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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哑舍】1-4,哑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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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胡亥也不例外。
他已经无法克制地开始想象若是他登墓……但他完全想象不出来,皇兄匍匐在他身前自称臣的画面,这完全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胡亥抿了抿唇,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喃喃道:“废兄长而自立,是不仁;不遵父皇诏命,是不孝;己身才识浅薄,勉强登基,是不能。天下人皆非昏庸之辈,岂能不知其中另有内情?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向列祖列宗交代?”
赵高妖冶的双目精光闪闪,神态从容自信道:“亥儿,汝会如吾所愿。”
“夫子就算逼孤也无用,勿需多言。”胡亥拒绝得无比艰难,他确实知道赵高所说的事情大半可以成功,但他必须要想到,若是这样做了,他以后又该如何去面对自家皇兄。或者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兵戎相见,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赵高这次没有说话,他直接捡起了掉在他身边那个司南杓,从锦盒里捞起了那块木板,重新摆在了案几上,然后伸手拨动了一下。
司南杓滴溜溜地转着,胡亥木然地看着那一道道残影,却在司南构停下来的那一刻猛然睁大双目,满脸的不可置信。
因为这枚司南杓的勺柄,指向的不再是西北方,而居然是他。
胡亥不信邢,不断地重新拨动木勺,而不管他怎样拨动,不管他怎么换位置,司南杓依旧是随着他的身形变换而转动。
“夫子……汝做了何事?”胡亥汗如浆涌。他已经猜测到了赵高做了什么,恐怕在父皇给扶苏写手书遗诏的时候,夫子就做了什么手脚。他的皇兄……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胡亥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希冀地抬起头看着他的夫子。
“吾做了何事?”赵高玩味地挑高了眉梢,他略略把身体前倾,靠近了他这个最疼爱的弟子,一字一字阴森森地缓缓说道:“吾来并非征求汝之意愿,而是告知矣。”
胡亥紧紧地盯着赵高,只觉得此时在这个阴暗的车厢中,夫子就如同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在巨大的恐慌和惧怕的情绪把他淹没之时,胡亥却忽然想到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这么多年以来,他的这个夫子,好像相貌完全没有变过……
太阳已经西移,繁华的商业街上有些店家都已经亮起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胡亥已经收起了黑伞,缓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小赤鸟早就已经等不及先飞走回家吃食去了,反正家里的窗户开着一扇,它能找到回家的路。
不过,他怎么又想起来了那一幕呢?那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拒绝回想起来的噩梦。
以至于他现在对夫子的印象,就是那张在昏暗跳动的灯火下,宛若恶鬼的脸孔。
胡亥低头咬着左手的大拇指甲,焦躁的心情快要把他逼疯了。
不行,不能再用月麒香了,没有回忆起来多少与皇兄相处的点滴,反而每次都会回想到那个夫子的事情。
是的,已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个人,早已经化为尘埃。
胡亥继续埋着头往前走着,却发现在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就直接堵在了他的面前。
胡亥皱了皱眉,他就讨厌这样混乱的世界,肯定又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小流氓拦街找茬了。他连头都没有抬,直接想要往旁边绕过去。
但那人也换了方向,依旧堵在他面前不肯让路。
胡亥冷冷地抬起头,却在那一刹那僵直在了当场。
他早就已经忘记了那个人的脸容,但乍然之间相见,存封的记忆就像是被骤然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般,瞬间就席卷了他的脑海。
那个人依旧拥有着妖冶的双目,说话依旧也是那样的毫无起伏无比平板。
“呦,找到你了”他说。


208楼2014-05-16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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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确是拾到一枚犀角印。燕太子与堂弟的关系真令人羡燕。”绿袍少年摊开手心,在他如玉的手掌中,那枚酒红色的犀角印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姬青被他意有所指的话语说得眉头一跳,但还是保持了镇定,毕竟没有人见过第二枚这样的犀角印。姬青笑得落落大方,说道:“孤离蓟城之时堂弟尚幼,不忍分离,遂以此物相伴,孤曾许下诺言,归蓟之日,便是归还此物之时。”
    他不知道当年他随燕丹离去时,燕丹是如何做手脚掩盖他的消失,但他相信对方谋划多时,定会处理好其中破绽。只是姬青说到尚幼之时,想起自己和燕丹离开蓟城的年龄,大概就和眼前这少年被奉为上卿的岁数差不多。
    果然人与人就是不同的。
    内心苦笑连连,姬青从这少年手中收回那枚犀角印,想着多说多错,便郑重其事地向其道了谢,就转身离去。
    绿袍少年看着燕太子微微有些惶然的脚步,有趣地眯起了眼睛。那枚犀角印恐怕另有内情,他要不要抽空查一查呢?
    正思索间,绿袍少年却感觉到有两道视线落到了他身上,还有讨论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咦咦咦?那个……不会是少年时的老板啊!我的天!长得好正太!”
    “你小点声!被发现就不好了!话说,那枚犀角印是亚犀种群的古红色犀角吧!天!亚犀犀牛据说在汉代就已经在中原绝迹了,之后在地球上彻底灭绝。连乾隆皇帝都没看到过真正的亚犀犀牛。明清时代的犀角制品儿乎全是染色仿古做出来的颜色!天啊……”
    “……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比我的还要大?”
    少年皱了皱眉,觉得两人的口音不似其他六国人士,而且说的话胡言乱语。待他回过头看去的时候,却根本没有找到说话之人。
    少年暗暗握拳,看来咸阳的城防是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姬青心情忐忑地回到质子府,把失而复得的那枚犀角印锁在了床头的柜子里,不再随身携带。
    不久,秦王政有关于他请求归燕的回复也下来了,其与之誓曰:“使日再中,天雨粟,令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乃得归。”
    姬青脸色铁青,秦王政压根就没打算答应他的请求,说什么如果偏西的太阳再回到正中来,天上降下谷子,乌鸦变白头,马生出角,厨门的木雕人像生出肉脚,才让他归燕。这五件事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也就是说他此生再无可能回归故土。
    巨大的打击让姬青一连许多天都没有提起精神出门,直到第五天的晚上,他才想起自己多日未去过林记粥铺了。
    心里想着他既然永远回不了燕地,那么是否可以退而求其次?若是一直像这样被圈养在咸阳,他也总不可能不成亲吧?他选不起眼的林女为妻,说不定秦王政还会安心不少。
    只是这样聊以安慰的想法,连姬青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自己的胸无大志。
    不过,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只是个被囚禁的质子,不是吗?
    姬青情绪非常低落,但却完全没料到,他只不过是五日没有来林记粥铺,迎接他的却是门板上的一张封条。
    这是怎么回事?姬青慌忙询问着左右的邻居,却被告知林记是两日前被查封的,罪名是通敌叛国,而林女则是被当成燕国间谍抓走,不管是否属实,也肯定是再也回不来了。
    姬青如遭雷击,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刑罚一向以严苛残忍著称,就连商鞅自己也被车裂而死,更遑论是叛国罪了。姬青央求一直跟着他的那两名侍卫打探下消息,而其中一名侍卫却对
    他高深莫测地笑笑,暗示他别搅合这趟浑水。
    这是……秦王政在对他上书请求归燕的不满吗?
    一种刻骨的无力感充斥了姬青的全身,他几乎不知道是如何走回质子府的。
    独自在院中呆立了许久,他想遍了各种可以能够求到的门路,都觉得救出林女的希望渺茫。
    不管是谁求情,只要秦王政想要林女死,也不过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姬青在空荡荡的质子府漫无目的地游逛着,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下人们居住的偏院,他忽然间很想见燕丹。是的,
    燕丹也喜欢林女,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满腔的兴奋,却在他推开木门的时候,变得冰凉一片。
    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许久不见的燕丹,正躺在血泊之中,他的下腹被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他甚至都没能爬到榻上,更没有力气自己处理伤口。他也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居然还消醒着,他听见姬青推门而入,甚至还睁开了双目,眼中清楚地写满了惊喜。
    “天……怎么不喊人?”姬青慌忙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想要帮他止血。
    “莫……声张。”燕丹轻咳了几下,唇边溢出一道鲜血。姬青一怔,知道燕丹受伤之事并不简单,否则他早就叫人来救命了。
    这人怎么能这样?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去死?若是不自己心血 地来看他,他是不是就要独自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死去?燕丹下腹上的伤口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再加上已经过了最佳施救时间,姬青知道若是他拔掉这柄匕首,那么燕丹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事实上,他此时还能清醒地睁开眼晴,就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姬青在房中找到了一壶不知道多久以前的清水,把燕丹的头抬了起来,喂了他几口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了燕丹的脸上,姬青不忍看到那上面沾染的鲜血,用衣袖沾了剩余的水轻柔地擦掉他脸上的血渍。
    燕丹脸上一直以来用来掩饰的草汁也随之被擦掉,露出了一张和姬青很相似、却又无比削瘦羸弱青白的脸容。
    姬青心中大拗,哀声低问道:“这……究竟出了何事?”
    燕丹勉强地笑了笑,叹气道:“是吾连累了林女……”
    “明矶!汝是间谍?”姬青震惊!同时一直以来发生的事情瞬间融会贯通。怪不得燕丹自甘为奴,怪不得他很快就学会咸阳口音,怪不得他鲜少出现,怪不得他要改变自己的容貌……原来他交换身份,不是为了让自己为他抵挡屈辱,而是侍从的身份可以更好地打探消息而已!
    “为何不跟吾明言?”姬青感到又欣慰又痛心,欣慰的是太子堂兄果然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而痛心的是自己居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燕丹扯出一个笑容,低语道:“琅轩,让汝离蓟,就已是……对汝不住。况且汝顶替吾身份……咳咳……秦国上下都着眼于汝,万不可……有一丝一毫错处。”
    姬青猛然一震,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做的一些傻事。流连于林记粥铺、擅自上书请求归燕、丢了犀角印还被少年上卿所捡到……
    姬青搂着燕丹的双手都在颤抖,泣声道:“都是吾的错……都是吾的错……”
    “莫哭……琅轩,秦法曰,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不得上。汝归燕后,可寻一勇士,当朝刺秦王政,此乃绝佳时机……只要秦王政一死……大秦无主……燕国之围立解……”
    燕丹断断续续地把自己查到的情报结合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惜不能亲自送秦王政归西,燕丹表示遗憾之至。
    “可……可吾如何归燕?”姬青六神无主。
    燕丹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确是把自家堂弟保护得太过于无微不至,平日什么事都不让他知道,显然也是错误的。这时也没有其他办法,燕丹只好打起精神,把他这些年在秦地的安排人手都一一交托给姬青,告诉他如何假扮奴仆出咸阳,走哪条路线,去找何人接应等等。
    言罢,又指挥姬青把他怀里一直随身携带的那犀角印摸了出来,沉默了片刻,才吐气缓缓道:“琅轩,其实汝还有一种选择。”
    “何种?”
    “恢复汝原来身份,逃离咸阳,就说燕太子丹在咸阳已逝矣。”燕丹的双目迷离,呼吸困难,已是弥留之际。
    “明玑!”姬青双目垂泪,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做梦都想着要恢复自己原来的身份,但此时此刻,却觉得这并不重要了。可是要让他去密谋刺杀秦王政……
    “吾……吾不行的……”姬青忐忑不安,他是那么的普通,每天只会怨天尤人,又怎么能承担得了这么大的重担。
    “琅轩……可知上次,……吾所言之其一其二乎?”燕丹忽道。
    姬青一愣,很快就接了下去道:“长大成人不在乎是否行冠礼,而在乎是否明理。其一是知晓这世间,即使少了汝,也无一改变。而其二,则是知晓这世间,总有些事,是无论汝如何努力,都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
    “其三……其三……即使知晓有些事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即使天命如此……也要尽最大努力……去斗上一斗……”燕丹的话语凄厉,之后,骤然断绝。
    姬青坐在血泊中,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才穿着一身满是血污的衣袍,回到了自己房中。
    他从床头的柜子里把自己的那一枚犀角印拿了出来,同时把那枚沾满血溃的犀角印也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这一对犀角印多年以来,头一次放在了一起。
    姬青盯着那两枚犀角印,目不转睛。
    他究竟是谁?他是姬青?还是燕丹?
    这回,他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份,而不是别人帮他选择。
    许久许久之后,他拿起其中一枚,用重物砸得粉碎。


    211楼2014-05-16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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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屈卢矛
      陆子冈把玩着左手掌心的玉料,沉吟了片刻后,便拿起笔在玉料上画出一片片枯叶,那一片片叶子正好画在了黄褐色的和田玉籽料留皮上,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秋风萧索的意味立刻就盈满整块玉料。
      画完枯叶之后,陆子冈停顿了片刻,几次抬笔又几次落下,终究没有落笔。
      他下意识地拿起了手边的铻刀,对准手中的玉料,微一用力,刀尖就如同切豆腐一般把玉料破开来。
      从几千年前开始,琢玉师的工具,就是一种俗称水凳的砣机。砣是一种圆片状物,旋转起来之后,就用这种均匀的摩擦力开始琢玉。虽然数千年来,驱动砣机的方式从人工改进到了电能,但琢玉师依旧用各个尺寸的砣机来琢玉,只除了陆子冈。
      他的铻刀,因为缺少了解石的锟刀,所以只能雕刻一些小件的玉器,但却更为精细。
      这一世的他没有学过任何雕刻的技巧,但自从前世的记忆回来了之后,只要握住铻刀,整个身体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但琢磨了数十块玉料之后,他的手感越来越好,甚至于每时每刻不拿着一块玉料在手心拿捏,就会全身都不舒服。
      枯黄卷曲的枯叶在铻刀的雕琢下一片片地出现,陆子冈接下来连草稿都没有打,完全靠感觉继续雕琢了下去。
      哑舍内的长信宫灯在一闪一闪地跳跃着,却异常的明亮,一点都不妨碍陆子冈琢玉的视线,很快,在萧萧而落的枯叶之下,出现了一个古式建筑的一角,一袭珠帘长长地垂下,珠帘下方露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正无限怅然地抚摸着栏杆,珠帘之上还仿佛挂着几抹清幽的霜华。
      虽然只是一只手的剪影,但依旧能让人目不转睛地把视线聚焦在那里,恨不得想要挑开珠帘,看下藏在后面的美人究竟是何等倾城之色。
      陆子冈抹去玉料之上的碎屑,定定地看了许久,才把玉料翻转过来,刻下了王昌龄的一首《长信秋词》:“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铻刀极其锋利,但这二十八个字陆子冈却写得婉转清丽,缱绻绵长,随后习惯性地在后面落了一个子冈款。
      陆子冈呆怔地看了这块新鲜出炉的玉件半晌,玉件雕琢之后并未抛光,却在黄色的灯火下映出一种沧桑晦涩的质感。
      自嘲地笑了笑,陆子冈把这块玉料丢进了柜台下面的竹筐里,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玉器击撞的声响。那个竹筐里已经积攒了大半框未抛光的半成品玉件,都是陆子冈这些天拿来练手的习作,若是有人看到的话,不禁会眼前一亮,说不定还会评价这个琢玉师仿子冈款仿得非常不错呢。
      清洗了双手,又清理擦拭了柜台抹掉玉屑,把铻刀擦净放进怀里,陆子冈这才拿起锦布之上的长命锁,闭着眼睛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向后靠在椅子上假寐。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医生带着晚餐推门而入,那小笼包的香气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夹杂在微凉的秋风中,就那么穿透了哑舍店内的熏香迎面袭来。
      “这个月是今天吧?还有点时间,我们赶紧吃完就上路。”
      医生动作麻利地打开饭盒,熟练地从哑舍柜台里找到他常用的筷子,拈起小笼包就开吃。
      上路什么的,用在这里真的好吗?陆子冈的额角抽搐了两下,也没挑剔医生言辞无忌,把手中的长命锁挂在脖子上戴好后,就闷头把属于他的那盒小笼包吃了个干千净净。
      两人动作都很快,医生把饭盒拿出去丢掉之后,便抬手看着手表道:“是不是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走?我还能睡一会儿不?今天这场手术站了八个多小时,真是累死了。”
      陆子冈看着医生一边说一边毫无形象地瘫在黄花梨躺椅上,沉声道:“不能睡了,我们这回去要换衣服。”说罢便起身朝哑舍的内间走去,不一会儿就拿出来两套衣服和两顶假发。
      “哟呵!玩cosplay吗?不用了吧?我们每次穿越也都只停留一小会儿,还换什么装啊?再说,我们目标不是回到几个月前吗?你怎么这么笃定我们这次又回到几百年前甚至更久之前啊?”
      医生嘟嘟囔囔着,但却没拒绝换装的提议,反而兴致勃勃地脱下休闲装,在陆子冈的指点下把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穿在了身上。
      “就算是很短的时间,也要做到完美,我可不想在大街上被别人当疯子怪物一样看了。”陆子冈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医生却完全没察觉到为何陆子冈这回这么精确地预计到他们会穿越到什么年代,毕竟每个时代的服饰并不相同,而陆子冈拿给他的分明是明朝中期的服饰。医生只是隐约感觉有些奇怪,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哑舍的内间里传来一阵阵熟悉的鸟鸣和撕打声。
      “三青和鸣鸿又闹起来了?”医生心疼地直咧嘴,但却半点要冲进去给自家三青撑场面的意思都没有。开什么玩笑,那是两只神鸟级别的战斗,他一个凡人冲进去岂不是要完蛋?“那胡亥哪里去了?都不过来领自家鸟回去?”
      “我也不知道。”陆子冈径自往头上戴着假发,自从上次胡亥说下次要来一起用洛书九星罗盘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鸣鸿是一个月前失魂落魄地飞到哑舍的,一看就是与自家主人走丢了。陆子冈也不是神仙,没有胡亥的联系方式,只好就养着鸣鸿,至于它愿意和三青干架,他也专门给它们俩腾出了一个单间,屋里什么都没放,随便它们打个天翻地覆。
      医生一开始也是担心不已,但后来发现三青和鸣鸿势均力敌,顶多就是各掉几根毛,也就见怪不怪了,甚至还有闲心收集了它们的毛,用哑舍里的铜钱做了几个鸟毛毽子。
      医生在陆子冈的帮助下戴好了假发,在头上戴了四方平定巾,摘了眼镜,对着镜子照了照,倒是真有种书生感觉。拿着手机自拍了几下,还发到了朋友圈炫耀,医生这时才发现陆子冈正拿着罗盘发呆:“怎么了?罗盘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没什么。”陆子冈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把罗盘微调了几格。
      医生不疑有他,把手机丢到一旁放好,因为科技用品穿越之后就会因为磁场缘故,完全不能用了。否则他真想带着手机去古代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也好。像以往一样,医生一边默默吐槽一边把手和陆子冈一起按在了罗盘之上。
      一阵熟悉的眩晕之后,医生首先闻到了一股清新得无法言语的草木味道,让在城市雾霾中已经污染的肺立刻重生了。
      只是他还未等睁开眼睛确认自己到了哪里的时候,就感到一股大力袭向了双膝,他一下子就站立不稳摔倒在草丛中,后背还被人粗暴地用刀刃抵住,刚刚带好的假发也被人揪了下来,露出了他们寸长的短发。
      医生艰难地在草丛中睁开双目,不意外地发现陆子冈的下场也和他差不多,都被几名全副武装的古代士兵擒住。而陆子冈手中的罗盘却跌落在地,被一个士兵收缴了去。医生六神无主,他们万一再拿不到罗盘,岂不是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医生听到押着自己的那名士兵高声禀报道:“报告夫人!抓到倭寇奸细两名!”
      随着这句吼声话音刚落,医生就感觉到有一个黑影遮住了太阳,笼罩在了他的头上。
      他拼命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名英姿飒爽的戎装女子,手持一柄系着红缨的战矛,正眼神锐利地低头看着他们。
      医生揉着被磕出一块淤青的膝盖,听着陆子冈在跟那名戎装女子解释他们的来历。陆子冈说话的语调和语气与现代的普通话有些差别,像是带了一种奇怪的口音,但医生多少还是能听得懂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说得这么溜。
      他们出现的地方并不像前几次那样,在繁华的城镇中,而是在一处荒郊野外,远远的还看得到旌旗招展,能闻得到些许的海风咸腥味道。
      医生看不出来自己究竟是到了什么年代,便把目光落到了和陆子冈交谈的年轻女子身上。
      那女子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岁刚出头的模样,杏目白肤,五官秀丽,个子能有一米七往上,一身黑色的戎装更是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若是放到现代,那绝对是个受人追捧的模特明星,现在即使不涂脂抹粉,也遮盖不住她的容姿。
      医生平日里倒也不是见不到长得好看的女孩子,但这么个年轻女子居然还是一队士兵的领头,就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周围的士兵们立刻对医生怒目而视,瞬间就有人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医生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王瑛也听到了那边的骚动,却只掀了掀眼皮,并没在意。
      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若是按照惯例,应该扔到大牢里严刑拷打的,但她看他们双手细白无力,这人又是一口京畿地区的官话,说起京中风物都侃侃道来,又说自己是苏州人士,换了苏浙一带的吴侬软语也说得无比熟练,便卸下了几分戒备。
      只是王瑛也并不因此信了他们。现在近海的倭寇,也并不都是日本人,自从朝廷取消了朝贡贸易,执行海禁之后,竟有许多中国人心甘情愿地冒充倭寇,进行海上贸易,拥兵自重。说白了就是山贼土匪的另一种形式,换了地盘,成为了海盗。就是朝廷喜欢自欺欺人,依旧用倭寇来笼统称呼。


      215楼2014-05-16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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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硬战,不远处不断有烽火冲天而起。
        倭寇登陆是有规律的,他们多来于海上,船在海上行驶必须依靠风力。一定的季节就刮一定的风,倭寇什么时候在沿海登陆,大致会在哪里登陆,基本上戚家军都已经摸得很透彻了。
        北风多时南侵广东,东风多时,西扰福建,东北风或者正东风多时,分犯浙江和江苏,只有当东南风多时,才直扑山东的登州和莱州。现在分明已经是重阳节之后,早就已经不再刮东南风,可倭寇却连连登岸,可见这次侵扰不同导常。
        医生再也没有了休息的时间,伤兵源源不断地从前线运送过来,有些人甚至等不及救治,在送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死去,医生从未经受过如此艰难的抢救过程,到后来整个人都已经麻木。
        陆子冈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是怕罗盘指针恢复的时候他们不在一起。他并没有医生那么忙,所以有闲暇地注意到,医生其实抢救回来的伤员,大部分都因为再上战场或者伤口感染恶化的原因,一个接一个地踏上了黄泉路。
        所以说,命运终归是命运,就算他们已经做出了微小的改变,但依旧会被历史无情地修正过来吗?
        陆子冈无法不让自己多想,但还是想到了某件让他胆寒的事情。
        所以当他踏入中军大帐时,丝毫没有意外地看到那已经穿戴起盔甲的王瑛,正坐在椅子上郑重其事地擦拭着手中的战矛。
        “《吴越春秋·勾践伐吴外传》有云,越王乃被唐夷之甲,带步光之剑,杖屈卢之矛,出死士以三百人为阵关下。”陆子冈缓缓说道,“屈卢之劲矛,干将之雄戟。屈卢乃是古代善造弓矛的良匠,能与干将并称,可见其名望。少夫人手中这支屈卢矛乃是令夫君当年在哑舍所买,我当时还在好奇,何样女子才会喜欢此物。”
        王瑛并未说话,而是在擦拭好锋利的战矛之后,几近肃穆地开始整理战矛上系着的红缨。
        战矛上所系的缨其实也是实战的需要,并不是装饰用的。因为当矛刺进或是抽出敌人的肉体时,都会有鲜血喷溅而出。为了防止在战斗中被血污溅得满身,导致枪杆湿滑,所以缨是必不可少的存在,而且缨的长短多少也是需要调整的。而缨是红色的,也是因为被血浸染了太多次,不管是什么颜色最终也都会变成暗红色。
        “元敬曾跟我说过,这是一柄无坚不摧的战矛,可以刺穿任何阻挡在它面前的事物,不管是敌人还是命运。”王瑛重新系好红缨之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擅闯中军大帐的陆子冈,“我很喜欢它,自从元敬把它送给了我,我就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想要做什么。”
        陆子冈无语,原来戚少将军怕老婆是因为这屈卢矛吗?看来罪魁祸首还是他来着……前世的他怎么就想不开,把这个惹祸的屈卢矛卖出去了?
        “人生存在这世间,就有矛盾,无法避免。”王瑛缓缓地重复着她不久前说过的那句话,“我虽拥有这世间最锋利的矛,却也知道终有一天会有一面盾是我永远都刺不透的。”
        她坚毅地扬起下巴,毫不犹豫地站起身,铁质的盔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元敬练兵,他知道跟京官低头与他们同流合污,在历史上会对他的评价留下怎样的污点,但他依旧如此。我也知道和夫君相处,应该和颜悦色举案齐眉,但我也依旧如此。”
        “我知道此去有可能失去孩子,我应该听元敬的话好好退回登州,但我依旧如此。”
        “所以不用来劝我,作为锋利的矛,一生的命运,就只能是一直向前!”
        身着盔甲的女子手持战矛,目光坚定地向前走着,浑身都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元敬若是死了,我亦不会独活。”
        陆子冈听得有些怅然,待王瑛即将走出中军大帐之时,不由得出声问道:“你们上战场……就不怕死吗?”
        王瑛没有回头,她带着淡笑的声音却随着晚风缓缓飘来。
        “不管上不上战场,人不都是一样会死的吗?”
        陆子冈并不知道王瑛有没有凯旋归来,因为他很快就发现罗盘的指针快要复位,急忙跑回了伤兵营,拽着医生到了僻静处,两人经过了一阵熟悉的眩晕,终于顺利地重新回到了哑舍之中。
        哑舍的店铺内还飘散着小笼包的油腻味道,他们看起来只离开了一瞬间,但事实上他们却已经在明朝的军营里呆上了好几天。
        两人不管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各自找了椅子瘫坐了下去,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对了,那个戚少夫人,后来没出事吧?”医生揉了揉眼睛,找到自己丢在一边的眼镜戴起来,忽然想起他刚要离开的时候,好像隐约听到有人说戚少夫人要亲自带兵出征。
        “没事……历史上,她和戚将军都活了很久。”
        “哦,那就好,他们这一对真让人羡慕,他们的孩子一定也很牛叉。”
        “不……事实上,戚少夫人一辈子都没有生下孩子……她怀上的这一个,定是流产了……”
        “啊?不会吧?”
        “而且因为她没有生下孩子,戚元敬在十年后纳妾,本是神仙眷侣的两人就此貌合神离,最终戚少夫人愤然和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哑舍之中再次陷入了沉默,两人同时想到了那个身穿黑色戎装手持战矛的刚烈女子。明明已经是历史上逝去几百年的人了,但却仿佛之前还活在他们的视线中,一伸手,就能碰触得到。
        陆子冈低头隔着衣服按了按颈间的长命锁,端详着手中的罗盘,面上露出了踌躇不决的神色……
        哑舍:哑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承载了许多年,无人倾听。因为,它们都不会说话……


        220楼2014-05-16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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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陆子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不是什么?”
          医生握紧了还在颤抖的双手,不知道如何表达心底泛起的情绪。
          那个人独自坚强地活了两千多年,虽然看起来像是无所不能,但事实上内心无比脆弱。尽管一直以来寻找扶苏转世是老板能熬过来的原因,但那个人从心底里爱着那些拥有着各种喜怒哀乐却无法述说于口的器物。
          如果……如果连哑舍都能托付给旁人,那么就说明他真的舍去了一切,很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人……其实根本如同那些不能说话的古董一般,即使有再多的苦痛和哀伤,都只会埋在心里,不会宣之于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医生重新抬起了头,这回说话的声音大了许多,带着坐立不安的焦虑。
          他总觉得老板不告而别,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又或者是那扶苏出了什么事情,老板可能都不会想继续活下去了。那个人本来就有着厌世的念头……医生越是想得多,就越发焦躁,但当他接触到陆子冈茫然的目光时,不禁颓然。
          这个人根本不了解老板,没法交流啊!想起陆子冈居然想东想西地拒绝去寻找老板,医生忽然气血上涌,恼羞成怒地站起身一拍柜台,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找老板,是不是老板不在了,你就可以把哑舍里的古董都私吞了?”
          陆子冈英俊的脸容一变,目光立刻凌厉了起来。
          这简直是对他的悔辱!若不是老板余自留信让他过来照顾哑舍,他又怎么会辞去国家博物馆那边待遇优渥前途无量的工作?这个人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
          医生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是看着陆子冈抿紧了唇,脸色煞白浑身怒气地一言不发,他也一时找不到圆场的话。
          就在这气氛无比尴尬的时候,雕花大门吱呀一声开启。
          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笑意地传来道:“哎呦,这都在吵些什么啊?谁要把哑舍私吞了?求都转给博物馆啊!跪求啊!必须跪求啊!”
          医生抬手按了按微痛的太阳穴,叹了口气道:“都是我口不择言,馆长大叔你就不要添乱了。话说你不是去昆明疗养去了吗?病好回来了?要不要去医院那边我再给你安排个检查?”
          进来的正是许久都没来哑舍的馆长,这位大叔看起来又比年前苍老了些许,他这回换了一根鸡翅木龙骨拐杖,倒是有几分旁人所不能及的风雅气势。
          “腿脚的老毛病了,不用费心了。”馆长笑呵呵地说道,金丝边眼镜因为他的抬头而反射出一道诡异的光芒,只听他朝柜台后的陆子冈笑问道:“小陆,怎么变成你看店了啊?老板呢?来,给叔我掰扯掰扯。”
          陆子冈的脸色因为馆长的打岔,缓和了一些,但他还是看着医生,目光淡淡的。
          医生知道今天有这馆长在,是别想再探讨罗盘的事情了,况且他的精神状态确实也不好,再呆下去恐怕要得罪到底了,只好叹了口气道:“我改日再来,那件事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说罢便丝毫不停留地转身离去。
          “咦?哪件事啊小陆?快说说!”馆长大感八卦,一叠声地追问道。
          陆子冈盯着木雕窗格外医生的身影在街角隐去,藏在柜台下一直紧握的拳头才慢慢松开。
          他低头看着掌心被指甲刺出的半月形痕迹,笑道:“没什么大事,真的,马上就能解决好。”
          “毕之,有没有可以让人遗忘记忆的东西?”扶苏把身上穿着的长袍脱下,换上出门穿着的衬衫牛仔裤,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有很多,但一般都是让人把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如同初生的婴儿一样,这种我也很少用,更像是害人。”老板淡淡地说道。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本来想帮扶苏穿衣服,但后者却拒绝了。想想也是,他的殿下虽然这一年足不出户的时候都穿长袍,但之前也算是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一阵,怎么可能不会穿现代的衣服。
          “那有没有可以让人保留大部分记忆,只是专门忘掉生命中出现过的一个人?”扶苏慢悠悠地扣着衬衫上的扣子,他的动作轻柔利落,从头发丝到指尖都流露着让人赞赏的优雅。
          老板眯着双眼想了想,这才诚实地说道:“确实有,在蘅芜香中混入某人的发丝,点燃后让人嗅闻,便可以在这人的记忆中抹去那人的痕迹。”
          “蘅芜香?”扶苏挑了挑眉,“这又是什么香?居然还有如此功效?”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老板抑扬顿挫地声音回荡在丹房之间,像是在言语间回忆着什么,半晌后淡笑道:“这首诗所描写的绝世美人,就是汉武帝的李夫人。”
          扶苏已经熟读史书,闻言笑道:“就是那个病死前不让刘彻见到她病容的女子,之后引得见遍天下美色的汉武帝对她念念不忘,倒是个有手段的。”
          “正是那个李夫人。她死后,汉武帝偶然间梦见她入梦,赠予他蘅芜香。汉武帝醒后遍寻不着,却闻到一阵香气,芳香经久不息。”
          “其实那并不是汉武帝做梦,而是卫皇后为了让汉武帝忘记那李夫人,特意点燃的蘅芜香。只是那李夫人算无遗策,又怎么可能让卫皇后得到自己真正的头发?汉武帝经过此梦,反而对其越发思之如狂。”
          “真是可以让人脑补一场跌宕起伏的宫斗剧。喏,这么说,你也有那蘅芜香?”
          老板走过去替扶苏整了整领子,又把手边的羊绒衫递了过去:“我也只有那么一小块蘅芜香而已,时间长了也已经成了粉末状。以前若是想要谁忘记我,便给他燃上一炉蘅芜香,同时我自己闻着配好的蘅芜香丸就不会受影响。”
          扶苏摸了摸自己及肩的头发,半真半假地取笑道:“真是难办呢,我这个身体的头发就算混入蘅芜香中给你闻,也不是我真正的身体,你也忘不掉我啊。”
          老板笑得更假,他还能不知道扶苏的心思是什么?他既然明明白白地问出来了,自然就是警告他自己不许给他用罢了。老板伸手把扶苏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又把他过长的刘海梳了下来,挡住烧伤的那半边脸。
          灼热的视线一直存在,老板轻叹了口气,迎着扶苏认真的双眸,只好承诺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我不会再燃蘅芜香的。”
          扶苏满意地笑了起来。他真的是老板会做出什么以命换命的举措,最后给他点一炉蘅芜香,让他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对于某些人来说,遗忘也许是个很好的选择,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未免就太不公平了。
          打着自认为对其他人好的旗号,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他做出决断,这根本就是好心办坏事。
          一肚子闷气的医生回到家后就倒头大睡,一直睡到下午才清醒,一起来便开始面壁思过。
          这是他最近才养成的习惯。重回自己的身体后,虽然被扶苏的灵魂占据了一年的记忆还在,但因为并不是他亲身经历的,所以必须要不停地回放才能加深自己的记忆。而且他没料到扶苏的手术技巧居然比他还高出许多,这一年中连续做了好几个大手术,甚至还参加了一个心脏移植手术。也正因为之前扶苏的优异表现,他才能转正得这么顺利。
          他重回自己的身体以后,在家里的抽屉里,找到了扶苏留下来的字条。对方诚恳地对于夺声一事道了歉,并且还说这些手术技巧就算是鸿占鹊巢的补偿,当然,还附有数额激增的银行卡存款……
          为了融会贯通这些技巧,这半年来,他要付出的更多,不仅仅一些深奥的专业知识需要学习,手术技巧更是需要不断锻炼的。
          所以他经常坐在床边,对着家中那一片白花花的墙壁,反复地在脑海中回放自己的记忆。而现在他却是要反思下今天失控的情绪。
          对着墙壁发呆了半个小时,医生总结出他最近应该是压力太大了,必须要出去吃一顿大餐才能减压,便立刻换了衣服去商业街吃了顿自助。只是一个人吃的时候胃口却总是不好,以前这种时候,他总会先跑去哑舍把老板拖出来一起吃,尽管老板吃的并不多,但有个朋友陪伴,可以倾听他牢骚抱怨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翻了翻手机通讯录,发现他的同事们基本上都在医院值班,不值班的也忙着补眠,没有人有空。
          食不知味地吃饱肚子,医生下意识地又溜达到了哑舍的门前,等到他推开雕花大门,看到陆子冈意外的目光,才暗骂一句习惯的力量真可怕。
          他们早上才刚吵过架,也许那种根本算不上真正的争吵,但医生觉得还是不能这样僵持下去,率先走过去坐了下来。他自来熟地从架子上捞过一个茶盏,随意地用手擦了擦,拎起柜台上的茶壶便给自己倒了盏茶。
          陆子冈的嘴角抽了抽,医生手里拿着的是北宋建窑兔毫盏。兔毫盏的釉面颜色是黝黑如漆,光泽莹润如同墨翠,釉面上布满均匀细密的筋脉,犹如兔子身上的毫毛一样纤细柔长而得名,其中又以医生手中的这种银兔毫最为名贵。
          这种茶盏是在宋朝时期点茶所用,根本不是用来泡茶的。但他也知道跟医生这种人讲古董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只要不打碎就没什么问题。陆子冈瞥了他一眼就继续专注于自己手中的活计。
          “在做什么?”医生喝了几口温茶,解了腹中油腻,更是缓和了心中烦躁。他本来就脸皮够厚,此时见陆子冈都没搭理他,反而凑上前去,全当上午的事情没发生过。


          225楼2014-05-16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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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子冈却没他这么粗的神经,硬梆梆地说道:“打香篆。”
            医生发现陆子冈放在面前的香炉并不是老板经常喜欢用的那尊鎏金翔龙博山香炉,而是一个开口很大的莲花造型的青瓷小香炉。
            医生扫了一眼店铺的摆设,发现不光那尊鎏金翔龙博山香炉不见踪影,还有几个很眼熟的摆件和古董都不见了。他忍不住追问道:“那尊博山炉呢?怎么不用它?”
            陆子冈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冰冰地说道:“放心,我可没胆把它们都卖了。”
            等他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语气不对,但又不知道怎么补救。他一直都是在和古董打交道,根本不用理会什么人情世故,所以今天上午被医生质疑的那一句,才让他非常在意。就像一根刺一样,不知道怎么拔出去,又刺得他生疼。
            医生却是在工作中见惯了各种无理取闹的患者和家属,陆子冈的这点别扭脾气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不过陆子冈不回答,医生也慢慢地回想起来,好像之前有一次他来哑舍的时候,就看到陆子冈收起了几件古董放进了内间,想必也是怕能力不及老板,压制不住这些古古怪怪的家伙们。
            八成那个博山炉老祖宗,现在恐怕在阴暗狭窄的锦盒内气的直冒烟吧!
            医生心底吐槽得自娱自乐,一边看着陆子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包象牙白色的香灰铺在青瓷香炉里,一遍掏出手机来搜索香篆。
            啧,这都信息社会了,谁还非要求别人解释专有名词啊?很快,医生就浏览了一下网页,看着陆子冈压平了香灰之后,从锦盒里取出了一排十二个莲子形状的青瓷小香罐。
            这些小香罐一个大概只有大拇指的一个指节那么高,圆滚滚的特别可爱。陆子冈取来一个同款的莲花瓣形状的青瓷香碟,开始用紫铜竹节香勺挨个香罐取香粉,取出每种香的分量都不一样,多的甚至有小拇指手盖那么大,少的甚至只有一小撮。
            医生想起来,他以前也见老板取过香粉,但是却没看他打过香篆,当时老板就说过,在汉代的时候还没有线香,只有香料磨成的香粉。看这青瓷的香道用具应该至少是北宋年间,但看陆子冈取用这香粉的珍惜劲儿,恐怕这些香粉应该是上了年头的。
            因为香粉都是粉末状的,陆子冈生怕吹散了香粉屏气凝神,一脸严肃。
            医生也被他的表情感染,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但却也是闻到了随着一个个香罐打开,鼻尖流动着的或轻柔或香甜或肃穆或悠远的香气,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陆子冈的香勺停在了最后一个香罐处,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得到这个香罐的盖子上贴着一个细小的封条。他犹豫了许久,抬眼看了下面前的医生,过了半晌才坚定信念,伸手旋开了这个香罐。
            他用香勺在罐底刮了好一会儿,才掏出少得可怜的一点点,放入香碟中。随后又趁医生低头刷网页的时候,从锦盒中拿出一小根头发,用香剪剪成一截一截,也混在香粉之中。
            十二种香粉在香碟中混合,陆子冈拿出一个刻着镂空篆体福字的紫铜香篆印,轻轻地放在了铺平的香灰上,随后把配好的香粉用香勺放在香篆印上,再用小香铲把香粉细心地铲到镂空的福字之中。最后把香篆印小心地拿开,一个端正的福字便出现在香灰之上。
            “咦?好像挺简单的嘛!”虽然已经在手机上看过打香篆的过程,但亲眼见到就是不一样,医生见陆子冈做得熟练,不禁有些手痒。
            “没那么简单,拿香篆印的时候手不能抖,否则香篆字如果断了的话,这一次就不能烧到底了。”看着那个完美的福字,陆子冈心情也好转了许多,便开口解释道。
            其实香篆也是一项比较锻炼手稳定性的一个训练方式,越是线条繁复的香篆印,就对打香篆的人要求越高,否则细细的香篆字断掉一点,都会前功尽弃。陆子冈当年为了锻炼自己修复书画的手不会抖,打香篆了很多次。但他旋即看了眼脸上写满得意的医生,这才想起对方的职业,便不再多话。
            医生笑嘻嘻地刮了刮下巴,和心胸外科的他来比谁的手稳?这不是开玩笑吧?
            陆子冈拿过一旁的线香,从长信宫灯那边借了火,点燃了香炉里的香篆字。
            一缕氤氲的烟升腾而起,缓缓地在空中打转、腾移、跳跃、回旋……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操纵着这烟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把视线凝聚在其上,看得如痴如醉。
            陆子冈拿过一旁的香炉盖子,把香炉盖上。这个香炉的盖子是莲蓬形状,正好每个莲蓬中间都有一个孔,烧造得精致细巧。更兼因这香炉用的时间颇久,那些孔眼处还有些被香薰黄的痕迹,看上去更像是莲蓬的尖尖,惟妙惟肖。
            香炉的盖子盖上之后,烟气就没有那么浓重了,分了若干缕,丝丝绕绕地冒了出来,很快就散发在空气之中。
            很快,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渐渐地随着这烟气四散开来,医生也是闻惯了奇楠香的人,但此时竟觉得,这股香气像是勾动着他内心深处,一时间竟是痴了。
            陆子冈拿起一个香丸凑在鼻尖处嗅闻着,状似不经意地询问道:“你有什么想要忘记的吗?”
            “忘记?”医生觉得平时绷紧的神经都因为这香气而放松了下来,一时浑浑噩噩的,也并不觉得陆子冈的这个问题突兀了。他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道,“确实是有想忘记的啦,例如我父母的惨死,亲戚的挤兑,要知道我在小时候,几乎每一两年就要换个人家收留呢……”
            医生说着说着,像是深藏在心底的负面情绪都被勾了起来,单手按着额头想要把那些回忆都重新塞回去:“咦……奇怪……我怎么感觉闻到了一股蛋白质燃烧的味道……”
            陆子冈看着医生陷入了沉默,随后又沉沉地在柜台上睡去,不禁叹了口气。
            “你鼻子可真灵,我在蘅芜香里加了老板的头发。忘了他吧……忘了他对你比较好。人过分的执著,都不是一件好事。况且这事老板以前常做,估计他若是能回来,肯定也会这样对你做了。我只是替他做了该做的事而已。顺便清理一下你不想要的记忆,作为补偿吧……”
            陆子冈闻着手中的香丸,喃喃地自言自语,其实更像是自己在说服自己。
            他也有想要忘记的人,但可惜他没有对方的头发。
            他知道医生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会越来越失去正常的生活,甚至连工作都做不好。
            这样不行,医生的工作是救死扶伤,只是手的一次颤抖也许就会失去一个人的生命。今天的吵架就已经出现这样失控的苗头了,长此以往,迟早会出问题。
            这样的话,还不如让他来替他下决心。
            他和老板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即使命运的捉弄,让他们偶然间相交汇,也是时候互相各自远去了。
            陆子冈闻着手中的香丸,自然是不受屋中点燃的蘅芜香影响,但这时,他却已然有些后悔。
            他是不是……做错了呢?
            罢了,就算是错了,也无法挽回了……
            哑舍的店铺之中,蜿蜒盘旋的香线无声寂静地弥散着,清冷,孤寂……
            哑舍:哑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承载了许多年,无人倾听。因为,它们都不会说话……


            226楼2014-05-17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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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章 哑舍·涅罗盘,目前网上还没有出来,如果有知道的亲拿出来共享一下啊~~


              227楼2014-05-17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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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有几段被度娘吃掉了。。。。正在申请恢复中。。看不到的亲留言,实在不行我再补发。


                228楼2014-05-17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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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没了~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229楼2014-05-25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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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第一部么?


                    来自Android客户端230楼2014-05-25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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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们这些买正版的人情何以堪啊


                      IP属地:山东232楼2014-08-18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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