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我是隔壁lol劫阿卡丽吧过来的。在这里发过外交贴，据说打外交却不贴段子都是可耻的(人˘︶˘*)♡。为了不做可耻的狗，来补个文。
扫了一眼，很多人我似乎都见过呀，但是在哪就不记得了呢。萌新在此，多多关照(・・)σ
《逆爱》为三部曲之三，在此之前还有两部，所以并不独立，女主伏笔在第一部《暗影中的温暖》尾部，男主伏笔在第二部《待成追忆却惘然》尾部，有兴趣的可以了解一下，没兴趣的就算了。
不掐不骂不喷，做好孩子。
情人节发帖，祝大家情人节快乐，也祝本吧能越来越好。

楔子
疾风剑馆，那是整个艾欧尼亚最有声望的剑馆。
传闻世间独一无二的疾风剑术只有在这才能得以窥见，然而这剑术却不是谁都能学成的。
剑馆的继承者，是一位年轻时便已声名在外的天才剑客，只是岁月如梭，如今他也早已不复当年。
孑然一身，心如风般不止。
许多人慕名而来，想让这位继承者亲自传授这令人神往的疾风剑术，却终是不得。
直到有一天，一个满头白发活力无限的小女孩只身来到疾风剑馆求学，这位剑客才破例收她为徒。
她曾听闻，这位长者不轻易收徒，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却不想如此简单便成了。她不明白这是为何。
你叫什么名字？
我养父母都叫我雯雯。
她是这样回答的，却不想师尊看着她，独叹一口气，自嘲道：“当真是因果轮回么？”
她不明了，却听得他又问：“你既已决意入我门下，可知剑馆声名高于一切？”
“弟子清楚。”
“如若于你最重要之人有损于你声誉故而不能两存呢？”
她愣了半晌，没有回答，这问题太过刁钻，令她害怕，怕她答了，会惹怒师尊。
因为娘曾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比爱你的人更重要了。
但是，爹好像却不这么认为。
“也罢，只当为师从未问过，下去吧。”在她纠结之时，师尊便下了逐客令。
她认为，师尊很是奇怪，可是怪在何处，却无从说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师尊的殿门，既已入馆，一日为师，则终身为父，师尊名讳，她早当谨记于心。
她的师尊，疾风剑馆的领导者，疾风剑术的继承者，十几年前便声名鹊起的孤独剑客——亚索。

第二章：共死
那一战，很是惨烈。
诺克萨斯的生化武器队，带头的是一个疯狂的炼金师，他是臭名昭著的“索魂者”，艾欧尼亚所有人的噩梦。
坚硬的灰色毛发，一口尖锐的獠牙，再加上可以撕碎一切的利爪，浑身上下充斥着嗜血之感，毫无人类形象可言，可是，他曾经却是个人。
沃里克，生于祖安最负盛名的炼金师，却毫无底线的与他的徒弟辛吉德一起醉心于生化毒剂的研究，并在私下里为诺克萨斯效力。他是诺克萨斯生化战场的背后黑手，也是绝对王牌，可是虽然在诺克萨斯的重重保护之下，却依旧逃脱不了被愤怒的索拉卡所诅咒化为狼人的命运。他憎恨索拉卡，极度的憎恨，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自他化为狼人清醒之后，便立志要助诺克萨斯征服艾欧尼亚，有朝一日复仇，将索拉卡踩于脚下。
听说，他们这次狙击的这个部队是刚从祭司神殿来的，并且领导者还是艾欧尼亚那个所谓的精神领袖，早就腻味了一味调制药剂的沃里克，仿佛能预知到血的芬芳，也该出来透一透气了。
“坊间传言，卡尔玛的战斗力并不如艾瑞莉娅，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一只全副武装的诺克萨斯军队偷袭了卡尔玛所带准备从祭司神殿回到总指挥所的护卫队，伤亡惨重，拼死一搏下，诺克萨斯军队虽没占到什么大便宜，却也有了不小的伤亡。
卡尔玛还没被逼到如此绝境过，这里地处山崖，是个绝处，可她却觉得丝毫无生路可逢。周围一片荒芜，仅有的树木也只是破败的枯枝，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这里就是一年多前，那个被作为诺克萨斯生化武器战场的地方，凡是毒气弹所炸过的地方即使过了这一年，也依旧充斥着死亡的腐败。
“今天，是要死在这儿了吗？”卡尔玛自嘲一笑，此处即使是放了信号出去，周围也没有护卫队可以再接应，不过也无所谓了，自她参加护卫队，立誓带领艾欧尼亚人摆脱被诺克萨斯人支配的生活时，她就没想着她会如何死。
“大人，今天就算我们是要死在这，也誓要与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幸存的护卫队员激动的说道。
“我都明白。”卡尔玛平静的点了点头，双手结印，念出最后的梵咒。诺克萨斯军队已派出先遣部队与他们一战，接下来更会是一波接一波的小分队来耗磨他们的生命。梵咒催动下的心灵烈焰不再是原先的一颗灵能法球，呈圆形爆炸的一片区域降低了他们攻进的速度，片刻之后，区域内产生爆炸，猝不及防的冲锋队并没能躲过这一下，就消失在浅绿色的爆炸中。而卡尔玛也因为动用了梵咒，短时间内无法再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了。如果说她能这样抵御一波两波，也无法挡住似乎永不停着的进攻。
一番恶战大家都已经累了，可是却没有时间让他们休整。卡尔玛的警觉提到了最高，莫名的，她好似听到了什么风声。渐渐的，好像诺克萨斯人没有再逼过来了。
那种风声，不是纯粹的呼啸之声，而似带着刀剑般的刚毅，一瞬间，卡尔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是他来了吗？
渐渐的，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于她而言熟悉的轮廓，明了的气息。那是一个执剑的男子，有些如火炬般的发辫，他由远及近走到她的身边。
“没事的，我来了。”
“亚...亚索。”略有见识的一个护卫队员颤抖着说出了他的名字，那是忌惮。曾经，他也是随卡尔玛赶到疾风剑馆询问事情经过的人员之一，他是听过疾风剑馆的人怎么诉说亚索叛杀长老的经过，也是亲眼见过亚索为了出逃又怎么打伤同门的，这样的人现在出现在这，岂不就是敌人。
“我不是让你留在神殿吗！”卡尔玛是有感动与欣喜，可是一瞬间，也被这忧虑与生气所掩盖，“你知不知道...”
“我都知道。”她话还未完，亚索就将其打断了，“可是我没法面对只能躲藏在神殿什么事都做不了却看你犯险的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是戴罪之身，如若出现就是死，你又知不知道世人对你的误解到了何种地步。
我都知道，可我还是一个剑客，也不应该为了这些事情就畏首畏尾。我已经犯下了无法弥补的过错，却也还想为艾欧尼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若是真到了绝处，一起死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他如是说。
良久，她终于克制不住眼眶中的泪，点了点头。
诺克萨斯的攻击都出乎意料的被化解了，死者的身上有些他们料想不到的剑伤，沃里克也不想与他们再多费时间了，他最终的目标还是索拉卡，这点未曾改变，可是显然，这个带领护卫队的女人拖延了他太多的时间，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玩下去了。
故技重施，这是他与徒弟辛吉德使用的老招数，勾引双方爆发战争，再利用生化毒气弹一并解决，包括自己人，绝不手软。
待卡尔玛注意到不对的时候已然有些来不及了，虽已避开中心圈，但她再次念出梵咒使用荧绿色的护盾，却不想晚了一步，毒气弹已然炸开，毒素侵入身体，她所能挡的，只有些许后续的爆炸伤害了。然而亚索不同，他本就习得疾风剑术，体内的疾风之力会给他形成一层护盾，再加上卡尔玛的护盾，他倒是没有中毒。如此一来，原本就体力不支的士兵们承受不住毒气的荼毒，挣扎了几下，在痛苦的喊叫声中发狂，最终失去了生命迹象。卡尔玛也是猛的揪住了心口，这生化毒气真的是过于凶猛，她虽已抵挡许多，却还是觉得胸口像是被绞住一般难受不已，现下，她只能强撑着，和亚索一起先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除了悬崖之上，他们已是避无可避。
“我好像闻到了血的味道。”兴奋的沃里克扭了扭脖子，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浑身皮毛竖起，标志着他的兴奋，他的猎物已经被逼上绝望的死角，是时候该彻底要了他们的命了。
“你先在这休息一会。”亚索察觉到了卡尔玛的不适，扶着她先行坐下。“我去看看他们有没有追上来。”他刚起身要走，却被轻轻拉住了手，良久才放开。“自己，小心。”
“我知道，你在这不要动。”亚索不得不警惕起来，说罢，他拿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剑起身离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亚索还是没有回来，这让卡尔玛越发的担忧了，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想去寻他，可是以她如今的身体状态实在不好乱动，再者亚索也让她安心就在这就是，她不想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在她慢慢打消去寻他的念头时，前方传开了令人惊悚的笑声。
“我的小乖乖，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吗？”沃里克似是明知故问，实则他就是在嘲讽，他又是扭了扭脖子，发出了“咔吱”响声，“我真是讨厌你们这些艾欧尼亚护卫队的，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惹人烦。”
卡尔玛勉强起身，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同时也是怒目而视。“彼此彼此。”
“小乖乖，怎么就你一个人了？”他残忍的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獠牙，“收拾完你，我再去收拾索拉卡这个蠢女人。你说，你想怎么死？”
“做你的梦！”卡尔玛双手结印，已做好反击的准备，“你这辈子都休想踏入神殿一步！”一道荧绿的法球冲沃里克而去，却被他侧身躲开，卡尔玛一怔，叫他颇有扑过来撕碎她的架势，只得又念出梵咒，增加法球的力道与施法范围来阻隔沃里克的追击。
“天真，以为这样就能跑掉么？”沃里克还准备嘲笑一下艾欧尼亚人的愚蠢却不想被身后一道锐利的疾风刮起，身上多出都是剑伤。
“你看什么呢，你的对手在这。”亚索那沧桑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把利剑直指沃里克。沃里克满是怒意的回身，一双已经充了血的眼睛更是死盯着亚索不放。他本就是方才被亚索中伤，极度渴求用鲜血治愈自己，他才会独自找上卡尔玛的麻烦。“你手下那些杂碎已被我全部解决，到你了。”亚索犀利的扫过狼狈的沃里克，显得尤为不屑。
沃里克冷笑一声，没有回应亚索的冷嘲热讽，而且仰天长啸，发出一声狼的嘶吼，突然间变来到已退后三尺的卡尔玛的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脖子，拎起来，慢慢退到了悬崖边上。“我相信，你会求我的。”
“放开她！”亚索在盛怒之下，仿佛全身都要凝起一阵风，他将手中的剑对准崖边的沃里克，却也不敢妄动，“拿个女人做要挟，算什么本事。”
被沃里克掐住脖子的卡尔玛感觉呼吸更加困难了，她双脚凌空，身下就是不见底的悬崖，她挣扎着，两脚踢着想摆脱沃里克的束缚，却于事无补。沃里克见亚索不动，更是幸灾乐祸，他看向手中痛苦的卡尔玛道：“真可怜，你看，他是放弃你了。”
话音刚落，他才转头，就见一道风直面刮来，下一刻整个人便被卷离地面，沃里克感到一刀从头劈下，接着又是一刀从后心插入，那个男人就如抓不住的狂风般瞬间来到了他的身后。“什么时候...”他发出了短促的疑问，接着就感到有什么一下抽离自己的心脏。
“现在我就让你，连同你的罪恶一起。”亚索将剑拔出后又是一下挥舞，像是做出生命最后的终结。“下地狱去吧！”
挥下的最后一瞬间，亚索将剑掷了出去，剑狠狠地扎入了地面，他自己却抱住卡尔玛，一个翻身使自己在下，同她如雨点般一起砸向这坚硬的大地。
坠落中，狂风在他们的耳边肆意的呼啸，卡尔玛俯在亚索耳边道：“你逃走的那天，我听见了，屋外也刮着这么大的风。”
他一顿，旋即低声答：“啊，我知道。”

第三章：独活
“亚索，好好活着。”这才是后来，卡尔玛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不！”他在心中呐喊着，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来。
这个场面，在他的脑海中如同放映机一般，总是重复无数遍，可是他无法控制，也无法拒绝，只能被动的感受着回忆所带来的悲伤与绝望。
他记得，最后的最后，卡尔玛用尽全身的气力，给他结了一个护盾，再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可是却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他只能一味的回想，却待着什么都不能做？他要去找卡尔玛，他不能丢下她一个。
好像有什么在制约他的行动，他想动，却不得动，好像这种感觉已经支配了他许久。终有一日，在他心中极度的渴求之下，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他看什么都是这么陌生？
一根根木梁搭建的屋顶，点着凝神味道的小香炉正升腾着袅袅烟雾，浑身僵硬不已，似乎动弹都变得无法习惯。亚索试着蠕动他的手指，渐渐找回了最初的知觉，慢慢的，他重新适应了双臂有力的感觉，强撑着坐起身来。
这是一室卧房，简单清雅干净的摆设像极了女子的手笔，但却缺了女孩子家的小巧之感，颇为大方简朴，教人舒心。他想下床行走，却觉得似是许久不动一时间竟无法自如的使上力气。他再度打量着周围，就在这时，卧室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在透过纸窗的黄昏夕阳的照射下，亚索隐约看见了，那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一头束起的白发。亚索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得微微诧异的发问道：“你...醒了？！”
她的声音，成熟里却透着一丝他熟悉的感觉，那是孤独沧桑的感觉。
“你是...这里又是...”亚索摸了摸有些沉重的脑袋，就连说句话都变得如此无法适应，他不知道他坠下悬崖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卡尔玛在哪？“和我一起的那个...”
“很抱歉，只有你活了下来。”白发女子听似无情的打断了亚索的问话，实则能感到，她话语中的犹豫。已是满心创伤的人，她也不忍再伤人了，只不是事实就是事实。“你能醒，或许也是奇迹了。”
听了女子的话，亚索沉痛的抚了抚额，他闭上了双眼，脑中回响着女子方才的话，只有他活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亚索努力的回想，他还记得，那天，他用手中的剑斩了沃里克的命，同时也令他手中的卡尔玛掉下深渊，他弃了那把跟随他流浪的剑，抱着她，一起坠了下去。
那一刻，他并没有想太多。不过是死，他不在乎。
谁料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卡尔玛选择将最后的护盾交于亚索，加上他本身体力因学习疾风剑术而有的疾风之力所结成的护盾，落在悬崖的树木之上，缓冲了下坠力量，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虽是重伤，却还有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救我？”亚索的话更像是责问，责问女子为何要让他一个人苟活了下来。
“你若想死，我不拦着，事后我再做个好人，将你们葬在一起也就是了。”女子是懂了他话中的意思，走到亚索身边，白了他一眼道，“见死不救，岂不是要我做恶人。”
亚索这才看清女子的样子，姣好的面容，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梳理成斜刘海的白色短发也显得干净利落。她话中语气似乎也没什么不满，倒是显得洒脱。
“你，将她葬了？”亚索抓住了女子话中的信息，有些发愣的问道。
“就离你们坠落的地方不远，虽然没有征询你的意见，不过当时我也没什么更好的方法。”女子似乎并不在意亚索是否会怪怨她，反而显得有些无所谓了。
“那你能带我去见见吗？”亚索一贯缺少表情，此刻的他更是看上去平静的可怕。但有时，湖面太过平静，你永远不知道水面下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当然。”女子爽快的便答应了，“只是你昏迷了三个多月，这么久没动，一下子不太好走过远的路程吧。”
“这些都没什么。”亚索掀开身上的被子，双腿发力想要离开这床铺，果然如这女子所言，昏睡太久，他身体一切的技能都需要时间来适应，可是这点小困难也不会轻易的将他阻拦。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险些摔了下去，好在女子倒是很有眼力见的搭了他一把。
“算了算了。”女子好似有些不耐烦，若真让他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或许半路上就又晕过去了也说不定。“我扶你去吧。”
亚索虽能感到她的好意，却无法坦然的接受，他一向不喜欢太过依赖别人什么，听来这个女子已经在他昏迷的日子里无条件的照顾他许久，想必也是心善，他不想再乞求过多。他勉强立定，试着走动一步，找回了久违的感觉。慢慢的，他也走了起来，虽然慢了些，但已是好多了。
出了屋子，亚索才发现，这是一座单独的小木屋，周围没有其他的炊烟，他看了眼面前带路的女子，不禁皱了皱眉，为何她一个女孩子会住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走了没多远，亚索便看到了眼前有些新的一座坟墓。新翻的泥土堆成了一个小坡，却没有竖碑。“我发现你们的时候，你还有气息，但她已经没了，而且她体内残留着诺克萨斯的生化毒气，那时她的皮肤已经有些...所以，我私自做主，将她烧了。”女子承认的直接，“骨灰就埋在了那下面。”
亚索在这一刻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微雨后略带潮湿的泥土，捻了捻，不再动了。
女子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跪在那里许久一动不动的样子，她不知道他一个男人是否会哭，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可是同时坠崖是抱着共死的决心吧，如今却独自苟活了下来，她知道这有多痛苦。
因为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天渐渐昏暗了，女子才忍不住出声打扰亚索。“诶，天黑了，外面冷，你才醒不能久待，身体受不住的。”
女子话毕，亚索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半晌后，他才缓慢的起身，背着女子道：“走吧。”
跪了许久，亚索的脑子“嗡嗡”作响，他不知道为何，她死了，他却活着，这一切远比死亡痛苦。也许他背负的太多，上天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甩开这些包袱，他今日所有承受的都是他的命数。
应该随她去吗？也许伟大，也许懦弱。
“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你刚醒也不能吃的过于油腻。”女子左手端起一个小碗，右手拿着一把小勺，给他盛了一碗白粥，放到他面前。接着她才给自己盛了一碗，与他相对坐下，刚煮的白粥热死腾腾，有一股米香味，女子吹了吹，惬意的喝了一口，忙碌了一天她也饿了。她夹了一筷自己新腌制的小菜送到嘴边，却看亚索一动未动，她也不禁停下了动作。“你怎么不吃？是没胃口吗？”
“冒昧的问，你叫什么名字？”亚索向来不是犹豫的人，可是面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他却有好多问题想问但无从问起。她说自己昏迷三月有余，亚索真的对于女子能照拂一个全然不识的陌生人如此之久而感到莫名的不安，况且这附近没有别的人家，她看上去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要知道，这里临近曾经是艾欧尼亚与诺克萨斯最惨烈的生化毒气战场。
“我？”女子下意识的咬了口送入口中的木筷，言语间有些闪烁。“雯雯吧，叫我这个就好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这样说，只是因为一时间找不到别的说辞罢了。
“不用勉强。”她倒是直来直去惯了，脱口而出什么都不会让亚索觉得惊讶，“你其实不愿独活吧，可是我却因为无法见死不救而救了你，你何必谢我。”
“话虽如此。”亚索倒是对她直接的话语没什么抵触，“但毕竟是恩，知而不谢也不是我的做法。”
“你要是不想现在死最好好好吃东西。”雯雯恶狠狠的指着亚索面前的碗，“你身上的伤其实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不过现在你恢复意识了，再休息几天，想做什么随你。”
“对了，我别于身上的酒壶和剑鞘在哪？”他起身时发现一身轻松，这些陪伴多年的老朋友都消失了。
“就在那间屋里的柜上，我都替你收好了。”雯雯放下碗筷，抽起桌上纸巾盒里的一张纸，擦了擦手。“看样子，你是个剑客，可是却连剑都丢了吗？”
话音刚落，她明显注意到，亚索原本已开始吃东西，听到她这话却又停下了动作，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有些尴尬，连忙起身，收拾自己用过的餐具走向厨房。越过亚索时，她才停下脚步道：“吃完了把碗放进厨房就好，我会收拾的，你才醒，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没有再看亚索，放好碗筷之后，她踱步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她没有打开屋顶的吊灯，黑暗中，她熟悉的走到床边的柜子里，轻轻打开。在那些衣服的后面，有一把破碎的剑。她蹲下身来，指尖划过那冰冷的剑身，心中不是滋味。
你叫什么？
锐...雯雯，我叫雯雯。
看你条件不错，很适合做酒馆招待，留下吧。
真的吗？谢谢您。
你叫什么名字？
我？雯雯吧，叫我这个就好了。
她循着剑身缓缓向上，狠狠握住剑柄，一滴眼泪在她俯首间滴落在地。
你到底要逃避自我到什么时候！锐雯？
“独自活着，承受所有的痛苦，这有多残忍，锐雯，你自己从来都知道，不是吗？”

第四章：过往
锐雯，那个曾经受过诺克萨斯无数嘉奖令的士兵，也许她的声名还没有让艾欧尼亚人尽皆知，但至少在诺克萨斯的很多部队里她成为了标榜的对象。
可是在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战里，她一心报效的国家却做了让她最失望的事情。他们作为士兵为诺克萨斯效命，可这在诺克萨斯看来，一文不值。因为他们高层为了取胜，不择手段，哪怕以自己国家的士兵生命为诱饵，然后投下毒气弹，使得大家两败俱伤。
锐雯永远记得那天，就在她如今所住的地方不远，那个曾经的生化毒气战场。她跟着部队与艾欧尼亚的一支护卫队僵持不下，原以为诺克萨斯会来增援，却不曾想他们千等万等等来的却是最为恐怖的毒气弹。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吗？
她是怎么挣扎着逃出来的，她一直不敢想，她只记得，有一个人，叫她快点逃。
“锐雯，不要管我，快跑！”
“啊。”
房间外传来流水的声音，将锐雯瞬间从痛苦的回忆中拉扯出来，她猛然睁眼，抬手离开那把破碎的剑刃，合上了柜门，抹干净了湿润的眼眶，走出房间。
水声是从厨房里传来的，锐雯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就看见亚索一个人在水池边将碗筷归了进去。她连忙走过去，将他一把拉扯出去，自己占据了狭小的空间。她撩起衣袖，将亚索轻轻推了出去：“你才醒怎么能让你干活呢，你还是好好休息去吧。”
“可是你于我有恩，帮你做些事不过分吧。”亚索继续坚持，可是不知是自己身体还太弱还是这个女孩力气过大，还真把他推了出来。
“你早点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你万一又倒下了我还是不能不管你，所以你去躺着吧。”锐雯拉上了厨房的门，将亚索阻隔在门外，自己利索的清理了起来。
其实，她还是需要找些事来做，这样，她便不会胡思乱想，想起一些让她伤心的往事了。
待她归洗完毕，打开门，却发现亚索站在窗前，透过打开的窗户，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空，默默的发呆。锐雯本不想上去打扰，却在这时听到了一曲婉转悠扬的音律，这声调，这感觉，她都是熟悉无比。
她就在亚索身后静静的聆听，他的音乐真的太富有感染力，好似她所有悲伤的回忆都被他的演奏而唤醒，压抑不已。
“这是什么？”锐雯指着男子唇边的一样小东西好奇的问道。
“竹哨啊。”他笑的颇为宠溺，看着她蹦跳到自己身边坐下。
“给我看看。”她像个小女孩一样，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一把夺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这么小的东西真的可以吹出一首好听的曲子吗？”
“当然。”他应着，接着抬起一只手将锐雯拢了过来，“来，我教你。”
一曲终了，锐雯才主动开口：“你也会吹竹哨吗？”
亚索听闻，转身看着身后的锐雯，她的神情有些复杂，他看不懂，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吧。“你也会？”锐雯如此问，亚索当她是也会这些小玩意。
“会一点。”锐雯的声音有些支吾，“曾经有一个人，教过我，他会。”
“这样啊。”亚索明白道，接着用他那双带了茧的手将那叶竹哨摩挲着，最后握进了手心里。“这也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锐雯看着侧身站在床边望着握着竹哨的手沉思的亚索，拧了拧眉，半晌，她走了过去，关上了那扇不断透进夜风的窗户。“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样荒凉的地方？”看着在自己面前销上窗户扣的锐雯，亚索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莫名的，他觉得这个女孩并不简单。“如果我没记错，这附近可是被诺克萨斯毒气弹袭击过的，你一个女孩子，不会害怕吗？”
“你亲眼见过那场战争吗？”锐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倒是顺着问了下去，“你知道毒气蔓延的惨状吗？你又知道中了毒的人有多么痛苦吗？”
那是何番毁天灭地的景象，亚索不是没见过，在这之前面对沃里克时，他不就已经见识过一次了？只是如今见到锐雯的反应，他已有些后悔问了这样的问题，勾起了她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过往。一时间，他的愧疚竟令他忽略了，只有参与战争的军人，才会经历这场战争。
“这里曾经是地狱，而我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锐雯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似是有点冷，“所以这里也是我开始新人生的地方。怎么样，剑客，这个回答可以吗？”
自从逃出升天，锐雯总是在刻意逃避自己，她受到的打击太过巨大，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够将这些忘得一干二净。她对她的国家失望，她想为她曾经的作为找到救赎，选择救亚索，或许也是她为求心安的一种途径。她隐姓埋名留在艾欧尼亚，找了份酒馆招待的工作，做着一个普通人，她怕她真正的身份被人察觉，时时刻刻都在刻意隐藏自己，就像一只警觉的刺猬。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剑客？”锐雯倚在窗边，双手环抱于胸前，看着亚索问道。
“亚索。”他将竹哨收进怀中，简短也直接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不是说想报答我么？”锐雯捋了捋额前碎发，莞尔一笑，“明日我还要去镇上工作，你伤刚愈，不宜多走动，帮我看家可好？”
亚索一愣，旋即明白了锐雯的话中之意。太过明显了，她其实是还是不希望自己去做什么傻事或者太过伤心劳累，且偏她这样说了，亚索也不好拒绝，只能点点头。“好。”
“那洗漱一下就早些休息吧。”锐雯不再搭理他，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亚索望了一眼她的背影，也不再呆站着，回到了那个锐雯留给他的房间。关上了门。
黑夜中，睡得并不太熟的锐雯不自觉的翻了个身，窗外隐约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出了她有些痛苦的表情。眉头紧皱，右手也是紧抓着枕头不放，嘴里像是对什么念念有词，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又是这个噩梦，不，这不是梦，这是最令她伤心的过去。
“可让我找到你了，锐雯下士。”辛吉德那副令她讨厌的嘴脸无时无刻不是在挑战着她的底线。“诺克萨斯的军人啊，和我回去吧。”
“我拒绝。”锐雯毫不掩饰她的厌恶，决绝道，“我绝不会跟你这卑劣的小人再回到那样的地方去了。”
“锐雯，让我来教教你，但凡做人，话都不要说得太死。”辛吉德因为毒气实验常年带着口罩，他笑起来的样子虽看不见，可他弯弯的眼角早已暴露了一切，“你就不想再见他吗？我已经找到他了。”
锐雯猛然一惊，却立刻强行稳住了情绪，冷冷的掩饰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我说的是谁？曾经血色精锐的同僚，与你一起参与了那场战斗，最后让你快点逃开的人！”辛吉德很是满意的欣赏着锐雯的表情变化，本是步步抬高的声调，此刻却又故意放缓了语速。“你很清楚不是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怒极的锐雯冲向前一步，用尽了力气一把揪住辛吉德的领子，咬牙切齿的恨道。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可怜你们许久未见，想帮你而已。”辛吉德毫不在意被锐雯这样拽着，直到他感觉她手上慢慢松下了劲，才若无其事的弹开她的手，掸了掸被拽得褶皱的衣领。“你跟我回去，若做的好了，自然放你们离开。”
锐雯极度挣扎，她不想再回到地狱去了，可是为了他，她却愿意相信辛吉德的话，也不得不去。
可是，她又被骗了。辛吉德故技重施，只不过想利用她来铲除泰隆与艾瑞莉娅罢了，又是用这种焦灼战斗中投放毒气炮弹的方式，只是他们都躲开了。
“你真以为你只要杀了艾瑞莉娅，我们就会放你和他离开诺克萨斯吗！诺克萨斯的逃兵，你知道下场是什么的，锐雯！”辛吉德毫不留情的讥讽着锐雯，眼里尽是笑意。“怪只能怪你自己刚才要逃跑，如果你死在我的炮弹下，就能跟他团聚了。”辛吉德一个得意的挑眉，却让人那么嫌恶，“以同样的死法。”
果然是骗局吗？她早该知道，早该不抱奢望，他已经死了！在那场战争中将她推出最恐怖的毒气圈让她赶快逃跑时就快要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傻乎乎的去相信辛吉德的话？不，或许是为什么她还要骗自己，他还活着？
陡然间，锐雯从梦中惊醒，她感到侧颊所靠的软枕冰冷无比，她知道，那是她的眼泪。
天已经快亮了，她坐起了身子，双眼空洞无神，良久，才伸手用力的揉着额头。
“锐雯，不要再做梦了，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了。”

第五章：身份
多年来的生活习惯使得亚索总是一早就醒了，他睁眼时，就听到外面细小的水声，他下床将房门拉开一道门缝，发现洗漱完毕的锐雯从衣架上取下昨天回来时穿的那件长风衣，利索的套在了身上，再从角落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个面包，撕了包装袋，叼在嘴里就急急忙忙出了门。直到确定她走了，亚索才彻底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只问过她的名字，却没问过她是做什么的。她只说过她叫雯雯，是在最近的镇上工作。看她方才穿风衣前里面的装扮，似乎是酒馆的招待吧。亚索可是看见了，衬衫领款的小短领带，黑色紧身衣和黑丝，倒是完美的能衬出她的好身材。不过一个女孩子做着这样的工作且独自一个人来回这么些许路程，还是让亚索觉得她并不简单。
锐雯走后，亚索也已经彻底清醒了，就在他打了一盆水，双手舀了些泼上脸时，冰冷的寒意使他打了个机灵，想到了什么。
他昨天怎么忽略了，雯雯说她是从那场毒气战里爬出来的人，这意味着她是参加那场战斗的人，她是个士兵，也许她是艾欧尼亚护卫队的存活者，也可能是诺克萨斯...
想到此，亚索连手上动作都停下了，他不敢再想下去，但如果这样确实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她能一个人选择生活在这里，她的确不普通。
他一贯是嫉恶如仇的，可不知为何，这次他却宁愿告诫自己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无论她真实身份为何，至少在亚索心中，她都是她的恩人，一个心地善良救了他照顾他也毫无怨言不图回报的女子。
今天的日头很好，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亚索感觉自己身上又有劲了许多，想着不出几日，他便能离开这里了。战争还未结束，凶手也未找到，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需要他去做。当日坠崖，他本抱着必死之心，觉得剑已无用，才将它掷于山崖之巅，未曾想他还能重见天日，等他恢复的差不多了，一定要去将剑拿回来。
毕竟那是师父亲自传给他的，也是他的老朋友。长路漫漫，唯此作伴。
“这里没有酒，就以水代替吧，你别嫌弃就好。”亚索一早出门必是来到葬了卡尔玛的地方，他掏出常年带在身上的那个酒壶，只是这次里面装的却是清水，他打开壶塞，稍稍倾斜，细细的流水循着壶口而下，流淌在了他脚下的泥土之中。因为常年盛酒，即使是清水，却也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味。“我记得从前，你来疾风剑馆看我，总是会打我最爱的酒带给我。”壶里的水也倒尽了，亚索重新盖好了酒壶塞子。“是我太不在意你了，可是你却从未怪过我，如今我懂了，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来曾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嗜好，了解他的脾性，默默关注甚至纵容着他的一切，可是他却认为理所当然，如今他幡然醒悟，却再也没有这个人。
亚索蹲下身来，将那墓前的泥土扒开，把一块小小的玉佩埋了进去。“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符，上面刻了我们家乡的文字，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这个就当我希望你安好的最后祝福吧。”
他拍打掉了手上的泥土，起身站于墓前，拿出那枚竹哨。?十几年前的那枚竹哨他还好好收着，他曾丢过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丢了。“以后我会一直带着它的，再也不会弄丢了。”
“欢迎下次光临。”锐雯习惯性的笑着对着出门的客人鞠了一躬，目送着他们离开，说实在的，她喜欢这样没有战争平静的艾欧尼亚，和诺克萨斯那充满压力与阶级的生活相比，这里要安宁的多。她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快要到下班的时间了。
“雯雯，你过来下。”正在回收空瓶的锐雯听到声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是老板娘在叫她，她不敢怠慢，立刻走去了吧台。
“已经是月底了，明日你休息，今天就给你把这个月的工钱结了吧。”老板娘一手翻着账单，一手拨着算盘道。闻言锐雯松了口气，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原来是发工钱了，她还记得起初她干不惯这工作，常常闯祸，老板娘却也没有过多责骂她，虽然会扣工钱但也不黑她的，已是最大限度的宽容。按着账单，老板娘给了锐雯一袋货币，锐雯清点之后拿出了两枚递还给了她。
“怎么了？是我算的不对？”老板娘见她此举，颇为不解。
“不不不。”锐雯连忙慌乱的摇着双手否认，“您很照顾我我知道，只是我今天想打些店里最好的酒回去，所以这是酒钱。”
“原来是这样啊。”老板娘笑道，也不客气的收下那两枚货币，“也难得你有这要求，多打些，没事。”
今天结了工钱，锐雯特别的开心，她也曾想好好的工作努力的赚钱，好让自己的生活安稳些。虽然这段时间家里多了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但是她救回来的，如今便不会把他赶出去，她这样一个人住也有很长时间了，现在多了个人，对她来说也不会感到过于的孤独。
明天是她的休息，锐雯想好好的放松一下，她打了酒，买了些好吃的带了回去。如今她真的很怀念从前在血色精锐有那个人陪她喝酒，陪她谈天说地的日子，她虽不太能喝，却喜欢放纵自己这种感觉，或许是那样的日子太过提心吊胆了。
“我回来了。”锐雯用挂着酒壶的手推开了门，发现亚索坐在厅中的椅子上擦拭着什么东西，见她回来，他才抬头望她，点了点头，用低沉的声音无起伏道：“回来了啊。”
“你在做什么？”锐雯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看着亚索不停手上的动作，仔细又缓慢的擦着她不熟悉的东西。她知道这是乐器，却不知道叫什么，因为她对艾欧尼亚的文化并不是太过了解。这些都是亚索的随身之物，她替他整理时都放在了一起了，没有再碰过。
“你知道附近镇上有什么乐器铺吗？”亚索终于擦拭完手中的尺八，用手小心摩挲着。“我今日去拿酒壶，发现它坏了，也罢，那么高摔下来，岂有不坏之理，只是这是父母赠给我的第一样也是唯一一样礼物。”
“自然有，我知道在哪，只是明日我休息，若要将这萧送去修理恐怕得到我上班的时候。”锐雯提起水壶正想去烧，却发现壶中有水，再一摸还是烫的，“这水，是你烧的吗？”
亚索点了点头，只是此刻他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锐雯，将手中的尺八轻轻放在桌上，怀疑道：“这乐器叫尺八，并不是萧。”
听到此话，锐雯喝水的动作打了一个嗝顿，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艾欧尼亚最传统的乐器，很少有人不识。”亚索皱了皱眉，再联想起早晨所意识到的事情，面前的女子果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吧。“我觉得，你并不太像一个艾欧尼亚人。”
虽然也曾有很多人问过她的来历，可是像亚索这般赤裸裸说出来的，还是第一次。锐雯仿佛已经能听到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她有些慌了，却勉强让自己镇定的与他相对而坐，强笑道：“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锐雯这样一说，反教亚索不好意思再质问下去，面对自己的恩人摆出如此怀疑的态度，是他太过咄咄逼人了，可尽管如此，却依旧无法将他心中的怀疑打消半分。他思索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我鲜少与人交心，但我也希望互相之间能坦然相对，只是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你是从那场战役里侥幸存活的人，那是荒原，附近没有人烟，因此只有士兵才会卷入那场斗争，你...”亚索话还未完，就听到锐雯攥拳的声音，都发出了细小的骨头碰撞声，看她咬唇的小动作，他也心中明了了七七八八。
“其实我的身份也不光明正大，你不用担心。”亚索陡转的语气让锐雯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下了许多，“至少目前，我还是个通缉犯。”
“什么？”锐雯明显愣住了，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救了一个被艾欧尼亚通缉的人，但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十恶不赦，“那当日，你们坠崖也是被抓你的人追杀吗？”
“不，那日是诺克萨斯人要杀她，我们只是选择了同归于尽而已。”亚索似乎在用打量的眼神望着锐雯，“其实我早该想到了，我想艾欧尼亚应该也不会有人不认得她吧。”
“你在说谁？”锐雯越发的紧张，她还不想，不想这么快就让人知道她是一个诺克萨斯人，甚至是一个逃兵。
“我在说谁其实你都知道不是吗？”相比之下亚索就坦然多了，其实她能有什么身份他已经很清楚了，反而心中掀不起什么波澜。“我只是希望既然相识一场，我们就不要弄些子虚乌有的身份来互相蒙蔽了，你说是吗？”
“我叫锐雯。”锐雯好像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打击了，选择坦白，只是说出来的一瞬间并没有想象中如此的可怕，反而是轻松了许多，“如你所料，我的确是诺克萨斯人，而且是个逃兵。”话一出口，锐雯就不断打量着亚索的神情，没有她害怕的那种憎恶，倒是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我叫亚索，是个通缉犯。”相应的，他也是支会了自己的来处。
“你杀人了？”锐雯有些狐疑的望着他，不知为何，这个男子虽然让人感觉不修边幅，却难掩一身正气，若他真的杀人，锐雯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她一边这样问着，一边打开了带回来的酒壶，准备倒上一杯。
开盖的一瞬间，酒香肆意，显然亚索是抵挡不住这个诱惑的。锐雯俨然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刻意将拿了酒壶的手往后缩，叮嘱道：“你身体刚好，不能喝，你不要想！”
亚索当然不能忍，这是他少有的嗜好了，既然在他面前开了盖，这么香的酒不让他尝上一口他会觉得遗憾的。可是看锐雯煞有介事的样子，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锐雯早就知道面前的男人想必是爱酒的，可是为他身体考虑，实在不能多喝，可是这样憋着似乎也不太好。思考再三，她还是给他倒了一小杯。“只能这么点，不能再多了，喝完就没有了。”
亚索一愣，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谢了。”

第六章：酒醉
“我还以为，看你样子是个食古不化的大叔，没想到，倒还挺谈得来。”锐雯没喝几杯就开始有些说胡话了，她一手拿着小酒杯，一手天马行空般的比划着什么，她只是有些昏沉，精神上情绪上太过高涨，却还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你不像是个坏人，他们为什么通缉你？”
亚索本就是嗜酒之人，况且锐雯也不让他多喝，他倒是清醒着的，只是看着锐雯有些迷糊的样子，他只好把酒壶放到了她暂时够不到的地方。“他们误会我，杀了一名艾欧尼亚很有声望的长老，我本来应该保护他的。”
“嗯？为什么？”锐雯突然坐直，一脸疑惑，又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指着亚索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打不过凶手对不对？”
亚索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喝了酒之后大条的锐雯却不在意这些，反倒是凑近了亚索，像是不怕死的继续道：“你看，我说中了吧。”
一股淡淡的酒味混合着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香味冲鼻而来，无不刺激着他的神经。亚索不自觉的向后仰了仰，想和锐雯保持距离，毕竟他不能堂而皇之的推开她。“不，是我擅离职守了，没有将人保护好。”
“所以人死了他们就说是你杀的？”锐雯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这并不公平啊。算了算了，反正这些国家啊军队的上层才不会在意我们这种小人物，想要弄死我们就如同踩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说罢，锐雯起身，趴在桌子上只为了够到方才被亚索拿远了的酒壶。
亚索看出了她的意图，眼疾手快的将壶拿走，捂在怀中，严肃道：“你也不能再喝了。”
“还给我。”锐雯像个小女孩一样耍起了脾气，她猛的扑上前去，想与亚索争抢。一时间抱满怀的感觉偏偏让亚索不敢妄动，只得看着锐雯把他按到在地，夺走了酒壶，有些摇晃的坐直了身子。“我就是不开心！就是想喝酒，你都要管！都怪你，自从你醒了，总能唤起我很多不好的回忆！”说罢，锐雯重重的将酒壶掷在桌上，身体匍匐前倾，一把揪住亚索，才被锐雯野蛮扑倒坐起身来的亚索又被一把拽了过去，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你知不知道，我讨厌别人来问我关于那场战争的事，你又知不知道，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锐雯右手揪着亚索，左手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大脑在酒精的刺激下似乎不受控制的开始了她的高谈阔论。
“我为了我的国家来参与战争，可是迟迟不来救援也就罢了，还投下生化毒气让我们同归于尽。如果当时不是他拼了命将我从毒气圈里推出去，我早该死了！”锐雯说着说着，不自觉的眼角就溢出了眼泪，她在刺激下怒吼，发泄她长久以来压抑的痛苦，从前她认为一直没有人可以听她诉说她的过去，因为没有这样失去过的人他们根本不懂，可是知道了亚索所发生的，锐雯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我知道，你懂我的，对不对？”此刻的她像个彷徨无助的小女孩，与亚索面对面，似是寻求安慰一般，看着他的眼睛。
亚索也不知怎么了，平常的他也总将想法情绪埋在心里，不与人说，因为他是孤独的可是此刻，有一个同样的天涯沦落人向他诉说痛苦，他才觉得，原来他的心脏，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有一道口子，撕开了，就再也愈合不了了。
他没有阻止锐雯的动作，反倒是任由她如此胡作非为，想必她与自己一样，平常忍得很痛苦吧。
“他总是这样，把求生的机会让给我，曾经我难过的想死的时候，一想到我的命是他给的，就算再痛苦，咬牙我也要活下去。”锐雯说着说着，趴在了亚索的腿上，止不住的啜泣。亚索很是尴尬，他感到全身都僵住一般，无法动弹，也不敢动弹，只能默默的感受着锐雯温热的眼泪在他的腿上慢慢化开。
“是的，我知道。”有那么一刻，亚索鬼使神差般的想伸手去摸一摸她柔顺的白发，他还没遇到过女孩子会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可言的大哭不止。他想，每个人都有崩溃的时候吧，卡尔玛一定也有，只是从前，她都不会让他知道罢了。“我们的命都是别人给的，生死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锐雯突然又直起了身子，狼狈的抹干了眼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这次亚索没有再阻止她。
“嗝，你知道，诺克萨斯的血色精锐吗？”已经醉了的锐雯完全口无遮拦，拉着亚索就叨叨个不停，“那真是一个残酷的地方，想要活下来，就得让自己变得更强，踩着同伴的尸体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有一次，他差点就成为我的同伴了，他却跟我说，让我不要手下留情，他希望我能活下去。”
亚索是一直痛恨诺克萨斯的，因为这个崇尚武力军权的国度丝毫不顾及与世无争喜好自由的艾欧尼亚人民的感受，侵犯着别人的家园。亚索觉得，当他知道了锐雯的身份他本该痛恨她的，可是听到她哭诉着她鲜为人知的过去时，所有的恨意都烟消云散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吧。
不论他们身份是否敌对，至少他们都是承受痛苦，延续着别人的生命，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可怜人。
“后来事出有因，他不再是我的同伴，亦不会成为我的对手，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害怕，也许真的会有一天，我还是会要了他的命。”
“那一天，来了。他为了救我，推开了我，自己却身中剧毒，他让我跑，可我想带着他一起逃，但他却连一步都走不动了。我想去拉住他的手，他却把我推开了。他说，我若再不走，我们就都要死。”
锐雯说着说着吸了吸鼻子，直勾勾的看着亚索，实则她因为醉酒的缘故，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失了焦距，因此为了看清他，锐雯只能下意识的靠近再靠近。亚索看着她蒙上水雾的眼眸，从深处感受到了她内心无限的自责和悔恨。“我从小自诩强过许多人，可是我这辈子都没有像那一刻觉得自己那么没用！在命运面前，我渺小的什么都不是！”
他们曾经都因自傲而显得自负，或许是天赋异禀生来胜过许多人，又或许是从来在追求实力之上太过一帆风顺，看不到太多的挫折，可是只要一发致命的打击就可以让他们瞬间从天堂落入地狱。
陡然之间，亚索感到自己冰凉的侧颊覆上了一只温热却也有些粗糙带茧的小手，他霎时瞪大了双眼，只见锐雯贴在自己面前，带着酒味的粗重呼吸扑面而来，她实在是越来越过分，没有分寸了。亚索伸手正欲拨开锐雯的手，好自己起身坐到对面去与她保持距离，却不想在触碰到她手的一刻听到她说:“你别离开我，临走前，那首最简单的竹哨曲，你还没有来得及教会我，你忘了吗？”
鼻尖的柔软触碰无疑刺激着亚索的神经，他的脑子开始发涨，换了平时，他一定早就冷冰冰的将眼前的女子推开，诡异的静谧之下，他听到了细微的滴答声。手背上滚烫的眼泪一滴接一滴的化开，仿佛要将他灼伤，一时间他竟忘了动作。
“再吹奏一次好吗，我一定，能学会。”锐雯的声音呜咽中带着乞求，像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孩子。
良久，屋内飘出了悠扬婉转的乐曲声，虽然音色有些尖锐，却抹不去其中最柔美简单的韵味。
亚索吹奏的，是艾欧尼亚一首极为简单舒缓的民谣，它的乐谱很短，旋律悠长，他便来来回回循环的吹奏，也不嫌累。
就着这平和的乐声，本已是大醉的锐雯在酒后的疯狂中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因昏睡而倒在了亚索的肩上。
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轻微却显得极有规律的呼吸声。亚索看着毫无形象靠在自己身上就睡的女子，皱了皱眉。他不敢妄动，生怕将她吵醒，但这总不是办法，他只能保持这姿势什么都不能做。最终，他还是决定将那枚竹哨暂时放在桌上，轻轻将左手搭在她的后背，右手伸到她的膝弯处，一把将她抱起。
说实在的，站起来的一瞬间亚索觉得眼前突然一黑，是坐久了陡然站起的缘故，可是浑身好像也使不上力，看来他的确是未恢复完全，好在锐雯并不重。
对，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如此高挑有致的身材，体重却意外的轻。
亚索将锐雯抱到她自己房间床上后，就虚掩上门，回到了方才两人还在大肆高谈阔论的正屋中。
他并没有急着收好那枚竹哨，而是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捻动，脑中却在思索着什么。
为什么刚才的一瞬间，他竟有种错觉，他无法推开她。
自他醒来后，他所识得的锐雯就是个直爽的女子，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为人方面，丝毫不会让亚索有面对女子时该有的尴尬，而且她的身上，似乎隐约还有种刚毅与血性，这点甚至是许多男子都没有的。
他本就不了解她，理所当然以为她就是这样的女子，无论她曾经是否因为挫折而变得内心强大，至少亚索还从未料到她还有如此一面。
她清醒时所装的洒脱，她醉酒时不受控制的豪爽，以及，她糊涂认错人时才有的那种委屈。
如若不是锐雯将亚索错认成他人，想必压根不会摆出那副样子，她的脆弱，不轻易呈现与人，却叫他无意中看见了，一时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亚索拿起方才被他没收的酒壶，想要酌上一口，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在锐雯毫无节制的暴饮下全部喝光了，也罢，他想起了他们对饮前锐雯的关照，不喝也就不喝了。
亚索也已经累了，习惯了流浪，就这样将就坐着他也不会觉得冷了。渐渐的，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只是手中还紧紧抓着那竹哨，怎么都不会放开。

第七章：老友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美好的梦。
她又看见他了，而且，那个男人还吹了首竹哨曲，如往常一般哄她入睡。
只是，她却清楚，这只不过是梦。
等到锐雯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她睁开眼睛恢复意识的一刻，清楚的闻到了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她已经记不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下意识的心中一个“咯噔”，发现自己如昨天一般的穿着与虚掩着的房门，微微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厌恶的皱了皱眉，只是这一次，她嫌弃的是自己，自己实在是太过难闻了。锐雯撑着软绵绵的身子，走到橱前，拿了身干净衣服，出了房间。
正屋的桌上是一锅还热腾着的红枣小米粥，除了一碟小菜还有一碗解酒茶。锐雯环顾四周，下意识的想寻找亚索，可是压根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想来，他好像已经不在这屋子里了。洗漱之后，锐雯端起那碗茶，虽然觉得难吃了些，但也拧着眉喝下去了。小米粥还没凉透，恰好能去去茶中苦味，锐雯舀起一勺送入口中，不甜不腻，恰恰合她胃口。
原本以为这个男人当真是除了舞剑知音律其余一窍不通，却不想是自己有些轻看了他。她胃中还有些酸意，却还是徐徐喝完了那碗粥，一点也不浪费。她烧了热水，想要饭后泡个澡，驱掉这一身难闻的酒味。
她拉上了帘子，将烧好的热水倒入澡盆之中，裹着热意的白色水雾袅袅升起，充斥着整间洗浴小屋。锐雯解下身上的脏衣服，随手扔入盆中，踏着让人看不清的雾入了水中。锐雯用手舀起一汪水，缓缓浇在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她虽一双手粗糙，身上的皮肤却如寻常女子般洁净，只是在一些地方，多添了几道难消的疤痕。锐雯每每洗澡时，都忍不住在那些疤上用力搓了又搓，直到皮肤泛红发烫才勉强停手。一道疤一个故事，一个又一个让她痛苦的故事。
亚索一早如往常般醒来，路过锐雯房间，犹豫了片刻，才推开房门，拉了窗帘还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他隐约看见了锐雯以微微蜷缩的姿势睡在床上，还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再度掩上门出去了。亚索看着厨房里的东西，思忖片刻，还是简单煮了些红枣小米粥，暖在了桌上，还做了解酒茶，因为他本就嗜酒，曾经也容易喝醉。这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做完这些，他习惯性的去了那方坟墓，一停留又是一上午。
“也许很快我就要走了，不能常来陪你了，谢谢你给我这条命，告诉我，我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当年的真相我一定会公之于众，真凶就算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找到。”亚索顿了顿，继续道，“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开始新的人生。”
锐雯舒服的泡了个澡，潮了水的头发胡乱的用一块毛巾搭在头上盖住了，身上也只裹了一块大大的浴巾，她拖着水慵懒走出的一幕正巧让回来的亚索撞个正着。
一瞬间的尴尬让时间仿佛静止了片刻，亚索拧了拧眉，微微侧过身去，低沉的声音也显得慌张了：“抱歉。”
“怎么了？”锐雯还在用头上的毛巾蹂躏擦拭着自己的头发，见他如此反应，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裹了浴巾穿了拖鞋的装扮，“又不是没穿，有什么好介意的。”她倒是女流氓惯了，不拘泥这些，相比起来她还是好奇亚索从哪回来。
“你昨夜喝醉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亚索转回身去，却还是刻意避开锐雯这有些露骨的装扮，至少他还清楚，她是个女孩。他望见桌上他所准备的东西被一扫而空，有些欣慰。“你是都吃完了吗？”
“嗯，味道不错。”锐雯扬起一个笑脸，给予他一个赞赏。“我很喜欢。昨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虽然我记不得我说了什么，总之，一定很丢脸吧。”
“你只是说了许多话，没什么要紧的，多睡一会就好了。”亚索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只是在常年别在腰间的酒壶里装了水，又要出门去了。
“诶，你又去哪？”头上的毛巾顺势滑落到了锐雯的手中，她直愣愣的问道。
“去我当初坠崖的地方。”亚索拍了拍落在自己衣服上的灰尘，缓缓道，“我的老朋友落在了那里。”
“那给我几分钟好吗？我换身与你一起去。”锐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正好睡醒吃饱了出门散散心，解解酒。”
“随你。”亚索话音刚落，锐雯就拿着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果然不出一分钟，她就换好了衣服站在他的面前，利索的很。
“你的老朋友，是指那把剑吗？”去往山顶的一路上，沉寂无声，锐雯这才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亚索点了点头。“想来它应该还在那处，毕竟这里没什么人会来了。”山路上的一切多数枯败，因为数月前那生死一战，这里又成了生化毒气下的荒地，这么久过去了，当日那些尸首也早已腐败烂进泥土了。山路上好几处都变得坑坑洼洼难以攀爬，亚索虽身体还未恢复完全，但风范是不能缺失的。依旧是他有些艰难的开头走在前方，为锐雯开路，而后回身伸手，搭她一把，好让她更为轻松的跟上来。
“我自己...可以。”锐雯的声音越来越低，乃至最后完全咽了回去。看着亚索伸到她面前的手，接受到他的好意，锐雯瞬间有些愣神。
原以为，除了他，没有人会再把她当成需要照顾的女子来看待了。
她习惯了依附自己的实力，却也习惯了曾经做他手心里的女孩，只是那种依赖却再那充满死亡的毒气之下被毁得荡然无存。她失去了原有的港湾，就像一叶在深海之上漂泊而无处落脚的小船，孤独又顽强的忍受所有的风吹雨打。而如今亚索简单的一个伸手却让她心头一颤，那种感觉，仿佛是在没有边际的深海之上，沐浴了暴风雨后的第一抹阳光。
鬼使神差的，锐雯把手递了过去，亚索将她牢牢拽紧，拉了上来，一上来也颇为君子的立刻松开了。
他的动作从来都是那么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决绝的就像从未发生过。
锐雯随他来到了崖顶之上，当日他坠落的地方，在那路的尽头，远远就能望到有一把细长的剑插在了坚硬的山地之中，一如他的主人般孤高傲立。
“噌”的一声，那是将剑拔出的声音，锐雯也算是用剑的感受，很容易便听得出这剑多日来在这忍受风吹雨打无人问津，已失去了往日的锐利，没有那种寒光闪闪之感，倒是钝了许多。
“久违了，老朋友。”亚索将他的爱剑握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回，即使它有再多的创伤痕迹在他看来也好似完美无缺。亚索将剑刃重新收入剑鞘之中，握住了剑鞘，喃喃道：“你还要跟我一起去寻找真相呢。”
锐雯在离他十步之遥时就没有再跟上来，她默默看着亚索所做的一切，心中唏嘘不已。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以剑为伴，独独与它倾诉衷肠。
即使是回去之后，亚索也是一个人坐在院落里，用布仔细的擦拭着已有些污秽的剑身。锐雯偏了偏头，傻傻望着这一幕，她越发的感到这个男人的世界让人难以接近，这仿佛也成为了一种与生俱来的隔离感。或许也正是他那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成就了那种不可触及的神秘感。
真是个怪人。
“喏。”锐雯递给亚索一块磨刀石，看他挑眉看自己的样子，忍不住道，“难道不需要打磨一下吗？你这剑又不是什么神兵，还会自己开锋不成？”说罢，待亚索才接过磨石，她就转身进了屋。
“谢谢。”看着锐雯头也不回的走了，亚索忍不住叹笑一声，却也是一瞬之间。
锐雯虽然脚步未停，却也听见亚索对她的道谢。她微微一笑，款款而去。

第八章：出卖
当锐雯再度睁眼时，她就知道，这又是一周新的工作日了。今日天微凉，略显刺骨的风割在她的手臂上，竟冷得有些刺痛。她利落的穿上工作制度，起床洗漱。
与往常不同，甚至令她微微吃惊的是，出了卧室门，整齐摆放在桌上的俨然是一小锅热气腾腾的红枣小米粥。她心又是一“咯噔”，旋即意识到这是亚索的手笔，她有些无礼的推开亚索的房门，发现里面显然被归置过了，除了亚索身上总会带有的淡淡酒味遗留在空气之中，仿佛再无其他痕迹。锐雯的眉在自己毫无意识到的情况下紧锁起来，半晌她像是想到什么，推门而出，果然在那方坟墓前锁定了他的背影。
冰凉的晨风之中，亚索长长的发辫虽紧紧束成一束，却依旧抵不住这看似轻柔的风，有些胡乱的飞舞起来。亚索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敏锐的耳朵动了一动，因为长时间被追杀，他对此总是异常敏感只是这次，他却是毫无警觉般的回头，静静看着来人。
多日相处，锐雯的脚步声他是早已听熟的。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忍着气喘一般。亚索向她走去，却在她面前一米处停下了脚步。还不等他开口，反倒是锐雯先质问了起来：“若我找不到你，你是要不辞而别吗？”她话中语气，是亚索鲜少听得到的因关心而起的愠怒。
她的坏脾气并没有惹怒亚索，他就如同对什么都毫不在意般，语气毫无起伏平淡无比道：“我只是不想吵醒你罢了。”
“决定了今天要走？”锐雯向来心直口快，亚索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见他不语，只是点了点头，锐雯已了然。虽深知他未痊愈，可她也不会去挽留一个心意已决的人，反正往后他是死是活，已与她毫不相干。“也好，那吃了早饭一起走吧，你忘了之前向我打听乐器铺子的事？一起去镇上吧。”
“好。”亚索爽快的答应了，也跟上了锐雯离去的脚步，却还是回头望了最后一晚那方坟墓。
“你放心，毕竟我就在这附近，以后我得空了会帮你打理的。”锐雯知道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直直道出他的顾虑，“你若真的放不下，就带上她的骨灰一起走吧。”
“不必了。”亚索冷冷的拒绝了，“何必那么不得安宁。失去了，也就过去了，流浪之人，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锐雯微微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什么都说不出来。
锐雯住的地方离她工作的小镇远了些，一路上，他们就一左一右并排走着，却也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锐雯不自觉紧了紧自己长风衣的领口，瞥了瞥身边的亚索。
他似乎对周遭的环境并不怎么感冒，的确如风般随意，不论冷了还是热了，他好像都是这幅打扮，他不觉得热也不认为冷，心如水般平静，却又如风般不止。
“你平日里每天就来来回回走那么多路吗？”静谧尴尬的氛围之下，是亚索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觉得已经走了很久，超出他原本估计的距离，的确太过偏远。
“啊，久了，也就习惯了。”锐雯捻了捻落在自己肩上的头发，并不把亚索的话放在心上。看到熟悉的标志，锐雯抿了抿唇道：“就快到了。”
乐器铺子离锐雯工作的酒店不过隔了两条街，小店的装修很是典雅，很多做工精细的乐器被挨个摆排或是悬挂在墙壁之上。或许是刚刚开门的缘故，并没有人踏足，连老板都猫在账台地下忙着归置东西。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才起身迎接一早的客人。
亚索掏出那把伴他多年的尺八，原本颜色就趋于暗淡的乐器中赫然有一道细且深的裂痕，就算说是稍稍用力就会折断它也不为过。亚索小心的将它递给老板，并表明了来意。
其实亚索很清楚，这尺八摔成如此样子，想要完全修复已是不可能了，这种材质的乐器但凡出现了这致命的裂痕，后期保护的再好，音质也会变了。可是，这是父母曾经给他唯一的礼物，对他来说，意义太过重大，他绝不想如此轻易的放弃。
老板带上了单片眼镜，双手接过一寸寸检查，良久摘下眼镜道：“就算修好了，吹奏出来的音质也会多有瑕疵。看你这尺八有很多年了吧，也差不多到时间了。”乐器自然也有它们的寿命，音色音质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改变，即使是个中高手，也难以避免这些问题。“修的话起码这个数，挺不划算的，我这店里好的还有很多。”
听老板话中意思，摆明了是更推荐亚索在他的店里挑了别的去，亚索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拿过自己的尺八就转身走了。锐雯一直站在他身边自始至终一句话未说，见他夺门而出，在亚索与乐器铺老板间打量了一翻，迟疑了片刻跟着他的步伐追了上去，她微微喘着气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你等等。”
“何事？”他的语气向来冰凉，锐雯早已习惯，只是此刻，锐雯却知道其实他是颇为不悦的。“咱们再换一家，这镇上肯定还有别的铺子，你别生气啊。”
听闻这话，亚索倒是稍稍惊讶了。他确实是有些气的，毕竟这尺八对他来说不是别人眼中那过了时刻了痕可有可无的废品，而是父母所给代表曾经家庭的一个念想。他也知这只是属于他自己的过去，于别人而言并不重要，不该为此置气，出来吹会冷风也就静了下来。“怎么就说我生气了？”他向来知自己喜怒不形于色，他自认方才并没有发作，可锐雯为何会知道他的不悦？
“我当然知道。”锐雯脱口而出，还带着点小自豪，如小孩般骄傲的向他炫耀自己观察的准度。却不想亚索冷冷的睨了她一眼，颇为冰冷道：“别以为你很了解我似得。”
亚索还是亚索，孤高是他的本性，他至此都自负以为，无人会了解他了，所有懂他的人都已离他而去，这个世界上，他永远都是孤独的。
他本就是无心的直言直语，从未想这会将别人微微中伤，锐雯显然是始料未及，看着亚索踱步而去的背影，她的腿似乎有千斤重，连抬起跟上的勇气都没有了。
的确，她有些僭越了，最了解他的人已经停留在那方泥土之下了。
只是一个愣神，亚索就已经消失在街角了，锐雯这才反应过来，想要小跑追上去，却不想一只有力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锐雯下意识的回头，扫视一眼，看到来人均是一副正派打扮。带头那人对她拱手行了个礼，表明了来意。“请问小姐，方才那个与你说话的男子往哪里去了？”
锐雯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稍稍侧头，思考了起来，带头之人看她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问题，继而笑着解释道：“我们在找人，看背影他特别想，就想去求证一下。”
“喏。”锐雯也没怎么多想，就指了指亚索离去的方向。
“谢了。”带头之人笑着再对她做了一个谢礼，扭头却换为一个凝重的眼神对着身后几人示意立刻去追。
三两步他们就越过了锐雯追了上去，锐雯看着几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这才在他们腰间后方发现他们所别的佩剑。
她与亚索对饮喝醉的那晚已经记不太清说了什么，但锐雯隐约还记得，她清醒之前亚索有向她坦白过，他是被通缉的戴罪之身。锐雯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已来不及后悔了。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辛吉德，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很简单，当初苟活着的不止你一个，曾有别人见过你，我恰恰找到这个人，用点小手段，他为了不受折磨为什么要保全你呢？
你真不要脸！
锐雯，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一般，为你而死的！
“天啊，我做了什么！”锐雯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心中责怪着自己的大意。
无形之中，她好像将亚索出卖了。
也顾不得是不是上班招呼未打就迟到，她连忙跟着那些人的脚步追去，但愿还不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大事。

第九章：抽身
当时，锐雯那么自信的说中了亚索内心所想，是亚索冷漠回应的症结所在。他本能的自我保护提醒着他时刻自闭于人前，因为他清楚，像他如今身份，如若不警觉，学不会隐藏，或是随意的将真实想法摆于他人眼前，那才是最致命的。
可他依旧不喜欢被她用那样的语气戳穿，毕竟他们还没有熟到那一步。
接二连三的情绪波动令他的心神有些不稳，静下来后才发觉那个这段时日总是会跟着他到处找他的女孩没有跟上来。
把她弄丢了？！自己真是太差劲了！亚索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正准备回去找她，就发现面前一黑，被好几个人挡住了去路。
上一刻他还在思考锐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熟悉的危险气息。面前的人横排站起，高高的身形投下的影子遮挡了亚索的视线，亚索已是习惯性的将手放在了剑柄之上，利刃随时都会出鞘。
这么久了，他都是这么面对想要处决他的人，这只是一种身体本能而已。
“叛徒！可算找到你了！”为首的男子看着亚索狠狠道。
“第二十七个。”亚索连个正眼都不曾给他，兀自说道。这些年里里外外追杀他的，他都记了下来，这是第二十七个了。
起先他为了逃，只是出手将他们打伤好弃了追杀他的念头，可渐渐亚索才发觉，这根本就是一场你死我亡无法回旋的对决。
“你还是老样子，那么目中无人。”带头之人缓缓道，并不会为他如此样子激怒，再习惯不过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这么久了，你们还是不肯相信我。”亚索稍稍抬头，颇为不屈的直视他们道，“我们之间没什么解释的必要，动手吧。”
现下还早，少数人才刚刚搭了铺子，多数更是还没开门，他们就这样无所顾忌的在这个平静的小镇上实实打了起来，一时间一股难以掩盖的杀意流动在空气之中。
锐雯偷偷跟去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已经将亚索围攻起来，想来这个男人需要动辄这么多人来抓捕，倒真是有傲气的资本，他的剑法缓而不柔，优美中却带着经历，充满了致命的危险。这场打斗可以说是看的锐雯有些心惊，毕竟她已经平淡许久，忽然看这场面竟起了一丝不满，她真是讨厌这样打打杀杀的生活了。
几人将亚索团团围起，却依旧奈何不了他灵活的身形，唯他习得的疾风剑术中那招踏前斩应对起来显得游刃有余。可是几招之后，锐雯还是发现亚索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其实并未痊愈，却一直强撑，是体力快到极限了，这点锐雯很清楚。她应该就这样看着，看着他倒下被抓走而什么都不做吗？
不过，似乎她的确没有什么必须帮他的理由。
最后她还是被自己的内心打败了，锐雯低头四下寻找，在墙角找到了一些小石子，她一把抓了起来，掂了掂分量，去掉了几颗无用的，就像儿时喜欢打树上的小鸟一般，将石子冲着那些剑客的手腕就丢去。本想给他们的手腕多多少少造成些冲击好拿不稳剑，可好些都丢歪了，有一颗甚至丢到了亚索的额头，尖锐的石子擦过他额前的碎发，在他的脑门上留下几道淡淡的擦痕。
亚索吃惊的望着躲在某处的锐雯，有些不明所以。锐雯的表情有些尴尬，偷偷的抽了一口冷气。她真是在帮倒忙！
这些细小的石子瞒不过那些剑客的眼睛，他们知道有人在搞鬼，顺着这所谓暗器掷来的方向寻去，竟是刚才的女孩。
他们本以为，以亚索的脾性，不可能会与他人甚至是个小女子多有瓜葛，尤其是刚才看见亚索与这女孩冷冷说了两句就撇下走了更相信了这一点，却不想这女孩会有这种举动。还以为她是与亚索一伙的，但看到亚索额头上被砸出的伤，他们瞬间又摇摆不定了。感情她是来看热闹不够还要捣乱吗？“臭丫头！不想死就别闹腾！”其中一人被锐雯所扔的石子打痛，忍不住骂道。
锐雯眼珠一转，快速思索着，这些人好像并没有把她和亚索看成一帮的，她将身体藏于墙后，只露出一个脑袋，装作害怕的样子，偏不服气道：“这本就不是打架的地方，你们都是坏人，把我们都吓坏了！”
这话不假，他们在街上公然斗殴，毁坏了一些设施不说，就连许多刚开门营生的商家都吓得猛然关上了门。偏那出言不逊的人是个缺心眼的，锐雯这一顶嘴，惹得他急眼，举剑冲将过来就要收拾了她，带头之人想要阻拦不要伤及无辜，却不想亚索用比他话语还快的速度挡在了锐雯与指向她的那把剑之间。亚索用剑身与剑柄的接处卡住了攻击者的剑，原本他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借力挑飞来人手中的武器，却因身体未愈一点劲都已经使不上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保持着他那一贯睥睨一切的态度冷冷道：“她的话的确在理，疾风剑馆又什么时候可以随意伤及无辜了？”话是反问却难掩那丝嘲讽。
“住手！”是那带头的男子下了命令，他也是不赞成向锐雯出手这个鲁莽的决定，哪怕她在捣乱，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别因为你丢了疾风剑馆的脸！”
双方似乎都是一副君子做派，锐雯见状却是狡黠一笑。她利落抬手扭住了面前要伤她的剑客的手腕，使他握不住手中的剑，接着又是抬脚蹬上了他的要害，趁他还在痛，后面那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连忙拽紧了亚索的手，飞也似得逃跑了。
锐雯拽着亚索的手腕，怎么都不放开，她能跑多快亚索就感到自己奔得多快，虽然体力已经跟不上，可是在锐雯的带动下，双腿还是机械性的跑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小的时候，永恩闯了祸，他也在一旁，被人发现的时候，永恩拽起他就是一阵狂奔。亚索向来正直，面对这些小孩家的顽皮心思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怎么不见了？”很快，疾风剑馆的人就找不到他们了，“分头去找，找到那个丫头也行。”听这话，他们对追杀亚索必是铁了心的。
锐雯与亚索就躲在他们身后的一角死胡同里用竹篓与稻草完美的掩盖了踪迹，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谁会第一个想到他们竟躲到了没有出路的死路中。亚索见他们一时半会也发现不到这，松了口气，一下便瘫软在冰冷的墙面之上，好在有软稻草垫在下方，以致不会太过磕痛他。锐雯见他已是坚持不住，连额头都冒出细小的汗珠，连忙搀扶着他。
“我果然是不行了么？”亚索低低自嘲道，“这样的场面应付起来都如此费力。”他清楚的感到，他刚才连反制的气力都似乎使不上来。
“不是的。”锐雯看着他颇为挫败的样子，连忙解释道，“你只是身体还未完全复原而已。”迟疑片刻，她还是掏出一块干净清香的白手帕，撩开亚索额前的碎发，在她所制造的那个伤口轻轻擦拭起来。敏感的亚索本在她拨开自己额发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她的动作，最后却奇迹般的任她摆弄。
“对不起，我扔歪了。”锐雯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暗暗腹诽，自己当真是安逸得太久，成为敌我不分的那种坑比队友了吗？“我不该那么大意，早该注意到他们是要向你寻仇的，我就不会向他们指路了。”锐雯是个不会隐藏不会说谎的人，亚索不知不代表她能秘而不宣，这的确是她直接招惹来的麻烦。
“不怪你。”亚索并没有生气，语气倒是她意想不到的坦然，“就算你不说，他们迟早也会找到我的，这些年，我不还是这么过来了。”
锐雯本以为他会因自己的错误而生气，却不想亚索丝毫没有迁怒于她，果然，他说的对，她根本就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脾性，也不了解他悲伤的过去。
“他们与你是什么关系？”她只是好奇想滤清其中关系，下意识的就问了出来。
“同门，与我誓不两立的同门。”亚索的呼吸渐渐从急促变得平缓，是状态缓和了不少。这时，他侧头疑惑的看向锐雯，轻轻拨开了她拿着帕子替他擦拭的右手，拧眉道，“为什么想帮我？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被他们视为我的同党，自此以后，你也许就再也抽不了身了...”
“成为你们剑馆或是艾欧尼亚通缉榜上的一员？”不得亚索说完，锐雯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语，用一种亚索无法理解的笑容毫不在意道：“我已被诺克萨斯抛弃，亦不属于艾欧尼亚，天地之大，本就没有我理所应当的容身之所。曾经通缉我的人也很多，要我命的亦不少，我根本不在乎。”
她的语气是那么从容，似乎这一切根本无法入她的眼，进她的心。
“可是，我讨厌这样的日子拒却之不得。”
她的转折，却又伴随着眼眸之下那抹无法掩藏的黯然之色。
听完锐雯的答复，亚索嗤笑一声，更多的是无奈。“我这样的人别人都避之不及，其实刚才你无需回来管我，这对你来说绝无好处。”
“我只是觉得我无意中出卖了你，就该弥补些什么。”向来不太细心的锐雯这才发现亚索的手上有一道细小的剑伤，好在血渗的不多，她将那方干净的白帕子对折，轻轻的给他扎上，这才抬头与亚索那双清明的眼眸对视，毫不逃避一字一顿道：“因为我知道，被出卖的感受。”

第十章：君子
“嘘。”锐雯将右手食指置于唇上，示意亚索噤声，她听到了接近他们那急促的脚步声。她轻轻扣住了亚索的肩头，将他整个人向下压，直到听不见耳畔的危险，她才直起身子来。
她的身体真的很软，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锐雯下意识的在保护他，像个大男子般尽力将受伤的他圈在手臂中，护在怀里，突如其来的躲避让他猝不及防的碰到了女孩最柔软的地方。亚索不知道锐雯为何愿意这么无偿的帮助他，这明明会葬送她原本已步入正轨的生活。
锐雯像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些，稍稍探出头左顾右盼，确认周遭没有那些人了才缩到亚索身旁。“趁他们不在，我们快走吧。”
“不用了。”亚索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提议，不再看她。手上的血渍仿佛在白手帕上印出了一朵艳丽的梅花，孤傲的在他的手背之上绽放。“我自己有多少精力，我很清楚，拖上我，你也走不了。”
锐雯，听话，快跑，离开这里！
我不！把手给我，我带你一起跑，快把手给我！
我毒入肺腑，自知无可挽救，你还有活着的机会，再管我，你也走不了！
不，我不要走！我不怕死！
那双沾满血污的手，已趋于冰凉，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硬生生的把她推开了。
那是锐雯记忆里一场最为惨烈的爆炸，爆炸而成的烟雾勾勒出灿烂绽放的花朵，那也是最美的，盛开在尸体之上的死亡之花。
她呆呆望着那渐渐消散只余几缕黑烟的焦黑土地，眼眸中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焦点。
世人都知活着不易，可为何，她想死却那么难。
人人都叫她放弃，是否又是老天都在嘲笑她的无用？
一个女孩子家，那么瘦弱，跑去参什么军！我赌她半天都坚持不了！
哈哈，她若能过第一关就是奇迹了！
别这么说的人家一无是处，这小丫头就算参不了军，进了军队给哥们乐呵乐呵也是值得的。
刺耳的讥讽和淫秽的话语她都听到了，一字不落，清清楚楚。
可是那年只有十多岁的锐雯依旧昂首抬头，不卑不亢的站在这排诺克萨斯征兵处门前的队伍之中。她除了听到别人对她的轻视之语，更是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灼灼目光，这种贪婪带着欲望的眼光仿佛都要透过她那布料有些粗糙的衣服了。她虽还小，身材却已经慢慢在凸显出迷人的曲线。锐雯的心跳似是三拍中会漏上一拍，她知道，这里的人多是看她笑话，笑她一个女孩会是如何懦弱无用。
诺克萨斯，就是一个那么残酷的阶级之地，无用的人，并没有活着的价值，只有死。
曾经她用自己的天赋和努力证明了自己并非无能之辈。
可是后来方才发现，很多事情她根本力不从心。
比如，扭转命运。
“闭嘴！”锐雯用低低的声音制止了亚索继续说下去，亚索在她的训斥下愣愣的看着她，她低头的样子实实遮住了脸上仅有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这件事别和我讨价还价！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她已经无用了一次，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她要证明，证明给天看，证明给自己看，给她机会，他们都会安然无恙的。
亚索的判断确实是对的，他现在就是个累赘，虽然经过片刻的躲藏休息，可他的身体状况很难恢复到从前了。锐雯在他身前开路，又像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看到追杀者的身影就立刻躲藏起来，一路都是危险重重，这小镇里是待不了了，他们只能暂时去镇外避难。
眼看着就要到小镇入口了，却听得身后传来了喝止声。亚索锐雯不约而同的回头张望，见一个疾风剑馆的人发现了他们，正四下大声求援，一秒功夫，就有两个人从旁边岔道窜了出来，举剑向他们冲了过去。亚索挣开了锐雯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自己却抚上剑柄随时准备应付来人。他头也未动，只用锐雯能听清的声音道：“出口就在那，走了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如果今天在劫难逃的话，亚索也认命了，只可惜，他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锐雯本应亚索用尽气力的一个甩手一个踉跄后退险些站不稳，她看向冲过来的人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禁心中暗骂亚索真是榆木脑子。难道男人都是这样吗？把求生的机会让给她，自己在这等着送死？
如果说曾经的那个人是因为爱她，那如今的亚索呢？
锐雯的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她一把扯过亚索，就往背上扔。亚索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然能背着他跑起来。锐雯曾经也是战场杀伐之人，十多年的从军生涯使得背一个人，甚至是一个男人奔跑也不是太过困难，只是可惜锐雯已太久不训练且穿了工作用的高跟鞋，起先跑了这么多路她已经疼痛不已，如今有两个人的重量，她的脚更加痛了。
她略一停顿，飞速的脱下两只鞋子扔到一旁，赤着脚就在这满是碎石子，又被夜晚浸得冰凉的路上跑了起来。
亚索吃惊的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孩，他听到了她龇牙的声音，甚至看到了一路上那细小的血渍，他当然是想从她身上下来的，可是不知为何这个女孩的力气大的可怕，死死拽着让他挣脱不得，如果他强行想从她背上跳下，只会两个人一起栽个大跟头。
“锐雯！够了！他们最初的目的只是想抓我！你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亚索心中五味杂陈，他不否认他有因为被一个女子这样相救有一种丢脸的感觉，可更多的，是一种直入他心的震撼，为什么，这个女孩坚持要这么不顾一切的救他？
他已经听到了她急喘的声音。
无论亚索怎么劝诫她，她都置若罔闻。
“我至少还是个剑客！我和他们该有一场君子间的坦荡对决而不是一味的逃跑你明白吗！”
话音刚落，锐雯已是消耗过度，又因他这一吼愣住了心神，没有站稳直直摔了下去，亚索也摔在了他身旁，却利落的侧过身来搀起锐雯的肩膀，靠在他胸前，查看她的受伤状况。看见她因摔伤而划出的多道口子，亚索第一次觉得不忍。
至少，从来都没有人因为他弄得这样遍体鳞伤。他自诩凭他的能力都是他来保护别人，却不想有一天也需要人来拼命保护他。
怀里的锐雯这时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也沾染了细小的沙砾，她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急喘的呼吸，用冰冷的语气断断续续道：“可我，不是君子。”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锐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亚索会像曾经那个人一样，或者说他们这种男人为什么都会这样。君子吗？他们要做君子，将她视为女子，不愿共同患难，伟大的牺牲自己却让她独自一人永远活在愧疚与自责之中。
如果所谓君子是如此自私的话...
“我只是个女子。”
她也只是，不想再被这样丢下了。
曾经，她一直认为她并不比男人差多少，许多男人也承认，她甚至比男人还要强悍，这样的人还是个正常女人吗？只有那个人才将她看做需要放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女孩，也只有在他面前，锐雯才承认自己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小女子而已。
如今，她在亚索面前也承认了。
女子总是敏感的，即使粗线条如锐雯，她的心底也有不能触及的东西。
“若你认为今天无论如何在劫难逃，为什么不能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第十一章：反击
她的眼睛就如同蒙了水雾，即使脸上多了好些擦伤，也丝毫不影响她姣好的容颜。她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普通女孩子，完全褪去了方才那股男子才有的刚毅，这个样子...
他见过的。
“锐雯，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他。”这个样子，亚索见过的，她看自己的眼神，就与她喝的烂醉那一晚，她将自己错认成她的过去，一模一样。亚索毫不留情的出声想将她拉回现实，亚索只是亚索，不是锐雯的那个曾经，根本不值得她拼了命这么做。可是话刚出口，他却又后悔不迭，她其实已经很脆弱了，为什么还要拆穿她？现在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好在，锐雯并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心里。见状亚索改口道：“罢了，我们已经走不了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路追逐他们的那三个剑客已将他们三百六十度的包围起来，手中那亮晃晃的长剑横在了他们之间。
“可算追到你们了，亚索，你的死期到了。”说话的正是先前对锐雯动手的那个剑客，他对亚索早有不满，方才又因处理锐雯之事上过于草率得了一通批评丢了面子，他心中自然是怨恨无比，现在让他逮住机会了，怎么也要双倍的讨回来。“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却不想亚索根本不将他当一回事，自顾自解下了绑在手上的白手帕，递还给了锐雯，并俯在她耳畔低语：“一会他们同时攻击我们，各自找间隙冲出去，我知道你能做到。”
亚索的行为他们看在眼里，只当是他真的如此目中无人，此时此刻还有闲情雅致与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同党亲密调情，完全视他们如无物，一时间更是气愤不已。锋利的剑刃直指他的眉心，带来了一种本能的危险压迫感，令亚索很是不爽。“还没有人敢拿剑这样对着我。”亚索的话语依旧没有起伏，却自大得让素来不服他的人听着窝火。
“一个死到临头的叛徒，看你还有多久能嚣张！”那闪着寒光的剑刃又偏移向了亚索怀中的锐雯，“她也一样。”碎石子之仇和这个丫头恶意的讽刺甚至踢打他还没有忘。
“公报私仇么？总是在丢疾风剑馆的脸。”亚索连一眼都不屑于看他，出口的话又句句挑战着他忍耐的底线。
“住口！你个叛徒根本没资格提疾风剑馆！整个剑馆都因你而蒙羞！”锋利无比的剑尖朝着他的眉心扎去，快要碰到的时候，亚索扭头轻易的躲开了，这时剩下两个人也乘势对他们展开攻势，却让亚索和锐雯都灵活的躲开了。
其实这都在意料之中，亚索毕竟是亚索，即使体力大为不支，那也是曾经整个疾风剑馆学徒的标杆。羡慕他的很多，嫉妒他的不少，可无论是何种人，至少对唯独他能习成的疾风剑术是服气的。亚索反应极快的抽剑挡住攻势，却明显动作有些迟缓。锐雯一个转身在地上滚了两滚，三人中仅有一人在对她展开攻势，毕竟对他们来说，只要是亚索的同党，就都不能放过。锐雯的重心还没有找稳，那人手中的剑就如同银蛇一般直指她的面门，这样的情况下锐雯根本无法起身，只得一味的往后缩，一旁的亚索显然也是注意到锐雯的窘境，借着那个剑客的身体一个优雅的踏前斩来到锐雯身前，阻挡了即将要伤到她的剑，这一下的碰撞让两人都向后退了几步，亚索明显退得更多。
他的呼吸已经开始不稳，时隐时现，锐雯麻溜的站了起来，扶住了看上去摇摇欲坠的亚索。方才从他的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似是很高大，却好像又那么单薄。
“什么疾风剑豪，也不过如此，如今的你与那些可怜狼狈的逃犯又有什么两样？”依旧是那个狂悖的剑客，说出来的话都那么的不讨喜。被别人的优秀压抑的久了，爆发起来时往往一发不可收拾。“白白折辱了师父交予你的这把剑。”
这把剑是亚索的老友，是当年师父赐给他的，同门之中羡慕他的人数不胜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一把剑，代表的更是整个疾风剑馆的重担都落在他身上，需要亚索来发扬光大，可是他却做了那么令人不齿的事情，简直在打师父的脸。
“亚索，你根本没有资格拥有它！”
叛杀长老，你根本没资格做我疾风剑馆的弟子！
无耻小人，如今才知原来你是这副模样！
“亚索，拿命来吧！”
“亚索...”锐雯低低喊着他的名字，她看到了他复杂的神情，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一定是什么刺激着他的不好的回忆。
“那得看你够不够本事。”半晌，他冷冷的反问道，将那把剑在右手之中翻转，待他握住的时候，眼中现出的是不同以往的杀意。“我本不想再杀疾风剑馆一人，你们莫要逼我！”
不同于艾欧尼亚士兵，面对疾风剑馆的追杀者，亚索多是相避，直到那次他的亲兄弟非要与他做个了断。永恩为了成全亚索的逃亡寻找真相之路，却又无法面对徇私背叛师门放过逃犯的自己，他自己选择了用身体迎上了亚索的剑刃。
那是他杀的疾风剑馆第一人，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人。
他不想再杀疾风剑馆的同门了，却可惜他的话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可是最终，狠话还是狠话，言语的中伤激起了亚索的愤怒与他体内无限的潜力，短短几招过后，胜负已分。
亚索将剑对准了他们最脆弱的脖子，眉头都拧到了一起，还是没有下手。他叹了口气，将剑收回剑鞘之中，紧紧抓住锐雯的手，将狼狈的三人丢下，转身用有些虚浮的语气道：“我们走吧。”
锐雯一直在他身后看着，直到他突然极为用力的抓住自己的手，她才缓过神来。亚索用那种有些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用那种飘忽不定的语气同自己说话，这么用力的拽紧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因为体力透支将可能随时倒下，他必须拽住什么东西来让自己稳住，而他选择了锐雯。
“好。”锐雯也不含糊，即使被捏的生疼，她也不出声，只是顺着他的意紧握着他想快些离开这些危险的剑馆门徒。
可惜天不从人愿，不出五步，松下了最后一口劲的亚索直直倒在了锐雯身上，昏了过去。锐雯连忙扶住他，顺势跪下来好让他安稳的躺在自己身上。这绝对是个坏消息，因为亚索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昏在了那些追杀者的面前。
本是落败狼狈不堪的那些学徒见亚索已倒下，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锐雯意识到他们已经起身靠近自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你们不是自诩名门正派吗？你们已经输了，不能趁人之危，不能碰他！”锐雯下意识的将亚索搂得更紧了，警觉的望着那三人。
“名门也知礼义廉耻，与这种叛徒无需多说。”那个令锐雯极度讨厌的剑客做了个眼神，示意另外两人将亚索从锐雯怀中拉起带走，而锐雯则交给他来处置。“你多次护他，也必不是什么好人，从实招来还能放你一马。”
锐雯没有在意他与自己说了什么，她只是看见他们伸手过来，就要把亚索带走了。她清楚得很，他们就像死神，要把她怀里的人推向死亡的深渊。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拽紧了他的手，可他却还是被最无情的死亡带走了。
因为你只是个弱小的女子，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们不能带他走！”她突然像魔障一般，大声吼了出来，同时也利索的抽出亚索方才已收入鞘中的剑刃，这突然的一下让本来警觉不高的三人均是一愣，但随即又反应过来：“这由不得你！”
“我不允许！”
锐雯不明白，如果她什么东西都已经保护不了，那自她懂事起就想参军，又花了女孩子最宝贵的光阴苛求自己意义何在。
她想为诺克萨斯效力，可是诺克萨斯高层的所作所为完全抛弃了她，她想让自己变得更强，找到一个真正可以证明自己的地方，却发现自己其实还是那么无用。
从来从来，她想要的，都得不到，她想做的，也都做不到。
亚索的剑刃锐雯是使不惯的，可是莫名的，有丝丝异样的熟悉感，那是一种属于疾风的符文力量。或许剑的主人疾风剑法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地，自然而然，也将他体内的这种力量融入了这把被他当作形影不离的老友的剑刃之中。
锐雯毕竟不是亚索，她对疾风剑馆的人没有同门之谊，甚至没有多少好感，她不会像亚索那样与这些有些小人行径之人谈什么光明磊落，她只知道，若不将他们重创，她与亚索根本跑不了。
对于锐雯，他们显然是有些轻敌了，本以为她只是个有些彪悍的女子，面对目前这种情况也就是用剑自保唬人罢了，只可惜，如此轻敌且面对现下孤注一掷的锐雯，只有死。
当他们发现身上的血液从致命的伤口就要流尽之时，这才注意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
如果他们没看错，刚才那个似乎是疾风剑法，可是与亚索的剑法相比又不是同一路数，有着差别，但这诡异的感觉也只是刹那，紧接着便咽了气。
锐雯的身上多多少少沾了血液，她楞楞的望着倒了一地的尸体，良久才缓过神来，用那块白帕子擦净了亚索剑上的血，替他收入鞘中，挽着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私自出城并没有等汇合追杀亚索的三人一直没有回来，疾风剑馆剩下的人也有种不好的预感。本是分头搜索，却怎么都找不到，现下自己人也少了三个，让人头疼不已。那个带头的剑客显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难道他们已经不在镇子里了？
于是他们分头出镇寻找，却在镇外十几里发现了三具已经冰凉的尸体。
带头之人俯下身来检查尸体上的伤口，果然不出所料，都是疾风剑法留下的伤口，包括那几处致命伤。虽然好像不止一种剑法，却都带着疾风之力。
结果已经一目了然，艾欧尼亚再无第二人。
“亚索！”

第十二章：相与
亚索觉得他已经彻底被毁了。
又要回到那个淹没真相的地方去接受那本就不属于他的死亡制裁了吗？
这就是他倒下前一直徘徊在脑海之中的想法。
不！他还没找到真凶，为什么就无人相信他，无人给他证明的机会呢？
他要逃跑！
猛然惊醒，他下意识的坐起身来，却头晕得看东西都花了眼睛。亚索揉了揉太阳穴，用力的闭了闭眼再慢慢睁开，眼前的一切才清明起来。
这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锐雯为他布置的房间，依旧是那炉凝神静气的淡雅熏香，倒让他平和不少。
自己是安全的逃脱了吗？亚索有些不可置信。他只知道他们搬出师父来训斥他，自己被激怒，拼了全身最后的气力还以颜色，走了两步却再也没站的起来。是锐雯带他回来的吗？细细想来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可他又转念一想，疾风剑馆的人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们，眼睁睁看着锐雯带他离开？这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亚索本能的寻找自己的剑，发现就在床边的矮柜之上，他握在剑鞘上一把抓过，勉强用力拉开那把剑，洁净的剑身上寒光闪闪，反射的阳光几乎能晃伤他的眼，仔细闻嗅下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
亚索很不愉快的将眉头拧起，剑身如此干净，并不是好事，因为他清楚的记得，他使剑与那些剑客决斗之时，是伤到他们的，这剑上应该有些血渍，可是现下明显是被擦过了，锐雯没有必要刻意这么做的。
原本虚掩的房门被“吱呀”推开，是锐雯进来了，见亚索已经拿剑坐起身来，她眼中满是笑意的小跑到床边，虽然看起来有些跛，却丝毫不影响她开心道：“你又睡了好久呢。”
只是亚索并不如她料想中的一般与她有说有笑，倒是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冷。锐雯这才注意到他一醒来竟然就紧紧握着那把剑，心底萌生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他用一种陌生又遥远的语气，眯着眼看着她道：“我们是怎么逃回来的？”
锐雯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她的鞋子早已被她丢弃，是她赤着脚，忍着伤痕累累的痛楚走了许多路将他背回来的，一路上她累得停下了多少次她已经不记得了，却偏偏不敢多逗留怕有人追上来。她只想着再快一点，再坚持一会，他们就能回到家了，回来后又是一夜未眠的照顾打理，好不容易趴在床边浅寐了一会，她还没有时间思考过回答这个敏感的问题。
她该说，是她把他们都杀了吗？
也许亚索不会原谅她的。
见她无措不答的样子，亚索伸手将手中的剑递到她面前，闪着寒光的剑身反射着阳光映到锐雯身上，却又因他还有些微微颤抖的手像个调皮孩子一般忽上忽下。“你擦过，对吗？”
锐雯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反应，亚索叹了口气，合上双眼，心中了然。“看来，你果真用它了结了他们。”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你就要死。”锐雯突然一反常态的出声，这倒有些惊到了亚索。
“锐雯。”他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停顿住了，思忖片刻他决定改口。“谢谢你救我。”
他本想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和萍水相逢的路人其实并无多大差别。可是细细想来，他想要证明自己的机会，那些人却不给，如果不下狠手他们都无法逃脱，实在很难两全。果真是自己太过贪心又太自命不凡，想要生路却又想做手下留情的君子吗？
罢了，三条人命他背就是了，想来他使出御风剑术伤了他们，即使不是致命伤，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刚才若是锐雯说她自己不想死，亚索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没有必要为了别人搭上自己的命，可是她却没有丢下自己，虽然处理的方式他并不苟同，但似乎已经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我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对吗？”亚索这才舒展了眉头，竟还开起了这个冷冷的玩笑。
锐雯见他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也是松了口气。她揉了揉因困赖而有些发涩眼角，毫无负担道：“我煮了粥，我去给你端来。”
不等亚索同意，她就转身出去了，亚索注意到她没有穿鞋，走起路来甚至有些跛，仔细看了下，他还看见她的双脚缠上了绷带，脚后跟没有裹上的地方露出了触目的伤痕。床边除了他的随身物还有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品和一卷拆过的绷带，一时间，亚索就全部明白了。
看着锐雯端着盘子进来的样子，他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锐雯坐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将盘子放到矮柜的一角，把香喷喷的小米粥端了出来，熟练的用勺子将碗里的粥舀了一舀，又凑到唇边吹了一吹，凑着碗伸到他面前，见亚索楞楞的望着他，锐雯不好意思道：“你自己来。”
亚索从锐雯手里接过小碗，却没有喝，他将碗轻轻放在了矮柜之上，径直拿起了那瓶涂伤口的药，拿掉了布塞。“让我看看你的脚伤。”
突如其来的要求让锐雯有些尴尬，她下意识的侧过身，稍稍远离了亚索，就连拒绝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不不不...不用了。”
“自己上药很费力吧。”亚索已经将药膏抹了些许在手上，示意她将腿搁放上来，“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遭这罪，我想还你些小人情，可以吗？”
如他所言，她的脚底被刮伤的很严重，有些枯刺甚至扎进了她的血肉之中。只是当时光顾着逃命，相比之下也不觉得什么了。她只知道，当她将亚索安顿好之后，一双脚就开始钻心的疼，黑色的沙土附着在带着血色的伤口上，不堪入目，她忍着疼以极慢的速度清洗了伤口，艰难的上了药，绑上了干净的绷带，才勉强遮住了那些难看的伤口。每每动一下都像走在了满是尖刺的钉板之上，折磨得她气力全失，趴在床边就睡了过去。偏偏浅寐易醒，几次之后她便放弃了休息，想着煮些吃食。其实，她的确已经没什么给自己换药的力气了。
难免觉得尴尬，但她也没有什么逞强的必要，到了绝路还能相互扶持，也是应该。这样想着锐雯便释怀了，她用双手搬着自己的腿放到了亚索面前，想要弯腰凑前解开绷带，却被亚索抢先一步，捏住了系在脚踝上的那个结。
即使上过药了，白净的绷带上也残留着零星的血迹，他小心的解开那个活结，慢慢的将绷带一层层解下，潜藏在那之下的交错伤口就如同锋利的刀片般，一道道剜着他的眼。
他一直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这么做需要多大的决心，他也一直不明白，支撑她的理由又是什么。
“我能问个问题吗？”亚索将刚才抹在手心中的药膏用指尖捻了一些，一处一处，轻轻覆在伤口上，慢慢涂抹开来，起先锐雯还能咬牙忍着，到了后来，她直直的呼痛出声。她的呼声打断了亚索即将问出口的问题，倒是令他下手更轻了。“我再轻一些，你这里的伤口有些深。”
他如是说着，手上的动作倒也适时的更轻了，他将一旁就有的干净绷带拉起，仔细的替她一层一层包起，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看，也没有什么不舒服之感，亚索的包扎技术甚至比自己的都要好，一时间有些令她咋舌。锐雯没有刚才上药时那么痛了，忍着药膏带来的凉意，她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救你并不是因为你与他相像。你和他不像，一点都不像！”说到后面，瑞文的语气越发硬了，像是也在拼命地告诫自己一般。
他们本来就是性格不一样的人，一个冷冽如风，一个却温柔似水。“可是，你们却总为我做着一样的事。”一只脚已经上好了药，绑好了干净的绷带，亚索重新抹了些药膏想如法炮制，为她另一只脚上药，手上的动作却明显顿了顿。“曾经，他也常常替我上药，因为我总会弄伤自己。我救不了他，但我想救你。”
“锐雯...”亚索不受控制般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一向在他身旁都算是比较安静的锐雯，刚只喊了她的名字，就见她甩了甩手，撩了撩右鬓旁的白发，自嘲一笑，打断了自己将要说的话。“好吧，其实我并不知道你要问我什么，只是瞎猜的，你说得对，我根本不了解你。”
“不，其实你早就开始了解我了，你猜的一点都没错。”
亚索的感叹凝固了她那个自嘲式的笑容，他们就这样傻傻的对视着。锐雯是感到出乎意料的，亚索竟会如此说。
“之前在乐器铺门口，我有些不悦并不是因为你说错了我心里所想还理所当然的说出来，而是我不喜欢被不太相熟人看透我的心思罢了，这点我得向你道歉。”他的语气郑重且诚恳，让人无法质疑，“只是如今不同了。”
“我们，算是真正相熟了吗？”这个男人总是如此，从前与他说话，锐雯总是觉得沉重无比，仿佛说错一句就会惹恼他一般，到现在看他，他那副万年看似正经的遥不可及的面容下，也有一颗能够好好相与的心。她不再怕大胆的说出他的心思，倒是轻松不少，俏皮的就脱口而出。
亚索也难得的笑了，他继续捻了一些药为她继续涂抹。“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