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抽烟室,一间十分豪华的抽烟室。房间里雕梁画栋,各种装饰品闪着银光,美轮美奂,金壁辉煌。油亮的地板光洁如新,雕花窗框,上方精美的吊灯更衬托出了这间屋子的华丽。 然而,这是一间极歪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壁炉前面沉思。之前,这里曾经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地方,女士先生们在这里谈笑风生,侍者们不停地来去来回,还有几个人嘴里抽着烟,坐在桌子上玩扑克牌,不时就传来他们的声音:“黑桃,梅花K……”而乐队们的音乐声足以把大家陶醉。可是,自从那“咣当”一声,这里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打扑克牌的。后来,他们也被他劝走了。人们渐渐都散去了,这里,只剩下他,一个穿着体面的他,站在壁炉面前,静静地思考。 “这里的一切即将消失了”这是他在巨响过后对大家的断言。 屋子渐渐歪了,窗外,是一片嘈杂声,甚至夹杂着哭声。但是,这里,却显得无比安静。他,缓缓拿出身上的怀表,看一看时间——看来,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于是,他又看了看壁炉上的座钟——同样的时间,十二点三十分。壁炉上还有一幅精美的油画,内容是纽约港的壮观景象,自由女神像高举着火炬迎接着一条条航船的到来。可惜,这只能成为他永久的遗憾了。寒气吹进了这间屋子,他将衣服又裹紧了一点。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地板又倾斜了一点。旁边又不时传来妇女的哭喊声,妻子与丈夫的离别声。他冷静了一会儿,又拿出钢笔和笔记本,不知在计算着什么。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一直呆在那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那么呆呆的站着。这时候,外面的喊叫声更加强烈了。他开始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他,曾经是一位多么受人尊重的工程师,他也是一位绅士。在这之前,他是一位十分受欢迎的人物,而这时,他有可能会遭遇到一连串的指责与攻击。 地板倾斜到36度了,外面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了。这时,从他耳边传来圣诗——上帝更加接近我们。 他再次看一看座钟,这时候是一点五十分,时间越来越少了。这时,一位先生匆匆穿过抽烟室,当这位先生看到他时,慌忙地对他说:“先生,您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海水就要漫上来了!”这时,他转过头来,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那位先生。那位先生也没多说什么,接着就推开抽烟室的门往前跑了。 他又把头转回壁炉上的那个座钟,这时候,时间又流过去三分钟。而在他身后,一些东西已经开始往下滑落,大海也在抽烟室底下一层的房间中拍打。在抽烟室前面的一个房间里,小推车在惯性的作用下自己撞着盘子和橱柜,接着一起滚入大海中。而抽烟室中,他的钢笔已经从桌子上滚了下去。 地板渐渐倾斜到了45度。窗外出现了一个个往下滑落的人影,人们的惨叫声不断,渐渐传入了这间屋子。他也感觉他难以站立,但是,他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先是扶住壁炉,然后艰难地走到一个沙发旁边,坐在了沙发上。沙发的重量不至于往下滚落,但是,在45度的斜角下,他坐在沙发上看到他面前所有的可移动的东西——烟灰缸,茶杯,各种杯子,茶壶,全都滚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接着是可以移动的桌子,椅子,一个个往下滑落,之后撞在墙壁上撞个稀烂。这时,底下又传来了海水的咆哮声,人们的惨叫声,盘子等瓷器的碎裂声,以及沉闷的响声,爆炸声。 他面前的最后一样可移动物体——这个大厅最大的一张椭圆形桌子,终于也滑了下去,并且把墙撞开一个大洞,海水的波涛声可以听得更清楚了。 他又掏出怀表,嘴中喃喃的语:“它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那幅巨大的油画顷翻了下来。四周尽是木头折断所发出的“吱吱”声。 突然,灯光熄灭了。但是,在黑暗中,仍然能够看到他端坐在沙发上的高大的身躯。 没过多久,只听一声巨响,抽烟室四周窗户的玻璃全碎了,部分天花板塌了下来,地板裂开了一条缝。而前面,汹涌的海水破门而入,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他涌来。而在他身后,则是天崩地裂,巨大的壁炉塌了下去,上面的座钟被砸的粉碎。地板的裂缝不断扩大,所有的装饰物纷纷滚入裂缝中,天花板也砸了下来。地板的裂缝越来越大,突然,一棵雕花柱子往坐在沙发上的他砸了过去,瞬间,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黑。 那一刻是1912年4月15日凌晨两点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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