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归去来
独孤信难得沉默,他心里总觉得是有些对不住这个大女儿的,般若的母亲去得早,他又时常征战在外,这么多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她一人在操劳,实在是辛苦。
三个女儿之中,也就只有伽罗是自小就跟在他身边,被宠惯坏了的,充满了小女孩儿的任性和娇俏。有时候他看着伽罗天真的样子会微微失神,他会想,在伽罗这个年纪,般若是什么样子的,可他搜遍了脑海,发现般若永远都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进退得宜,不负世家嫡女的身份。
他对不起般若的母亲,也对不起般若,所以总想着做些什么来补偿她,般若已经什么都不缺,那么他就给她选择婚姻的自由,他希望她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人度过一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般若心里的那个人,居然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太师,宇文护。
想到宇文护,独孤信心里又叹了口气。
他同宇文泰是生死之交,宇文泰生前便大力提拔宇文护,逝前更是将大权全权交托于他,宇文护也不负他的托付,对外摒退强敌对内安抚人心,并且以雷霆手段迫使西魏元帝退位,扶宇文泰第三子宇文觉上位,建立如今的北周。饶是他独孤信也不得不佩服宇文护的政治才能,可是这样的人,又怎会甘心屈于臣下呢,这一两年宇文护的野心越来越大,已经到了随意戏耍天子的地步,也许某一天宇文护就会逼宫自己当那个皇帝,他还记得那日宇文觉是如何对他哭诉,他答应过先帝会保他子孙后代平安,所以即便宇文觉并无帝王之德,他也只能保他。
般若何尝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在想什么,结合前世的经验来看,阿爹并不是对宇文觉死心塌地,而是对曾经答应宇文泰的事死心塌地,所以只要保住宇文觉的命即可。
思及此处,般若心下有了定论,抬眼看向他:“阿爹,难道你就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独孤天下?”
独孤信有些震惊地看她。
般若微勾了唇角:“先帝亲手占卜出的预言,帝星未名,然独孤天下。”
“我知道阿爹是忠臣,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可是阿爹,你想想若是将来一统天下的皇帝,身上流着咱们独孤家的血,这不也是独孤天下吗?”
“这就是你选择宇文护的理由?”独孤信的声音沉了几分。
“是,但不仅仅是。”般若目光坦荡地应道,“宇文觉无才无德,对自己的兄弟都可以下手,更何况是朝中大臣?”
“他宇文觉今日可以依靠阿爹你除掉宇文护,来日就不会利用别人来除掉阿爹你了吗?”
“我明白阿爹将几个兄弟都安排在边疆不在朝中为官的用意,阿爹无非是怕手上握着的权力太多遭到圣上的猜忌,以此表忠心罢了。可是阿爹,若是有朝一日您被奸人所害,我们手中无权,那我们独孤世家百年的荣耀岂非就要一朝断送,这会是阿爹你想要看到的吗?”
般若字字珠玑,噎得独孤信说不出话来,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问道:“那般若,你想做什么呢?”
般若知晓阿爹已经动摇了几分,当即趁热打铁:
“阿爹,世上的事本就是能者居之,宇文护的能力相信阿爹也清楚,女儿绝不会让阿爹做那不忠不孝之臣,阿爹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女儿自然有办法保咱们独孤家永世荣华。”
独孤信静默了许久。
“可是般若,你又何以如此自信呢?”
般若的眼神柔软了些许,连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凭宇文护对女儿的一片真心。”
宇文护的真心如何,她最清楚不过了,前世错选宇文毓,累及独孤一家,今生自然不能再重复上一世的悲剧,她想要实现独孤天下是真,想要同宇文护在一起也是真,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放开他的手了。
“况且,女儿也是真心爱他。”
独孤信舒展了自进屋起就紧皱的眉头:“你且好好休养吧,等你身子好些了,为父会请他来府上喝一杯茶。”
“爹!”般若眼睛一亮,“爹你这是同意了吗?”
独孤信失笑:“我的女儿听到别的男人受伤的消息伤心得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命都没了半条,如今还如此苦口婆心地劝我,我又怎么能不同意呢?”
“多谢阿爹成全。”般若眼眶微湿
“太师已经回朝,虽然是伤得重了些,但好在性命无虞,你可放心。”
般若点了点头,阿爹已经同意,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阿护,等着我。
太师府。
面容俊朗长身玉立的男子立在屏风面前,轻轻摩挲着上面雕刻着的“般若”二字,一双异色的眼眸里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复杂神色。
“独孤…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