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没问他为什么知道,只是点了点头。
吉祥或许是曼达的朋友吧。
亦或者,他也是和自己一样,至今没有听懂那首《曼陀罗的春天》在讲什么的人?
冬天是姐妹俩的虐心故事,秋天是爱而不得的执着故事,夏天是和恋人一起去海边的甜美故事,那春天呢?
为什么开头说“记忆中美好光环”是伪造的,后面又说“思念迎来真正的解放”?“埋葬你种下的恐慌”是指什么?既然最后思念解放,看清毒性褪去后的模样,又何来“回不去的你”?
剧情猜不出,主旨看不透。
它到底在讲什么?
车经过一条石子路,晃来晃去,吉祥腰间的青色流苏和琥珀衣上的小铃铛也晃来晃去。
……
巴车在中途坏掉了。
尽管时间还不是太晚,但当时已经没什么别的车了。等修理师过来用了一个小时,修好那个故障用了一个小时,终于下车时雪山几乎已经近在眼前,但仍要步行一段路。
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
两人最后在不远处村落的一户人家中借宿一晚,那儿的人都穿着民族传统服装,许多女子佩环叮当。
那家有个漂亮的年轻姑娘,扎着一侧的单马尾,有一双大眼睛,睫毛长长。
琥珀询问姑娘的名字,人家俏皮地眨眨眼,用小木棍在地上写字,先写个木头的木,又写个春天的春。
“不是木春喔,是椿,椿树的椿,木字旁的椿。”
她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她敏捷地跃到吉祥身边对他说话。
“你们去看措兰湖了吗?很漂亮的。”椿在他们旁边坐下身,辫子那儿有一朵山茶样的红绒花。
吉祥礼貌地点头,然后抿嘴笑了笑,眼睛里似乎恢复些许神采。
晚上那一家人睡下后,他俩走到外面吹夜风,坐下看星星。
琥珀用手机给十分迷茫加疑惑的茶舍小伙计回短信。
那儿的空气好干净,星星很多,被云挡住的月亮出来后,天便没那么黑了。
星星是一粒儿一粒儿的,钻石一样点缀在墨色天空上,月光是银白的,被月光照着的云却是淡淡的冰蓝色,朦朦胧胧的。
夜风比白天强一点儿,琥珀不得不把头发拢到身前来。
吉祥坐在旁边,抱着膝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着他自己。
夜晚很安静,他俩也安静,特别安静。
这个时候大抵该说些人生哲理或励志语录了吧?琥珀记得一些文学或影视作品里都是那样编的。
但最后谁都没开口。
如水月光沉静地照着大地。
过了一会儿,沙沙的声音传来,吉祥表情平静地握着一条小小的短树枝在沙地上比划,大约是在写字。
琥珀认真地看了许久,终于辨认出沙砾和泥土上那行模糊不清的字。
——在放弃自己之前,可以先等一等。
她略略眯眼思索此话何意,扭头发现吉祥已经安静地抱着他自己睡着了,在夜空下。
琥珀试着把他背了起来,准备回到屋子里。
她一介女子,却并未觉得多沉。
怎么这么轻?身板小点儿瘦点儿也不至于这么轻……
很奇怪,明明这么晚了,不知是哪一家还飘出低低的音乐声,很轻很轻,勉强能辨认出因响度太小而模模糊糊的歌词。
……
凝视你的脸 浮现着空洞的视线
超负载已侵蚀直觉
来歇一歇 在花开季节
……
那首歌叫《曼陀罗的冬天》,同属那四部曲之一,神奇得很,居然这里也有人知道……
这世界有时候真不大,琥珀想。
……
第二天早上继续走,剩下极短的一段路。
辞行那一家人时,椿笑着盯着他们看啊看,然后祝福了他们,大眼睛忽闪忽闪。
有的人一辈子也就能遇见一回,暖一次足矣。
很快,高耸的雪山从可望不可得的地方到了触手可及的前面。
较高一点的地方便常年积雪不化,即便是在山脚也能感受到隐隐约约的寒气。
独有的干净空气,略带清冽的风撩起几许发丝,远处初升的太阳,洁白的山顶直插云端,恰似梦境。
雍木雪山是当地人心目中神明一样的存在,传说有云端神女庇佑,景色奇美,如梦似幻,且极少出现雪崩。
好了,目的地到了,景也看了,然后呢?
吉祥没有和她一起走那段路回去等车。
那去哪儿?
雪山脚下的琥珀这样问他。
他没去爬白雪皑皑的雍木雪山,默不作声绕去西北边,单薄的背影看上去比旅行者少个背包。
说起来,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他家住哪儿……
吉祥转过身,隔着一段距离向琥珀挥挥手,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谢谢你……我去走走。
他这样答。
然后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