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兵
“阿尔扎诺并不惧怕死亡,相反,死亡会敬畏阿尔扎诺。”——安德烈•艾德勒(时任游骑兵近卫六团副团长)
巴纳德·杰斯塔睁开眼睛,精神恍惚的从积雪和污泥中爬起来,站起身,茫然的环顾四周,此刻的他整站在一个混乱的战场上,站在一个弹坑边缘,距离弹坑差不多只有几步的距离,这个弹坑似乎是什么东西爆炸后形成的,深达两梅特拉,直径达到了惊人的六梅特拉,积雪和坚冰都已经气化消失不见,就连下面的冻土层也跟着一并解冻,变成了一堆污泥。
“这是……什么地方?”巴纳德·杰斯塔呆立在原地,完全没搞清目前的状况。
“你还活着啊……太好了……能拉我一把吗?我好像受伤了,完全使不上力气,起不来了……”周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巴纳德·杰斯塔循声望去,是巴奈德丽娅大姐头,她似乎是被爆炸的冲击波给掀飞了,整个人几乎被爆炸掀起的积雪和污泥给埋了起来,只露出头部,双肩和被污泥埋住的半条右臂。
“大姐头!”巴纳德·杰斯塔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想把巴奈德丽娅大姐头拉起来,跑到大姐头身前,巴纳德·杰斯塔伸手拉住大姐头身前露出污泥的半条右臂,用力一拉之后却只觉得身子一轻,想象中的拉起一个人级别的重量根本就没有出现,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拽出来的……赫然是半条断臂!
“大姐头!”巴纳德·杰斯塔惊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从行军毯上坐起来,喘着粗气环视四周,看着身旁仍在熟睡的战友们,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巴纳德·杰斯塔呼了几口气,扶着洞壁站起身,走到距离洞口不远的地方,看着洞外远方的群山,心中默默叹道:一转眼……已经一年多了吗……到底还是走不出来啊……
两年前
圣历1813年6月23日
克拉克·杰斯塔对于目前发生的一切仍然有些发懵,战争……就这么爆发了?没有任何征兆,就这么突然?就在几小时前他们还是一群刚参军没几年,连实弹演习都没进行过几次的新兵,很多人连骑术都没练习利索,很多人对于并不算很常见的实弹演习仍然抱有新兵式的兴奋感,难得又有一次演习,他们全营正在前往演习场的路上,一群新兵还在一起聊天打趣,互相猜哪个班的成绩最好,能得到连长的表扬和嘉奖,以及演习结束之后能剩下多少弹药,能剩下多少时间让大家自由活动,去附近的山里面狩猎,打野味……正当一群新兵有说有笑的策马行军时,远方城镇方向忽然传来了防空警报,伴随着防空警报,天上飞过大批的神凤和飞马,最开始新兵们还很兴奋,以为是什么前所未见的大型演习,竟然还有空地火力协同和要地防空的科目,不料他们的营级军官和连级军官们却脸色大变,慌忙火速招呼所有人拉警报,立刻牵马进入密林就地隐蔽,手摇式魔术警报器的刺耳的蜂鸣声顷刻之间便响彻整个密林。新兵们虽然依然严格的执行了命令,但是心理上或者说态度上其实并不严肃,还有人开玩笑说这对抗演习搞得这么认真啊?然而队伍中少数经验丰富的老兵神情却相当严肃,他们认真的看着周围的新兵,“不对劲,这不是演习,”老兵说着抬头示意天空方向,“那不是我们的神凤。”
果然,老兵们的预感没错,这些神凤和飞马飞过去之后不久,营长贝尔曼就下达了紧急命令:“演习计划取消,全营紧急集合,各连连长清点兵力、武器弹药和物资给养数量。”所有人行动起来,各班自行统计之后上报排部,各排上报连部,各连上报营一级。不久后各连收到了营部发来的指令:接上级命令,战争已经爆发,我团一营二营受敌军空袭伤亡较大,周边友邻兄弟部队均遭受不同程度伤亡,你部现为我部在该地区唯一未受空袭波及部队,且位置最为有利,现命你部紧急前往龙指山一带,火速抢占有利地形,就地构筑工事并驻守,掩护我方平民撤退,同时为兄弟部队的集结争取时间。
排长雷德尔下达了指令:“全员整队!上马!”
战争确实爆发了。
新兵们有些精神恍惚或者说茫然的的执行了命令,一群人默默无言的按照平时训练的那样,整理装备,整队,上马,列队,上路,开始加速。不久后前方迎面出现了人群,是平民,或者说战争难民,一群人扶老携幼,拖家带口,乘着马车的,推着推车的,拖着板车的,徒步的……乱七八糟,灰头土脸。他们看到了一辆马车,歪在一个弹坑附近,马的头部和一只前蹄已经消失不见,腹部也被爆炸的弹片整个豁开了,肠子等各种内脏流了一地,车夫和车上货物的主人无奈,只得从马的尸体上卸下挽具,开始靠人力推着马车继续艰难的前进……路边有人在挖坑,他们在埋葬死者。有的已经完成了安葬的坟堆还立上了十字架,是很简陋的树枝十字架,用两个根树枝,一横一纵的绑在一起,往前面一插,就这么凑合出来了。坟堆旁边还有尚未来得及下葬的遗体,都是刚刚的空袭的死难者。只能说幸亏目前敌军空袭的重点还是阿尔扎诺军队的设施、营房、物资、海军舰艇等关键装备、以及兵力集结点,所以这支可怜的难民队伍才能活到现在。纵然如此这支可怜的难民队伍仍然成为了这场可怕的战争留给新兵们乃至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那些坟堆旁边的尚未来及的下葬的在刚才的空袭中被炸得四分五裂、内脏横流、捡都捡不齐全的遗体,空气中久挥不散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无不通过眼球和鼻腔直观的刺激着在场所有新兵的大脑。
“唔……嗷哇……”新兵中有人受不了了,直接在马背上呕吐了起来。
基层军官们和老兵们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不止是由于亲眼目睹了死于敌军空袭的我方平民的惨状,同时也是担心这群新兵,很显然这群新兵在此之前对战争毫无概念,以至于突然看到这一切,直接产生了严重的生理不适,而现在自己却要带着这么一帮*****的新兵上战场,去堑壕里直面那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毫无底线且杀人不眨眼的宗教疯子,这仗可怎么打……所有人都不禁担心了起来。
不过再怎么说,命令还是要执行的,原因无他,根据目前的有限的信息推断,我部极有可能是该地区我军最后一支建制完整、尚能战斗的机动力量,如果我们再不顶住的话,等敌军的地面部队冲过来,这群难民,乃至该地区我方所有平民,怕是真能一个不剩。综合算下来,此刻我方唯一能做的恐怕只有快速前进,快速抢占有利地形,快速构筑工事,之后依托地形和工事尽可能的抵消己方新兵和敌军之间的装备水平、训练水平以及实战经验等各方面的差距。所以所有的军官和老兵们都开始催促新兵:“别愣着!别发呆!快点!从路的另一边,绕开难民队伍,继续前进!我方时间很紧!都快点!”
克拉克·杰斯塔等人开始顶着严重的生理不适,按照命令绕开难民队伍,继续前进,正在这时,克拉克·杰斯塔身后突然“呜哇——”一声,不用问,肯定是有人又吐了,克拉克·杰斯塔在马背上回过头,他猜对了,确实是瓦尔塔·辛特利,他和‘问题儿童’柯林斯二人的狐朋狗友,虽说哥仨都不是啥靠谱玩意儿——克拉克参军的目的其实是因为欠了赌债还不起,被人追债,不得不选择参军躲债;而柯林斯则是个对参军毫无兴趣的街头流氓,是被义务兵制度强行拉进军队的——但至少克拉克和柯林斯由于是三教九流出身,心理素质多少还是比常人还略强一些,所以目前暂时还能忍受;而瓦尔塔·辛特利则倒霉了,因为某种意义上这厮其实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军队里——他参军的动机比他的两个狐朋狗友还要奇葩:此人家境虽然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至少有能力供他念书,而此人偏偏是个熊孩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上了大学却不好好学习,整天喝酒打牌鬼混,然后大学第一年期末考试毫不意外的挂科挂的荡气回肠,然后又怕被自家老爹活活打死,于是无奈之下就这么背着自家老爹偷偷参军了。本来这厮的想法跟他的两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是一模一样的,准备就这么在军队混下去,一直混到退役,然后拿着军饷和退役津贴出去当富家翁,反正和平年代,又不用打仗,还能免费吃军粮,包吃包住还给发钱,岂不美哉?结果没想到理想很美好,现实却给他们哥仨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和平年代结束了。所以自打从听说了‘战争爆发’这个惊人的消息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克拉克·杰斯塔哥仨,乃至相当一部分新兵,都是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有点儿懵的状态,所有人事实上在内心深处都很难接受这个现实,毕竟原本可预期的可控的未来突然发生剧变,变得极端不可控,极端不可预期,放到任何人身上,恐怕都会本能性的感到一些恐惧。更何况现在所有人又亲眼直观的目击了真实的战争是什么样子,那不是小说,不是戏曲,不是歌剧,不是英雄史诗,是杀戮与死亡,是生命的陨落与消失,‘死亡’这个和平年代对于普通人来说相对遥远的概念,在战争中却是如此的稀疏平常,如同晴阴雨雪一般,变成了所有人不得不适应,不得不强行适应的稀疏平常的客观存在,这前后的巨大反差确实不是一般人三下五除二就能接受得了的。
眼看着瓦尔塔·辛特利确实吐的不轻,克拉克·杰斯塔看不下去了,纵马回身到瓦尔塔·辛特利身边,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拍一边前言不搭后语的安慰道:“放松,老哥,放松,怕啥,反正挨炸的又不是你本人,你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