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0年
“朕的苏儿长大了,需要一个女人,你说这个女人该是谁家的女儿比较好呢?”
甘罗从咸阳宫一步一步走回暖阁,以往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最初,他是想用自己的脚步来丈量,自己这条复兴家族之路有多长,后来,他想知道王命与挚爱之间究竟有多远,如今,他想看看,亲手将心脏一点点撕裂的过程,有多么百转千回。
“陛下的公主多嫁给李丞相的儿子,莫非这次也想为公子聘下李家的姑娘?”
始皇慢悠悠的挑了一颗又大又红的蜜梅给胡亥吃,闻言皱了皱眉,道:“苏儿的骑射礼乐在诸位公子中皆是上佳,他够迂腐的了,有将门虎女也很好。”
甘罗跪在地上,嘴唇被咬的麻木,终于慢慢道:“王老将军与蒙氏兄弟家中俱有适龄女子,陛下……”
“嗯。”始皇微微点头,道:“蒙恬虽好,可他终究不是秦国人,不如王翦是老秦人的血脉啊……便是王翦之女罢。”
甘罗气急败坏,默默腹诽始皇哪里是顾及血脉,分明是因为王翦行将就木待他百年之后王贲与王离翻不出浪花来才弃蒙氏而选王氏的!
王翦不过是秦国新贵,他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啊!
倘若自己是…………
甘罗低下头,甘氏已然没落,想再多又有何用。
“原来陛下为大公子定下的妻子真是我姑姑啊……”
甘罗简短的嗯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去宣的旨?”
“今日中午之前罢?我一回家她就跟我打听公子什么相貌性情,受不受陛下眷顾这些,爷爷接旨之后急匆匆的进宫去了。”王离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如丧考妣来形容:“我这个姑姑啊,年纪最小,偏生又爱摆架子,脾气还不好,唉……”
甘罗埋着头道:“她总不至于敢踩到公子头上。”
“不是的!”王离一把扭过甘罗身体,话说的又快又急:“我这个姑姑比我还小五岁!因为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祖父娇惯的很!祖母去的早,她是我娘一手带大的,可如今她为了一匹好绸缎便跟我娘生分了……”
王离脸色慢慢黯淡下去,低声道:“公子需要一个聪慧果敢的妻子,这个人绝不是我姑姑。”
王宅
王贲长长的叹了口气,对着倚在窗下做绣活的妻子道:“爹还没有回来,妹妹一直不肯出来,你说她要是不愿意嫁怎么办?”
之前还笑的温柔娴静的王夫人闻言噌一声跳起来,怒道:“她不嫁也得嫁!”
王贲吓呆了。
“小姑自幼失恃,是妾身将她带大的,偏偏将她教养的目中无人一心只想飞高枝儿……”王夫人冷冷瞪向王贲:“父亲往日为了寻了多少门亲事她百般的嫌弃,如今这个枝儿可是再没有的高了!我还告诉你王贲,你要是敢拦着,咱们两个就算拆伙!”
堂堂通武侯王贲吓得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王翦在空中呆到晚上掌灯时分才回家。
终究是放心不下的亲妹妹,王贲立刻去书房见父亲。
王翦瞧着儿子脸上呐呐的神色,疲倦的揉一揉太阳穴道:“为父知道你要问什么,这件事由不得你妹妹,她愿意也得嫁,不愿意也得嫁。”又道:“派几个侍女盯着她,她就是寻死觅活,也得给我活到与大公子礼成那一刻再死!”
“爹!”王贲急了,一抬头见父亲目光炯炯,直直盯在自己脸上,他硬着头皮道:“扶苏公子他……尚未明朗,未必就是良配……爹,这个高枝儿咱们王家攀不起啊!”
王翦目光如鹰,所答非所问道:“阿瑕的年纪比阿离还小上几岁,又打小没了母亲,我难免多疼她一些。打她四岁开始,就是儿媳妇带着她,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先紧着她的,可阿瑕成了什么样子?为了一匹布料,就和嫂嫂生分如仇人,可怜儿媳妇抚养了她十几年!她有我这个父亲,可阿离也是爹生娘养的。她在前面挡着,阿离就不能成亲,阿离已经二十二岁了,她要是不嫁,儿媳妇和你就算走到头了……”王翦背过身子抹了把脸“王家百年大业在阿离身上,可不在她身上,圣旨已经下了,咱们愿意不愿意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不妨多往好的地方想想,扶苏公子一出生就被陛下抱到身边亲自抚养,陛下对大公子的期望之重不是小公子的宠爱能比得了的……兴许将来,阿瑕就是大秦甚至整个天下的皇后。”他顿了顿,苦笑道:“罢了,我只希望这个女儿将来惹了麻烦,不要祸及家族便好。”
王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门外王离悄悄攥紧了拳头。
“毕之。”扶苏神色温润一若以往,口中不断吐出的字句却森冷的几乎能切冰断雪:“这门好姻缘,是你亲口为孤求来的?!”
甘罗被那强大的威压震慑的跪坐不住,努力挺直腰背却不敢去看扶苏的眼睛,只能拼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一些:“公子是该娶妻了……王家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喃喃的说着,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
扶苏死死盯着他,伸手捏起他的颌尖儿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孤需要一个妻子,无论孤娶谁,无论日后谁会陪伴孤左右,都不重要。是不是?!”
甘罗身体微微瑟缩,嘴唇微颤,几次开启都抖的说不出话来,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粗重颤抖的呼吸,掐在下颌的手指冰冷,力道却一刻也不曾放松过。他说:“是。只要殿下能成为大秦甚至整个天下的皇帝,这些,都不重要。”
扶苏恶狠狠的瞪着他,手指越掐越紧,良久之后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