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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秦时 原著】正版原著,由温世仁及明日工作室、相声瓦舍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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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前那少女气喘吁吁,显是惊魂未定,一手盈盈弱弱的捧在心口,身子悠悠一晃似要软倒。荆天明本想上前追赶,此时却不得不伸手相扶,这才看清少女正是先前曾在英雄大会上,递了手帕给苦大娘的那名女子。
「姑娘?没事吧?」荆天明问道,少女缓缓抬起脸来,一双丹凤眼犹带泪光,怯怯的答道:「我……我没事……那恶人……那恶人走了吗?」
荆天明目光四下搜寻,确认柳带媚已经离开,点头说道:「你放心。他已经走了。」那少女听得柳带媚已然离去,这才敢站起身来。她勉强收泪,朝荆天明盈盈一拜,说道:「紫语多谢荆公子相救。」这还是荆天明长大后第一次有人叫他公子,他心想自己浑身上下满头乱发不说、衣服更是破碎不堪难以见人,哪里有半分公子的模样?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忙回道:「姑娘快别这么客气。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不妨叫我荆天明便是。」
紫语看到荆天明有些脸红,「噗嗤」一笑,甜甜的道:「其实叫您一声公子,哪儿有什么不配的?但荆公子既然都这么说,紫语就僭越了。」紫语转身轻轻推开半掩的门扉,半回头一声柔情长唤,道:「天明哥,何不进屋来喝个茶再走?」荆天明耳中听得紫语音软意稠,烛光中但见她面白颈滑,娇媚可爱,犹如出水芙蓉一般。至于自己什么时候进了屋子、什么时候坐下的,竟有些迷迷糊糊的搞 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看着紫语搧火、看着紫语添水、看着紫语烧茶,又看着她将一碗热茶端到他面前。荆天明一口茶喝下,这才惊觉到茶竟然如此之烫。
此时紫语却已坐到他面前,手中捧着一小篮子缝补用具,「天明哥,你衣衫有些破了,我帮你补补吧。」紫语说着伸手往他肩头探去,荆天明却向后一退。紫语眨眨眼睛也不说话,只是拿起针线,半跪半蹲的缝补起荆天明手臂上的衣袖。荆天明初时如坠冰窖周身麻木,到后来如坐针毡,好不容易待得紫语补完这一处,咬断针线,他便即起身说道:「多谢紫语姑娘,我无碍的。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儿休息吧。」紫语见他要走,也不阻拦,只是一直将荆天明送到了门外。离了小屋,再走一阵,荆天明这才重又听到虫鸣蛙叫之声,他抬起头望着天上斜斜钩起的月亮,心想道:「高月她到底是在哪里呢?」
高月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的感到一阵寒意,便伸手将薄被略往肩膀处拉上。不多时便觉得温暖适意,彷佛在这暗夜之中,遥远处有人正深深的思念自己,她正欲再度沉沉睡去,脑中却有一丝清明,「嗯?哪儿来的被子?」
高月用手逐一摸去,被褥、枕头俱在,显然不是做梦。睁开双眼却赫然惊见,自己竟然是置身在一个山洞之中。昏暗的山洞里潮湿不堪,显然不适合人居住,但洞中一块显然是有人搬来摆放的矮石之上,一根羊油蜡烛正缓缓落泪。高月坐起身来,察觉自己身上几处伤口,均已被人细心包扎妥当,「莫非是有人救了我?」她顺着洞口望去,只见得山洞外有人燃着一处火堆,正在烹煮食物。那人身着黑纱裙装,腰间一条雪白束带,一块玲珑透亮的翠玉垂缀于裙摆之间,摇曳的火光虽亮,却无法为她苍白已极的脸颊添增出一分血色。高月虽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时却也忍不住喊了出来:「月神乌断!」
「你活过来了。」乌断听见她的声音,走进洞来说道,「你已经烧了三天三夜了。」「我发烧了吗?」高月摸着自己的额头,又摸摸身上的伤,不可置信的瞪着乌断问道:「是……是……你救了我?」
「你看这儿还有别人吗?」乌断微一点头,从一个高月刚才没注意到的小包袱中取出一副碗筷,又道:「你一定饿了吧。我去帮你盛。」说罢便往洞外火堆处,将烹煮好的熟汤,装了一碗,又拿回给躺在洞中的高月。
高月手里捧着乌断端过来的碗,又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肚子咕噜作响,又闻到那碗中食物香气扑鼻,真是恨不得大快朵颐一番,但是……但是……「但是谁敢吃月神乌断给的东西哪?」高月盯着手里的碗,迟疑起来。乌断见她如此,彷佛知道她的顾虑,将碗轻轻接过,自己喝了三分之一以后,再还给高月。
高月看乌断喝汤之后一丁点儿的异状也没,心想道:「她既然救了我,就没必要再害我了。否则当初她不救我不就好了吗?」眼前这碗汤颜色多么好看、味道多么好闻、自己又是多么的饿啊!高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看了乌断一眼,只见乌断对她轻轻点头,彷佛是在对她说,「放心吧。喝了不会有事的。」
高月张开嘴唇,小心的喝了一口。「啊!真好喝。」当下也不管那汤有多烫,三口两口喝个干干净净,喝完将空碗向乌断一递,问道:「真是谢谢你,你能再给我一碗吗?」乌断看高月完全不怕自己,很是惊讶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女,半响才道:「你人刚清醒,不能喝那么多,最多再喝半碗吧。」
高月喝下另外半碗热汤之后,在乌断的坚持之下,再度舒舒服服的躺下休息。「真没想到是她救了我。」高月看着独自守在洞口乌断的背影,心中暗想道:「我本来以为遇上她一定会没命的呢。果然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呀。」高月眼皮子渐感沉重,昏昏欲睡之时,肚子却突然隐隐作痛起来。「不会吧?不可能!」高月看着站在洞口处那不哭不笑不怒不喜的月神乌断,忍不住抱住肚子开口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会有这种好事!」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72楼2013-01-28 0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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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高月嘴里吃着乌断花了一整个早上才煮出来的料理,口里嘀咕着:「我就不相信你有那么好心。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乌断在高月吃饭的时候,不动不睡不怒不喜的像个石头人一般,静静坐在一旁,直到高月接连叫了三、四声之后,这才开口,「你跟我说话?」
    「废话!这里还有别人吗?」高月没好气的说:「我说你应该没这么好心,自己创的掌法,居然会想到要教给我?」
    「好心?」乌断淡淡的说道:「什么是好心?」
    「那就是恶意了?」高月心中一凛,又道:「你到底为何要把这套杳冥掌法教给我?」
    「什么是恶意?」乌断道:「我教你,只是因为你非会不可。」
    「非会不可?」
    「嗯。因为这世上只有你跟我两个人是一样的。」乌断言道。
    「我跟你一样?」高月第一次见到乌断时,确实有感到自己与眼前这杀人无数的乌断是有点儿类似,但她被乌断困住已有月余,早就心烦气躁极了,听乌断这样讲,语带讥刺的道:「我跟你这个石头人才不一样!是谁亲眼见到心爱的人死了,还无动于衷的?是谁好端端不敢住店、不敢上街、不得不躲在这种荒山野岭里面?是谁在这个世上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可是……可是有……朋友的。」
    「你跟我是一样的。」乌断并不反驳,续说道:「在这世界上,只有你跟我一样,一样身上带着剧毒,却又能够继续活下去。」
    「毒?」高月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你以前下在我身上的十二奇毒?」「小丫头倒也不笨。」乌断道。高月哈哈一笑,说道:「你傻了吧你?那毒已经被端木姑姑锁住啦。」
    「是啊。端木师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那十二奇毒,尽数锁进了你的十二经脉之中。想我那十二奇毒阳时相生,阴时相克,以五行之序,每个时辰皆有变化相攻,本是万难医治。自从第一次在云中郡遇着你,我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为什么你还能活着?后来我才想到,定是这些年来端木师妹终将奇经八脉的学问给参透了。以药为引,再借某位内力深厚的高手相助,这才通过八脉八穴将我那十二奇毒分散至你十二脉之中。十二种毒性本是相生相克,给她这么一拆散,却成了芥藓之疾,再不能更有作为。也真亏了端木师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想出这种方法来。」乌断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彷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似的,「但是从你清醒的第一天开始,那十二奇毒已经一点一滴的被我又勾了出来。」
    「你说什么?」高月脸上的笑容凝结了,「原来、原来这些天以来,我一直感到不舒服,有时候是胸口痛、有时候是头疼,又有时候肚子里好像有几十把小刀在乱窜,这些都是你搞的?」
    「是啊。从第一日你吃了我煮的『十二红汤』起,又是『春盘面』、又是『霜打荷花』的,原本散在你经脉之中的毒性,还能不四处交散吗?」乌断的音调还是那样,「再加上你手上这碗『莲子绿樱银耳汤』,日后你毒发的时间只会越来越长。」
    「你、你胡说!」高月怒道,作势便要把手中的莲子汤倒掉:「这种东西谁要吃!」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74楼2013-01-28 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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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庄苦笑一声:「这是什么时候了,还顾得着这些吗?端木姑娘,听我的劝,还是早些离开桂陵城吧。」荆天明在门外,越听越惊,心想:「莫非端木姑姑要走,竟与这卫庄有关?听他们话中之意,两人早就相识,怎地我一直不知?」
      屋内卫庄见端木蓉并不言语,咬了咬牙说道:「想来姑娘之所以不愿离去,必是为了我师兄盖聂之故。这样吧,我跟姑娘保证,只要你愿意先行离开桂陵,无论情势多么凶险,我必然保的盖聂无恙便是。」
      「疑?」端木蓉瞪大眼睛,毫不客气的盯着卫庄说道:「卫大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了。」卫庄在端木蓉眼神之下,显得坐立难安,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这……端木姑娘还非要我明说不可吗?」端木蓉冷冷的道:「你最好是明明白白的给我讲清楚。」
      卫庄叹了口气说道:「端木姑娘,你又何必要再瞒我,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内心真正喜欢的人,乃是我的……我师兄盖聂。」端木蓉听卫庄这样讲,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突然「噗嗤」一笑,说道:「看来卫大侠是误会了。我之所以从琴韵别院开始便一直跟着盖聂,只是因为我喜欢吃盖聂作的菜。我喜欢吃他作的东西,并不代表我就喜欢他;就好比我喜欢你送给我的琴谱,并不代表我喜欢你一样。」荆天明想都没想过盖聂、卫庄、端木蓉三人之间还有这些情愫纠葛,一时之间,几乎忘了自己是在门外偷听别人谈话。
      卫庄初时听到端木蓉并非痴情于盖聂,心中顿时燃起希望,哪知道只在一瞬之间,这一丁点儿的希望又被浇熄。卫庄只觉脑中晕眩,忍不住低下头去,用两手深深扶住。这些年下来,卫庄对自己的一片深情,端木蓉焉能不知?只是装模做乔佯装不明而已。但此时见卫庄如此,端木蓉虽自号为铁石心肠之人,也不禁柔声出言安慰,「卫大侠何需如此?这世上人多千百,我并非喜谁爱谁之人,实是对世间男女情爱毫无兴致。不瞒你说,今日我与师弟本就要离开这桂陵城。日后这齐国江山,是秦王的也好,仍是齐王的也罢,皆与我无关。想我端木蓉不欲名利、不计毁誉,谁为天下之主,于我来说,就好比今天是个晴天,或是个阴天一样。但卫大侠,你甘冒奇险深入敌境提醒于我,这份情,我端木蓉记下便是。」
      「端木姑娘无需替在下担忧,桂陵城内如今虽是高手齐聚,但真能拦得住我卫庄的,只怕没有!只是……只是……」卫庄极为痴情的抬起头来望着端木蓉,「姑娘对我……师兄盖聂……」端木蓉不待卫庄说完,先摇了摇头。
      「唉!」卫庄长叹一声,自嘲的道:「我这一生中,只喜欢过两位女子。正所谓情之所向,半分由不得人。我只道两次都败于盖聂手中,哪里知道……」端木蓉道:「那第一位女子想来便是发簪的主人了?那簪子如今还在你的头骨之中吧?」屋内卫庄压低了声音,模模糊糊的不知道回答了什么。荆天明在屋外无论如何专注精神,也只能听出卫庄语带哽咽,却再也听不清他的说话。「真没想到,卫庄也会落泪?」荆天明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儿?」荆天明内心正处纷乱不清之时,却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荆天明急忙回头,却见颖川双侠之中的高石然,正站在走廊中开心的望着自己。「小兄弟,怎么这副模样?」高石然见荆天明一脸愕然,便道:「莫非小兄弟忘记我曾答应过要来桂陵吗?」
      「是……是……高大侠啊。」荆天明有点结巴的说道:「刚才我……我只是有点出神了。」荆天明强行定下心神,反问道:「莫非……高大侠也住在这间客栈?」
      高石然道:「我们刚到不久。内人与两位内弟皆在此处。小兄弟要见一见吗?」荆天明此时不知为何,极不愿让高石然发现卫庄便在木门之后,急忙点头道:「还请高大侠引见。」
      「那好极,我顺道跟他们说上一声,待会儿还要劳烦小兄弟带我去拜望一下呢,你师父肯定也在桂陵吧?」高石然不知他的心事,边朝食堂走去边说,荆天明对那扇隔住了卫庄、端木蓉的木门看了最后一眼,这才赶忙拔脚跟上了高石然。
      「婆婆,这样捶背还舒服吗?」客栈前方食堂中站在姜婆婆身后,用一种极尽谄媚的声音正在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对不知好歹、不敬老贤、不识大体,做人做事完全没有分寸的「谈不拢」马大声、「说得透」马先醒兄弟。马大声看马先醒为董婆婆捶着背,上前一步抢着说道:「婆婆,捶背算什么?还是让我帮您捏个脚吧。」说罢便蹲下身去,打算为姜婆婆服务。
      「混帐!」姜婆婆拿着拐杖,坐在桌边,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堂堂五尺男子汉,帮我捏脚,像什么样子?」
      马先醒见自己兄弟挨骂,一反常态,非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兄弟挨骂了喔。不是我说你,兄弟,你打小人就长得笨,到了今天,虽说吃了几十年饭,只可惜饭都吃到猪身上了,只长肥肉、不长大脑。」马先醒换捶为拍,两支手在姜婆婆肩膀上轻轻的敲击着,「哪,婆婆,还是捶背舒服吧?」
      马大声听马先醒骂自己,本想回嘴,但一眼瞄到姜婆婆那张老脸上的皱纹,毕竟还是把怒气给吞了回去。「那、那,你闪开点!」马大声用手将马先醒一推,「让我来帮婆婆捶背。」
      「想得美!明明是我先来的,」马先醒非但不让,反而沉了个马步,牢牢的守住姜婆婆身后位置,「为什么要让你啊?」
      「什么你先来的?别胡说八道!是我先来的。」马大声振振有辞的道。
      「你才胡说八道!刚刚走进客栈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两支脚都走进客栈的时候,你的左脚还留在客栈外头!」
      「谁跟你说客栈!我是说我们出生的时候。我比你早出生一刻钟!我放声大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里哪!」
      「瞎扯!这跟捶背有什么关系?」「怎么没有关系?这就是说,我先来、你后到!我先来的就应该让我先帮婆婆捶背!」「你、你、你瞎扯蛮缠……」两兄弟为了谁能帮眼前这个丑老婆子捶背,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个不休,让众集在食堂中的各路英雄豪杰们都看傻了眼。也住在城西客栈的东瓯天鹰杨隼、玉碎昆仑辛屈节,在英雄大会上亲眼见到这马氏兄弟连儒家掌教端木敬德老爷子的面子都不给,如今竟会对眼前这位垂垂老矣的佣妇如此巴结,两人面面相觑,甚至没留心到那位正走进客栈来的白袍儒生。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76楼2013-01-28 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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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虽身穿儒家洁净白袍,却天生长得一副武人模样,宽肩长背、高额阔唇,正是儒家黄带弟子之一的谈直却。这谈直却出身于豪富之家,原本只爱练武,后来听闻儒家学说,索性变卖了千亩良田、三代祖宅,追随端木敬德去了,二十来岁年纪也不娶亲,生平只好结交朋友,端地是一位视金银玉帛于无物的豪迈人物。
        谈直却尚未走进客栈,人在门外已听到马氏兄弟喧哗的声音。待得见到两人那种奴颜卑膝、极尽巴结之能事的模样,不禁眉头一皱,向他们投去鄙夷之至的眼神。若不是临出门之际,大师兄杨宽文再三交代要以和为贵,他恐怕早已开骂。谈直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假装没看见那对活宝,径行走到辛屈节、杨隼桌前,躬身一倚,开口道:「辛前辈、杨前辈,我师恭请两位到官廨一晤,有要事相商。」
        辛、杨两人见谈直却亲自来请,都感极为荣耀,两人急忙起身,杨隼更客气的让道:「谈兄过于谦虚了。前辈什么的在下如何敢当?你我年纪相仿,况且谈兄弟好客之名远播华北,真所谓车马轻裘与朋友共。跟我这只会玩轻功、走飞檐的人,哪里能论什么前辈、后辈的?」
        谈直却一拱手,话中虽有谦让之意,但已经将「前辈」换成了「兄弟,回道:「是杨兄忒谦了。小弟如何敢当一个好客之名?只是心慕子路之行,处处仿效而已。」谈直却一边回头吩咐店家将八卦门、杨隼等人的帐目记在自己名下,一面招呼二人道:「两位如无不便,能否移樽就教?」
        三人边谈边往客栈外头走,经过姜婆婆那桌时,马家兄弟却兀自争论不休。谈直却见桌旁那丑老太婆一副仆从打扮,显是受雇佣妇之流,偏生马大声、马先醒却待她如上宾,对自己师父端木敬德却是毫无礼数可言,心中愤慨实在难忍,遂小声骂了一句,「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说罢脚下不停,就往外走。
        「小伙子!你等等。」谈直却未出门口,姜婆婆沙哑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你方才说什么?我老太婆耳背,听不清楚。你再说一遍。」
        谈直却回过头来,见是那丑老婆子对自己说话,毫不客气的道:「怎么?一个操持贱业的人,难道还要端出身分,教训我谈直却不成?」
        「你有胆就再说一遍。」姜婆婆声音难听至极,「就当是圣人之徒,教诲教诲我们这些不识之无的女子、小人好了。」马家两兄弟听到姜婆婆与谈直却斗上了口,哪肯放弃这为婆婆效劳的大好机会?两人虽不敢与儒家八俏剑阵较量,但拿起九齿钉耙、月牙铲揍一顿眼前这年轻小伙子的勇气还是有的。
        马大声、马先醒接连抄起家伙,宛如一对门神似的挡在姜婆婆身前。马先醒大声喝道:「对啊!你这小子,有种的就再说一遍!」马大声也道:「对啊、对啊,再说一次!我很想听。」其实刚才这两人自己斗嘴都来不及,压根儿没听到谈直却说了什么。
        「说就说。」谈直却毫不畏缩,「我就是说了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看看你们这副模样,就是最好的见证。」
        「大哥,他这是在骂我们?」马先醒问道。
        「废话!难不成他只骂你不骂我吗?」
        「可是我们不是女子?」马先醒又问道。
        「对喔!且慢,兄弟别忘了女子前面,还有小人两个字。」
        「疑?可是我们都是长得人高马大的……」马先醒再问道。
        「混帐!人家都欺上门了还顾着斗嘴?」姜婆婆怒气上升,紧紧握住了拐杖,尖声道:「给我打!」两兄弟听到姜婆婆斥喝,难得有志一同,抡起耙铲,就往谈直却头上砸去。谈直却岂是省油的灯,随即闪身向右避过。他本是带艺投入端木敬德门下,当下也不拔剑,脚尖就势一勾,以巧劲儿将身旁矮桌整张顶起,两支手在桌脚上一推一拽,那矮桌登时如圆盘般飞转起来,桌上酒水菜肴竟丝毫不曾洒出,谈直却将桌子往两人面门前一送,叫道:「请你们喝酒!」
        马氏兄弟见谈直却如变戏法般的使桌子飞将过来,都是大吃一惊。他二人自幼犯着傻气,高深一点儿的内功自是不曾学过,要他们亦以巧劲儿接下这飞转而来的一席酒菜,那是万难做到。但两人都力大无比,于是一个砸、一个扣,将好好一桌酒菜连着桌子、桌脚都砸了个稀巴烂。
        「哼!」谈直却见马氏兄弟毁去了好好的一张桌子,认定是这两人决意要和自己过不去了,当下斥道:「真是不懂礼,也不知羞。真要动手,那就来吧!大师兄若是知道了,也怪不得我。」
        「还怕你不得?」马大声手中钉耙一亮,使一招「祝融劈山」便往谈直却右胁击去,马先醒也道:「对!先打翻你!再打你家大师兄!」一招「共工开河」铲向对手左股。两人同心协力将耙铲往前一送,就听得当当两声闷响,耙铲已被一柄连剑带鞘的长剑挡住,与此同时,那持剑之人断喝道:「且勿动手!」
        来人正是高石然。高石然带着妻子马少嬅与姜婆婆下榻城西客栈,只是稍离片刻,入房去放置行囊诸物。哪知非但在走廊上巧遇荆天明,来到食堂之中,又眼见马氏兄弟对谈直却痛下杀手,当下长剑不及出鞘,便挡下了这两人的攻势。
        谈直却见有人相帮自己,再一回头,见得来人竟是颖川高石然,随即脸露笑容道:「我道是哪位有此绝技,原来是高兄啊!高兄何时得空再与小弟同饮个三百杯啊?」
        「谈兄弟的酒量作哥哥的已经领教过了。」高石然微微一笑,指着一旁发愣的马氏兄弟,又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还望兄弟看我薄面罢斗了吧?」
        「自己人?」谈直却不解的问到:「怎么?这两位……」
        「他们是拙荆的胞弟。」高石然伸手向坐在姜婆婆身后的美貌少妇一晃,言道:「少嬅,快见过谈兄弟。」谈直却与杨隼、辛屈节、荆天明,经他这么一说,才知道以娴淑著称的颖川女侠马少嬅,竟还有这么两个活宝兄弟,都是大为愕然。但双方既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再要动手已是不妥,谈直却只消作罢,当下便邀高石然、荆天明同赴官廨相会,一时之间,众人有说有笑,唯有姜婆婆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难看。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77楼2013-01-28 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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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辞出来后皆有恍惚之感,也不互道离别便各自散去。荆天明正犹疑着是否应与盖聂同行,高石然却叫住了他,道:「小兄弟,你可知道墨家军现在何处?」荆天明回答:「是有听说路大钜子等人这几日皆在田头上,但详细情形便不清楚了。」
          「既如此,」高石然问:「能否请荆兄弟为在下领路?我心中有些事放不下,想过去瞧瞧。」荆天明撇过头去微询盖聂意见,只见盖聂无声的颔首作意,荆天明便一路领了高石然往桂陵城外十里屯、黄家屯方向而去。荆天明、高石然方才在官廨,亲眼目睹了端木父女两人虽则生离实是死别的过程,心中各自有事压着。一路行去,倒是沉默多攀谈少。
          此时盛夏已尽,离城越远,乡野的景色也越加丰富起来。连绵阡陌上头东一丛、西一丛黄澄澄的稻谷待收,析凤之风卷着谷香味扑面而来,高石然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小兄弟,我真羡慕你。」
          「啊?」荆天明听高石然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有些错愕。
          「你年纪轻、阅历少,应该没什么心事吧?」高石然说道。「这……」高石然没见到荆天明脸上苦笑的表情,顿了一下,又道:「比方说,刚才神医端木蓉与端木老爷子的事情,你怎么看?」
          「这嘛……」荆天明迟疑了一下,还是没答话。「你不用担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保证,今天这些话绝不会让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高石然仿佛知道荆天明的顾虑,如此说道。
          「我觉得是端木老爷子不对。」荆天明索性一吐为快,「无论端木姑姑有什么错?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让她见上一面、说几句关心的话,又有何妨?何必拒她於千里之外?」
          「是吗?你这样想?」高石然问道。
          「嗯。」荆天明伸脚踢了一下路上的小石子,「我跟端木姑姑认识很久了,她脾气虽怪,却不是个坏人。」
          「是——吗?」高石然又叹了口气,「我倒可以理解端木掌教的心事。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三岁的时候就被仇人带走,从此音讯全无。虽说我认为她早已经死了,但少嬅却坚持女儿还活着。我常常想若是她真的还活在世上,却变成了一个品德不端、邪正不分的人回来相见,那我到底该不该认她呢?……或许,……或许还是端木老爷子做得对吧?」荆天明听了高石然打从心底说出来的这番话,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打从第一次见到颖川双侠起,直到现在从没能在马少嬅的脸上见过一丝笑容的原因。面对高石然的沉默,荆天明也只能以沉默相对。两人走着走着,高石然突然也学荆天明伸脚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微笑着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庸人自扰……庸人自扰。」
          但有时候事情偏偏就是这样,越是想忘的事越是挥之不去,越是不想忘的事情反倒消逝得越快。谁都不曾发现,卫庄就躲在桂陵城门口附近一处民宅的阴影之中,目送着端木蓉离去。
          「师姐,」毛裘与端木蓉两人一人骑着一头花驴并辔而行,漫步出城,「你还没说我们要去哪?」端木蓉道:「我已下定决心,要去找一个能传我衣钵的人。」「喔。」毛裘隔了片刻,有点儿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不传给荆兄弟呢?师姐不是还满喜欢他的吗?」
          「跟喜不喜欢无关。」端木蓉摇头回道:「总之,我不在桂陵城找。」「为什么?」毛裘又问:「我看最近有很多厉害的人物都到桂陵来了呢。」
          「这些人都是来打仗的,十个里面倒要死九个半。」若是不认识端木蓉的人,难免会觉得这女子说起话来有些冷血,「剩下那半个这次不死,下次还是会去送死,教会了他焉能将我的医术流传到后世?」端木蓉伸手拍了拍驴背上颠来颠去的包袱,说道:「我的《素问》一千年、不!甚至是两千年之后,都会有人读的。」
          卫庄眼见着端木蓉离去的背影被城墙挡住,下意识的又换了个位置,瞥眼间却看见除了自己之外,城墙上还有一人极其专注的也在目送端木蓉离去。那人只手按剑,正是自己的师兄盖聂。卫庄轻叹一声,又将目光移回那离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的青衣女子身上,直到再也瞧不见为止。在这一次送别之中,卫庄知道盖聂是瞧不见自己的,但卫庄不知道的却是,在他离开之后,盖聂一人还独自在城墙上伫立了良久良久、良久良久。
          随着荆天明、高石然越走越近,远处田埂上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墨家钜子路枕浪带着弟子方更泪、秦照二人,正挥汗如雨的亲自跟黄家屯的农民们一齐采收稻谷。几人身上的黑色短打本就褴褛,再和上了田土、稻秆与草渣等物,远远瞧去,荆天明竟分不出几十个人中,哪个是真正的乡民?哪个又是墨家钜子路枕浪?
          「原来是高兄。还有小兄弟也来了。」倒是路枕浪先瞧见了高、荆二人,停了镰刀、直起腰来开朗的道。「路先生,别来无恙?」高石然也报以微笑,竖起拇指赞叹道:「曾几何时,路先生改行作了农夫?这一手镰刀功夫可使得不错啊。」
          「高兄这话儿说到小弟心坎里了。」路枕浪哈哈一笑,将脚从田里拔了出来,却是连双鞋也没穿,「我倒想作农夫呢,等哪一天天下太平、没有战争了,我定然专心种田去。」路枕浪说得那么自然,使得荆天明不由自主的眺望了一番四周开阔的田园。
          「大伙儿都休息一下!」路枕浪挥手冲着田里头工作的人叫道。「吆!」众人齐声吆喝了一声,纷纷离了田土,来至田边的瓜棚下稍作休憩。路枕浪的弟子中秦照年纪最轻,每个上来休息的人秦照都一一用葫芦瓢递上解渴的物品,待到所有人都喝过了,秦照这才也递了一瓢给路枕浪。荆天明定睛一看,勺子里不过是普通的白水罢了,路枕浪却喝得香甜。看着路枕浪的脸,荆天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方才在官廨儒家弟子递给盖聂的那碗香茶来。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80楼2013-01-28 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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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断终于被高月弄得有些烦了,只盼她赶紧睡去,好好养神,当下叹道:「我说了,你便睡了?」高月喜道:「我最爱听故事啦,你快说吧,说完了我便乖乖睡觉。」
            乌断放下手中抿子收回盒内,想了片刻,缓言道:「那双筷子,叫乌木筷,那是七、八年以前的事了吧。在楚国南边的一个小村庄,有一户四代同堂的陈姓人家,他们家的院落里长着一棵参天的乌木,我见那树长得极好,所以经过的时候,特别留上了心。」
            「傍晚的时候,我常常见到那姓陈的人家,父子祖孙十来人齐聚在那树下吃饭乘凉,好不热闹。他们谈天说笑的声音好大啊。大到往往害得我没法捉住刚从石堆底下翻出来的蜈蚣。」高月躺在石床上,听着乌断用十分乏味的语调说着故事,渐渐有了些许睡意,却又不忍闭上眼皮,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尽瞧着乌断,脑子里却仿佛见到了那陈老太祖、陈老太祖奶奶、陈老爷子、陈奶奶、陈大哥、陈大嫂、陈媳妇儿、陈少爷、陈小娃儿和陈小小娃儿,一大家子围在大树底下欢畅和乐的模样,心中一阵温柔向往,又微觉辛酸,暗想:「什么月神乌断,看来她其实和我一样都是很寂寞的人呀。」
            月神乌断将头发重新扎好,眼睛直直盯着石洞外依旧微微燃烧的火焰,像是在回忆些什么,隔了一会儿又道:「正当我打算离开那个村庄的时候,一种奇怪的瘟疫却突然盛行起来。我想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倒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了。不过那个瘟疫还真是奇怪,一般来说得病的都应是年幼体弱的孩童,但那回疫病却从在田里头耕作的年轻男子先开始。有着参天乌木的那家人自然也无法幸免,儿子、祖孙、媳妇、娃儿一个又一个的倒了下去。」
            「先死的还有人埋,那些后死的嘛,只好任由他们躺在那儿了。到得后来,那姓陈的一家人几乎死绝了,只剩下一个老爷子还活着。一个傍晚,我对那场瘟疫已经感到烦了,正打算走。只见那陈老爷子手中竹拐丢在一旁,独自一个儿坐倒在那参天乌木下,正对着那树拼命讲话。」
            「看他说话的模样,就好像他的儿孙媳妇们都坐在树旁,那样开心、那样大声。老人在树下坐了两天两夜有余,不吃不喝不睡,只是一句又一句的跟家人谈天。两天多过去,那老人余力耗尽,也就跟着去了。老人一死,那陈家院落终成空城,我这才走了进去。没想到老人身后那棵高耸入天的乌木却轰地一声倒了下来。那天也没有风,谁想得到那样一棵大树居然会拦腰折断呢?我走上前去看,原来那树中大部分水脉早已断绝,最后这几日只凭着一条细细水脉苦苦支撑。」
            「我将那一人尚且无法怀抱住的树干仔细瞧过,里头只有这么一丁点儿木头尚且带着活气,那就是这双筷子的来由了。」乌断说罢又复沉默,偶尔眨动双眼,脸上却无多余表情,沉默了半晌忽觉四下好生寂然,转头看去。这一瞧,竟不自觉的便瞧了高月良久。只见那高月不知何时,早已歪着头曲臂当枕,沉沉睡去,唇边挂着一抹笑意,眼角却犹带泪光。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86楼2013-01-28 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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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仗剑者谁
              桂陵城内,盖兰独坐一枝红烛前,正就着火光低头缝补衣裳,忽听得有人推门而入,抬头看去,见是盖聂回来了,喊了声:「爹。」放下针线便要起身为盖聂端茶。盖聂举手拦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吧。」盖兰嗯了一声,低头又复穿针引线。
              盖聂自斟了一杯茶水,于盖兰身旁落坐,望着她低眉敛首,贤持家务的模样,想起这女儿自幼失母,经年随自己四处奔波,蹉跎了年华,心中实感愧疚怜惜。此时见她双目略红,颇有倦容,不禁开口劝道:「晚了,明日再缝吧。」盖兰笑道:「明日有明日的活儿呢,全桂陵城的男女老少都在忙着守城工事,怎能少我一份?家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有等夜里才能稍微做上一点儿了。」盖聂见盖兰说得有理,也就不再相劝,转问道:「天明呢?」
              「还没回来。」盖兰答道:「八成又是练剑去了。他白天跟着墨家军筑地修城,夜里却还搁不下自个儿的武艺,我怕他累坏身子,说了几次,也不听。爹,您下回帮我劝劝。」
              盖聂瞧盖兰一面说话,手中针线来回却无有停歇,叹道:「天明自小由你带大,身教胜于言教。你既如此,他又怎肯休息?」盖兰微微一怔,抿嘴笑笑,也就不再多说了。
              屋内宁谧安详,唯一一盏烛火晕晕亮着,盖聂啜饮茶水,偶尔端详盖兰,在那黄澄澄的烛火映照中,见女儿的容貌与亡妻十分相似,想起亡妻却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端木蓉,想起了端木蓉,心中顿时便觉得有些无名烦躁,呆了半晌,便摇头起身说道:「我出去走走。」
              但真的踏出门去,又无处可去。盖聂一时也不知该向左还是往右,索性一个转身提纵上了屋顶。他上跃之际,却见屋后有道人影与己同时腾起,两人一个屋前、一个屋后,竟是同时落脚在屋顶之上。盖聂心中一凛:「怎地屋后有人我竟会全然不知?」此时恰逢乌云蔽月,二人虽然正面相对,却看不清彼此面孔,盖聂凝目望去,却也只分辨得出那人身量清瘦而已。
              盖聂略略沉吟,倏地几个踏步骤然趋近那人。他动静变幻直如迅雷,照说转瞬之间便能来到对方身前。孰料他动那人亦动、他停那人亦停,两人身形走法竟似照镜一般。盖聂心中一动,随即站定,向右虚使出百步飞剑的第一式「太仓一粟」,果然那人也停下脚步,却是向左舞起剑来,在一片漆黑之中,百步飞剑第二式「星移斗转」的声音破口而来,盖聂再不迟疑,激动地朝那人影叫唤道:「师弟?」
              刚巧阵阵夜风袭来,天上云破月开,银光洒下,照在那人脸上,只见他俊目高鼻,文雅飒爽,却不是卫庄是谁?「是我。」卫庄在盖聂的注视之下还剑入鞘,轻声说道:「久未相见,师哥能请我喝杯酒吗?」
              「你……师弟好久没这样叫过我了。」盖聂收了剑,激动的说道。原来卫庄自小时候起便喜怒露于言表之间,开心的时候他就称盖聂为「师哥」,生气的时候就称盖聂为「师兄」,至于后来卫庄改换门庭为秦国效力之后,便是一直语带讥讽的叫他作「盖大侠」。这声「师哥」盖聂已经十余年没有听到过了,如今入耳,真是倍感亲切。
              「好好。」盖聂对卫庄招手道:「你我师兄弟二人好好喝上一场。进来吧。」卫庄点点头,正要依言下屋,却听得盖聂突然厉声说道:「且慢!师弟莫非潜藏于桂陵城中,为秦国作奸细吗?」
              「实话说了吧。」卫庄也不隐瞒,率直的道:「桂陵中确有奸细,是谁我无法相告,但绝不是我。」盖聂知道卫庄还不至撒谎,便道:「那好。你随我进屋来。我叫兰儿给我们烫酒。」
              当卫庄跟著盖聂一块儿走进屋里的时候,可把盖兰给吓坏了。但她还是依著盖聂的意思,烫了几瓶酒,甚至还端了两样小菜过来。卫庄拿起酒瓶,为自己跟盖聂满上,两人谁也不开口就先干了三杯。「哈哈哈。爽快!」盖聂脸上露出许久不曾见过的笑容,「还是跟师弟一块儿喝酒过瘾啊。来!我们再喝。」
              「师哥还是老样子,」卫庄也忍不住笑了,「喝三小杯酒就有醉意了。人都说内功越是深厚的人,酒量越是好。可师哥你……」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87楼2013-01-28 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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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样?」盖聂满脸通红的,又将两只空杯一一满上:「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海量、千杯不倒的什么的。」
                「师哥,你不能再喝了。」卫庄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伸手拿过盖聂的酒杯也是一口乾了,「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师哥是个三杯醉吗?」
                「哈哈哈。知我者师弟也。」盖聂大笑道:「你明知我不能喝,干么今日还找我喝酒?」
                卫庄自斟自饮,又喝了几杯才道:「那是刚才我在屋檐上,看到师哥似乎也很寂寞的样子,所以才想下来跟师哥喝上一杯。」
                「我?寂寞?」盖聂瞪大了眼睛,问道:「我怎生寂寞了?」
                「那还不简单。」卫庄答道:「因为端木姑娘走了嘛。上一次争小师妹是师哥赢了,但这一次师哥没赢,我也没输。」
                「你……喜欢端木姑娘?」盖聂听卫庄吐露真情,酒意都消了,领悟道:「怪不得、怪不得你会出现在琴韵别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只我。你也喜欢端木姑娘。」
                卫庄喝干了桌上的酒,自走到内室去拿,无视于听见两人对话惊呆了的盖兰,自顾自的将整坛酒给抱了出来。卫庄人都回来了,盖聂却尚未从心中的千头万绪恢复过来,「怎么?我也喜欢端木姑娘?不、不,我只当她是朋友,哪里够得上寂寞什么的?」
                「怎么师兄还不承认?」卫庄见盖聂发愣不说话,脸上表情一阵红一阵白,咄咄逼人的道:「你若是不喜欢端木姑娘,刚刚坐在屋中是在烦些什么?你若不喜欢端木姑娘,又为何在她离去之日,悄悄隐身在城墙之上看她?你若不喜欢端木姑娘,为何两次心甘情愿听她那难听已极的琴声?……师兄,事已至此,那端木姑娘……」卫庄的语调变得有些痛苦,「她……谁都不爱。我没赢、你没输,你又何苦不承认呢?」
                在卫庄接连的逼问下,盖聂胸口如同受了重击,脑海里更是轰轰然一阵纷乱吵嚷,一个声音在盖聂心中喊道:「不!不是!我不过是一直以为端木姑娘会待在我身边罢了。我与她从未越过礼教之防,不过是朋友罢了。更何况她是端木敬德的女儿。」但另一个声音却道:「她自己说的,只要我还一天活着,她便非得一天跟着我,不是么?怎地她便走了?要走也不跟我说?为什么看她离去之时,我恨不得能跟着她一块儿走?那我是喜欢她了?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莫非是打从一开始……」
                卫庄却不知盖聂对自己内心情感竟如此混沌不明,他只见盖聂不言不语,满脸肃然,还道盖聂此次还要跟自己在「情」字上再分个高下,顿时心头火起。「呸!」卫庄一口唾沫吐在地下,愤然说道:「酒都变得难喝了!师兄!你我大抵几个月后便要化作一团白骨,如今战役未至,你我师兄弟稍得相会,没想到师兄仍是矫情至斯。」
                「啊?你说什么?」盖聂适才神游天外,压根儿没听见卫庄说了什么,「我矫情?」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88楼2013-01-28 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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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卫庄冷笑一声,抓起矮桌上酒坛咕嘟咕嘟便喝了半坛有余,趁著酒兴,大声说道:「这些年来卫庄不如师兄,真是旁无别事、孤身一人,唯有剑法相伴而已。我本无意在师兄面前卖弄,但也不愿师兄小瞧了我!」
                  「啊?」盖聂越听越是迷糊,如坠雾中,见卫庄离座抽出长剑,惊道:「师弟要作什么?」
                  「我为师兄舞剑!」卫庄再不答话,只是挥袖举臂,慢慢舞将起来。剑招初时递出是盖聂豁然於心的百步飞剑之第一式「太仓一粟」,但卫庄在该击刺对手的地方,却只是松松落落的以剑尖轻点,一招尚未使完,已经带入第二招「星移斗转」的下半式,之后卫庄越舞越快,盖聂也越看越奇。
                  盖聂深知卫庄浸淫在这套剑法中已有二十余年,但自己是他师兄,兼得师傅晚年传授新创的三式百步飞剑,按理卫庄再怎么努力参酌也无法胜过自己。但如今师弟却在自己面前施展了一套自己从所未见的百步飞剑,这叫盖聂如何不惊?只见卫庄的招式使得似是而非,应往左处的,他偏往右去;该当崩而拔起的,他却沉肩而洗,但若说卫庄是硬将剑招刻意以反相之道为之,却又不全然如此,他使「雨打梨花」之时,那右去之势俨然未至饱和,时而能左、忽而能右;下沉之力含虚若飘,似欲上拔、终又下坠。便连盖聂这将百步飞剑精参熟透的行家,都难以分辨哪一步是虚招?哪一步又是实招?竟是虚中带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变幻莫测。
                  盖聂看得冷汗直流,卫庄却舞得淋漓尽致。但见卫庄衣襟飞扬,长剑所到之处,怡然如徐风穿林、劲发时若蛟龙奔月,「众川归海」、「尘飞影远」一招招接连使出,无不如清溪般流畅。卫庄毫无滞怠的使完最后一式“拂袖而归 ”时,右足在前划个半圆,停剑收式,拢袖而立,端的是气足神完,精魄萧飒,而他面前的盖聂却是脸如死灰。
                  盖聂颤声说道:「这……这……莫非便是三式百步飞剑的精髓吗?」
                  「怎么?」这回换成卫庄大感惊讶了,「难不成师兄竟然不会使吗?」卫庄见盖聂答不出话,面色如土、指尖微微发颤,显是内心极为激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现在谁才是师父的好徒弟?这三式飞剑的宗旨,到底是传了给谁?你不会使!你居然不会使!哈哈哈……」盖聂默默的接受了卫庄的当面侮辱,他深知师弟卫庄的悟性与聪明,向来在自己之上;也大概能猜出卫庄是由于当年差点命丧于自己使的「一以贯之」之下,加之后来强逼荆天明出手揣摩到了「一了百了」的真谛,进而将这两招剑法的精髓发挥在原有的八式百步飞剑之中。盖聂心中细想:「即便我如今已能通晓其理,加之师弟又在我面前使过一遍,但若要我来使这么一套百步飞剑,我能否在虚实之间使得如此神鬼莫辨吗?」
                  盖聂心中的答案是很明显的,他摇摇头,对卫庄道:「你说得对。我不会使。」多少年来郁结在胸的怒气与怨言,此刻终于在卫庄心中化开了,自己第一次胜过了师兄,胜过了这个人格、武艺均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的师兄,卫庄忍不住再度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在卫庄的狂笑声中,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却是荆天明一脚踢开了房门!原来荆天明练完剑在回家途中,远远便听见这里似有刀剑之声,到了门外又听得卫庄狂笑,情急之下,也不待人开门,砰地一脚便将带栓的木门给踢开了。荆天明进门一看卫庄手执长剑,威风凛凛的站在盖聂面前,盖聂却呆若木鸡、手无寸铁,立时拔剑在手,挡住了门口,大叫了一声,「师父!」
                  荆天明边喊边出剑刺向卫庄前胸处,卫庄一个闪身叫道:「来得好。」一个反手剑疾削荆天明右腕,却是一招似是而非的「落霞残照」。荆天明一愣之下,狂挽剑花向后退去,虽说是抱着守势却是忙而不乱。但卫庄剑气既吐,焉能只有一剑而已?就看卫庄接连刺出六、七剑,记记皆是反手,却不失「落霞残照」的那个「落」字。荆天明边退边闪,应付得极为勉强。卫庄一式使完又使一式,亦是虚实参半的「草长莺飞」,荆天明顿时被逼得左支右绌。
                  莫说荆天明刚刚练剑回来,实则他在睡梦之间,也不曾忘记过百步飞剑中的一招半式,但此刻明明自己与卫庄两人使的同是百步飞剑,卫庄却步步占先、自己偏生处处为人所制。荆天明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怎地他使得好像是左手剑似的?」荆天明当下紧守住方寸之地,任由卫庄不断出剑,果见卫庄虽是右手拿剑,但剑招之中有时是右手剑、有时又是左手剑,虚实变换仿佛就在左右之间。卫庄一剑快似一剑,荆天明眼见自己抵挡不住,万万不是这百步飞剑的对手,索性甘冒奇险,将长剑交到左手之上,也是一招「草长莺飞」递出。卫庄见他剑交左手依样画葫芦,「咦」的一声又再变招。荆天明毕竟没使过左手剑,剑招顿时凝滞,一招尚未使完,咽喉要害已被卫庄制住。
                  「师弟住手!」盖聂见状,急忙起身大喊道:「他不是你的对手。」
                  卫庄垂下手臂,不再锁住荆天明要害,回头望着盖聂冷冷说道:「那么你是我的对手吗?」盖聂叹口气,摇头道:「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我打不过你。」
                  「哈哈哈。」卫庄又狂笑起来,「单为师哥这句话,就该浮一大白!」说罢便走上前去,拎起剩下的半坛子酒,一口气喝了个干。盖聂言道:「师弟今晚来此,如是为杀我而来,这就可以动手。」盖聂直视卫庄双眼,好不畏缩,又道:「当初师弟为秦王效力来取天明性命,我心中虽有迟疑,但下手之际却毫无迟疑。如今师弟动手,也不用有丝毫顾虑。师兄我唯有一事相求。便是但求师弟先杀了我,再取天明性命不迟。」
                  「我今天不是来杀人的。」卫庄的目光显得有些空洞,胜过盖聂是他近二十余年来的希望,今天终于达成,但胜利的兴奋感只在一瞬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卫庄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一只扎破了的皮囊,又仿佛被自己喝干的酒坛子,什么也不是了。他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摇摇头道:「我今天是来喝酒的。到时你我战场上相见,有的是机会生死拼搏。如今酒既然没了,我也该走了。」说罢转身就要出门。「师弟且慢!」盖聂听卫庄如此说,燃起一丝希望,情真意切的说道:「师弟你何不留下?要不索性退出这场争斗,回山去吧?」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89楼2013-01-28 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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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庄走到一半,回过头来,倚在半毁的门上,眼中已有三分醉意,见盖聂双鬓虽白,但神宇气态皆是英朗如昔,喃喃说道:「傻师哥。你说我为人所用,我还道你傻呢。七国之争,非始於秦。即便明日你我不会沙场兵戎相见,依我看来这天下、这江湖就好比偌大一个棋盘,你我皆是盘中的棋子,要往哪儿走岂能掌握在你我手中?」
                    「唉!」盖聂一声长叹,又不愿让卫庄瞧见自己泪盈眼眶,便掉过头去说道:「没想到你我师兄弟两人,终究不能善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天明,你帮我送一送你师叔吧。」荆天明依言往门前走上几步,虽说是遵照师意为师叔送行,但他却无法像盖聂一般真的对卫庄卸去所有心防。荆天明似乎有些困难似的喊道:「师……叔走吧。师侄送你一程。」
                    卫庄似乎是没听见,抑或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临出门时又回头以满是关怀的口吻对盖聂说道:「我走了。师哥你……你也不要想了……端木姑娘她……她也是不会回头的了。」说罢在荆天明的「护送」下,渐渐行远。
                    卫庄走出门来,转过深夜寂静的市集与城中民舍,所经人家皆已熄去家中灯火,整个桂陵城中真的是漆黑一片了。荆天明突然打破沉默,道:「你刚才所使,真的是百步飞剑三式要诀?」卫庄停下脚步站定了,斜过眼盯着荆天明瞧,但见他相貌出奇的俊雅,剑眉含霜,英目炯炯,脸上却蒙着一层淡淡的抑郁之色,「什么你啊你的?你应该叫我师叔。」
                    「我没师叔。」荆天明浑然不怕惹恼了卫庄,一剑被他杀了,直接了当的说道:「你愿意告诉我就说,不愿意就罢。但要勉强我再叫你师叔,却是万万不能。」
                    「也罢。」卫庄看荆天明如此强项,也佩服他的傲气,口中却道:「你当作你师叔好神气吗?真是老顽固的师父就教出小顽固的师弟。」荆天明插口道:「不准你骂我师父!」
                    「我看这样吧,我回答你的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当作交易。」卫庄道:「如此一来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你说可好?」荆天明想了想,便即点头,卫庄见荆天明似乎想说什么,已然先行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问你桂陵城、或是墨家军的事。」
                    「那好。」荆天明见卫庄如此爽快,便道:「你要问我什么?」
                    「那百步飞剑第三式要诀是什么?」卫庄极快的脱口而出问道。
                    荆天明闻言大惊,「怎么你不知道第三式,竟然能使!」卫庄道:「你别管。只说你肯不肯说便是。」荆天明一时拿不定主意,终又不肯言而无信,说道:「第三式叫做『一无所有』,师父教我的时候只告诉我一句话,那便是『使剑者终弃剑』,再没有别的了。」
                    「使剑者终弃剑。」卫庄喃喃念了一遍,又追问道,「没有招式吗?」荆天明摇摇头。「果然。」卫庄哈哈一笑,对着天空自言自语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只有剑意,没有招式。师父您老人家真是识穷天下……只可惜您教的是四四方方、一丝不苟的盖聂,他就好比是一本书,却不是读书的人啊。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荆天明有些听不懂卫庄在说什么,但他此时已十分确定卫庄刚才在屋内所使的,定是三式百步飞剑的要诀。荆天明急于知道答案,便问道:「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为什么你不知道第三式的要义,却能学会?」
                    「那你方才为什么将长剑交到左手之上?」卫庄没有直接回答荆天明的问题,反而以另外一个问题代替了答案。
                    「这嘛……」卫庄打断了荆天明的思索,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塞到荆天明手中,言道:「差点忘了。有『人』要我把这样东西亲自交到你手上。此物珍贵无比、至关紧要,你万万不可大意让它落入旁人手中。」
                    荆天明见卫庄说得慎重,小心翼翼的解开布包看。在层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布包最底层,有一块黑色铁牌,牌面镶嵌五色琉璃,在月色之下莹然流光,却是一面和夏姬白芊红手上所持一模一样的「秦」字令牌。
                    荆天明一见此字,如遭雷殛,登时面色发青,动弹不得,半晌方才蓦然惊醒,将铁牌递出,颤声对卫庄说道:「拿走。我不要!」
                    卫庄哪里肯接,双手负背向后一退,说道:「此牌天下唯有五面而已,得此令牌便可直入秦宫,无须上报。你父王当面吩咐过,要我将它亲手交付於你。」
                    荆天明眼中含霜,冷冷说道:「我没有父王。」又将铁牌递出要还与卫庄,卫庄却道:「我是秦国的信使,并非你的信使。要还的话,师侄你还是自个儿去想办法吧。」说罢翻身上了附近的大树,几个纵跃之间,便离了荆天明的视线。
                    荆天明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秦国的令牌,心中百感交集。他真想索性将令牌随手一丢,抛去了便是,却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手却将那块冰冷的铁牌给越捏越紧。荆天明迟疑良久,毕竟还是缓缓的将那块令牌收入了怀内。
                    卫庄抛下荆天明之后,绕了好几个圈子,这才终于来到跟人约好相见的城东一株枣树之下。但枣树下却空无一人。他伸脚踢开树下一块看起来有些突兀的石头,果然在下面摸索到一只亮环锥。卫庄捏着它,纵身上了枣树高处,旋开锥上翼羽,从锥杆中空处拿出一小卷白布。
                    卫庄燃起火折,只见布条上寥寥写着「明日辰时黄家屯」几个字,自然便是潜藏在桂陵城中的奸细为他留下的讯息了。卫庄就着火折将布条烧化,随即便半躺在树枝之上,想起今日之举,卫庄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他本来只是遵照白芊红的吩咐,要他「千万与贵师兄叙上一旧」,以防日后形迹败露。卫庄本不愿意对盖聂说谎,无奈拗不过白芊红的千叮万嘱。哪里想得到就见得这么一面,居然引发出这么多事?
                    卫庄不断的强迫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盖聂、荆天明、百步飞剑,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原来,最后一式却原来叫做『一无所有』。」卫庄无法遏止自己脑中思绪乱飞,「想我卫庄虽贵为秦王密使,实则一无所有。是啊,我卫庄便是一无所有,怪不得能自行领会出那名为一式剑招,实际上却是任何一套剑法精髓的『一无所有』了。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自嘲自叹了半晌,卫庄眼见天上明月西移,知道自己今夜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卫庄不愿承认、也不敢正视自己,只是睁着眼瞧着这什么也瞧不见的黑夜。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90楼2013-01-28 0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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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照眼见老人哭泣不已,不禁义愤填膺,将手中木棒狠狠的往土墙上一敲,土墙应声而碎,怒道:「没想到鬼谷之人连老弱妇孺都不肯放过,下次要让我遇上了,我也依样画葫芦,非将他们的脸个个都给划花了不可。」谈直却本来一直对墨家的人没什么好感,听秦照这么说,顿时大起知己之意,也道:「秦兄弟豪气干云啊。之前我瞧兄弟年纪轻,没跟兄弟怎么往来,作哥哥的这里给兄弟赔不是了。」秦照见谈直却如此客气,忙道:「谈兄好说。」方更泪却瞪了秦照一眼,责备道:「我们是来守城的,不是来报仇的,怎么五弟你到现在还分不清楚轻重缓急?」这一番话把谈直却也给骂了进去,谈直却还欲说话,邵广晴却悄悄的拉住了他的袖子暗示他不要多言。
                      方更泪对谈直却的满脸不快之色当作没看见,当下指派工作,吩咐秦照准备板车疏散受伤的村民,谈直却、邵广晴负责举火烧屋,自己与荆天明则专门劝退村民。五人分头进行,要在时限之内,将黄家屯也烧成白地,好完成路枕浪所吩咐的坚壁清野的工作。
                      五人一旦分开,一道道的黑色浓烟伴随着熊熊火光顿时在四周升起。少数留恋不舍的村民,无论荆天明如何婉言相劝,依旧是执意不肯离去,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故乡化为灰烬,哭得比先前还要凄惨十分。谈直却见状实在不忍,气得将手中火把抛掷在地一脚踩熄,口中大骂:「好嘛!敌人没来放火,自己人倒先来放火了,真是成何体统?」邵广晴一辈子都生活在所谓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之下,哪里看过人们哭得这样凄惶?手一软,再也抬不起来了。他垂下火炬询问道:「方兄弟,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怎么没有?」方更泪不为所动,一把抢过邵广晴手中火炬,道:「这都是一个多月以前就反覆议定的了,此时不烧,难道留给秦军渡河之后用吗?」说罢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将那些尚未起火的房子就给一一点着了。那些黄家屯中仅余的村民们见自己的房舍被火焰吞噬,这才死了心,开始渐渐离去,谈直却在一旁却是气得连一句话都不肯再跟方更泪说了。荆天明眼见儒、墨两家的年轻子弟形同决裂,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却见刚刚走出村去的村民们气急败坏的跑了回来,口中大喊道:「快来啊!快来啊!」
                      五人急忙往村外不远处跑去,却见在黄河分支的一条小川上,一排竹筏正从对面不远处慢慢飘了回来。竹筏上散落的全是人头,在人头堆成的小山之中,却坐着一个簌簌发抖的村民,他的手上、脚上、怀里全都放满了其他被掳走的村民的头颅。竹筏在水流的带动之下,渐渐靠上了岸,村民中胆子小一点的人早已昏了过去,胆子大一些的或泪流满面、或大吐特吐,荆天明一脚踏进河水之中,伸手去扶那唯一活着回来的人,这时荆天明才看见原来竹筏正中的桅杆之上,还挂着一张绘有獠牙鬼面的布帆。
                      「你没事吧?」荆天明伸出手去,船上那人却不肯动。那人一把推开荆天明,死活不肯下船,只是紧抱怀中人头,伸脚乱踢,口中不断大喊道:「是我抽中了!是我抽中了!」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92楼2013-01-28 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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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听到这里,都面面相觑,在场的数百人中竟是谁也没有想过这其中的道理。「路先生可否说得更明白一些?」盖聂也不曾细想过此节,心中暗赞墨家军果然名不虚传,便虚心求教。
                        「其实只要一说诸位就能明白。」路枕浪毫不骄矜,「白芊红不过是运用了『五暴』的道理罢了。第一次她遣来秋客柳带媚乱我英雄大会,而在黄家屯割下百姓首级以竹筏送回则是第二次。柳带媚来时,我方敬他为客;而黄家屯一事使我们群起哗然。此时我们若是突袭濮阳,白芊红以黄家屯数十百姓为饵,待我们上钩已久,又焉能不来个渔翁收网?」
                        端木敬德起初心中大感不服,但听到这里已有八分相信,便道:「老夫也不是不读书的人,那五恭五暴的道理倒也读过。《孙膑兵法》有所明载,那五恭五暴必得交错而用,若依路先生所言,那白芊红两次施之以『暴』,却不见『恭』的部分。又岂知白芊红不过是误打误撞,实则与那五恭五暴毫无关系呢?」
                        「端木老爷子所言甚是。我预计那白芊红定非无能之辈,那恭的部分,想来一两日内便能兑现。」路枕浪正说时,却见一名儒家弟子匆匆进得官廨中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对端木敬德说道:「师父大喜!大喜!方才……二师娘、三师娘……带着曲阜家中两百余名家人,皆已安然来到桂陵城中,大师兄命我赶紧……赶紧来报。」
                        被白芊红抓走的家人回来了这虽是喜事,但听在此时的端木敬德耳中,却欢喜不起来。端木敬德瞄了一眼路枕浪,急问道:「他们……他们是怎么能回来的?」
                        那弟子躬身一揖,双手呈上一卷竹简说道:「听说是鬼谷夏姬白芊红将他们妥送回来的,二师娘带来这卷竹简,说是白芊红要交与路……,师父的。」
                        「拿过来!」端木敬德抽过竹简,路枕浪也来到端木敬德身边,要看一看白芊红到底说了些什么。端木敬德摊开手中竹简,上头竟然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在场众人一一传阅那卷白芊红捎来的竹简,都是满头雾水,不知这妖女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直到他们亲眼看见端木老爷子的家人接二连三的走了进来,人人都对自己能逃出生天感到喜不自胜。众人见他们与儒家等人或拥或抱,或哭诉或互道平安,一片喜乐祥和之情将刚才填满在自己胸腹之间的怒气给化解得干干净净。方知路枕浪所言,白芊红所施的「五恭五暴」正在自己身上应验。一时之间,每个人的心中都对那未曾见过的白芊红产生了一股莫名的畏惧感,同时也对墨家钜子路枕浪升起了一种信心。端木敬德眼见邵广晴与其亲生之母紧紧相拥,也是老泪纵横,良久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路先生,老夫不才。还是听你的,我们静观其变好了。」
                        【第四部完】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95楼2013-01-28 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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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为第四部----------------------------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96楼2013-01-28 0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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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时明月第五部 万里长城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97楼2013-01-28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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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一种相思
                              秦国大军于濮阳城中集结了当,夏姬白芊红便即下令渡河向桂陵进发。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桂陵城包围得水泄不通。秦军压境后,屡屡向城中各路好汉索战,几次不算太大的战役连番打将下来,桂陵城在墨家钜子路枕浪的策划与指挥下,从外观上看来护城墙是变得有些残破,却仍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此时设在桂陵城外不远处,秦军的帅帐之中,白芊红的心里颇感烦躁,连带着口中词句也透着老大不耐,三番两次的指责自己的贴身丫鬟绿袖服侍不周。打小就跟在白芊红身边的丫鬟绿袖,对小姐的指责丝毫不以为忤,反以为是自紫语走后自己侍奉小姐不周,而加倍的用心奉承。但白芊红之所以在帅帐中气得跺脚,倒不是因为打从包围桂陵这两个月来,她手下的军士已在护城墙下折损了三、四千余人之多,更与绿袖毫无瓜葛,而是因为她着实不满意这批刚由秦军供奉上来的新衣裳。
                              白芊红忿忿地将手中不知是试穿到第几件的新衣裳给摔到了地上,口中骂道:“哼!这栋地也配给我白芊红穿?丫鬟绿袖从没见过小姐这种沉不住气的模样。实则在绿袖眼中看来,地上每一件被小姐嫌弃到一文不值的衣裳,都是出自于高手匠人的精心之作。绿袖心中虽这么想,口中却说:“小姐别急,箱子里头还有一件哪。”说罢便将压箱底的一件新衣裳,细细抖了开来,却是一件淡紫底的双白鱼织锦缎袍。白芊红闭着眼睛、赌气似的任由绿袖帮自己更衣。绿袖轻轻将锦带束在了白芊红柔若无骨的腰间,又左顾右盼的检查了好久,开口赞叹道:“好了。小姐!你看起来真美。”
                              白芊红睁开双眼,仔细观察映在这面特地为自己运来的大铜镜上面的影像。只见她穿惯了的淡紫色袍子上用银线绣着一大一小两条白色鲤鱼,大的那条绣的是鲤跃龙渊之态,从左边的袖口直直往上延伸到襟间,本来服服帖帖的鱼儿在在抬手之间似窜似飞;小的那条白鱼儿却藏在右下方的袍角褶缝处,随着镜中美人的莲步轻移若隐若现,端也是仪态万千,连白芊红自己都看得出了神。绿袖眼见小姐终于满意,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赶忙又为白芊红梳妆起来,好使得小姐不致误了时辰。绿袖一边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小姐插上缀有八颗晶莹剔透白玉珠子的金步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称赞着。但绿袖说的话,白芊红却一句也没听见。因为她的满腔心思此时早已飞到了八百里外,只想着,“如此一来,那人绝不能不注意到我了吧?”
                              当绿袖觉得小姐已经美的不能再美了,白芊红这才走出帅帐。哪知她没走两步却掉头回来。绿袖奇道:“小姐,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没什么。”白芊红冷冷地吩咐道:“去,拿我的双刀来。”绿袖闻言赶忙将挂在帐内的一对闭血鸳鸯刀给取了下来,轻轻地插在了白芊红腰间的锦带之上。“小姐”,绿袖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是只在大营内见人吗?干嘛要带刀去?”白芊红没有理会她,只自顾自地转身信步而去。
                              一路上白芊红用鄙夷的目光瞧着路上那些瞪大了眼睛看她的人。在她心中这些人都是贩夫走卒,个个俗不可耐,只有她夏姬白芊红是一等一的上上之人。也因为这样,白芊红更无法忍耐竟然有人敢以对待一个凡人的态度,来看待自己。临出帅帐之际,白芊红心中已下了决定,“这次他若再不注意我,那……那我就杀了她。”
                              白芊红穿过层层营帐,来至大营内特地为她留下的一处树林之前。这里的大树林木为了防止有人设伏,早在秦军来此扎营之前几被砍伐殆尽。只有这处树林,在白芊红“不愿见不着一花一木”的要求之下被保留了下来。白芊红对驻守在林前的鬼谷弟子,微微颔首示意,问道:“卫大人呢?他来了没有。”那鬼谷弟子见白芊红温言询问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能活在这世间一遭,已不枉了,赶忙回道:“是!卫大人已奉命,在林内等候了。”
                              树林内清风拂面,除开叶声沙沙之外更无它声,相较于大营中的万头攒动,不知好上千万倍。为此,卫庄虽在此等了一刻多钟,却丝毫不急。如今他见白芊红沿着林中小径缓步走近,便拱手为礼道:“白姑娘。”


                              IP属地:美国来自贴吧神器198楼2013-01-28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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