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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倚在墙上，袖子挽起小臂上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他站在边上，头晕得厉害，眼前的世界不断被眩晕渲染，大块过分明亮的光斑起起伏伏在视网膜上，可他却依旧看得清身边的人金色的头发。
“……得怎么样，金木？”
时间刚刚过中午，阳光很明亮。它透过玻璃窗折进室内，轨迹仿佛带上了清晰可辨的棱角。他盯着那束光看。它在室内窄小拥挤的空间内七歪八拐，几番周转，最后终结在自己的身边，在那个人的身上。
“金木，金木？”
永近英良脖子上挂着耳机，衣服颜色是和他发色相配的鲜黄，就是他平日里最常穿的装束。永近站在这里，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喂，金木？”
金木研抬起头，迎面对上永近的眼睛。对方的视线明明白白地透露着担忧。
“叫你半天没反应，怎么了？脸色很差啊？”
金木研低头，“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
“诶？没事吧？”
他摇摇头，说不要紧。我没事的。
三分钟后，在书店的一楼，第一声惨叫传了过来。
然后就再一次开始循环。
永近英良带着他逃出签售厅，永近和他一起跑过尸山血海，永近在他面前倒下去；他杀死蜈蚣，他在永近温热的尸体边蜷缩着睡过去，他看到一切一切都恢复成晴天下明亮的状况；然后蜈蚣再一次到来，蜈蚣再一次杀死永近，蜈蚣被喰种搜查官处决。
永近英良带着他逃出签售厅，永近和他一起跑过尸山血海，永近在他面前倒下去；他杀死蜈蚣，他在永近温热的尸体边蜷缩着睡过去，他看到一切一切都恢复成晴天下明亮的状况；然后蜈蚣再一次到来，蜈蚣再一次杀死永近，蜈蚣被喰种搜查官处决。
……
如此无休无止地循环往复。
每一个轮回开始最初他把所有相同的经历全都忘记，只有最后濒死时才会想起原来自己手上已经沾了这么多血。从结束到开始的间隙间他飘在一片黑暗里，看着四周，周围飘散着的画面全都是永近死前看着他的眼神。
那些画面，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他看了很久。
直到眼睛已经干得再也流不出东西。
那个声音又来了，它轻柔地贴在他的鬓边，声音化成实质覆住他的眼睛，轻声耳语地问——
——杀了永近英良的人是谁？
喰种。
是喰种。
是身为喰种的你。
是你撕裂他的腹腔切开他的肠子，剖开他的胸膛拉出他的心脏，他一次次复生，而蜈蚣一次次将他重新杀死。蜈蚣就是金木研。
而金木研也能成为别的人。
覆盖在眼睛上的东西散开了。他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倒在一边的被处决的蜈蚣，然后才看到永近。他跪在地上，金发上沾着血，瞳孔剧烈地颤抖着惊魂未定，可他还活着。永近的对面，白风衣的喰种搜查官正在轻声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是喰种搜查官佐佐木琲世。已经没事了。
向着永近，搜查官半跪着，伸出手。他抬起头去看，那张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自己已经弄丢了的温和的笑。
你看见了吗？
“声音”轻声说道。
没人能打破那个死局。
除了佐佐木琲世。
只有喰种搜查官佐佐木琲世能杀死蜈蚣，拯救永近，让他从那个地狱里平安归去，继续平安地活下去。
别人都做不到。金木研做不到，蜈蚣做不到，只有佐佐木琲世才行。
只有佐佐木琲世。
现在，你该做什么，你知道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
带着漆黑指甲的双手掩起崩溃的眼睛。
我要成为佐佐木琲世，我要成为佐佐木琲世，我必须要成为喰种搜查官，只有这样才能救英。我要杀死蜈蚣，成为佐佐木琲世，不然英就会死。我是佐佐木琲世，是搜查官佐佐木琲世，为了救英，我是佐佐木琲世，我是佐佐木琲世，我是佐佐木琲世，我是佐佐木琲世。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救█——█……救救……救救我……——我是佐佐木琲世，我是佐佐木琲世，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佐佐木琲世，我是佐佐木琲世，我是佐佐木琲世，我是佐佐木琲世——啊——
█是谁？
蜈蚣是谁？
算了，无所谓了。我是佐佐木琲世。喰种搜查官佐佐木琲世。
“行了。把那机器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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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个人说，“我很抱歉。”
虽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也不期望你能原谅我们。
白色的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白的，白色的墙纸白色的窗帘，置身其中的他也一样，从右眼上的绷带到头发到病服都只有单一的白。病房相当大，却只放了他一人的病床，而他蜷起身子缩在病床的角落，抱着膝盖浑身不停发着抖。
从机器延伸出来的连接线荡在一边，线头上的电极贴片岌岌可危。青年无视被砸烂在地上的脑部信号连接仪，朝着他走过去，在病床边停下。
他缩在自己的壳里，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青年垂手站在他的身旁。
对于你至今为止所经历过的一切，我们真的感到很抱歉。
我的大多数同事都认为没有痛苦的处刑就是最大的仁慈，但上级向我们下达了让你活下去的命令。你不能被放回人类社会，你也不应被永久收容在喰种监狱，在此情况之下就只剩下把你吸纳进CCG这一个选项，可我的同事都表示无法信任怀有喰种的心的你。我知道地行博士为了从喰种口中套出情报所设计出的生物程序，我也知道你面对着的最大的问题，然后我就把你带来了这个房间。请你记住，是我一人的自作主张让你痛苦至此，从这个房间之后，你有大把的时间和自由来恨我。
现在，我只有最后的一个问题要问你，在这之后，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你是谁？”
沉默。
青年重复：“你是谁？”
金发的少年在快餐店里，在小巷里，在下水道里，他说我知道啊，那种事没关系的，快回去吧。那片金色真亮啊。无论在多么绝望的处境下，只有那篇金色永远都不会黯淡。阳光下，他侧着身子，双手插在裤袋里，朝他抿着唇笑。他说。
你是谁？
“……我……”
眼泪从他空空落落的左眼里流出来。
“我……我是……”
“……佐佐木……琲世……”
“……辛苦了。”
对方叹息着，俯下身，轻轻地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白发。
肩膀发着颤。
古董战结束被俘后的第一次，他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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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拯救我的，只有
睡眠
和
幸福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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喰种和人类的搭档组合并不少见，但在双方互相知根知底的情况下这状况就有点诡异了。董香当初一直不大理解西尾和贵未，但在古董战后她和官方失踪人口永近英良彼此摊牌，一起混了几个月，她也就把这个观点抛到脑后了。不过可以的话，董香还是希望对方最好还是不要一直拿着一个小本本，一脸期待地问能不能采访她的进食感想。
永近旺盛的好奇心她一直觉得挺麻烦的。此刻也是。书店里因为即将开始的作者签售会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之间，董香买完自己自学用的生物教材，发现一路都在东看西看的永近又没影了。好不容易她总算在人群里逮到永近，对方正站在作家签售会的宣传牌前看的专注，表情难得地认真，把她的目光也禁不住引到了那块牌子上。
“高槻……泉？”
“啊，嗯。”永近一开始还没注意她，点点头。“离上一本书出版也就隔了七八个月吧，居然又有新作了，真够勤快的。”
这名字挺耳熟的，可董香不知怎么就是想不起先前是在哪看过。
“你想去吗？反正时间有的多。”
“算啦。这边离CCG的分局很近，要是撞到了我的哪个老同事就麻烦了。再说我其实也不是她的书迷……”
永近苦笑。
“……只是有点怀念。”
到这里，董香差不多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高槻泉这个名字眼熟了。
喉头一阵阵地发起紧来。
“嘛，不说这个了。”永近摇摇头。“还是快走吧，四方先生还在家里等着呢。”
董香僵硬地点点头，往书店外迈出了步子。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那两个穿着长风衣的人在他们离去不久后踏进书店，站在左边的青年面色不大好，每往店堂里走进一步，他脸就要青上一分。
真户晓扭过头去看佐佐木琲世的的时候，觉得他看起来快要吐了。
“怎么了。”
对方憋着一口气：“啊？我，我没事啊，挺好的，嗯。我们能不能出去？”
“我是没什么所谓。不过不是你说要买书的吗？”
“不是说书不买了……”琲世垂头丧气。“……只是我不大喜欢这家店。”
“是吗？我倒是一直挺中意这家店的装修的，特别是大门。”
“和装修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大舒服。”
“啊，你是觉得店里有喰种？”
“不，晓小姐，我不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啦……”
毕竟是大白天。
真户晓看了看表，时间还早。
对面的下属看着她，目光略有点怯。真户想起来，这人刚到自己手下的时候，虽然平日里对人都礼貌又和善，可一个人独处时露出的表情总让她忍不住想立马拉他去看病。所幸三个月下来，在自己孜孜不倦的嘲讽下，佐佐木明显比初见的时候开朗了许多，笑容也没像之前那样一看就是硬挤出来的了。昨天下班之前佐佐木说自己常去的地方最近倒了闭，问真户知不知道哪边的书店比较好。真户想了想，这周末自己没什么事要忙，她说，明天我带你去吧。
佐佐木愣了愣，然后第一次，他在上司面前发自真心地笑了。
真户晓抿抿唇。
“行，那走吧。离这边不远的地方还有家店，虽说规模没有这一家这么大，但还是挺值得逛逛的。”
琲世瞬间振奋了精神，对着她笑着说，好。
他们折回身。书店门口，从上世纪旧建筑里保留下来的大门敞开着，不断有人涌进店里，聒聒噪噪热热闹闹，而他从这一切之中退身而去。在上司推荐的第二家店里他如愿找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书，回家捧着书走哪读哪最后枕着皮封在桌子前睡着。在这一切之前，周六下午的一点三刻，佐佐木琲世从书店里走出去。
迎着拂过街道的风，他抬起头，阳光洒在他黑白相间的头发上。
Fin.
*诗文引自鹅妈妈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