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本相册平摊在餐桌上，封面有些老旧，覆盖着一层薄灰。
丸井千留从未见过这本相册，好奇地将它拖到自己面前，用纸巾胡乱擦擦，掀开第一页。
满满都是一个少女的写真。有她立于桥上，安静眺望远方的侧影，身后是苍茫夜色，和闪烁的霓虹灯；也有她一席白裙，坐在石椅上，手捧鲜艳的太阳花，笑容也如太阳般耀眼。
丸井千留简直为照片上的少女着了迷。她生得不能说漂亮，却也足够清纯，弯起眉梢的样子足以温暖冬日雪地的孩子。带给千留一种道不明的亲切。
“呐呐，千留，早餐做好了哟。”
老爸边走边解围裙，温柔地对千留说。
千留并没有因为烤蛋糕出炉的香味停止手里的动作，每一张照片，她都要看上好久。直到右下角那一张，使她猛然一愣。
照片上那个少女与一个少年的合照。
少年紧贴少女身后，用手臂环住少女的腰。两人脸上浮现着甜蜜。
“千留，你在看什么?” 丸井文太走近千留，伏下身揉揉千留的脑袋。
“爸爸，这位，是你吗?”
丸井千留指指右下角那张照片的年轻少年。
“嗯，是我。”丸井文太顺势坐到千留身边，与她一起欣赏那张照片。
相册是今早收拾柜子翻到的。说实在的，这些年独自带大千留，忙得丸井文太差点忘记这本相册的存在。当它突然重现时，深蓝色的封面像是滔滔海潮，记忆深处闪着光的宝藏顺着猛流奔来，直抵彼岸……他默默将相册放到餐桌上，打算为千留做好早饭后，细细回味过去。
“这个姐姐是谁呀?”千留用小手指点点微笑的少女。
“姐姐?哈哈，这是小千留的妈妈呀。”丸井文太忍俊不禁，用一只胳膊温柔环住千留的肩膀。
千留稍微一愣，惊讶地望着爸爸，又将脑袋转向照片。
“可是爸爸手机上的妈妈不是这个样子啊！”
“这是妈妈年轻的时候。”丸井文太解释道。用指尖弹弹照片上的少女，目光柔软如水。
“可是，我从来没真正地见过妈妈……”千留垂下脑袋，嘟起小嘴，轻声念叨。
丸井文太默然，眼神掠过一丝哀伤。良久，他的脸上重新露出微笑。“呐，千，明天是清明了。千留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当然知道啦，是看望妈妈的日子!”千留兴奋地跳起来，双目放光，仰头露出两排牙齿。
“小千留真聪明。”丸井文太将千留抱起，宠溺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二.
昨夜骤雨，樱花被卷落一地。树上的残瓣挂着沉甸甸的水珠，无力地低下头。
今早，小雨仍密密斜织，天空黯淡阴郁，毫无放晴的意思。
清明时节，空气总是透着丝丝凉薄。湿润的风呜呜作响，也像是祭奠天上的离人。
丸井文太缓缓将一束花放到一座墓碑前，单膝着地，轻抚墓碑中上方镶着的遗像。
“千留，来跟妈妈问好。”
“嗯!妈妈，我跟爸爸来看你了。”小千留使劲点点脑袋，抓着雨伞蹦到墓碑前，也学爸爸的样子抚摸照片上的女人。
妈妈笑容较年轻时相比，多了几分女性的柔美。大概在这时，她已经身为人妻吧。
丸井千留的母亲叫松雪，用丸井文太的话来说，她的名字如她本人，如松般坚韧，如雪般淡然。
丸井文太与松雪是在高中时相识。
具体两人是如何互相倾慕，文太也只剩下一些残留的记忆。只记得自己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拥这个骄傲美好的女孩入怀。
高中毕业，两人去了同一所大学。恋爱中少不了吵吵闹闹，每次冷战，都是丸井文太主动去和好。松雪需要做的是傲娇地将头撇向一边，像是余怒未消般告诉文太「最讨厌文太君了」。
连说讨厌的样子都这么可爱。文太忍俊不禁，如今面对已然冰冷的墓碑，虽然凄凉，可还是会有一阵暖流涌过。
大学毕业，他们依然在一起。学生时代，丸井目睹过一对对温馨情侣，也目睹过失恋的男女难受到要死要活。丸井多少有些欣喜，因为自己和松雪是那些情侣的其中之一，因为自己和松雪没能沦落为那些要死要活的人中。
他们很自然地步入婚姻殿堂，又很自然地拥有爱情的结晶。
丸井文太经常伏在松雪耳边呢喃，「松雪和孩子呀，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宝贝」。
太过幸福，总会遭到嫉妒。在松雪怀胎九月时，一场车祸袭来，卷走这一家人的幸福。
手术室外，墙壁是惨白的，来往穿梭的影子是阴暗的，似乎这天地都成为黑白。
当医生告知一名女婴平安诞生，丸井的心稍微放松一下，继而又提到嗓子眼。
“那么，大人呢?”
医生微微颔首，轻叹一口气。“车祸受伤严重，外加临时早产，失血过多，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
“请一定要尽力。”丸井紧紧握住医生的双手，眼神充满了哀求。
接下来的三天，丸井文太总会抱着孩子，在重症监护室来回踱步，时而充满希望的撇一眼那棕色的门。不知道是怎样熬过的，只觉得三天，像是三个世纪般漫长。
三日，终于噩耗还是传来了，医生温柔对他说道，“去道个别吧。”
他抱着他与松雪可爱的小天使，走到松雪的病床前。
面孔明明没有一点红润，丸井却觉得，她若童话里的公主样美艳。
“我们的宝贝，叫什么?”松雪用虚弱地声调，轻轻问道。
“就叫，千留吧。”
“千留?为什么?”
“我希望她能把你留下。”一阵鼻酸，丸井文太强忍着，才不至于眼泪落下。
他不能流泪，松雪，她都没有流泪。
即使明知这是她生命最后一刻，但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她能留下。
“生死由天啊，文太君。”松雪微微皱眉，伤口传来的剧痛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但即使我死了，我也不会离开你，离开你和千留。”
这是松雪最后一句话。
她说这句话的样子，是丸井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温婉如画的瞳孔，散发着坚强的光辉。
最后一刻，她是坚韧如松的松雪，是淡然如雪的松雪。

三.
“爸爸，妈妈是永远的沉睡了，对不对?”
倾刻间，老天爷哭得更加悲痛，瓢泼大雨冲刷下来。
“对。”丸井文太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千留身上，向自己身边搂了搂。
“那，爸爸为什么不给我找一个新妈妈?”
“小千留你呀，说什么呢。”丸井文太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错愕，大概没想到千留会突然这样说。
“嘻，我觉得仓桥阿姨就很不错哦。”千留做了个鬼脸，调皮地说道。
仓桥丽子?丸井微微一愣，这是跟自己比较要好的一位女同事。有时自己带千留去公司，仓桥总会面露惊喜神色，将自己办公桌零食全部搬出来，搞得其他同事纷纷骂她“私藏宝物”。
风停了，雨也停了。空气清爽爽的，踩过雨水的哗哗声格外悦耳。
丸井文太与千留离开墓前，在车站等待公交的驶来。
「滴——」
裤子口袋传来一声振动，丸井忙接下，显示是仓桥丽子的来电。
「丸井君，你的生日快到了吧。呐呐，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哦，嘿嘿，你保证会喜欢的!本来想在丸井君生日当天给的，可还是忍不住啦!明天能到我家来一趟吗，记得把千留带来……」
电话那一头聒噪个没完，丸井文太觉得头有些大，低头看看千留，却是一副鼓励的样子。还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丸井文太几次推脱，终于还是拗不过她，答应下来。
“嘻嘻，仓桥阿姨是不是喜欢爸爸?”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丸井文太佯装生气，在千留头上敲了一下。千留无辜地嘟起嘴唇，嘟嘟囔囔「明明就是事实嘛」。
丸井文太又好气又好笑，从口袋摸出两块口香糖，递给千留一块。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现在爸爸要跟小千留比谁吹得泡泡比较大!”
“哼。爸爸都从来没赢过我。”
“以前都是爸爸让着小千留的，这次要认真咯。”
太阳悄悄探出脑袋，马上散去了阴云。
恍然间，一道彩虹跨过，湛蓝的天空多了一条温暖的弧线。
「她从来没离开过。」
「你看这弧线，像不像她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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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可，尽情吐槽吧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