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醉没有什么生与死的概念，“已逝”这两个字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她这里是很难懂的。清和身负旧伤，眉间多了分苍白，将那仙印衬得更加 飘渺。 清和对她突然之间的问话，不禁想起许多过往。 他出身贵胄，在仕途之路上少年成名，怎奈一朝家族大难，他被送去修仙， 双亲已去，又过了百年，现在开心什么，失落什么，对他来说都已不重要。 唯一能欢喜的，便是月下小酌，醉里听琴。 以前还有他的徒儿陪着他，凡人毕竟血肉之躯，如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清和似乎感觉到她的失落，是在为他的徒儿感到惋惜吧。他轻笑着： “常人存活于世，一生能体味七情六欲，纵使寿数不长，总好过为仙者千年 万载，与寂寞相伴，你无需为我那徒儿可惜。” 小醉似懂非懂的看着他，突如其来的话让清和一阵错愕，“爹爹说，我可以 长生不老，那以后我陪着你吧。” “呵……”他摇头的同时，鬓边的几缕散发也随之轻晃，就像小醉看过的天 上的云烟。 清和只道那只是小女子的玩笑之语，也没打算放在心上，便早些叮嘱她回去 休息。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心中对清和的那些令人心绪繁乱的东西是什么，也不明 白“喜欢”，“思慕”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醉，你是否很想见到他。 为何想见他呢？ 红玉问的话一直徘徊于心，她想如果要她认真回答，她也怕是答不出的。 不管是决定从泞炼村带她回来，还是如今同紫胤替她不断施法缓解魔物封印 给她的疼痛，清和旧伤未愈，紫胤用了诸多法子逼着他好好疗伤，暂由他替她 施法，清和这才能好好去调理旧伤。 紫胤昨日已为她施过术，今早没有见到她人，他想可能是红玉带她出去了， 便随意在外头走动。从一开始，他便有疑惑，红玉亦然， “我觉得她的气息和凡人不同，虽有封印，可气息远远不是一个凡人该有的 ，按理说难道是神果的缘故？”红玉抱着被紫胤施过术法而沉睡的小醉，道出 了内心的疑问， 他自然怀疑过，从这几日为她施术的情况的来看，他发觉她的魂魄并不是常 人那样三魂七魄俱全，而只是单一至纯的魂魄，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很可能 ， “或许她并不是……” 紫胤的话没说下去，红玉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难道说她……非人，非鬼 ，更不是什么神仙妖魔……” “还不能妄下定论……” 紫胤打断她，若真是那样，他倒庆幸清和现下因疗伤之故，不会让他发现什 么，他所担心的并不止于此。 “所虑之事在于……”紫胤顿了顿，取来冬日收集的寒露喂她喝下，这能缓 解封印与他仙力抗衡给她带来的痛苦，“此等魂魄若一旦受损，便是……” “便是什么？”红玉问道。 紫胤却不想回答，因为他不能把握，他所忧虑的到底对不对，“没什么，但 愿是我多虑了。” 若一旦受损，便是彻彻底底的，形神俱灭。

隔天清晨，红玉见小醉睡醒了，便替她安顿好一切，刚想带她出门，发现清和紫胤已候在门外，
红玉发觉她神色不对，似是踌躇，问道：
“小醉，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没……没有，”
清和却担忧似的走到她身侧，看了她片刻，紫胤亦觉得气氛不对，可还是携着几人先出瑶霖结界，
还未及三人反应，红玉牵在掌中的手瞬间变空，
“小醉！”
她的身体向上转动，一股巨大的力量扭转过来，比最大的蟒蛇力量还要大。
紫胤手持古钧剑，清和亦是唤出拂尘，喝道：“何方魔物，放下小醉！”
呲穆的邪法练到了打破虚空，见仙不坏的境界手，爆发力已经到了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高度，再用类似巨蟒吐丹的内脏功夫爆发出最大潜力，
“哈哈……”呲穆浑身上下散发着瘴气，在半空中不停扭动那丑陋的身躯，只用几根手指，便将昏迷的小醉拎在手中，
“太华山决微长老，天墉城紫胤真人，还有位剑灵，哈哈哈……”呲穆仰天咆哮，“我自己的女儿，当由我来管教，不劳几位高人费心！”
红玉上前一步，指责道：“你也配做她的爹！”
在呲穆脖子翻身的时候，还他的额头皮肤剧烈的跳动着，脸上的胡子全部竖立的起来，
“我要长生不死，长生不死！”
“无需废话！”
紫胤凝风冷冽，夜雨笼杀，为先知下落，若叶凝雨拦截倦收天，在雾霭中，已现剑芒。剑吟、风啸、浅紫绯影如魅招招称奇。剑气凝结，沉然落尘，倦收天不明所以，指旋招落之间，仍严守方圆。
清和无言对立，忽然一曲琴声传来，一式留神，两道剑印，三方冷冽眼神，以弦为剑，呲穆双眼一凝，“这是？”
可他随即冷笑道：“和我抢人？你还差得远了！”
“危险，别伤到小醉！”
一招雷霆惊梦，红玉如电光一闪般，以流星坠地般的速度直抵呲穆的心脏，他马上急速侧身一偏，剑气偏离了心脏但击中了左肩，并在一瞬间发出暴雷般的巨响和闪电般的白蓝色光芒，光芒四射中，右臂亦被炸得粉碎，
紫胤欺身而上、双手反转间！出现一点闪光。瞬间即将插入对方的胸口！
呲穆气喘嘘嘘！这一击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量！眼一闭。忽然仰天咆哮，
“哈……你们难道不想要她的命了吗？”
“什么！”
说话间，紫胤手中的剑并未放下，呲穆冷笑道：“你们难道不知，她的封印为何积聚魔气……”
三人顿时已经，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敬畏可怕的事，
“不错……我以自身魔气为介，将她的生魂和封印融为一体，你们要是杀了我，那她……”
魂飞魄散！
“你！混账！”
即便呲穆已无还击之力，可清和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小醉还在他手里。
“……神仙，请你动手吧。”
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被困在半空中无力的嘤咛，
红玉惊道： “小醉，那样你会魂飞魄散的！”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你们……都会死。”
那是个很好的地方，白雪覆润，冰挂垂悬。
若是能够……
他明白她当时想的是什么，却把那句话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若是能够，我便带你去看上一看。
睛似明珠，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湖海星波，灿若九天银河，
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只是微闭眼，神情好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十七年，很短，对仙人来说，对红玉来说，不过弹指，
对于她，生于禁脔，活于凄苦，却要死在她最好的年华。
“清和！”
“清和真人！”
紫胤和红玉都未料想到，可他却已是毫不留情的刺了出去，唰唰唰幻出三朵剑花来，厉血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显然没有料到使出了这等凌厉杀招。不过一刻同时这也几乎达到了他的极限，脸上竟有汗水流了下来。

十四、离
夜半，那个声音又来了。
黑沉沉的梦似浮光掠影一般将梦境里的红玉拉了过去，“剑灵……剑灵……”
“你是谁，出来！”
一片寂静虚无中，红玉找不到出口，没有光，她不停的跑，想寻找一丝气息逃离这片漆黑，
“你是谁！”她又问了好几遍，
“剑灵……剑灵……”红玉反反复复的听到那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后来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她捂住额头在原地使劲摇晃，吼道：
“你到底是谁！”
暗处，那人似乎发出一阵冷笑，红玉听到了，正想询问时，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剑灵……
不错，这几天夜夜在梦中呼唤你的人，是我。”
红玉敛住情绪，从原地起身，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正色道：“敢问阁下是谁，为何呼唤红玉。”
“你可知，你的古剑宿体本已残破，当年姒父先生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以生魂入剑，
化为剑灵，堕入非道，历经血涂之阵，永出轮回。
十年，二十年，百年千年，直到有一天，那把剑被人毁去，或被光阴销蚀成灰，你也跟着灰飞烟灭。
“红玉，自是从未忘记。”
“本是个该消逝的人，而你可知，紫胤逆天而为，以神识重塑双剑灵力，强行将这宿体保留，只是为了将你留住？”
“……你说，什么！”她虽知紫胤付出了异常沉痛的代价，可他不愿说，不愿让她烦恼，她便不问，不想徒增他的忧虑，怎知，他以神识重聚灵力，这不仅仅是折损修为那么简单了。
“那他……会怎样？”她颤抖的问了一句，随即高声喊道：“可他从未伤及他人！”
红玉明显听到那人发出一声冷笑，“这世间枯荣轮转，天道永恒，将一个本该消失的人强行留下，本就违背了这天地之道，他虽未曾伤及旁人，自然便尽数报于他本身。”
她心想，他只是想留住她而已，这点渺小的心愿，也不曾遂了他吗？
“您……应该是神吧？”
那人没有应答，像是默认了红玉的疑问，停了片刻，听红玉又问道：
“尽数报于他本身？到底如何？”
“呵……也并没有什么，自然是修为日渐流失，或许再过个几十年，或者几百年，等到修为尽失的那一刻，无法执剑，如同朽木，他可能会死掉，随着时光化为一捧黄土，到那时，又有几人能记得，这天下御剑第一人，
是谁呢。”
“不！”
红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重重的喘气。浑身燥热，几乎出了一身的薄汗。自己的手指还无意识的抓着衣襟，直到意识恢复，才慢慢的松了开来。
那个梦又一点点的从潜意识里浮现出来。逼真得能让她回忆起所有的细节。
梦回梦醒，片刻的清明使得一切被她看得通透，那些似梦非梦的人和事让她恍惚间惊醒一般。
一丝明悟了然于胸。
那个梦的结尾，红玉依然记得很清楚，清楚到她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过去，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在她的心里，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懊悔，这次也是。
她起榻梳妆，找来那件云影，极为认真的将其穿上，坐到镜前，凝视这张脸。
红玉抬起手散开后背的黑发，继而抚上额头上明媚的剑纹，她的目光看向掌心，她的手已经不会再感到乏力了，她的身体依然生机勃勃，这一切，全都因他。
她的嘴角忽然弯起，若这个房间里有第二个人，这样的容颜，必定会给他不小的打击。将黑发梳成和往日并无不同的发束，然后，戴上那枚簪花。
醒来时天还未全明，她需要做的，是要把这一天，在紫胤的面前，过的再寻常不过。当然今天这样子的红玉诚然让紫胤在原地看了许久，倒是她像过去那样端着茶，问道：
“看什么？”
紫胤反应过来，靠近她，问道：“我想知道我近日可曾做过什么让你高兴的事？”
那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
红玉道：“便是为了让你做些使我高兴的事，才这样折腾自己。”
“哦？”紫胤抚了抚额头，心里思索她想让自己做什么事令他能见到这样的她，“洗耳恭听。”
紫胤让她进到自己的房间，红玉将手中的东西置于他的书桌，极为熟练的弹开宣纸，提笔写下那句诗，她的字就和她的人一样，潇洒若风。
“一枝如玉为君开。”紫胤念的特别仔细，红玉看他失神的样子，突然靠近的脸让她惊了一下，忍不住往后倒，如果不是身后的书桌挡着，她只怕会倒下去了，紫胤的双手绕过她的身子撑在书桌上，将她锁在身前，无法逃脱。
“这个会让人愉悦的事，似乎对象一直是我，”
“这只是条件，书此诗句，自然有别的要求，”
“是何要求？”
红玉松开他的双臂，执起他的手，笑的很美，“外头红蓼开的正好，为我念书。”
这倒让紫胤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所措的是原先他会以为或许是为难他的事，只是她的这个要求实在太容易，但他也没有犹豫，问过她想听什么，便牵起她走到屋外。
这日山中的暖阳却是很好，洒在紫胤的身上，也照在红玉的双颊，看起来煜煜生辉，不管如何言说，都是美好的。
紫胤将红玉靠在身前，双臂恰到好处的环着她，让她以一个舒适的姿态听他念书。从他的声音里，流淌过了很多尘世中的这一段那一段传奇，红玉听着他的翻书声，这一刻似乎过了很久，直到月朗星稀，她起身，没有离开，而是跟着紫胤回了他的屋子。
一切都是清润温暖的，没有任何饱含欲念的动作，只是拥着她，怀里的身体然紫胤觉得很安稳，红玉将双手置于他的后背，灵力也渐渐涌入紫胤体内。
她施了术，今夜他会睡得很沉。
“抱歉，我没有那个勇气看到那一天，看到你无法执剑，如同朽木，随着时光化为一捧黄土，扬辉青史，无人问津。”
她无论做什么，都潇洒决绝，此事依然，她不敢想下去，若真有那一天，他会如何。那么，就让她来付出应有的代价。
红玉在紫胤的唇上落下一个浅吻，轻若细雨。
随后，从他的怀中离开，从这间屋子离开，从这座山中离开。
她跟随着梦中的声音，经过喧杂的大街，继续前行，途中，发上的簪花已经不见了，她原想回头寻找，可是她摇摇头，自言自语，“唯一的东西，他为我比剑赢来的，也被我弄丢了，”
算了，既然失了，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昨夜梦中的情形，她记得。
那个声音说：远古的时候，有一种火，那叫劫火，能烧尽一切的火焰，可以把一切化为虚无，仙，神，妖，魔，无一例外。
后来，九天之巅建起一座白塔，劫火便被封印在了白塔上。
是不是我消失了，一切回归原点。他，便不会遭受什么报应。
是。
红玉背着剑匣，她将去往九天之巅，走向原本就该属于她的结局。
无尽的黑暗中，大雨滂沱，紫胤在林间飞奔，喉咙间血水涌了上来，若不是早有思虑，在那簪花上稍加留心，只怕是他连古剑的分毫气息都感觉不出来，用他神识重塑的灵力，只怕是让红玉早就施术隐没了。
昨日红玉的反常，他感觉到了，却依旧全然信任的拥她入眠。可未曾想到等来的是如今这结果。
她这几日梦中究竟看到了什么，他曾几次施术察看，但他看不到任何东西，而从那晚花海月夜的对话中，他发觉那个在她梦中唤她的人，定是红玉这次离去的原因。
他一步步寻着红玉的踪迹往前方追赶，都不知自己装了大街旁的来人，那人吃痛一声，袖中的那枚簪花便掉了出来，紫胤这时已挪不开脚步，先一步捡起簪花，问道：
“此物……怎会在你这儿，”
那路人一见紫胤已是膛目结舌，半句话讲不出口，想来他一介乞讨者，见那簪花通体澄亮，却不知晓这并非凡物，存了凡念就想将其据为己有，可眼前这人让他浑身上下都有种恐惧感，只得颤抖的将其还给紫胤，哆嗦着答道：
“这是……这是一位姑娘落下的，我才拾回，请……请道长勿怪，我并非有心独占，”
“她往何处去了，”
“她向我打听……打听巫山，”
巫山，前往九天之巅唯一之路，紫胤向那人道谢，以乘风的速度赶去巫山。

十六、残魂
红玉被锁在剑阵中，紫胤的灵力将她牢牢困住，根本无法动弹，她清丽的神色中露出一丝苦笑，他还是来了。
她渐渐看清紫胤的身影，从云端的另一处徐徐走来，
“紫胤，你何苦？”
　她的笑声还是那样，可这样的情绪足够让紫胤愈发不安，只能以灵力禁锢着她，全然不顾青龙正在头顶，
他抬起手，捉住红玉的手腕，
“人心真有趣，总是喜欢自作多情。”
红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更是无法回答他的疑问，而周围已被紫胤的剑阵困住，她无路可逃，终于，她说出了唯心的话，
“你是剑灵之主，红玉的主人，无所谓自作多情一说。”
紫胤一步步靠近她，却没有停止口中的疑问，“哦？是吗？”
他忽然笑了，笑的令红玉心里发慌，“
是谁在那年红枫下，叹了一句知君仙骨无寒暑，
是谁陪伴百里屠苏书一曲琴心剑魄，决战蓬莱，
又是谁跪向黄昏白雪，言说彻骨相思。
”
“别说了！”红玉使劲摇头，不愿看，不愿听，只要一看到她，她就会犹豫，就会害怕，害怕她动摇。
“别说了？”他看起来并不想停止自己的质问，“如今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都只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她终究还是妥协了，本是天上谪仙，奈何为情入红尘。自此坎坷一生路，终将归去碧落间。
“紫胤，我是个……早该逝去的人啊，你放过我吧。”
“放过？”既相逢何辞赴一场悱恻，寒霜扑落，心血依然温热，
他这一生惯看浊恶。至此仍未敢放一生虚设，要问几人能解他求不得，只是怀冰蹈雪不顾亦不言，
“你明明知道的，红玉。”
她的确知道，除却那些留在天墉城模糊而记不得多少的回忆，铸剑室中，他面无表情用灵力将自己震开，远离火炉。
咏溪镇上，他第一次和凡人比剑，赠她簪花。
红玉不再望向挣脱他的手，而是旁若无人似的靠近他的怀中，
“紫胤，若非如此，我没有办法看到你修为散尽，化归尘土。”
原来竟是这样，逆天行事，悖论天道，他作为剑仙，这么做的下场，远远比一个常人重何止百倍。
“我从来，不畏惧任何下场，”他松开红玉，转向青龙，面对上古神祇，他同样用那种无畏的眼神望向青龙，
天道如何，天道就是要把红玉变成他生命中的过客，彻底的，最后的过客。既然如此，他偏要，逆天行事！
“紫胤仙者，你可想清楚，她已入了白塔，若你要强行带走她，吾必会全力以赴，阻止你。”
掌中属于她的温暖袭来，刚才他的话，让红玉发自内心的震颤，她甚至能猜的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我也有私心，我也会恐惧。
紫胤同她相视一笑，而红玉已将剑匣中的古剑唤出，已有作战之势。
好，若你将万劫不复，我必不违初心，相知相许，生死与共。
“青龙，得罪。”
青龙已无话可说，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多说无益，不然只显赘余。
同时，他的身体扭翻，一式合击中猛翻转了过来，就是另一招向紫胤的捶过去。青龙这下猛打，比之先前的合击更为为凌厉，已经到了一种言语不能形容的程度，就好像一颗即将爆炸的灵团处在二人的额头上，
狂风呼啸，紫胤出剑迅速，惊天的剑气与滔天的神力相撞击，产生了剧烈的爆炸，气浪涟漪般地迅速扩散开来，摧毁着前进道路上的一切事物，木叶、古树，全部被强烈的冲击波震地粉碎，只见地上瞬间便出现了一个三十丈方圆巨大的坑，可见撞击的威力，十分骇人。这次交锋的威力强横之极，一瞬间那股铺天盖地的气势，便传回到了十几里外的山峰上。
红玉刹那回神。莲步生风，似浮光掠影一般追了下去。
眼前的敌人，是上古神祇，以他们现在的实力，相较之下，真的无法相提并论。可他们知道，他们只能胜，不能败。
“纵然如此，我依然想提醒你们，莫要妄想与神抗衡。”
青龙嘶吼一声，身体瞬间在紫胤身前出现，黑口一张，无形的声响，疾冲而出，红玉双眼一闪，气芒瞬间射出，双双击中了青龙的护身真气。那强横的气息，也随着光芒扑面而来，让人十分难受。
这一下逼地青龙续不停地闪避，身体化为了道道残影，玄之又玄地避开了紫胤的攻击，随后他手势一变，长虹般剑光舍弃了阵法，立即卷向了空中的青龙。
红玉剑光暴涨，瞬间有若惊天长虹，与身后的剑影交错纵横，狂卷而去，形成一道奇异的景色，
这怕是要，同归于尽吗？
青龙神识顿时无声无息地袭向离自己最近人，是紫胤，穿透了紫胤的护身屏障，直接击中他的身体。毫无征兆的，他的周身的光芒骤减，立刻消散了许多，已经是受到了重创。接着蓝芒一闪，红玉便被青龙的神识重新打回去，
紫胤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激射而来的虹芒，护住即将坠落的女子。而后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神祇抗衡。
紫胤身体忽然直立起来宛若一句被线拉着的木偶一般，空洞的双眼望着已近马上就要触碰到的身体，一股股幽深的情绪从他的瞳孔中缓缓留出，而后变得湍急，湍急到最后的疯狂涌出。
她伸出手，递到他掌心，血色圈芒消失，天地间一片寂静，他们的身体正缓缓下降，灵力形成的护面缓缓化开，直到消失，红玉的面容在他眼中露了出来，他们身后，便是劫火，能燃尽一切的火焰。
他的神情已不再恐惧，不再忧愁，燃尽一切吗？跟她一起消失，这样是不是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然而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正如他所想。
“红玉……”紫胤将她抱在怀里，伸手轻触她的脸，将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起，“别怕。”
你身后是劫火，我知道你怕火，就算化为灰烬，我也会护着你，只要我还在。
红玉没有说话，也没有畏惧，而是觉得从未想现在这样释然，她顺从的靠着他，朦胧间，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却忽感鬓边一凉，
紫胤为她戴过鬓边簪花，温柔的似乎能生出水来，她睁了睁双眼，她听到他说：
“红玉别怕……”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上你，到现在花光所有力气，紫胤感到身体在不断往下坠，那股力量似乎在拉扯他们，很疼。可他们并不觉得害怕，
能以这样的方式一起死去，也没什么不好。他和她，一直在一起。
……

十七、飘零·问劫
红玉叹道：“九天之巅上头的神明，往白了说，他们不谙世事，不问人情冷暖，纵有毁天灭地的神力，可想当初太子长琴为友犯下过错，落得个永去仙籍，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的下场，若非如此，那个少年……”
那少年的身影永久烙在紫胤的过往中，抹不掉，挥不去，逢时令落雪，他总会立在雪中，自问归期何期。
三人顺着石子小径走着，落叶的声音来了，此刻的风像露珠一样新鲜，偶尔几滴露水打着他们的脸，也不想刻意躲避，晚秋底澄清的天，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强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山脚下片片的枫林时时摇曳着丰满的红叶，好似波动着的红水，
清和凑够方才的情绪缓过，向着紫胤红玉说道：“我也该告辞了，”
紫胤向前迈一步，神色自是万分感谢他的前来，然而未有如何华丽的辞藻，清和也明白紫胤的心情，冲着他摇摇头。
君子之交，便是如此。
衣发飘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他身后的瑶琴依然泛着红光，临走时红玉轻触琴弦，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女子依然明媚如初的告诉她，他们将一起去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着巍巍白雪，花海蝴蝶。
红玉由紫胤牵着，足下的每一步都觉得格外踏实，偶尔磕到了几枚小石子，会略作停顿，而后紫胤会回过头温柔的望着她，继续征途。
瑶霖山中的水，是温柔多情的。靠近他们居住的地方，有一面湖，湖面开阔，水清碧蓝，偶尔看见几只野鸭摇摇摆摆，怡然而惬意；一群水鸟形影相随，嬉戏舞蹈。那里水草茂盛、清澈见底。
回归的两日，古钧在那之前都在等他们，红玉见古钧守在屋外，向他展颜，古钧看到她，依然是那个举手投足间显示出超凡脱俗的美，一颦一笑令人产生无尽幽思的女子。
后来，是一段好时光，确切的说是一段再好不过的日子，紫胤并不再时常带着红玉去到别处斩妖，若是她愿意，他便遂了她，若是没那心思，紫胤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平日要是兴之所至，红玉会试试紫胤钻研出的剑诀，而后和他在那片红蓼地前切磋一番，有一年不知何故，她又植了些栀子花，后来紫胤想起来要问她缘由，她言，
栀子花，清晨开放，黄昏凋谢，次日黎明枯萎。一年孕育，花开一天，等待下一个花期。也许花落是一种等待，花开则是一种宿命。
这说出口的话古钧也听到了，他看着身侧自己的主人，露出一种复杂微妙的表情，不过是一瞬，但红玉背对着他，没有捉住他那一瞬的神色。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快有很长，但究竟有多长，对于山中的这几人来说，就只是睁眼一刹那。
种下栀子花的那个晚上，紫胤在山中的另一出发现了一片芦苇荡，从古树丛林中神采飞扬，奔腾而来，飞荡在山谷林间，跳跃于褐石之上，
紫胤向红玉说了一件很久远的过往，
所以说，紫胤消了我的记忆，那你为何现在愿意告诉我呢？
红玉以一个舒适的姿态躺在紫胤怀里，素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身旁的芦苇，对着他问道，
怕你想起来了，我想我得承认我的错误。
红玉却笑了，那笑声声声醉在紫胤心里，她将怀抱又紧了紧，似是快沉入蒙中了，恍恍惚惚听她低语，
让我忘记引渡煞气，以身殉剑的疼痛，这是……紫胤的溺爱，为何要认为你错了。
她想诉说的情事，她曾有一天躲在紫胤背后，默念着，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千年万载，这是一段最好的时光，再没有什么比那更好。
今日的晨露相比较前一个仲夏凉了几分，紫胤迎着第一束光芒推开门，像是决定了什么，并未身着蓝色长袍，而是寻出那件白底青纹的长衣，这是他第二次着此衣，第一次是那年，同她看红梅落雪，那句不同桃李混芳尘。
紫胤抱着红玉去到那片莲花湖中，将剑匣置于身侧，其实那里早已空空如也，年复一年，时光的确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武器，他的修为终究挡不住古剑的消磨，她还能保得灵体，已是达到了仙人灵力的至圣，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眼神却显得格外平静，红玉感觉到和过去一样，额头上若有若无的亲吻，
“我还有一个秘密，都未告诉你，”
他深吸一口气，情绪平稳，似是再说一件深藏许久的往事，
“紫胤藏了一个心魔。”
红玉方才觉得身上很乏力，连睁开眼皮的功夫都不想动，可此时却被他的话牵引，睁了睁双眼，望向他的冰蓝双眸，
“是怎样的心魔？”
紫胤取过那枚红莲簪花，红玉感到鬓边的意思清凉，他将其簪于她的发间，眉间覆上一层笑意，抵在她耳边说道：
“天墉城，莲花池，她在湖中央……”
红玉忽然身子一僵，但随即内心化开了道道水波，原来如此，生机红绿清澄里，不待风来香满池。
她起身，双臂攀上他的肩膀，蹭着他的银发，并未回应他的言语，可是她的愿望，她知道他明白。
愿你此生清澈明朗，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觉得对的事，
少别离，一世安，无忧思，无遗憾。
待到走向尽头时，我在忘川之上，桑梓之下，等你。

我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