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次他们对话，一次他们已无需言语。
1
卡卡罗特钻进污水横流的小巷，七拐八拐最终站在了那废弃厂房的大门口。
他站在那儿，像往常一样，打过招呼后抬起胳膊，由门口的两个大汉给他作例行的搜身。厂房黑洞洞的，实在太暗，但演讲声在外也听得清晰。随之一道送到面前的是一股贫民窟特有的恶臭。
最后一次了。他对自己说。这是他最后一次要忍受这个了。
走进去后，打横穿过房间，走到最末排的长椅上坐下。这里像他一样的人多得是，或坐或躺也把那些长椅们都塞得半满。台上的反动分子正吐沫横飞。
一片黑暗中有人聚精会神有人神色木然僵硬。那些饱经人事折磨的脸上都失了温和，此时此景连尚在母亲怀中的孩童都带着几分不明就理的狰狞。
『“……我们从未选择将自己置身于烂泥里，事实上我们在每个可能的节点都拼尽全力，试图改变它。我们并非没做出努力，并非无动于衷地眼见自己和家人都变得像老鼠般遭人嫌恶，又或是如同潮虫般避光趋阴……我们拼尽全力，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但让我们来瞧瞧帝国是如何将她的回报给予我们，最终降至于我们的爱人、亲友和姊妹身上去的。”』
又一个反帝国性质的秘密集会。
拉蒂兹借着跟王子关系好当了个情报员，卡卡罗特跟王子从来不熟，借着哥哥情报员的光当了个小线人，卡卡罗特已经很满足了。
——这不是他第一天来这儿了。卡卡罗特靠在椅背上，时不时回应一下熟人的招呼——咧嘴一笑，有时是羞赧地点点头。长椅在他转动身子的时候响得好像就要散架。天呐。卡卡罗特心惊胆战，下意识看了看他旁边，怕惹恼什么人。
他身边的人头上盖着件破旧的军大衣，在那末排长椅上半躺着睡得好像已经死了过去，就连刚才卡卡罗特弄出来的、简直响彻天地的吱嘎声都没把他弄醒。看袖标他撑死了是个失意的四级战士——战场上的炮灰，国家福利的弃儿，被遗忘的前走狗——反抗军里一多半都是这种社会上的废人。
有那么一会儿卡卡罗特想叫醒他，找个借口让他出去好躲开既将发生在这里的事。
但是卡卡罗特什么都没做。他转回脸去。他的卧底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他只需要等他的接引人和清理员到场，让他们把眼前这些人都从星球上抹去就行了。他来卧底的这三个礼拜已然是他人生最痛苦、最灰色的一段日子了，他实在不该再无事生非了。
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告诉自己，然后他就可以离开这儿，把他认识的人看到的事都忘掉，重新回到他干净的、有尊严的正常生活当中去了。……他还要记得给拉蒂兹一拳。没错。他绝对得记得这个——狠狠的、不留情面的一拳。
『“……我们希求的不过是活下去！我们中的很多人连尊严、自由这些基本的底线都已然放弃，但仍然被步步紧逼——那毒蛇的头上些着的就是贝吉塔！那贱货诱骗了你，接着抛弃你，吸你的血骨，践踏你，然后转身继续做那些高级战士和指挥官的玩物……”』
耳边有些响动，卡卡罗特转过脸去。他旁边那个军大衣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衣服从他头上滑了下来，他坐直了一点。当卡卡罗特向他看了一眼的时候，一个神态略显疲惫的青年也抬头打量了一下他。

[TBC]

介于我现在有空了，我好开始圈人了
@雲行
@Abel_的猫
@荧辰之火
@钻石星辰0212

kink上面好像有亲问这个梗有木有人写，找不到回复我就只能把它顶上来了:3顺便看看我能骗多少人以为更新了

【预警】
这次更新高虐不好意思。
这篇是半AU，也就是还有一半是跟主世界相同的剧情。
所以……非主要角色死亡注意。
因为作者的世界观摆那儿，所有……弗贝暗示。
如果你看过我的长文，就是那篇过往哗哗淌，那么你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拉哥脑残粉）
如果你以上这些你还挺得住，那么please enjoy
【作为福利，偷偷告诉你们下一次更新有肉 是卡贝的肉。】

***
拉蒂兹死在他们小队一起执行任务的第四个月。该星球之前对他们发射过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沙地被灼烤得瞬间硫化，他们周围是烈焰过境留下的千里焦土。卡卡罗特重重跪倒在地，哆嗦着将他的头揽在怀里。
贝吉塔即使刚刚亲眼看到拉蒂兹为了将卡卡罗特推开而被一击穿透腹部，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扑倒了那个发起攻击的敌人，用他那令卡卡罗特厌恶至极的自控力继续坚定不移地攻击，冷静得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而卡卡罗特已经来不及细想，他一只手按住拉蒂兹的肩膀，另一只手试着去捂住他腹部巨大的贯通伤。徒劳，透过那伤口甚至能看得到棕红色的地面。但这一认知只让卡卡罗特眼前发晕，几乎要吐出来。
卡卡罗特正在经历一场严重的换气过度，氧气好像突然变得粘稠了起来。而拉蒂兹抖得像十一月风里的叶子，黑色的血沫从他双唇间涌出来，淌满了脸颊。但当卡卡罗特终于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目光时，发现他双眼中闪着镇定的光。
拉蒂兹紧攥着卡卡罗特捂在他腹部的手，血倒涌进气管里呛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最后一个动作是抬手尽全力碰了碰卡卡罗特的胸甲。之后卡卡罗特就跪在异星坚硬的、滚烫的。闪着光的地面上，沉默地看着他的胞兄抽搐着死在他怀里。
就在拉蒂兹终于停止颤抖的那一瞬，贝吉塔脸上的探测器炸碎在他眼前。碎片划伤了他的脸，但他一点都没注意到。直到他终于将眼前这个人的整张脸都深深地砸进地里，堪堪想起来还有至少三十七个同样的敌人，于是他转过身，准备迎接剩下的敌人，但这时他才发现，卡卡罗特静静地站在拉蒂兹的尸体旁，弯下身将他轻轻抱起，而他周围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贝吉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企图直视卡卡罗特，但对方向他投过来的目光里充满了之前他从未有过的威压与冷酷。一瞬间里贝吉塔忘记了眼前这人是谁，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他在这种目光前退缩了，仓皇地移开了眼睛。
卡卡罗特与他擦肩而过走掉之前，贝吉塔都没能抬起目光。之后，因为之前的脱力而摇晃着瘫坐在地，贝吉塔低头望着拉蒂兹留在地上的一大片暗色血迹，双手紧地扣进地面，在几乎钢铁般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十道痕迹。
***
贝吉塔十分肯定卡卡罗特的战斗力已经盖过了他，或者至少跟他差不多了，但是回到母舰上之后他领了新探测器，却发现这人的战斗力也就只有可怜巴巴的四百多一点点，连贝吉塔的零头都没到。
他站在门后，困惑地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通讯器。门感应到他的到来自动向两侧安静地滑开，卡卡罗特背对着门口低着头坐在他自己床铺的一侧，拉蒂兹空空的床铺就在他身后。贝吉塔抬眼又看了看他困顿的背影，想了一阵，之后走进去开口道，“……这个床不会撤走的。”
卡卡罗特猛地抖了一下，之后转过半个身子吃惊地看着他。赛亚王子可不干怀念这种事，他不是那种人。贝吉塔没有心，所以从不将感情托付在除了贝吉塔星之外的任何存在上。他将自己全部的重心都给了帝国，不在乎自己会恶名昭彰，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做对的事情，并且心知肚明帝国很可能不会回应他一分半毫。
贝吉塔从不在乎，因为他不需要。然而他现在要留下这张拉蒂兹的空床。
“你要留着它？”卡卡罗特问。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明天会有另外一个赛亚人登船来接替他的位置。”贝吉塔冷硬着嗓子这么回答。“他会用得到。”
啊。卡卡罗特转回身子，视线重回自己的双手。他就知道。
***
虽然他们失去了拉蒂兹，但是关系一如既往地恶劣。
卡卡罗特找不到能和贝吉塔和谐相处的方式，而贝吉塔很明显一点都不在意别人会不会感到不舒服。他们照例相互之间寡言少语，而新调任过来的高级战士那巴显然更不善言辞。高大的光头战士对卡卡罗特忽高忽低的战斗力很不待见，反而喜欢跟在对他态度差劲至极的贝吉塔身后。
卡卡罗特无心关注他们。他申请将自己的战斗船换成了拉蒂兹的，在经历重重阻碍的批准终于发下来之后，卡卡罗特忽然意识到弗利萨母舰是个多么泯灭人性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四个半月，没有自己的衣服，没有自己的私人物品，被当做有血有肉的战争机器来用，铭牌和档案袋里的几张薄纸就是一个人的全部了。在结束之后这些东西都被拿走清理掉，到最后卡卡罗特发现，战斗船已经是拉蒂兹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当天晚上他没有回他们在第四区的房间，卡卡罗特蜷缩在拉蒂兹的战斗船里睡着了。停放球形战斗船的十一区里寂静无人，也没有照明灯，上百个战斗船卧在着陆用的软坑里，排列得整整齐齐。像被产在钢板铅层地底的卵，在黑暗与窒息中等待破土而出的一瞬。
在梦里卡卡罗特梦到自己在用尚不成熟的爪子和牙齿撕开钢铁的蛋壳，扯开面前一切阻碍，打通将他束缚在这里的母舰穹顶，浑身是不可治愈的伤痕，流着血，一瘸一拐地走向太阳。卡卡罗特的梦里，痛彻心扉和自由释然这两种对立的情感相互交织融合，最后当卡卡罗特醒来，他发现自己内心已经像悬浮在宇宙中的星球一样平静，在黑暗中平和地转动，再难有惊澜。
从那天起卡卡罗特的战斗力稳定到了四位数，超过了那巴。在他们小队的下一场战斗中贝吉塔意识到卡卡罗特的战斗力还可以继续上升。当时那曾经的少年平静地站在原地，背对着他，面对一整个星球实枪荷弹的、前进中的军队。空中正带着巨大轰鸣声和气浪接近的几十架巨型战舰的炮口正对着他们，从高空射下来的笔直探照灯光打在他们和身后降落产生的陨坑上，贝吉塔眯起了眼睛。卡卡罗特的双手轻轻抬起，在腰间虚握。之后，他的战斗力就开始上升。平稳，但是无穷无尽，没有止境，让人心慌。
探测器又一次炸裂时贝吉塔又忘了看最后的数字，因为这背影让人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

***
那巴开始围着卡卡罗特打转，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卡卡罗特显然比贝吉塔容易相处得多，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快就好了起来。贝吉塔开始成为三个人中落单的那一个，但他仍然总是面无表情，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样子，除了战斗力以外什么都不再关心。他同时开始渐渐展现出对他那自尊心的病态的看重——即使是从训练场一瘸一拐地走向治疗舱，那对一个腿部骨折的人明显太过漫长的一段走廊，他一个人也走得无比倨傲。
哥哥的死对卡卡罗特影响太大了，那一段时间里他什么都关心不起来。这应该就是卡卡罗特一直没有发现什么时候开始贝吉塔被传唤进弗利萨主控室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远远超过汇报任务的所需。
卡卡罗特想着贝吉塔对拉蒂兹的事表现的几乎冷血的无动于衷，这埋怨蒙蔽了他的双眼，直到他终于意识到贝吉塔有什么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事情发生在母舰上，在贝吉塔返航回来的时候经过舰桥，一个技术官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袍角。两秒钟后编号4258的技术官就被拧断了脖子扔下了甲板，而贝吉塔在这场他自己引起的骚乱中全程镇定得像一块大理石塑像——要么是已经被吓傻了——他在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就安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基纽和萨博出现，折断了他的手臂把他押进了二区的小隔间单独监禁。
母舰上严禁攻击致死，又加之技术官又是被特殊优待的群体，那巴和卡卡罗特一时间都不知道贝吉塔又是发了什么疯。整整一天后卡卡罗特才获准探视。
“……你怎么了？”卡卡罗特一走进去就马上开口问道。贝吉塔被看管得很严，他也是挑了弗利萨和萨博来过之后才有机会被放进来。就凭着已经为这个人担惊受怕一整天，他当然有理由口气冲一点。
贝吉塔靠墙坐在地上，当他进来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反应。卡卡罗特的问话好像经过了几十万光年才到了他的耳朵里，过了好久，他才慢慢抬起头，看向卡卡罗特。
“为什么杀那个技术官？”
贝吉塔看了他很长的一会儿，卡卡罗特几乎快要撑不住移开目光的时候，他才看看低声开口，“……没有为什么。”
卡卡罗特很想叹气，“事到临头，我们彼此都坦诚点怎么样？”他努力让自己语气好一点了，简直称得上是循循善诱。“至少告诉我原委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贝吉塔笑了，“我才不屑说谎。我什么都没想，那低贱的残渣弄脏了我的手套。既然那么想知道手套碰起来是什么感觉，我就满足他了。相信我，后来他一定就不会再喜欢那个材质了。”
“它只是擦了一下！不小心碰到的！”卡卡罗特太吃惊了。他看过监控录像了，贝吉塔或许有点疯，但他不是基纽和萨博那种人，这种事他知道，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贝吉塔这个全星球最不像王子的王子身上。“天啊你怎么了贝吉塔？如果你有什么苦衷——”
“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原因的，”贝吉塔低声说，唇角的冷笑像蛇毒一样阴冷邪恶，“……我干这些不是因为我需要，是因为我能。”他顿了顿，然后呵呵地笑了出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我控制得了自己——”
卡卡罗特已经听不下去了，“你真疯了吗？！那是一条命。”
贝吉塔的回报只是缓慢地耸了耸肩，好像黑暗中有两只看不见的大鸟正站在他肩头，在这时扑扇了两下翅膀，带着那两个肩膀向上移动了一下——这动作看起来就像贝吉塔的意识已经不在这里了，之后他的头又重新低了下去，这一幕让卡卡罗特皱了眉。如果他还是以前的卡卡罗特的话，他会继续追问，一遍遍重复自己的心声直到贝吉塔听进去为止，但他不再是了。卡卡罗特意识到贝吉塔不会再理会他的说教。不论在他对贝吉塔失去关注的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他在这短短的五分钟探视时间里能解决得了的。
“答应把你带上来是拉蒂兹那蠢货干的事里面最蠢的一件了。”贝吉塔忽然这么说。
“……别这么说他。”这是贝吉塔第一次开始谈起拉蒂兹。这本是好事，至少说明他还没有忘记拉蒂兹这个人。卡卡罗特本该让他继续，但是现在这种情景应该是他最不想谈到拉蒂兹的情景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工作狂，花花公子，”贝吉塔回答，“作战的时候还能帮些忙，但是更多时候像你一样只会添乱——”他们谁也没提这段时间卡卡罗特已经成为小分队的主要战力，足以跟贝吉塔分庭抗礼。卡卡罗特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很久了。但是贝吉塔还是住了嘴，因为即使现在状态差劲如他，也清晰地感觉到卡卡罗特如火箭般一路飙升的战斗力。
卡卡罗特站在贝吉塔三米远的地方，这对任何战士来说都是个安全距离，更别说是贝吉塔。但是他在卡卡罗特的居高临下俯视中低下头颤抖了。当卡卡罗特开口时，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冥河彼岸的最高统治者，冷酷之下压抑着沸腾滚烫的火山岩，强大而自制。但那暴虐的岩浆距离喷薄而出毁灭一切只隔了一只小小的石块，覆在火山口上，被热气冲击得不时颠簸，随时可能爆发。
“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赛亚人，他从小就为了我跟别人打架，”卡卡罗特打断他，“我战斗力低得足以给他丢脸的时候，他告诉我……”前一秒钟还是能把海洋点燃的暴怒，在说到这句时忽地沉寂了下来。卡卡罗特眼前是他的胞兄轻敲他的胸甲，你的心，他说。“……我们都知道他值得更高的评价。”卡卡罗特疲惫地说。
果然只有更强大的暴力威胁才能让贝吉塔不再发疯。这落魄的王子缩着肩膀，将一只膝盖圈在臂弯里，脸埋得那么深，在黑暗中显得那么乖巧听话。如果不是卡卡罗特清楚如果有机会的话贝吉塔可以在半秒之内弹起来撕烂他的喉咙，他简直都要觉得贝吉塔看起来细小可怜了。
“他不值得死在那里。”卡卡罗特说，“但是他一直指望等战争结束之后能带你回家，一个完好的，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贝吉塔。”
贝吉塔没有动。
“我……贝吉塔。”卡卡罗特几次开口，但话语涌上喉头就化成苦涩的一块，让呼吸都变困难。他低着头看着贝吉塔，两人在黑暗中安静地沉默。这是这么些天里他们最和谐的相处经历了。“说点什么，贝吉塔。”
最后卡卡罗特闭上眼睛，塌下肩膀转身开始走向门口。他开始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看贝吉塔，他也找不到之前自己焦急的理由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现在会那么疲惫。跟贝吉塔的每次相处的结果都会这样结局，好像在这短短的交锋里他已经经历了百万年的无果跋涉。但是卡卡罗特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确放不下，他以为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淡然平静地和贝吉塔相处，但八个月过去了，他还是做不到。他像傻瓜一样随着贝吉塔的低落和高调而心痛和鼓舞，但他的确不该。
挫败感撕扯着他的心。卡卡罗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感应到他的靠近，液压门安静地向两侧滑开，向他打开离开的通路。卡卡罗特却没有动，但也没有转过身。他不想离开。这门内的黑暗是那么浓，而贝吉塔一个人被扔在这里，感觉随时都会被吞噬掉。
贝吉塔在这时发话，声音低低地从他的身后传过来。“……我杀他是因为下意识。卡卡罗特……我什么都没想。他是不小心碰到我的，但是我控制不住。”他停了一阵，最后一句话化成一声轻轻的冷笑，“……多恶心啊。我没感觉，杀了他之后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我觉得轻松。”
卡卡罗特转回身，花了一阵努力摆脱听见自己的名字在贝吉塔舌尖上滚过给他带来的战栗。平复下来之后他勉强开口，“贝吉塔……我跟拉蒂兹不一样，他总相信只要他足够努力就能再每一次你出问题的时候拉住你。我曾经也觉得我可以……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短暂地沉默了一阵，“……你得振作，因为那个一直……那个人不在了。……真实情况就是恐怕你得自己振作起来。除此之外没人帮得了你。”
贝吉塔仍没看他。他唯一的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这一回卡卡罗特顺利地走了出去。他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毫无留恋，但当他彻底走出门口，卡卡罗特转身等待门关闭。他看见贝吉塔抬着脸看着他，那赛亚人王子看起来面白如纸，没有血色，而且那目光一定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
只要贝吉塔一句话，一句留下或者过来，卡卡罗特就能不顾自己两边站在门口的守卫，砸碎这扇门冲进去。从目光中卡卡罗特能看出来贝吉塔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站在那里等待。
但贝吉塔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远远地看着他，在液压门重新合拢前的这短短一点时间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望着门口的卡卡罗特，直到液压大门剪断了他们两个交织的目光，然后把他一个人重新锁在了黑暗里。
***
卡卡罗特不知道的是，在他申请战斗船的那段漫长的日子里，在每场不要命的攻击把他送进维生系统之后，六次他在母舰上的治疗舱中过夜，六次贝吉塔都睡在治疗舱前。
卡卡罗特从来不想为什么每次他从治疗舱里出来时都是贝吉塔一脸不爽地把战斗服摔在他脸上，就像贝吉塔从来不想有一天要告诉他这件事一样。
[tbc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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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觉得艾特人好累 就到这里好了

4
贝吉塔29岁生日那天，卡卡罗特和那巴在南银河系执行任务，而贝吉塔一个人在半个星系开外的地方做相同的事。
离那一天结束还有十四个小时，卡卡罗特靠在自己的战斗船上，双手环胸，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那巴在他身后收拾着装备。大个子赛亚人心情不错，他们上母舰已经有四年，这是第一次获准可以回母星。
没错，他们从现在计时还有二十个小时的假期，这时间足够让他们从任务地点回贝吉塔星。那巴哼着歌，好像他们马上就可以到家了，那个贫瘠，落后，动荡而且充满压迫的国度，那个一半以上人都在挨饿的贝吉塔星——然而他还是开心得哼歌。
“你开心的表情哪儿去了？”那巴迈出船舱，走到他身边 同他一起仰望月亮。
卡卡罗特耸了耸肩。
那巴可不像贝吉塔那样识时务，他转头上上下下地大量卡卡罗特，“……说真的，卡卡罗特，你今天什么毛病？从我们出发起你就心神不宁的。萨博亲自找的你吧？他是不是交代任务的时候说了什么？”
那只恶心的，丑陋的蜥蜴。在那巴看不见的角度，卡卡罗特的眼睛红了。
“……没什么。”卡卡罗特言不由衷地回答。那巴太神奇了，他想。他们所有人里就数那巴最神奇。四年了 他们所有人都变了，拉蒂茨从一个活着的讨厌鬼变成了一个死的讨厌鬼，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阴魂不散；贝吉塔从一个自私冷酷的战士变成了自私冷酷的屠夫，那种你看了之后会真心害怕并且厌恶的那种人。——而他们的那巴，他们神奇的那巴，一如既往地做他的榆木脑袋，油盐不进，死不悔改。
“……我不知道我回去之后还能干嘛。”卡卡罗特说。“上次我去王都，那里的人还吃不上饭。”
那巴冲他翻白眼。“是人都知道你忧国忧民了——抽时间陪陪家人，懂吗？”
这个卡卡罗特知道，那巴家里有妻子和女儿，他有一个装着她们俩照片的银吊坠，但平时嫌它矫情，那巴都把它藏在他床头柜里。
“我没有其他家人了。 ”卡卡罗特回答，干巴巴的。
“哦，”那巴神经线真的特别直，“那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管你一顿饭，你提醒我不要迟到——每次我回来报道，萨博那张脸都跟屎一样。”
这听起来像是个那巴式的关心。卡卡罗特沉默地把目光投向远方的天空。银星组成的一个个漩涡就在他们头顶，好像一轮弯月落进两了湍急的河流当中。在地平线那里，还能看到尖顶高耸的建筑残骸。烟与火包裹着那些曾经的文明代表，在今天以前，卡卡罗特从不知道地狱的光景能如此美丽。
“我觉得我完了。”卡卡罗特喃喃地说。
“你怎么了？”
“——你知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即使我干着和屠夫一样的活，只要我不……嗯……只要我内心不会从这里获得乐趣，那我就还不是……”
“屠夫？”那巴说。
“对。”卡卡罗特结结巴巴地说。他挥手比划了一下，“……就像……就像你家小安吉，你会让她知道你在外头做的是什么吗？”
那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当个战士没什么好丢脸的。”
“我们多久没有过真正的战斗了？”
这回那巴彻底不说话了。
“是吧。”卡卡罗特说。“……我真傻……四年前我离开贝吉塔星，是因为那里没有我的位置，我真傻……我当时那么对拉蒂茨说，他就让我来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我以为我来了就能变成什么不一样的人，那阵子我疯了一样地想变强……我想证明很多事，想保护很多东西，我——”
这个字被他说了很久。那一刻，卡卡罗特忽然明白，到现在为止，他全输了。一败涂地。所有他想证明的都毫无意义，想保护的东西都破碎了，而拉蒂茨——他甚至不敢去想，他觉得老哥肯定会对他失望。老天。他让拉蒂茨失望了。
这个念头几乎压垮了他。卡卡罗特把脸埋进手掌里，感觉濒临崩溃。
“……我太傻了……我当时只想要改变，不管是好是坏，我觉得有改变就会是好事……我的天……我太傻了……”
那巴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口。卡卡罗特在他身边崩溃地抽噎着，老战士仅仅慢慢地摸着自己的光头。过了一会儿，等到卡卡罗特好了一点点，他说道。
“不，”那巴耸了耸肩，“我从来不告诉安吉这些垃圾玩意。”
卡卡罗特抹着脸，抬头看他。那巴攥了他的肩膀一把。
“这就是家人要做的，”那巴说，“让爱的人远离这种狗屎事儿。”
接下来的一小会儿时间里，他们俩谁都没有讲话。那巴等着，等着，直到这个愁容满面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挤出一个惨兮兮的微笑。
“……我懂了。”他说，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
***
卡卡罗特没有第一时间回母星，他让那巴一个人回去了，自己则在驳接站等贝吉塔。
贝吉塔出现时，已经是他等待的第三个小时里。他看上去没有收拾行装的样子，不像是想要回去。最初他根本没看到卡卡罗特，贝吉塔走出了舱门，来到驳接站的护栏旁，双手环胸，望向码头外浩瀚的宇宙和来往的穿梭舰。

卡卡罗特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一点点放开了自己的气。贝吉塔立刻转过身来，瞧见了他，皱着眉敲了敲战斗目镜。
“你跑哪儿去了？”贝吉塔不耐烦地问，“——我不知道你又闯什么祸了，全母舰找你都找疯了。偏偏还搜不到你的气。”
卡卡罗特此时已经重新把气压到了最低。数据上来看，他不属于这儿。他在此之前已经想了很久要怎样开场，怎样向贝吉塔解释这一切，但唯有现在，当他真正和贝吉塔面对面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一种水到渠成的放松。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像那巴说的那样就好。
“……贝吉塔。”两天以来的头一回，卡卡罗特真正意义上地笑了。这一抹笑容从疲惫、崩溃和苍白中被挤了出来，难看，但是却是发自内心。
贝吉塔隐约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你发什么疯？”
他们所处的这一号栈桥位置偏僻，没有船只停靠，也没什么人，连照明设施也吝啬在这里耗费能源。唯一可取之处就是那块巨大的弧形舷窗，外面的群星在这里一览无余。当下，最贴近这一侧的是兰卡斯星，那里曾经诞生过璀璨的文明，但在三十亿年前它开始熊熊燃烧，当它的侧面缓缓转过驳接站的十号栈桥前时，蓝白的光会在短短五分钟里渐渐铺满金属地板，最后在由另一侧滑走。此时此刻，在卡卡罗特的视角看来，正有一缕细微的光芒点亮贝吉塔的发尖。
“贝吉塔。”卡卡罗特走近了半步，“如果我现在邀请你一起离开，你会答应吗？”
显然这念头从未出现在贝吉塔脑子里。他整个人都懵了，怔怔地看着卡卡罗特。
“——你——你要离开？”
“……是。”卡卡罗特不再上前，他站在原地，着迷地看着贝吉塔。
当他理解后，贝吉塔瞬间就愤怒了。他的表情扭曲了，不只是因为怒火，还因为更多的东西。羞耻，难堪，畏惧，这些东西一股脑都堆上了他的脸，优雅和美丽通通都离他而去了，他看起来脆弱而丑陋。
但这个他样子，让卡卡罗特从没有比现在更爱他。
“你要做逃兵了？嗯？这就是你擅长的？”贝吉塔气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大喊大叫，但半秒钟后就控制住了自己，他压低了声音，但听起来荒腔走板，尾音打颤。他快步走上前来，伸手狠狠地戳卡卡罗特的胸甲，说实话，卡卡罗特觉得他想要发一记激光炮彻底洞穿那里。
“你要逃跑？把星球都丢在后面，把——把——把我们都——”贝吉塔说不下去了，他的脸涨着一种病态的紫红。他看上去能骂更多，但卡卡罗特让他闭了嘴——反正贝吉塔自己凑得够近，他伸出双臂将贝吉塔拉进了怀里，按着贝吉塔的后脑，让他的下巴抵上自己的肩窝。
卡卡罗特没做多余的事情，他只是紧紧地拥抱着贝吉塔。这疯猫挣命似的撕打了几下没推开，渐渐的反而安静了下来，几秒钟后，卡卡罗特感觉到一双手落上了他的后背。贝吉塔变得死寂，或许他终于明白过来，卡卡罗特是真的要离开，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我杀了人，贝吉塔……”卡卡罗特垂着眼睛，低声说道。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贝吉塔的黑发，看着兰卡斯的光染上他的战术手套。“我今天杀了人，而且一丁点都不后悔。”
有那么几秒，他担心贝吉塔会骂出什么漠不关心的话，但贝吉塔没有。他好像全部力气都被吸走了似的，现在只知道更用力地攀附着卡卡罗特，如同卡卡罗特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他抓得足够紧，就不会离开。
所以卡卡罗特继续道，“……你问我为什么整个母舰都在找我，这就是原因。”他顿了顿，率先放开了手臂。这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但卡卡罗特带着一种岩石般的坚定，握住贝吉塔的双肩，将他拉开，确保自己盯着他的双眼。
贝吉塔看起来魂不守舍，卡卡罗特甚至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赛亚人王子的视线低低地垂着，他不得不一次次抬起他的脸才能让他短暂地集中精神。这让卡卡罗特心如刀绞，但他必须要告诉贝吉塔。别人可以不知道，但贝吉塔必须明白，不是卡卡罗特抛弃了他，哪怕再过一万年，卡卡罗特也不会那么做，但哪怕再让他选择一万次，他还是会选择动手。
“……弗利萨如果抓到我，他会把我碎尸万段。”卡卡罗特说，“嘿，嘿，看着我，看着我，贝吉塔。我必须得离开。趁着我还有中继站的通行码，趁着驳接站的通行权限还没有关闭。”
“……你要……你要去哪儿？”贝吉塔终于问出了声。他嘴唇哆嗦着，拧着眉头，眼神飘忽。
“说不准——”卡卡罗特回答，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银河系这么大，我想找个……找个不需要厮杀，没有战争的地方。或许是北边，弗利萨还没怎么靠近那边。”
这很不切实际，而且希望渺茫。就算他能幸存下来，这样一颗星球是否存在还另说。
这显而易见，但他们谁都没提。卡卡罗特忽然觉得，自己从没有比现在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他没有和贝吉塔接吻，即使贝吉塔似乎正等待着他这么做。他向后退了些，望着贝吉塔的眼睛，单膝跪下，虔诚地亲吻他的手背。

5/18 第四章更完。
我早就该发图片的。贴吧格式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