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双湛蓝眸子登时彻底冷了下来。
就像三春瞬间进入严冬,空气中的水刹那结成了细小的冰粒,密密麻麻覆在裸露的肌肤上,呼吸都刹那变得艰涩起来。
“如果你想没话找话,最好不要用这个话题。”原本冷淡的声线甚至隐隐躁动着戾气,“这一点,想必他们也告诉你了罢?”
果然被他知道了么……也是,这个小世界里的一山一石,风吹草动,又哪里能瞒过他的眼睛。
若是他刻意对她有所保留,只怕她这辈子都休想了解到什么罢。
气氛不可避免地在向糟糕的方向滑落下去。娇虎清楚在“过年”的时候父母往往不会立刻动手教训他们的孩子,或许这就是师傅还没有一脚将她踹下去的唯一理由。
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她隐隐有些不安,侧首望去,指望看到他眼中沸腾的怒意——她当然不喜欢师傅对她生气,可这至少能够带给她一些安全感——一切正常的安全感。然而没有。那双眼眸中只有死寂与荒芜。冰冷的东西在血与空虚中翻腾着,前所未有的下坠感在心底潜滋蔓长,鬼使神差般,她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她去抓他的手——师傅打坐的标准姿势是双手置于膝上,但大概是为了防备她掉下去,那只手只是虚扣着屋脊,无形中给她提供了方便。肌肤相触,师傅条件反射般想要将手抽离,可感受到那只爪掌异乎寻常的冰凉,他蹙了蹙眉,终究还是一把将其收入手中暖着。
冰层破裂了。她脑中嗡嗡作响,无法理解事情接下来发展的方向。
“这就是你表达歉意的方式?”意识到自家徒弟超乎想象的大胆举动,师傅破天荒地有些意外——尽管他自认不曾流露出分毫。
“……您今天忘了给我诊脉。”她也不晓得自己如何能做到如此淡定。
“说得是。”师傅出乎意料地接受了这个拙劣的借口,手指娴熟地探上脉搏。师傅每天都会检查她的健康状况——天天跑到山下去请大夫显然不是个好选择,好在师傅在这方面的功夫似乎并不亚于他在武学上的造诣。
她看着他以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流畅动作握腕、下指、布指,那手法熟练得就连行医数十年的老郎中都要自愧弗如。不用说她也明白这样精湛的技术究竟从何而来,总不会是为了给体弱多病的孩子看病用的。
赭色的衣袖褪到手肘处,若隐若现的小臂上,赫然蜿蜒着条条蚯蚓状的伤疤。过于出色的夜视能力使她将所有细节尽收眼底,尽管之前早就见过不止一次,心中还是被火炭烫了似的,抽搐着痛个不停。
师傅从不在她面前掩饰伤口。她晓得终有一日自己身上也会落下这些大大小小的疤痕,她是他的徒弟,她和他的归宿,注定是一样的。
可是她不敢想,很多很多年以前……有没有人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他身旁,带着他看烟花,拉过他的手给他把脉,把他的手拢在掌心里暖着?
“好了,没什么大碍。”师傅松开了她,“你身子弱,不适合在外面久坐。待会喝碗姜汤驱寒。”
“……是。”她回过神来,小心地应了一声,忽略掉自己心中清浅的失落。
为什么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呢……她使劲抖了抖耳朵,师傅这辈子已经那么辛苦了……如果可以,为什么不让他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