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四、废柴同盟 80分 作者:古谷实 出版社:玉皇朝 全4卷完
古谷实早期猥琐恶搞风格时期的上乘之作,故事讲述郁夫两兄弟在母亲死后离家出走,来到东京谋生。在东京他们认识了伊藤茂、进藤知良等人。于是在东京这个大城市里,除了拥有所谓“彻底自由”而一无所有的他们在这里上演了一幕幕恶搞+爆笑的生存活剧。
这部漫画真的搞笑吗,多年后重看的我产生了这样的疑惑。人物猥琐不堪,但也是怀有梦想的挣扎着的活着的啊,这样的底层人物表现的越是低俗,就让我越是痛苦不堪,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现实生活自己的投影。古谷实是漫画家,更是思想家。常常有大段超乎现实的想象,这也算是对现实生活的逃避吧,人生究竟是什么,我们在寻找什么,这是古谷实漫画永远的主题。古谷实用插诨打科嬉笑怒骂的形式表现出来,各种丑态,但是仔细深入的思索,你绝对能体会到一丝无奈和苦涩,所以古谷实能画出庸才这样深刻的漫画我一点也不奇怪,以前也是笑中带泪的黑色幽默漫画啊,对屌丝心理的深刻剖析真是一绝。假如你看完只是单纯一笑,那古谷实的精髓部分你就没有体会到。最后节选一段《以苍凉的幽默与人生的反讽堆栈起来的积木》,袁兆昌作,这评论文写出了我的感受。
许多读者都这样认为:「低级趣味」与古谷实这个名字是分不开的。而读者愿意接受其内容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只当作娱乐或者享受当中隐约渗出的色情成分,看了笑了就算了,不加思索。不过,当我翻阅《废柴同盟》的第一章,读到其中一个角色郁夫的一段独白 :「今天,我们迈向东京,踏上不归路。」我就想:他真的只想我们笑了就算吗?因此,在评论此书之前,我必须作一个假设:古谷实是想说些漫画情节以外的话题,而且,这些话题的重量,可能比任何表达人生哲理的漫画的重量更大。
古谷实漫画以夸张见称,角色的脸孔往往都以特写的形式出现,占用的页面空间大,以密集线条画成紧张的面部肌肉,五官的排泄物不断泛滥,无所不用其极,令人怀疑人脸是否真的可以这么丑陋。 这些给彻底丑化的人脸,令到读者抱着忍受和怀疑的态度去阅读。不过,每当绘画美女和裸体的时候,却出其的工整。可知他并非没有能力去画美丽的脸,只是不为而非不能。那么,他为甚么采用这样的画法?
这一种只会令人不安和恶心的画法,相信绝不讨好(除非读者也好此道);能够忍受至读毕的读者,耐力和勇气也实在有异于常人。那么,古谷实在绘画时并不是无中生有的,在背后应该有个想法去支持他这样做。正如他取材的方向:他选择一对来自破碎家庭的兄弟(先板直夫和郁夫)、一个吸天拿水渡日孤儿(伊藤茂)和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进藤知良),以这四个前路茫茫的少年作开动故事的引擎,是有意图的。
发生于这四人身上的故事,独立来看,绝对是悲剧,结果他们都坚强的活了下来。单看这一点,故事本身就不简单。我们可以笑了算了不理会画家想说甚么,但是,一旦想及,无可避免的给之前出于自己嘴巴的笑声所讽刺,因为,最悲剧的悲剧是给人当作喜剧的悲剧。
古谷实为自己的漫画制作一套必然发生的「讽刺系统」。对于读者来说,这回可是劫数难逃。系统一旦确立了,他所制造出来的那些恶心的人脸,自然成为启动系统的机械组件,然后在读者阅读的时候运作;即是说,读者必然会笑那堆人脸的丑陋,笑那班人对人生的追问,笑他们的倒霉遭遇,笑他们的人生态度。古谷实将本来可以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的道理,以充满悲剧成分的喜剧来完成。采用这种做法,牵涉到比起漫画创作技法更高的层次
在《废柴同盟》里,「笑」与「丑陋」是分不开的,尤其是当「丑陋」予「笑」重量时,漫画层次就自然地提升了。我们会笑丑陋的东西,情况就如在街上遇见一个样子丑陋的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掩嘴窃笑一般,单单因为美感并不是表面存在,恰恰最丑陋的又彻底暴露,所以我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笑;这种笑,出于一个普遍的审美观念,只要金玉其外,在最短时间来评价美与丑,不理会其中是否败絮。
不过,丑陋,真的值得读者一笑置之吗?他们可以笑直夫和郁夫的继父的一副怪模样,但是,当他对这两兄弟说出:「我很讨厌你们。你们早死早着!」这句话时,读者又因何而笑?又或者,当伊藤在街上遇见童年时的玩伴,看见他们的笑容因为成就和幸福而充满自信。回到家里,直夫要伊藤笑给他看:「你的笑容是怎么样的?」结果,伊藤的笑容充满痛苦和自卑感,是个丑陋得可怜的笑容。读者会为这一副丑陋的脸孔而笑吗?
这段人生并不是他自己安排的,他的笑包含被父母遗弃的遭遇。伊藤的笑容,就是一个沉重的笑容,亦是一个不幸的总结。当他们演出一出悲剧时,读者以为这是喜剧,那么,谁是真正丑陋的人?他们有资格取笑伊藤的丑陋吗?丑陋的是读者,他们肤浅得可以。
古谷实突出许多丑陋的表情(包括痛苦的笑容),除了用来讽刺抱腹大笑的读者,还有叫人反省的作用。看来,以为《废柴同盟》只是纯粹引人发笑的漫画这个想法,看来是时候更正一下了。
除了以丑陋和笑容的重量做为提升漫画层次的元素外,如何阐述人生同样是《废柴同盟》的话题。 第一册的结尾,古谷实以阿彩对人生的思考发出一条问题:「其实……人生是甚么?」如果单靠一个角色的口中说出这条问题的答案,漫画内容就会变得十分单薄。《废柴同盟》的第一册,就为这个答案写上楔子。直夫和郁夫有家归不得,伊藤没有家,他们能够过活也只是因为在人生中仅有的一次幸运的巧合——认识阿彩。阿彩思考人生,并不是出于偶然的。阿彩的母亲在「去年」过身了,「那时开始,我一直在想,我自己一个人是不会明白的,还打算问朋友,但总是说不出口。想到会被耻笑,便害怕起来。」试想,从母亲的去世想到人生的意义,可见阿彩的思考包含了丧母的哀伤给她的启发。但,她的缺陷,比起伊藤的无父无母、直夫两兄弟被抛弃简直是微不足道。因为她还有一个开理发店的爸爸,还有一个家。
伊藤吸天拿水日子,让他活在幻觉里,这个世界跟他的唯一联系,就只有满足身体需要的吃和喝。他曾经这样说:「我希望在正常的家庭长大,早上有早餐吃,晚上有晚餐吃……早晨——我回来了——午安——我就是想生于这种正常的家庭。」而天拿水给他一个守护灵,做为孤独无依的唯一寄托。家,是多么奢侈。
尽管在整个故事叙述中,「何谓人生」这条问题的表面答案总是以哈哈大笑收场,没有一次正面解答,结果亦往往离题万丈。不过,在没有谈论人生的单元,古谷实却在不知不觉间回答了。在两个关于直夫的单元,同样出现了不明飞行物体,指着自己身体上其中一个按钮,对他说:「这是改变人生的按钮,要按吗?」直夫看见它,好像早就知道了它的出现。要按吗?直夫会按吗?人生于直夫而言,要改变时真的可以这么容易吗?他的理想是当一个职业棒球手,结果只是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连一个家也没有,凭甚么来谈理想?
值得注意的是,到第四册结尾部分,直夫和伊滕有见阿彩一家经济陷于困局,再这样寄人篱下便会成为别人的负累,所以,直夫决定带郁夫回老家,伊藤也跟上去。直夫的继父一点也不客气,把这三个少年打得遍体鳞伤,还责骂他们:「像你们这种社会人渣,早就该去死了。」最后,这三个一直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而哭泣的少年,终于哭了。
被迫离家,被迫回家,又被迫离家,他们的人生不断重复着不幸。
古谷实在《废柴同盟》的丑陋和笑,都为人生这个话题开拓新的可能;内里的幽默,在他笔下是如此苍凉,如此讽刺;这些苍凉和讽刺,都包含没有单位的重量,就像堆栈起来的积木一般,我们无能计算它在玩者心目中的重量,只能由玩者本身所感受:曾经抱腹大笑的读者,注定是置身这座积木最高层的一块——令这个严肃的话题摇摇欲坠、最终整座积木彻彻底底地倒塌下来的一块。因此,我希望可以拾起这一块早已掉下来的积木,重新审视这个积木游戏的真义和可能的答案。结果,又会有多少人能够感受得到这内容的重量呢?相信不至于荡然无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