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1.
1999年。
开学了啊。
夏天接近尾声,蝉鸣在炽热的夏风中渐渐消失。阳光却依旧是那样灿烂,照进教室来,仿佛夏天从未远去。
一个夏天过去了,教室里将再一次坐满殷殷学子。
翊笙敲了敲教室的门,又将耳朵附上听听。
好像是第一个!
翊笙打开门,阳光洒进教室里,许久未见的桌椅蒙了一层灰尘。
一个人也没有。
他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打开沉重的书包,拿出来一堆作业,掏出记作业的本本,整理着堆成小山一样的作业册。
还好他来的早,还能清静清静。
若是他再晚来一点,是断然不会清闲至此的:
“班长这个交到哪里啊?”
“班长这个还用写吗?”
“班长老师会查作业吗?”
……
孙悟空脑袋上的紧箍咒,唐僧一念经他就痛。
好嘛,有时候“班长”这个称呼又何曾不是紧箍咒呢。
“林老师,你这一来,校长就给你安排了班任的工作,可以啊!”隔壁五班的金老师调侃道。
“承蒙校长信任,刚上岗就担任班任,还望莫要辜负期望才是。”林老师道。
“一定可以的啦,你们班学生都很听话的。”
“多谢信任,希望您今后还要多多指点我。”
“没问题的!那我先去一趟后勤部,一会见!”
“一会见!”
林老师告别了金老师,整个人靠在墙壁上。
头一次当老师……就要当班任……
他还没从一个古董店老板的身份转换过来。
一个月前,哑舍。
“小笙怎么样?”老板给纯钧倒了杯茶。
“一切都好,不过你别说,这孩子还蛮聪明的,学习也很努力,之前一直在前五来着。”纯钧毫不客气地一口干掉老板的茶。
“想必纯钧同志去开家长会脸上都带着光吧。”老板调侃纯钧。
“那是那是。”纯钧一口吃掉了盘子里摆着的一块茶点,“唔话说肥(回)来你有多久莫(没)看见小笙啦?”
老板眯了眯眼睛。
五年,有五年没见面了吧。
自从上次那个冬夜,小笙跌跌撞撞地闯进哑舍后,他们就再没见过。
他很想知道他有没有长高一些,有没有变帅一点。
五年的光阴,对于老板来说不过弹指间罢了,对于纯钧也是。
但对于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来说,五年足够让一个少年人变得与从前大不相同。
老板摸了摸胸口的玉璇玑。
他想让它再热起来。
但这一次,他不想再站在暗处看着他。
要的就是明目张胆的保护。
老板成了翊笙的班任兼历史老师。
靠着冰凉的墙壁,老板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望了望走廊远处。
八年六班,他看见了翊笙所在班级的门牌。
也罢,既然选择了在明处参与他的人生,那就义无反顾的走进去,承担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向八年六班走去。
那个少年在吗?
他压下门把手,打开教室门。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一个正在整理书本的翊笙。
一束阳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他身上,窗外枝丫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翊笙整个人被笼罩在阳光里。
好一个少年。
他比之前见面的时候结实了不少,长得也越来越俊秀了,眉眼间皆是少年人的朝气。
翊笙看着老板,眨了眨眼睛。
看着那个少年,那个他一直都想去接近、去保护的人。
时间仿佛静止,二人相望却无言,像是一部电影按下暂停键。
少年在那万丈光芒中,而他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老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哎呀!”翊笙桌子上的一摞书哗啦一下全掉在了地上,他俯下身去一本一本地捡。
他刚要伸手去拿最后一个掉在地上的本子,却看见一双修长的手拾起了那个本子,掸了掸灰尘,递给他。
他抬头。
面前的男人,一双丹凤眼,眸子里带着一抹赤红,顺着脖颈向下,他似乎能在他锁骨出看见一道暗红的可怖的伤疤。
这样的人不应该是死了吗?
“同学,你的书。”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揉了揉眼睛,接过了那个本子。
“谢谢。”
罢了罢了,也许是错觉呢。
“您是找苏老师吗?她还没来呢。”翊笙打量着老板。
翊笙原来的班任苏明是年级组长,一到开学那天就忙得焦头烂额,有人过来找苏老师也是正常。
“也许是吧。”老板在教室一排排摆的整齐的桌椅中慢慢地走着,“同学,苏老师什么时候到学校?”
“呃,她应该一会就到了吧,苏老师通常来得都挺早的。”翊笙整理好了作业册,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奇怪的人。
“可是我听说苏老师退休了啊。”老板道。
“诶!那不可能的,苏老师说过,她要教完我们这一届她才退休的!”翊笙的音量忽地提高了些许,苏明平时待学生很好,讲课也很认真,若是换班任什么的,翊笙怕是很难适应。
“哦哦。”老板转过身去,背对少年,嘴角微微上扬,“苏老师教你们历史对吧?”
“对,她她讲得可好呢!”翊笙还是很为自家班任自豪的。
“但是你历史成绩好像不怎么样。”老板一语道破。
“啊这这我……”翊笙有那么亿点尴尬。
不是吧不是吧,自己历史成绩也不算太低吧?怎么这就人尽皆知了?随随便便的一个老师都知道?!
“对!就是……就是不好怎么了!”翊笙深吸一口气,底气十足。
翊笙听见那个奇怪腹黑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
刚上来的底气瞬间泄了下去。
“话说回来我也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翊笙越说声越小。
“我手里有你们班级的成绩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