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锦绣未央】余情未了（CP：余央）

7
一行夜骑在布满着晨雾的密林中呼啸而过。
他们已经整整赶了四个时辰的路，没有人言语，整片大地上只听到马蹄声隆隆作响。
这四个时辰中，拓跋余留给李未央的只有一个沉默的背影。她攥紧手中的缰绳，深深地望了一眼奔驰在前方的那个玄色身影，冰冷的吻痕还残留在她的唇瓣，让她心中起了疙瘩。
她猜不透拓跋余的心思。既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若是有心置她于死地，为何冒着欺君之罪在送亲途中放她自由？但如果真的是为了帮她，为何又要偷偷收起奏章，以此妄图威胁她、占有她？
在北凉，在尚书府，在大魏皇宫，她遇到过太多的人。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别离，感受了人生中最美妙的相遇，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恍如梦境。她的命运本不应与拓跋氏相连，而如今的纠葛牵绊，让她无力再挣脱出去。
当第一道晨曦从密林的另一头照耀过来的时候，未央突然觉得刺眼。原来在黑暗里行走得久了，人也会变得厌恶起光来。
“未央，你怎么了？”身后，拓跋浚的身影响起。
她将思绪稍稍收回，下意识地回应了一个微笑：“没事，只是有些累。”
拓跋浚不疑有他，只是用自己的臂弯将怀中的女子包围得更紧了一些：“如果你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会，我会抱着你的。”
温热的气息从她的耳根传来，这一个多月来，他们都是这样共驾着一匹马沿路追随宋军而来。未央能感受到那属于拓跋浚独有的鼻息，痒痒的，叫人安心。
明明都是拓跋氏，但拓跋余和拓跋浚带给她的感受却如此大相径庭。
一个阴冷，一个温暖。
一个总是威逼利诱，另一个却愿意将整个生命交到她的手中。
她不过只是个亡国公主，为了复仇而苟且偷生，她这样的女人，真的可以有资格被人如此珍惜吗？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任由拓跋余玩弄。奏章是唯一能够证明她的父皇并非背信弃义、举兵谋反的千古罪人的证据，为了北凉皇室，为了北凉的万千百姓，她誓死都要夺回奏章，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一边如是想着，未央觉得脑袋一重。
拓跋浚看着未央依偎在自己的胸膛上沉沉睡去，心中默默又多了一份想要保护她的信念。

*
翻过前面的山头，滑台就应该近在眼前了。
赶了一夜的路，行队整支队伍都有些疲惫，但拓跋余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他奋力地驾着马，朝着守城滑台前进。
“殿下，如此赶路，到了滑台还有力气打仗吗？”
一个驾马的身影紧紧地跟上拓跋余，两人的身影并驾齐驱，仿佛是很久之前才有的光景。
此时的柳音无已经换上了一身墨色铠甲，既然宋军的阴谋已经败露，她便不再需要伪装什么和亲公主了，况且真正的和亲公主如今就近在眼前。
“一直以来殿下都不肯透露那个女子的半点信息，原来是因为对方已经名花有主。”
拓跋余不予理会，迎着风驾马疾驰。
“嘴巴这里，是她打的吧。”
因为被音无毫不留情地揭穿，拓跋余心有不甘地咬了咬唇。
“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信不信到了滑台，本王命人把你关起来。”
“既然要音无拿性命去代她和亲，总有让我知道那女子对殿下是何等重要的权利吧。”
拓跋余微微一笑，道：“本王可没看出你有多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被拓跋余如此一句，音无反而沉默了起来，她的侧颜逐渐在刺目的阳光中变得犀利。
那些刀刃瞬间切割开肉体的声音再度从她的脑海中回荡起来。判官手上的“斩立决”砸在地上，那些她最亲的人，统统在下一瞬间身首分离。满目的鲜血洗红了双眼，很长一段时间，她看什么东西都是赤红色的。是啊，拓跋余说的对，她早已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了。
“不过恐怕到了滑台，殿下就没心思理我了。”甩去了脑海中的杂念，音无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
“殿下可知道滑台的守城大人是何许人也？”
拓跋余似乎已经猜到了柳音无话中的深意。
“曾经的平城太守李云。”
“是他？”
“不错，他可知道殿下身上不少的秘密。”

这个曾经被遗忘的名字，再次从拓跋余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几乎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人从皇城的高官，被一贬再贬，如今只能在边关做个小小的守城将领。对拓跋余来说，此人本不足以为惧，但坏就坏在，这一趟浑水，高阳王也在其中。
见拓跋余不语，柳音无很快便意识到他或许又在计划什么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不断地筹谋，不歇地算计。这条路一路向黑，磨平了岁月，浸湿了年华，她还以为，他不会改变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再见到他，他的眼神中却似乎多了一瞬曾经没有的清澈。
她还记得那天夜晚他急急招她入府。
“这一次和亲，本王有事要吩咐你去办。”
“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帮助本王，听清楚了吗？”
“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那口吻如此果决，却又充斥着一丝柔软。
他变了。
她感觉得到。
竹叶沙沙，漫天的青绿色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柳音无胸中升起一股念头，那一番话仿佛积压了多年，就快要在她的胸口膨胀得爆炸。
“一直以来，殿下都太过苛责自己了。”
“你说什么？”
竹海的声音盖过了一切，拓跋余看到身侧的女子动了嘴巴，但却一句都听不真切。
“如果是真心爱那个人，就去把她抢过来！”
“……”
“至少音无觉得，殿下比拓跋浚，更适合她！”
“……”
“殿下，你不能输。”
隔着喧嚣的风声，拓跋余终于辨认出了她最后的那句话。
那声音极为坚定，就像是多年前，他们共同选择的道路、立过的誓言。在坎坷的权谋之路上，他们过早地背叛了天真，舍弃了善良，只为了最后的胜利，向前，不断向前。
拓跋余缓缓地笑了起来，那声音闷在胸腔，却让他感到舒畅。
这条路，他既已作出选择，就必须一个人走下去。
至死方休。
“驾！”
策马扬鞭，一骑绝尘。
滑台近在眼前。

各位等文的亲，不好意思，昨天断更了。
还是要跟大家说声抱歉，因为楼主上班狗，平时比较忙，到家后还要烧饭洗碗，忙完坐在电脑前已经八点了，写文时间非常有限。上周写的有点猛，导致颈椎病又犯了，昨天实在有点累，就休息了一天。以后基本上隔天更，或者一周三更这样的情况可能会有，喜欢这文的亲可以收藏一下，更新会有提醒。

虽然不能保证更新频率，不过可以承诺各位的是，只要有人想要看下去的话，此文不会坑，请大家安心。

今天写的第一段不知道有什么敏感词，发不上来，只能发截图。

李云永远不会忘记他呆在平城的最后一个暴雨之夜。
当他被贬官边境，只能在荒芜的偏远之地了却残生时，他最后一次见到了那个人。
彼时他已经是南安王，他站在大雨中，没有打伞，任凭豆大的雨珠打湿他的侧脸。
“老师还是不肯为本王留在平城？”
李云看着他鬼魅般的面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心中发憷。
“殿下是有能之人，老臣年迈，实在难以侍奉殿下左右，还请殿下放老臣一条生路。”
他强撑着嶙峋的身子，跪倒在南安王面前，把这话说得决绝。他不过是个懦弱无能之人，混沌了一辈子，霸着个小小的平城太守之位。若不是因为南安王自小不受器重，以他的官职根本无法成为他的老师。然而却因为这段孽缘，让他如今变得难以抽身。
“老师，你错了。”
哗啦啦啦，雨声如鼓。
李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带着一丝阴冷笑容的面孔。南安王半蹲在他的面前，一手扯过他颤抖的胳膊。
“应该是本王求老师放本王一条生路才对。”
“……”
他的语气，他的口吻，如雷贯耳般，直直地击倒了他。
多年后李云再次回想起那个时候拓跋余出现在他府前的一夜，心里仍然会发毛。他仿佛看到了他带着命令却又恳切的眼神，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觉得，只要他永远对真相守口如瓶，也许那个人会念及师生情谊，放他一条生路。
在滑台的无数个日夜，他不断接到了当年太子一案牵连官员过世的消息，袁易也好，周明也好，无论是敌是友，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便如同废纸，只有“被灭口”这一草率结局。
于是，他在这个偏僻的边境等待着他的学生来杀他。
直到今天。
“报——！”
仿佛是一道催命的律令，手边的烛台摇曳了一下，微弱的光线照上了仓皇从门外进来的人影身上。
“禀报大人，城内郊外有一行人马朝着滑台的方向疾驰而来！”
李云惊得从椅座上站起：“来者何人！”
“回大人，属下不知，经守城的将士们禀报，来人形色匆匆，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别多说了，引本官去看看。”
“是！”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天，将是多么漫长的一天。

*
金戈铁马，鼓声雷鸣。
正当拓跋余和拓跋浚一行人赶到滑台的时候，城外陡然大乱。原本驻扎在滑台城外十里地的宋军突然兵临城下，守城士兵不敌，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该死，还是来晚了。”
拓跋浚眼见局势不对，立刻飞身下马，将身前的李未央也顺下马来。
“未央，这里很危险，你和君桃她们先在城内避避，我和皇叔去去就来。”
由不得未央做出任何反应，拓跋浚说完便又一脚蹬上马背，拽紧缰绳，急急地朝着边关城门的方向赶去。
被留在原地的李未央遥望着拓跋浚背影消失的方向，在乱成一团的大街上，逃命的百姓纵横交错地阻挡了她的视线，那俊白的身影渐行渐远，留下一地零落的马蹄声，回荡耳畔。
拓跋余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李未央，她眼神中那份对拓跋浚的关切，他看在眼里。
他握紧马鞭，对李未央说道：“本王也随浚儿去前线看看。”
“等等。”李未央叫住拓跋余。
看着他的时候，她似乎总是带着一丝警惕和恨意。
“带我一起去。”
拓跋余有一瞬吃惊，李未央向来是不怕死的他知道，只是她这份为了一个男人敢以身赴死的勇气，他并不喜欢。
“你是被浚儿留下的，本王岂有带你走的道理？”
“是啊，小姐，前面太危险了，弓箭不长眼，我们去了也只会给高阳王殿下添乱。”白芷担心未央的安慰，急急说道，“高阳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未央看了一眼君桃，她似乎也没有为了大魏而放任自己去冒险的打算。
她只能求助于拓跋余。
拓跋余看着未央坚定的眼神，心中黯然失笑。
他坐在马背上，俯下身，凑近未央说道：“李未央，如果你还不乖乖听话的话，就一辈子别想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这近乎于威胁的口吻，让未央神色一凛。
拓跋余说完便不再看李未央一眼，他抽出身后的佩剑，在马背上发出号令。
“将士们听令！”
“是！”
“刘宋背信弃义，意图偷袭我大魏，现如今阴谋败露，在我大魏边境滋生事端。如此奸佞，我拓跋氏誓不姑息养奸！”
“誓不姑息养奸！誓不姑息养奸！”
隆隆的雷声在头顶骤然作响，乌云顷刻间密布住了视线。望着那一行绝尘而去身影，李未央皱起了眉，攥紧的拳头将指甲送进了掌心，生疼生疼。
一双手轻轻地搭上了未央的肩。
“战场是男人的地盘，我们这些女人能做的，就是守望着他们平安归来。”
跟她说话的女人只打过几次照面，但那窈窕的身姿，却让她记忆犹新。
“放心吧，他们还未迎来真正的决战，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
那一刻，未央还没察觉到女子话中的深意，只是稍稍放下了一些悬着的心，仰头迎着忽如其来的大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今天发的比较乱，前面只能发图，我自己测试了下，在手机上应该也能看清楚，不知道大家看不看的清，无奈百度比较和谐，我也没有写什么黄赌毒，就被莫名和谐。

9
一阵低沉的雷鸣响彻天际，乌云压在光秃秃的地面之上，卷起的尘土漫布视线，让人睁不开眼。一缕狼烟从南地升起，炸裂的声响背后，黑压压的行军阵营突然出现在那块黄土地上。
“宋军打过来了！宋军打过来了！”
“嗖”的一声，一支飞射而来的箭矢刺穿了正在高呼的守城士兵的胸膛，他的下一个字仿佛还卡在喉咙里，身体却已经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上。
“快去禀报李大人！”
话音刚落，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漫天的攻城箭矢混杂着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一同砸落到滑台城的高墙之上。不断地有人中箭，不断地有人死亡。生命在此刻变成了最脆弱的东西，边关向来是不太平的，一旦迎上恶仗，今天还在一同喝酒的伙伴，明天就有可能在城头的墓地中共寝。
今日的滑台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其实很早以前，这些守城的将士们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死亡，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偌大的城门缓缓开启，一队又一队的将士们身披铠甲，手持冰刃，驾着战马奔赴前线。他们不可能坐等刘宋的恶贼兵临城下，践踏他们的家园，作为大魏的战士，他们必须舍命赴死，保卫他们的亲人和国家。
“兄弟们，跟我来！杀光刘宋狗贼！”
然而那些在下一刻战死沙场的人，甚至很难被人记住他们的名字，以及他们最后的音容笑貌。
呜啊啊啊啊——
当拓跋余策马赶到城下之时，他听见充满了血腥味的雨中，传来了震天的哭号之声。
凌乱的尸体，流离失所的百姓，扯着宋兵的一只脚断掉了最后一口气的老人，还有怒睁着双眼滚落在他马蹄之下的人头……
远远的，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朝着拓跋余的方向奋力冲来，她的背后被利刃刮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印，她踉跄至此，却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向拓跋余递去了自己怀中的婴儿。

“壮士，救救他，救救……”
她还未说完，一柄利刃便刺穿了她的胸膛。
拓跋余心头一怔，飞快地策马向妇人的方向驶去。杀红了眼的宋兵却一手抓起妇人手中的婴儿，咚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看到眼前的此情此景，整个滑台都流泪了。
拓跋余抽出刀，一刀斩杀了那个草菅人命的宋兵。
喷涌而出的血迹溅了他一脸，但心中的怒意却丝毫没有被抵消一点点。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胸腔中那一颗沸腾的心脏，无法按捺，难以平复。
地上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他安静地躺在襁褓中，仿佛没有受过尘世间的一点点污染。
大雨落下，拓跋余突然感到满腔的悲愤，仰头怒吼道：“杀——！”
屠城的鲜血很快被雨势冲刷，人群纷杂，守城的士兵中有人认出了他们。
“是南安王殿下！”
“是高阳王殿下！”
那声音穿透磅礴的大雨，让激战中的守城战士们得到了极大的士气鼓舞。
“大魏的援军到了！”
不知是谁如此说了一声，已经在颓靡边缘的大魏将士们仿佛突然有如神助一般振作了起来。
漫天的擂鼓声响，震掣天下。
几乎已经攻入城内的宋兵在那一瞬被纷纷扰乱了心神。有的人在犹豫间被对方的刀剑刺穿了身体，身边的人则见状丢掉了手中的兵器，朝着城外的方向仓皇逃去。
“大魏援军已到，速速撤退！速速撤退！”
倾倒的旗帜被杂乱的马蹄踏碎，原本胜利在望的军队一瞬间大厦将倾，化作一盘散沙。
局势顿时扭转。
拓跋余高挥着手中的利刃，一马当先地穿过那些奔逃而去的敌军的身影。他紧紧地拧着眉，在昏暗的天色中大开杀戒。

宋军的撤退终于给这场仗带来了暂时完结的福音，然而城门残留的硝烟却预示着这不堪入目的狼藉场面。
拓跋余闭上眼睛，突然的黑暗让他心生恐惧。
“皇叔，你没受伤吧。”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拓跋浚关切的眼神。
“浚儿放心，本王无事。”
拓跋浚稍稍安心，然而眉心的忧虑却并未驱散：“我军遭宋军突袭，损失惨重，今日宋军见小侄与皇叔前来，误以为援军已到，临阵撤军，但这并非长久之计，等他们回营重整以后，不日就会卷土重来。”
“嗯。”拓跋余若有所思，“不管怎样，先去见见城守大人。”
在拓跋余的示意下，拓跋浚也下了马。高墙之上依然挂着不少士兵冰冷的尸体，瓢泼大雨砸在他们的盔甲上，模糊了他们的容貌。
“吩咐下去，好好安葬这些人。”拓跋浚沿途交代收下的侍卫。
而拓跋余此时却预感到等待着他的，将是一场在劫难逃的命运。
一袭青衣包裹着干瘦的躯体，站在城楼之上的老者形单影只，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的方向。
“那便是滑台的城守，李云李大人。”身边的侍卫向拓跋余和拓跋浚示意道。
拓跋余停下脚步，伸手拦住了身后的拓跋浚：“浚儿，本王想起一件事。”
拓跋浚有些疑惑地望向拓跋余。
拓跋余转身道：“未央还留在城内，临走之前，她还想要让本王带她一起来。”
“未央她？”提起李未央，拓跋浚的眼中露出了意料之中的担忧。
“未免让她提心吊胆，你早些派人把她接来吧。”拓跋余望了望高墙上的身影，“城守大人那里，就由本王去吧。”
拓跋浚犹豫了一番，终究应允。
随着他离去的身影，拓跋余的心渐渐地安定下来。
好了，接下去就该去会会昔日旧部了。
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他头也不回，沉首对那个身影说道。
“老师，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