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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肉肘子
06.
李珍基什麼都不想。不想思考、不想说话、甚至不想呼吸。
他深深纳入了一口气，然后让放软的身体完全陷入温热的水里去。视线在入水一刻变得扭曲，水波带动起东歪西倒的线条像小时候努力在单行纸上练著的英文书法，撩乱的让他忍不住闭起了眼。他清楚听见耳边因随著身体流动起来的水声，肺部一点点缺氧的压逼和窒息的感觉竟让他有种掏空了的轻飘飘感。
接下来他开始感到晕眩，温水细微的触摸著他的耳骨引来了一震一震的麻痒，然后在脑袋渐渐变得不灵光的时候，他终於觉得所有时间都停住了。
珍基不晓得从什麼时候开始身边的事情奔跑得好快好快。
总是以超过他能够承担的速度越过他眼前，总是随随便便留下根本堆不出完整轮廓的模糊残象就消失不见，留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徘回。就像入夜后摸不出回家的路的孩子、像迷失於一片树海里的羚羊、像等不到小王子回来的玫瑰花……每每当他被巨大的不安逼得急急东张四望想要抓住些可靠，却都只有种难以咽下的寂寞回应逐渐被捏紧的他的胸口他的心脏，一刺一刺的提醒著他那是种孤怜怜的痛。
他走的路一点也不苦，真的，只是有点寂寞有点疼罢了（无法避免的错身而过像极了最美满的藉口）。
这阵子他却觉得好难过。各种各样的，一个个的就像没有出口的迷宫般再怎麼四处奔走依然没有任何抒解的方法。他尝试在工作里让那踏实的满足感填充那飘浮不定的部分，可是当体力渐渐吃不消后他真正感觉到自己正逐步跨下去的恐惧（彷佛感到身体和精神也正在被巨大的旋涡吞噬）。
好想时间可以停下来；或者只是缓一点、再缓一点点好了，……拜托别逼使他去面对。
李珍基并不是那麼坚强的人。
好久好久以前还留有乖顺黑发的金钟铉以有点复杂有点稚气的眼神看著他，用著摸不出情绪的语气落下了这样的结论。珍基只是笑、由始至终也不置可否，他想人总有那麼一点突如其来的逞强和不堪一击的坚持，他连自己都不太懂如何去为一个人定义；这样的李珍基太温柔了，钟铉又笑得像个孩子般说道。珍基还是只是笑，说不定他只是比较喜欢对自己说谎呢，而钟铉纯粹得根本看不懂得当中的淡泊或者冷漠。
所以什麼都不是的李珍基必须选择让双方都好走下去的方向；他不在意这是否正确的选择，却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是两个人最好的方式：他是什麼都没有发现的李珍基，他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金钟铉，这样该是最好的不是吗？
（不是的，你只是强逼自己走向某种「结果」，好让你抓住理所当然的借口逃避。）
珍基试著在水里张开眼。
泊泊的水声打乱了水面的节奏，他在模糊的倒映里彷佛看见了金钟铉——是的，他分明看到那道揪紧了他的固执的眼神——当果孩试著放低姿态主动去牵动起他努力维持的平静水面时，他不可抗地心里一阵悸动。
如果、只是如果，他如果存有一点点的寄望、偷偷的想像一些他一直不敢成真的结果？又或者是那样近似温柔的目光不过是他过分渴求里出现的错觉？他们的世界纵使紧紧相连也不应该系於脱轨的情感之上……然后胸口一紧就要倒塌下来似的酸意让他在那一瞬间闭起眼阻止那几欲对上去的眼神。
当冷静的沉淀下来后，不可否认的珍基有种一直以来所有抑下了的不踏实都一倾而出的一身轻松自在。他喜欢金钟铉，第一次珍基确实的摸索出两个人之间所产生的那种有点甜有点痛的触动原来就是爱情的轮廓，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当下的震撼，甚至於该如何整理。
於是他极力装出一副坦然的神态，挺直了腰背眼神也不躲不避（就是很喜欢很喜欢而已， 他并没有想像过从里头能得到些什麼拥有些什麼，连答允或回应都不在他理解限度的范围），可是紧接而来的是对於这份心情暴光后所需要面对的现实那血淋淋的难堪。
在反覆回想那一瞬间里他只是驼鸟心态的不断想像若是时间能够停下来那该多好，他只需要坦白自己的心情而不需要面对那样的后果。
也许这一切都不应该。
不应该发生、甚至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如果他只是安份的保守那样的情感在边界以内，他们会像最俗套的爱情电影那样，在表象完好的关系里保持著最美满的平稳和所有人印象里那理所当然的幸福；他们有一天会牵著各自的爱人，并且在漂亮的教堂里穿著纯白色的礼服，由衷的祝予温馨动人的祝福……然后他悲伤的意识到，他根本没有把握是否一直如此下去就是他理想中存活著的结局。
他很矛盾；不，所有人也经历著如此不住动摇的角力。
他一直言不由衷，心底的声却音清晰得令人难受：你如此虚伪般说服自己却没法改变你喜欢上另一个男孩的事实，那并不是单纯的关系上更亲密的层面罢了、那种类近本能的情感或者依赖本来就不是一场只一时三刻的意外。你知道的、都知道的不是麼，你只是在极力假装……
（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 ——钟铉的话反覆重播，珍基伸手捂住耳朵，闭上了眼。）
「……哥？……哥、你听得见吗？」
声音像在远方传来般含糊不清。
珍基缓慢的张开眼，视线还没来得及对焦出影像，他张开口欲说别吵了我头疼，肺部一下子纳入大量空气逼使他猛烈的咳嗽起来，一旁试著扶起他的崔珉豪半个身子倾进水里抱紧了他有点发冷的身子，不知所措的抚拍著他的背试图顺著他的呼吸。
「吓死我了，哥怎麼能就这样睡在这？」珉豪仗著手长拉过了沿巾胡乱的覆在珍基肩上，有点慌张的印走他脸上的水珠，看他脸色发白紧张的直皱起眉：「等一下、我这就去叫……」
「别，」珍基拉住他的领口，「别、我没事，惊动他们等一下又会麻烦了……（他虚弱的勾起了笑）我只是有点累而己。」
「这哪里是麻烦了？哥你……」
珉豪语气透出不满，本能的把他拥紧了一点，还想说些什麼，珍基却一个劲的摇头。此刻的珍基看上去显得太过脆弱，他抿了抿唇把溢到咀边的追问或种种不懂的话语都一一咽了回去，只是空出一手继续缓缓的拍著他的背，然后轻声低语落在珍基耳边。
「我什麼都不会问，」珉豪试著以有些玩笑意味的轻松语调说著，「所以哥对我撒娇也可以啊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珍基终於笑出了声的伸手圈上了珉豪的腰，「那陪陪我，就这样……」
珉豪几乎没怎麼见过这样的珍基，有点像重影般让他分不清怀里的人是否自己印象里那个透明如水的男孩。他悄悄把对方更加压向自己的胸口，垂下眼却始终瞧不见珍基的神情，他不知道怀里渐渐回温的身体那颤抖的频率是因为太冷了还是珍基哭了，也不知晓上衣那潮湿的触感是水花沾上的还是珍基的眼泪，他只是觉得珍基看起来好伤心，连笑起来的神情也悲伤得勾不起虚伪的孤度。
嗯。珉豪把头轻轻搁上了珍基的头顶，又把他抱紧了点。
把珍基扶回房间的时候经理人已经走了，珉豪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就在沙发上瞧见了刚回来的金钟铉。后者有些惊讶的看著珉豪身上衣衫半湿的狼狈状，头发甚至还滴著清楚可见的水珠，於是半带恶质的打趣道：怎麼了洗澡还忘了脱衣服麼。
「哥刚刚在浴室睡倒了。」
钟铉一怔，脑海空白一片没反应过来，「谁？」
「珍基哥。」不满对方的神经大条，珉豪皱起了眉：「他状况看起来不太好……（他来回踱步，看上去有些不踏实，扭过头朝向钟铉）感冒药退烧药之类的有吗，哥知道放在哪麼？」
钟铉随手一指，「药箱里应该有吧。」
珉豪虚应了声正大步走向厨房，却又被已经动身站了起来的钟铉叫住，「我来吧，（他走了过去推推珉豪，又朝他摆摆手）行了你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下，等下著凉了又多一个麻烦。」
男孩先愣了一下才道：「哥这样想的吗？」
「什麼？」没来由的感到不耐烦，钟铉拖住脚步语气不太好的回了一句。
珉豪离他有一些距离，只亮著微光的空间里那双大眼睛竟格外清澈，他直勾勾的看著钟铉，说不上语调里隐隐渗著的是难过还是不懂：「珍基哥刚也这样说了，……会麻烦的、之类。」
一手拿著温水，另一手是特效的感冒药片，钟铉转开门锁走进三人共用的房间，床边卷著一团再一点点就要往下掉的巨形毛毛虫，整个人盖得密密实实，只在顶端露出了淡色的软发。他走近床边亮起柜上的小黄灯，还没有熟睡的人因受著光而敏感的一颤，发出了类似不满的低鸣。钟铉知道他醒了，拍拍他以被子卷得老紧的身体，对方却只是更卷曲起来，摆明了谢绝打扰的意味。
钟铉喜欢看他孩子气的模样，那样像一个普通人多了。他总觉得珍基莫明奇妙有很多执著，那虽不伤及他人（或者下意识太体贴了），却总让自己陷在看不见的框界。
坐在床侧，钟铉伸手抚著珍基柔软的头发，没过一会却恶作剧般，集中戳著长出新生出黑发的发旋，有些乐此不倦的直至被子里的人不耐烦的发话。
「哎别闹了珉豪。」
忽然像是有什麼捏住了的呼吸，钟铉狼狈的僵住了动作。
感觉到被子更用的被拉扯，珍基看对方不应语於是软著声音又半带威胁意味的撒赖：「 呀、我不吃药，睡一下就会好。」
钟铉心里一下子酸了起来，珍基就是认定他是珉豪才会如此模样（不久之前、这些或许也属於他的……）他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心里满是说不清的委屈和难受，盯著背对著他的身影，那天珍基淡然闭上了眼拒绝他的眼神的模样突然就重叠起来。
他不放心的还是坐在床边，感觉到对方还没有离去，珍基咬著浓浓鼻音的说要不你一起躺要不就让我睡。
钟铉偷偷叹了口气，轻手轻脚抓起被子一角就钻了进去。
他紧紧的窝到珍基露出的脖后，像小狗般磨蹭了好几下，对方受不住痒越是往里缩他却越是固执的要贴上去，圈住珍基腰间的手也像孩子抱住了心爱玩具一样霸道的不肯放手，明明中间有著厚重被子的差距，钟铉却觉得好像感觉到那种久遗的温度。
钟铉很想要唤起珍基让他知道抱住他的人是金钟铉不是崔珉豪，却又害怕一旦说开来了会被拒诸门外，只好忍住鼻酸把头埋得更深。
「我冷，……可以再抱紧一点吗？」
低低的声音自怀里传来，钟铉几不可闻的应了声，温热的气息全洒在怀里人的颈背。他把手臂又变紧了一点，挪动著身体试图更大限度的把对方裹好，结结实实的传递出身上的热度。（那里头彷佛还渗著更虚无不实在的东西，可是当下的他们假装什麼都不知道。）
他曾经以为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退下去鼓燥的难耐然后也会渐渐忘却不安定的心悸，那会变成他心底里一道永远不会破穿的秘密；珍基紧紧的闭上了眼。
李珍基怎麼会不知道，珉豪身上、根本从来没有香水的味道。
120430
觉得似曾相识的请装作没看过吧（？)
作者也觉得太缓慢了可是没办法的就是进不了多少.............=____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