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嘉鱼（全名L..C.南有嘉鱼），人工基因改造之产物，二十二世纪首位连续三年摘取诺贝尔生物学科桂冠，美籍华裔生物学家雷那德.陈所创造的人鱼基因混种。它们喜生活于温暖浅海，体型小巧，腰基线以上极近人类，下际类似已绝灭生物白鲨，色彩瑰丽，墨绿色鱼背，浅绿色鱼体，本白腹部，自身体中心有一条宽约两指的橙黄线条延伸至尾部，成年嘉鱼全长3500WE（约旧制135-145厘米），雌雄同体。
--摘自公元2130《全球转基因生物一览》新3版7994页

【忘掉的话】
这是一篇小短文，半小时就可以看完

第一章
　　轻微单调的机械声音充满整个房间。 凯恩憎厌地盯住面前的雷那德.陈。
　　苍白瘦削的人，无力虚弱的人，没有机械的帮助就连呼吸和心跳都没有办法进行的人，如果不是在2100年基因优选法正式得以实行前降临人世就可能根本无法出生的人，偏偏有着那么多健康完美的人永远无法企及的高超智力。
　　“……凯恩，真高兴见到你。”
　　雷那德笑，正确说法是旁边的情感解析仪告诉凯恩雷那德笑了，因为雷那德的脸部肌肉并没有自如活动的能力，它们自雷那德出生之后一直处于静止状态。
　　可惜那台情感解析仪分析不到这个半死人的笑容究竟是嘲笑？冷笑？讽刺的笑容？凯恩恨恨地想。
　　机械嘶嘶轻响。
　　“自从3年前你和22937一起消失，退出我的研究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你，直到今天。” 悦耳的人工男低音用现今已经不多人懂得的法文慢慢地说话。
　　凯恩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大概……是和离开时同样的原因吧……”
为了22937蓓妮丝.安伦。
　　俯下身体，凯恩冷冷地靠近雷那德。
“蓓妮丝失踪了。” 他把手按在雷那德的身体上。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把她还给我！”

　　“真的那样重要？……”
　　要略微想一下，凯恩才能知道自己听到的，丝丝作响，犹如毒蛇吐信的声音是雷那德真正的声音。
　　“没有希望的……”
　　病弱残障的眼睛里，露出完全可以称之为疯狂的神情来。“那么喜欢……那个克隆……物体？”
　　“蓓妮丝不是复制品！她是人！她是我的妻子！”
　　“这样说……不像……以理智为名的……凯恩学士……”
　　“蓓妮丝在那里？！”
　　“……已经……分析重解了……如果，你还想……见到她……只有到大约10亿个容量为……一千万亿的基因库中去……慢慢地找……”
　　“混蛋！”
　　凯恩无法按捺地抓住了雷那德幼细的颈项。 “我才不管那些上面的人说什么！对你这个怪物根本没有必要讲什么人权！你根本不是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呵呵……”
　　“我一直……很喜欢……你……爱你……”
　　这个怪物，他在说什么？
　　微冷的肌肤在温暖的手掌下滑动，凯恩觉得自己好象是掐住了一条不断蠕动的蛇。
　　“很有……活力……感情，适合……生存……”
　　“？！”
　　“……”
　　没有任何色素的薄薄双唇轻轻颤动。
　　“嘶--”
　　整体机械的最后一盏指示灯静静地熄灭了。
　　“凯恩先生，关于谋杀雷那德.陈一案，你是否认罪……”
　　“我认罪。”
　　坦然地看向雪白的墙壁，任由死亡的黑暗逐渐侵占自己的思绪，凯恩安静地闭上眼睛。
　　蓓妮丝，我就要与你重会了

第二章
　　水……
　　从水下看天空，阳光绚丽而妖艳。
　　猛然地一惊，凯恩突然清醒。 在水里？
自己不是死了吗？
　　黑影掠过凯恩的视野。
　　一条优美的，精致的，绿背白腹的嘉鱼穿离碧绿的水草，优游地向远方遁去。
　　嘉鱼？
　　恐惧令凯恩肌肉紧张，但在这个同时，他发现了更加可怕的问题。
　　他的呼吸，他正在水里完全无碍的呼吸。低下头，他看见他的手，那不是人类的手，五指纤长，前端是半透明青色的锐甲，指与指之间是全通明的蹼。他的脚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长长鱼尾，青色的尾鳍正随着水流缓缓摆动。
　　凯恩惊恐地发出一声叫喊。
　　随之，他几乎被自己的叫喊震伤自己的双耳。
　　尖利的回音，在水中渺渺不绝。
　　清澈的海水浑浊着。嘉鱼群远远地散开着。
　　虽然新来的嘉鱼很美丽，很美丽，可是醒来后，却像误食了大量的毒水母一样突然地全力挣扎起来，四处冲击，一连撞碎几处珊瑚礁。
　　“YI ……”
　　又一声哀伤的呼叫后，细腻的沙终于得以慢慢地沉淀下来。雪一样地覆盖在凯恩的遍体鳞伤的身体上。
　　几条胆大的嘉鱼游近，伸出手抚摩露在沙子外青色的背脊，但是立刻被凯恩尖利的牙与爪骇退。
　　“YI……”
　　凯恩浮出沙堆。
　　在他穿离嘉鱼群时，听见了一两声悠长的呼叫，但他不明白也根本不想去明白。凭靠着本能完全游出水面后，凯恩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他以为的海洋。
　　这里繁花似锦，在约莫有着旧制一公顷的碧绿水面上，是一碧如洗的天空，可是仔细看去，仍然可以看见隐约闪动的银色横纵线，那是价格高昂的隐型天幕。
　　金色的沙从花木的下部一直延伸到水里，造成一个和缓的斜坡。
　　一两条小巧的嘉鱼休憩在浅滩，梳理自己碧绿或是珍珠白色的发。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是……
　　雷那德的温室！

　　曾经作为唯一的客人而踏足此地的凯恩，终于回忆起来；也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被雷那德求爱，大惊下仓皇逃离。
　　“醒来了吗？”
　　温和的男音令凯恩猛然转过身来。被扬起的水波袭击的男子抬起手臂遮住了他的脸。
　　然后，他放下手臂。
　　那张脸，凯恩认识。
　　何止认识，简直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那是凯恩自己的脸。
　　男子向惊恐的凯恩伸出手。有力的手腕上，残留着一道“Y”型伤痕。
　　那是自己的手。
　　坚实胸膛修长双脚清晰五官金褐肤色。全部都是自己的。
　　“再见到你真是高兴，”男子用凯恩的声音说：“我是雷那德.陈。”
　　嘉鱼堇色的瞳仁中一开始是迷惑，不解，但不过数十秒后，就出现了明白了悟的神情，最后则是强烈的愤怒！
　　锐利的指甲呼啸着扑向雷那德，却在半空中溃然落下。凯恩的背脊被早先植入的电极刺激，剧痛令他全身麻痹。
　　“真聪明，真聪明，真不愧为是我喜欢的人，那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雷那德露出嘉许的眼神，：“以前有很多机会，可以让我用别人的身体存活，可是，我只想着……你，你的身体。当然，这个在你还是凯恩学士的时候，不太可能……所以，我不得不等上3年，等你成为一个必死的重罪者……我很喜欢我的新身体，你呢，喜欢你的新身体吗？”
　　嘉鱼的尾扫过水面。
　　“还想再杀我一次吗？凯恩？”
　　雷那德泰然自若地在沙与水的交接处坐下，伸手脱下衬衫。
　　

　　是夜。
　　感觉烦躁不安，身体里的心脏狂跳不止，凯恩浮出水面。
　　明亮的人工月光下，凯恩自身体中心一直延伸到尾的橙黄线条转成了耀目的金线。
不远处，其他的嘉鱼们正三五成群地栖息在浅滩，拍打着鱼尾。
　　早两天，它们都应该已经睡了呀。凯恩悄悄的游近，才发现嘉鱼们都是一对对紧靠在一起，柔滑的下半部身体密密地接近着，彼此温柔地摩挲着对方的脸、颈项、胸部。
　　它们是在交合！
　　突然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不应该看见的东西，凯恩仓促地向后退，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一只手立刻蒙上来，掩住凯恩的嘴。“不要打搅爱人们哪，凯恩……”
　　雷那德在凯恩的耳边说话，湿热的气息令凯恩战粟。
　　"哗——“
　　猛力挣脱了男子的怀抱，凯恩迅速地滑下水。
　　看看自己空下来的双手，雷那德不紧不慢地笑了。
　　“过来，凯恩。”
　　冷冷地说着，雷那德解开了身上浴衣的带子。
　　“你是乖乖地自己过来，还是要我用那个……”
　　潜在水底的凯恩回忆起那份电极带来的痛楚，身体不禁颤动了一下。
　　“我已经很温柔了，没有在你刚刚醒来的时候直接和你作爱，而是等到嘉鱼在这个月中性欲最旺盛的时候才抱你，让你少一些痛苦。但是同时，我的耐性到了今天也用完了！所以……凯恩，别违抗我！过来！”
　　水面平静。
　　雷那德的眼神转为凌厉。
　　“唔！……YI——”
　　澄清的水一处开始浑浊。
　　确定了方位，雷那德向那里走去，伸手向下一探，准确地抱住柔软的腰，将痛得蜷缩成一团的凯恩捞了起来。
　　“真是不听话……”
　　“ZI！”
　　被雷那德丢在沙地上，凯恩短促地叫了一声。
　　嘉鱼们被惊动了，纷纷结束了甜蜜的行为，回到水里。
　　“你也任性的够了吧，不要忘记自己已经没有人类的身份了！你现在只是我雷那德.陈所饲养的宠物而已！而且……”
　　雷那德伏下身体，抓住凯恩的长发，强迫他面对自己。
　　“被曾经是自己的身体爱抚不好吗？任何人都不会讨厌自己吧？！或是，你宁愿和那些智商不到80只懂得吃和交合的白痴嘉鱼做？”
　　是。
　　虽然无法说话，但是凯恩顽固的眼神表达着。
　　就算和嘉鱼，也不和你……
　　“啪！”
　　用力地打了凯恩一记耳光。
　　

　　平静的水面掀起涟漪……
　　“哼！”
　　雷那德脱掉碍事的衬衫，走进水里。隐约可见清澈的水下，嘉鱼娇媚的白色腹部。
　　“啪沙！”
　　青色鱼尾扬出。
　　“凯恩……不是？！”
　　背脊上有着3道白色纹路，凯恩的背脊是纯洁无瑕的翡翠绿色。
　　“YI ！”
　　沉静的嘉鱼自四溅的水中爆起，白森森的牙齿准确的向雷那德的颈项袭去。
　　雷那德敏捷地闪开。
　　又一条嘉鱼飞扑过来。
　　“凯恩！”
　　雷那德大声的怒吼！
　　嘉鱼尖利的牙齿陷入他的肩膀。血光迸现！
　　“啊！”
　　一条坚实的手臂飞向半空！
　　狂涌的血液形成鲜红的半圆屏洒向水中。
　　“YI！”
　　电极带来的极度痛苦的冲击下。
　　凯恩满含着腥甜的，不知是自己还是雷那德的血沉入水里。
　　“凯恩！”
　　踉跄地走上岸，身后留下了一道浓浓的血迹。

　　意识到凯恩专注的目光，雷那德低头看看手上的美食。
　　似曾相识的话。
　　“你要吃吗？”
　　雷那德误会了凯恩的目光，拿着巧克力走过来。
　　“虽然这种人工的甜食对现在的你并不适合，不过稍微吃一点应该没有关系。”
　　深褐的固体有点融化了。
　　摇摇头，凯恩躲开雷那德的注视，游向另一边。
　　雷那德回到电脑前。
　　看着他的背影，凯恩更加觉得他像自己一个很熟悉的人。
　　是……谁？
　　凯恩苦笑了。
　　不，就算是这样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生活再继续十年、百年……，他的内心与雷那德的内心都决不会忘记彼此唯一的联系不过是凯恩对雷那德的仇恨。
　　温馨的假像不过火焰上的一片温度试纸，稍有偏差，立刻就化为无法检视的灰烬。
　　凯恩不会放过终结雷那德生命的任何一个机会，雷那德也不会再给凯恩尝试的任何一个机会。
　　雷那德似乎累了。
　　他把触摸式键盘竖起来靠在一旁，然后直接趴在宽大的工作台上睡觉。
　　喂，起来……
　　不要伏在仪器前睡觉……
　　会有辐射……
　　而且你醒来的时候总是会撞上屏幕……
　　一边抱怨着一边靠进凯恩的怀抱……
　　蓓尼丝！
　　对了，蓓尼丝也会……
　　喝咖啡不加任何伴侣，却会一边吃奶糖。看到感兴趣的消息不是下载而是直接在网络上一气看完。喜欢玩一些很低能的游戏，像已经延续了一百余年的打潜艇之类的。高兴的时候会跳舞，虽然手足不协调，很难看。乱丢垃圾。
　　然后在不得不收拾的时候，怨言满腹。不吃蔬菜。
　　最喜欢里面有夹杏仁、榛子、葡萄干的巧克力。吃的时候会“唔”一声，眼角弯起来。
　　“咚！”
　　朦朦胧胧醒来的雷那德准确的撞上屏幕。
　　凯恩听见他唔唔地低声抱怨着。
　　故意的……吗？
　　故意地与蓓尼丝相似的动作，习惯，嗜好？
　　或者……
　　是蓓尼丝与他相似？
　　凯恩紧紧地将自己抱住。
　　雷那德的身后传来轻轻敲打的声音。凯恩屈起指节，在玻璃上敲击着。
　　这是凯恩转移到这里之后，他们发现可以用来交流的又一种方式。
　　古老的摩斯密码。
　　虽然多数不过是凯恩要看某本书或者是雷那德问问凯恩要吃些什么鱼。
　　“什-么-事-情-？”
　　雷那德举起左手，屈起指节在玻璃上敲打。
　　“蓓-尼-丝-……”
　　“蓓-尼-丝-？”
　　

　　“现在海啸随时都会到来，凯恩去吧，回到大海里去，你将会是嘉鱼智慧的始祖，它们永远尊崇的人。”
　　水的声音。
　　很大的水的声音。
　　凯恩身边的嘉鱼纷乱地潜入水中。
　　“走吧……我在大西洋和太平洋的海底设置了9个实验站，里面有非常充足的能源、食物、武器、资料……你身上的电极可以引导你找到它们。”
　　掀起的水包围了雷那德。
　　“杀死我。”
　　狂野的呼啸声愈来愈近。
　　“杀死我。”
　　雷那德苍凉地惨笑。
　　“请……我的爱人。”
　　血流的动感清晰地传导到凯恩的指尖。

海啸的声音已近在耳边。
“快！”
雷那德催促着。
铺天盖地的大浪袭至。
“我……爱……”
锐利的指甲划过颈项。
“你……”
血，漫天飞舞。
迅速地揉化在汹涌的水里。
凯恩看着雷那德的尸体消失在浑浊的远方。
“YI……”
尾声
　　碧绿深邃的海。
　　半年后，凯恩被迫滞留在雷那德编号为5的实验站内。他的身体实在是重的无法游动了，必须静住在这个设备完善的研究所待产。
　　四、五条被允许亲近凯恩的嘉鱼到处游弋，启动实验站的能源开关，整理舒适的房间，从堆积如山的食物里挑选出富含营养而且适合凯恩口味的美食。
　　凯恩疲惫地躺在丝缎般触感的水下专用床铺上。
　　活泼的小生命在他的腹内不住转动。
　　雷那德，狂妄自大的生物天才，他还是有错误的时候。
　　承继了母系的身体，父系的脑。
　　这个生命在一诞生时，就是海里的王中之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