拉机,但大多时候会用牛拉车。拖车上也装饰了红黄旗子,为丰收带来好兆头。当我们除草、播种或收成时,都必须收听一波接一波激动人心的革龘命歌曲,由装着巨大扩音器的宣传车强力放送。尽管稳城郡车辆很少,却至少有三辆宣传车在巡回稳城郡和临近村落。除此之外,每一区的铁塔也会装扩音器,播放当颁布的命令,以及每天早上把我们吵醒的军乐。所以我上学时都一边听着扩音器的音乐,有时跟着哼唱两句,这些歌一定会提到伟大的领袖金日成和敬爱的领袖金正日。到了假日、两金生日、新年、党庆、建军日、清明节、儿龘童节,村里的扩音器更是一整天播个不停。学校里当然也有扩音系统,但大多在做大会操时使用。
                      暑假是从七月初到八月底,寒假则从十一月到三月。但我们没什麽时间享受假期,因为除了田里的工作,我们还必须分成小组做作业。分组由老师决定,通常四个学生为一组。不管我们被分到哪一组,当中都会有一个人担任“作业领导”,反正不管什麽活动都需要指派一个领导。作业主要是复习这一年学过的科目,从数学课到“童年时期”课程。等到开学后,我们必须熟记“童年时期”的两本书,每一本都有八十页之多。这真是枯燥至极的功课,幸好老师会指点我们哪些段落是无论如何都要熟背的。其他的暑假或寒假作业还有抄写不完的课本。这项功课重点是数量,我们要注意的是尽量抄写越多越好。通常我们会在二月全部抄写完毕,这样就还有一个月的假期可以在结冰的河面溜冰。
                          帮忙父母做家事也是作业的一部分,还有一些更让人厌烦的作业。老师规定每个人资源回收的数量,我们必须收集五十捆玉米叶,好送到纸厂去。这表示我们得整天剥玉米穗,然后一捆捆扎好。此外回收纸也有配额,这个还四处捡得到,但铜以及其他金属的部分,就得找一找了。我们踏遍整个城市和乡下,拉着手推车来回穿梭,最后把东西送到学校里专门放置的场所。老师会清点每一种物品,每次我们带来一车的纸,几公斤的铜或几捆玉米叶,老师都会在纸上打勾做记录。如果我们在学期开始前还没有集满规定的配额,分数会很低,期末成绩单会很难看。
                          一遇到寒假,要收集的还有粪便。为了交给学校六车满满的排泄物,我们会到公家或私人厕所去收集。不过我们会留意,不是任何堆肥都可以,只能拿人的粪便去交差,这是老师眼中唯一认可的肥料。不得已的情况下,狗大便也可以接受。但举凡牛屎、马粪、猪或家禽比较稀状的排泄物都不收。话虽如此,我们还是会偷掺少量禁止的排泄物充数,因为尽管我们踏遍大街小巷也很难找到狗大便,特别是大人也会为了给自家田地施肥而收集狗屎。有一次我差点为了一坨狗屎和邻居打架!
                          这种要四处找的工作并不轻松,尤其是冬天低温达零下二、三十度,排泄物都结冻了,我们得用十字镐或斧头敲破一堆屎。排泄物是从家家户户室外的简易厕所后面流出来的,这种木造厕所就是地上挖个很深的洞,有时会往后延伸成一条水沟,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因为我们只需要在粪坑延伸出来的水沟敲敲打打就好。用十字镐或铲子打呀打得,有时候敲下的粪便跟我们个头一样大,推车一下就装满了,真是让我们全身冻僵勇敢的少先队员,得到很大的解脱。
                          只是挖个洞的粪坑反而作业起来更复杂,我们必须把放在大粪坑上的木板移开,然后卖力挖开日积月累成圆锥状的粪堆。
                          学期开始后,学校单位的人会紧盯着我们,看我们把这些臭玩意儿撒到田里。他们用这个方式反复灌输我们勇敢的革龘命精神,受伟大领袖金日成和敬爱领袖金正日辉煌的思想鼓舞。
                        


                      IP属地:广东21楼2012-07-04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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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骄傲地佩戴金日成和金正日的徽章,隔几天就交换戴,没什麽特别理由,不过一定得戴一个。小孩通常从托儿所就开始佩戴,小学时还可以选择佩戴少先队的徽章,一旦上中学,在左胸佩戴金日成或金正日的徽章就变成义务了。人人都要买徽章,不过价钱并不贵,除了最新的款式,新款通常会设计得比较精细。我看过的最新徽章,是肖像旁边环绕着花圈。有些徽章是圆形的,有些是方形上头有党旗和国旗。徽章都是锡制的,上头有一层镀金。
                            我现在了解到学校这样反复灌输,是要让服从成为我们的第二天性。举例而言,老师要求学生选出代表“执行特别任务”,或是表现最优秀的学生,全班总是会选出老师最中意的人选。我们的选择在各方面永远按照既定的社会阶层。就算理论上可以完全可以自由选择候选人,每个人都很清楚知道谁的家庭背景优渥或不优渥。党内重要人士的小孩一定是臂章有几条杠的领导,同时也是募款捐最多钱的人,募款是为了赞助“好事情”,像是两金大寿时学校的布置。老师通常对有钱人家的小孩特别曲意奉承:“你好吗?母亲也一切安康吗?我想去拜访她。”这样意图谋求拜访,也不过是要学生家里出钱让他饱餐一顿。老师对这些小小特权分子态度和蔼,却放任自己一时兴起就给其他人一顿毒打。
                            由於我的家庭来自日本,经济宽裕但政治上有弱点,所以老师不会为了我给自己找麻烦。他只会在课堂上跟我说:“我真想吃一点麦芽糖!”他知道我祖母会做,我也只好冲回家给他们带一点来。老师就在一群贫血挨饿的学生面前开心地大口吃麦芽糖。如果我拒绝的话,老师会一连瞪我好几天,再下来肯定就是挨打了,简直就跟冬天会飘雪一样。有个老师安同志,知道我父亲刚收到日本寄来的汇票,要我当说客让父亲借钱给他。父亲拒绝了,说没有担保品无法借款。从此之后,整整一年这位老师都让我不好过,不断对我发脾气。没做功课时,我的处罚是别人的两倍,还一直差遣我跑腿买东西。我有三个星期得每天一个人打扫教室,正常情况下这可是四个人干的工作!补充一下,我当时因此跷课了两天,和一个同年龄的朋友(我当时十一岁)无意中发现了些玉米粒和豆子,於是趁我父母不在家就在厨房煎来吃了。真是享受!我们最后还吃了面包,喝烧酒、抽烟,这都是用一袋玉米换来的。我们爱喝多少就喝多少,抽烟也是,当时多开心!第二天,我们害怕又被抓去做苦差事,所以又跷课去爬山了。到了第三天,老师就变手叉腰,等着看我们搞什麽鬼。
                            我讨厌所有的老师,他们喜怒无常,像火鸡一样,没事就大发脾气。我被处罚过最重的一次,是一个女老师用尺猛打我的身体还有脸。我当时九岁,她见到我流鼻血才住手。不过我后来报了一箭之仇。这个可怕的女人未婚,所以应该还是处女,但是有一晚,我偶然见她牵着村里一个技工的手……这人欠我父亲钱欠了好几年,就是不还。我父亲会固定去他家,威胁要拿走他的东西,电视、衣服甚至摩托车,这样他才肯拿钱来还。於是我假装顺便提起,向父亲透露我见到的恋爱场景,父亲非常生气,用飞快的速度跑去技工家里。他几乎要撞坏人家的门,还打了他一个耳光,咆哮道:“你怎麽搞上那个小老师的啊?你知道她应该要守身……说啊,你跟她说了什麽甜言蜜语?”这个场面真精彩,我简直笑歪了!问题是从此之后这名老师让我的日子更难过了,那一年后来真的是场苦难。
                        


                        IP属地:广东24楼2012-07-04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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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巡逻
                              每七人一组,我们被分派轮流到学校夜间巡逻。在我们心里,这个任务责任重大,因为一旦美帝或南朝鲜傀儡登陆袭击或是暗中侦察学校,我们势必要发出警报。不过显然我们学校没有什麽好侦查的,所以当然什麽事也没发生。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被动员。我们制服外套上缝的少先队徽章不是写着“随时待命”吗?巡逻是让我们为军事训练做准备。中学三年级会开始接触步龘枪射击,大约是十三、四岁的时候,但我们都迫不及待想要赶快开始。正如我们听说的,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因此必须保持最高度的警戒。事实上,我们很像一直处在战争,尽管没发生一丁点实际冲突。
                              在巡逻时,我们的武器是插着生锈钉子的短木棍,还有一种由北韩人发明的恐怖武器:辣椒手榴弹。这个手榴弹就是在鸡蛋里塞满红辣椒,用一小张棉网罩起来,如果有南朝鲜傀儡或美国恐怖分子被发现,碰到我们这个英勇的小队,他们的世界末日肯定就要来了,因为我们随时“准备好为扞卫敬爱的领袖金正日而死”。我们会在他身上丢辣椒手榴弹,让他失明,再扑上前去,拿有钉子的木棍猛打。但这个事情一次也没发生过,武器也派不上用场。但是在梦中,我梦见自己击退了敌人,被平壤的伟大领袖赞誉为英雄。
                              我们在巡逻时有很多好玩的事,其中之一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电话。北韩没有人用电话,除了党的干部和军队。学校有两部没有拨号盘的电话,就放在教职员室和大门警卫亭的位置。我们一开始不知道怎麽用,后来终於知道了。我们拿起话筒,等线上出现接线生,就大声说“你好,我是总龘书记,请帮我接金先生……”,一挂电话就忍不住爆笑。
                              到了十或十二岁,我们并不讨厌在巡逻时抽根烟喝点烧酒。正常来说,我们理应整个晚上熬夜。但是因为我们常常喝醉,没有人真的整晚没睡的。我们后来都跑去学校警卫的小房间睡觉。女孩们另外有自己的房间,但可躲不掉我们的挖苦或玩笑。很多次我们都趁女孩们快睡着时给她们惊喜,假装成小偷把她们吓坏了。有些人很乐於巡逻,好借机亲近心仪的女孩,但女孩们有硬梆梆的杏仁做武器闯入者很快就在杏仁弹雨中落荒而逃。
                          我三个最要好的朋友,哲振、宽侑、宽真和我中学以来就没分开过,友谊一直持续到我逃到中国前。我们一起抽烟喝酒,到田里偷东西,还从邻居厨房偷拿玉米粒,换成面包藏在书包里。我们什麽东西都一起分享,任何人手上只要拿得到食物,就会立刻分给大家。
                              我们最喜欢的是以南日常生活为主题的宣传漫画,在不断看这些漫画书的过程中,我开始对绘画产生兴趣。这部漫画叫《腐败的世界生病了》,上面盖有党的戳印,感谢它让我们知道南韩的小孩穷到无法上学,很早就必须工作。我们也知道了男孩组成帮派以擦皮鞋或卖烟维生,很多人濒临饿死边缘。但同时,有一些南韩人却给自己的狗穿金戴银。这部漫画里描写的资本主义南韩,每个人都可能在下一个街角被谋杀,天天火灾频传,乡下充斥盗匪,一天就有数十起抢案,道路交通完全是无政府状态,到处出车祸。
                              因为对绘画有热情,我们将自己最好的作品整理成册。我们试着模仿《腐败的世界生病了》的风格,甚至故意画得更惨。食物是我们最关心的事,比如,我们会想像在美国举办一种荒唐的比赛,吃最多的人能赢得冠军。我们以这个主题画了好几页,当时以为这是天方夜谭。我们不知道,当时西方世界还真有大胃王比赛。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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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二OO三年三月,男子服兵役的时间缩短到十到十三年,女子是七到十年。一九五八年只需服四年兵役,一九九三年金日成执政时期提高到十年,一九九六年再延长为十三年。
                              【2】北韩的正式名称朝鲜民龘主主义人民共和国(People"s Democratic Republic of Korea),但一般缩写为DPRK。
                              【3】事实上,当时是俄国军队出兵相助,而不是金日成的军队解放北韩。韩战(一九五O到五三年)时北韩并没有打败南韩,因为战争结束后两国国界保持原样。
                              【4】编注:主体(Juche)一词,最早是一九五五年由金日成在演说中提出,金日成呼吁朝鲜不能光从俄国输入观念与做法,而是要自己成为一个革龘命国家,之后主体更进一步发展成在政治、军事与经济上的独立自主,成为北韩政治思想教育中的核心。
                              【5】金正日诞生在苏俄,童年也在那度过,有一个俄文的小名“yura”。


                          IP属地:广东25楼2012-07-04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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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不止生活在今日更为明日而活”
                            // 苦艾和蒲公英
                                在我们住的这区,有个疯子常不穿裤子四处走,下体暴露在外。他的名字是姜童安,身上没戴金日成的徽章。他的衣服破烂,不时在抓头虱。尽管他都五十多岁了,每个人都拿他当笑话。他是饥荒的第一个受龘害者,变得越来越瘦,某个冬日被发现倒卧在雪地中。
                                随着饥荒惨况加剧,景色也为之一变。由於电力短缺必须关掉矿坑的矿坑的抽水帮浦,所以矿坑里积满了水。在煤矿几乎无法开采的情况下,人们只好进山里砍柴,不过几年间,山坡植被砍伐殆尽,全成了土黄包。雨水从光秃秃的山坡冲刷而下,夹带着滚滚泥土。我们的山已经面目全非。
                            那时已经没有米,没有马铃薯,一点点都没有,我们改吃玉米粉做的棒子面。玉米的穗、梗、茎和叶子,全都进了工厂磨碎以制作这种特殊的面。但是我们也只能分到一点,所以会加大量的水煮成面汤。吃这种面要当心牙齿,因为面里都会有小石子。为集体农场生产的每样东西,因为是秤重,农民一向会在配额里塞入大量石子。
                                后来,我们村开始拿苦艾和蒲公英等植物喂饱肚子。人们偶尔想用玉米粉煮点汤,但已经很稀有,就像是无价之宝,几乎不可能拿到。再后来我们吃起真的很糟糕的替代食物,不管哪种野草都丢进水煮,然后当汤来喝。我们在田边和河边捡这些不适合当食物的叶子,煮出来的汤实在苦得难以下咽,有时必须把第一次或甚至第二次煮的水倒掉,要到第三次才能喝;有时我们用机器一次磨碎几袋野草。
                            约莫一九九四年,我父亲一一卖掉从日本带来当礼物的家电。我们的音响、收音机和电视都和集体农场的高干换成玉米粉。之后就像别人一样,我们开始喝面汤,母亲总是将汤滚煮很久,煮出非常透明的清汤,这样就不用倒掉浪费。由於我们吃得不够营养,因此吃得量多,结果胃都涨得很大。稳城郡的人为了有东西吃什麽都卖了:桌子、椅子、衣柜,
                            甚至是锅碗瓢盆。有些邻居欠我们家钱又还不起,父亲会出其不意地闯到人家家里要求吃顿饭,如果吃不成,他会带走物品马上拿去卖掉。好运的话他会得到一只鸡或猪,我父亲长相凶恶,邻居也不敢阻拦。
                                每个人都学着过一天算一天。最穷的人守在前往市场的马路旁,叫住拿着仅有的面粉或食物要去卖的农夫,看看是不是能在比较低的价格买到,然后他们自己再去赶集,或是等到傍晚价格比较高的时候再卖,从中赚个十或二十朝鲜圆的微薄利润,差不多只够买一碗面。母亲会烤一个五朝鲜圆的小面包,有时会把面包用四块五的价格卖给中间人,这样她就不用整天待在市场。一九九六年那时候,一公斤玉米粉要五十朝鲜圆。有非常多的诈骗行为出现。有人卖了几包美国烟给干部,发现菸草都变成了卷纸。有些小贩把木屑染色当辣椒粉卖,还有人在香菇里放钉子增加重量。
                                像很多大人一样,我必须在矿坑非法工作。我都在下课以后去,用小十字镐从壁上挖出褐煤拿去卖了买食物,或是直接换成玉米。贫困的逼迫使然,数百个大人小孩都和我一样去挖煤。之后洪水让这件工作更艰困危险,几乎没办法继续,发生很多塌方的意外。一些粗心的人疏忽,没有支撑好临时挖的坑道,最后石头崩塌被活埋在里面。一九九七年冬天起,尽管明令禁止,人们挖了上百条“私人”坑道。这些坑道有巨大方形的开口,直接通向田地,还延伸成水平的通道,连接到国家矿坑。由於这些坑道太多了,雪融的时候田地有崩塌的危险。
                                在我们家屋后,有一小块菜园种着葱蒜,周围点缀一点豆类植物。一九九五年起,我们在木篱笆上装了有刺的铁丝网,防止邻居入内偷窃。但是这阻挡不了饥饿的人们,我们被偷了好几公斤的豆子。像我祖父一样养猪的人,都在猪圈四周装上电网,但由於停电越来越频繁,发挥的功用有限。最后,就跟其他养猪人一样,大家都把这无价、卷尾巴的未来食物养在家里。於是很多人家里也成了猪舍,不过即便如此也没完全让小偷罢手。
                            


                            IP属地:广东26楼2012-07-04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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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饥肠辘辘和联合国
                                  父亲总是告诉我人要衣装,即使你已经快饿死了,也要看起来漂漂亮亮、衣食无虞,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看轻。在北韩,受轻视是莫大耻辱。这种隐瞒的哲学还成为一种权力,因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其他国家看到人民的贫穷和不幸。
                                  饥荒爆发没多久,预定给稳城郡托儿所和幼儿园的国际粮食救援就运来了。有一段时间,我想大概有几个月,确实人人都有享受到好处。食堂里有了米,孩子们也逐渐恢复了元气。但是没多久党干部决定要减少配给,一开始小孩还勉强有汤喝,再来就什麽都没了。孩童又再次瘦弱到没力气走路上学,学校也变得几乎荒废。孩子们只能躺在床上度日,脸变得瘦削,两颊凹陷,眼睛因为饥饿浮肿。
                                  联合国大概是听说救援物资没有分配,一九九八年一月进行了一次调查【1】。党干部事先得到消息,将米分送到幼儿园和托儿所的食堂。这些米从城市的仓库运来,显然还有许多储粮。整个政党高层对这次调查是忧心忡忡,很快就有官方车辆赶到城市附近。孩童和托儿所的员工事先被告知很快就能享用一顿大餐,但是他们必须误导联合国检察人员,告诉他们这是平常吃的东西。参访当天,菜单上有各种各样的菜肴:面食、玉米饼等等。联合国官员问话的学生,事先都好好教育过了,每个人都说一向能吃饱。唯一的插曲是,检察官员显然没注意到,一个幼儿园老师“主动”说出希望检查员“可以每天来”。无疑的,那些外国人以为这只是客套话。
                                  联合国队离开后,气氛为之一变。党干部撤走所有存放在食堂厨房的食物,甚至小孩还坐着,就把桌上没动的食物收走。我后来才知道联合国官员在回程时随意指出路上的民宅,要求突击造访一般家庭。党干部已经很习惯这种事情了,只要对方要求拜访的民宅,党干部知道那是营养不良的人家,就会坚持屋里没人。但他们确实也让外国人对富裕家庭提出问题,当然这些人一定都是党的领导阶层。
                                 稳城郡的人都知道这类调查,因为临近区域已经发生过了。场景都是一样的,即便看到同样的事情在我们的城市里上演,也不会有人感到意外。联合国这次调查结束后,那些国际物资再也没有到过真正需要的居民手里,除了一九九八年的新年,有些矿工受到一份两个星期的生活物资。那是一袋做动物饲料的玉米粉,袋子上写着“美国”。
                              


                              IP属地:广东28楼2012-07-04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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