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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文拜吧】雪落吴江·陆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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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祭天。


IP属地:上海1楼2012-08-21 17:59回复
    序言
    一直想为陆孙氏写一篇文。陆孙氏在我心中是个眉目温顺的大家闺秀,可当我开始写了,却觉得,她不该是封建社会妇女千篇一律的样子。历史上她没有留下姓名,于是我给她起名。她的名字不该像普通人家女子的名字一样充满脂粉气,至少该是很大气很拿得出手的。
    我叫她,孙晏。
    百度词典中,“晏”:基本字义 1. 迟,晚:~起。~驾。 2. 天清无云:天清日~。 3. 鲜艳。 4. 同“宴” 5. 安定,安乐:~宁~处(chù)(安然处之)。~安。~然。 6. 〔~~〕温柔,和悦,如“言笑~~”。 7. 姓。
    我选取的是作2,5,6来解。


    IP属地:上海2楼2012-08-21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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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是孙晏,我的父亲是名震天下的“江东小霸王”,我的母亲是江南第一美人大乔。我的叔父在多年后是名垂青史的吴大帝,甚至在多少个世代后,依然被后世的诗人纷纷饰以荣耀与辉煌。
      这样的家族,无疑有着最高贵的血统和最尊荣的地位。可是自从可以记事后,我一直生活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里。
      家君在南征北讨中不幸早亡,不久后,娘亲就不见了踪影。有人说,她是随父亲走了。 我却相信她还活着。每年七月半,我都可以听到水面上传来的幽幽歌声,如同水底舒展的水草不住地招摇。
      叔父忙于朝政,鲜有闲暇见我一面。即使过来,往往也只是留给我一个匆匆的身影。当他对我讲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不在我身上,而是在父亲的灵位上,透过灵位,他的目光延伸至整个中州的版图上。
      唯一快乐的时候是跟姨父、姨娘在一起。
      姨娘和娘亲长得很像,她们都有一张能摄人心魄的绝色容颜,似冉冉柔条,如流风回雪。人人都说江南多美人,可看了娘亲和姨娘之后,我只觉得,胭脂粉黛皆烟云,天下再无能出其右者。姨父善音律,他的指下能流淌出仙乐般悠扬的宫商角徵羽,有人说,这是天上五十弦的锦瑟也奏不出的声音。有一次他奏琴的时候望了我一眼,竟然拨错了一根弦。但我知道,那不是因为我。他时常用复杂的眼神凝望我,良久而叹:“你的身上流着伯符的血。”
      我从小被教导以大家闺秀的礼仪,笑不露齿,行不露足。终日安静地在池塘边喂鱼,亦或倚靠在栏杆上读《诗》,读《女诫》。当然我也会偷偷跑到父亲原来的书房中,蹑手蹑脚地拿出《春秋》《战国策》。安逸如水的日子滋养了我温和大度与世无争的性格,我不需要外人看见我心中那番丘壑,在外人眼中,我只是那个眉目温顺知书达理的闺阁女子。
      率真潇洒动如脱兔的女孩子,孙家已经出过一个,叔父不希望我变成第二个。可有时,我真羡慕她。尽管我早早地看出她火焰般的生命里隐含的那个无言结局。
      这一年,我十二岁。
      这一年,征蜀途中传来了姨父殁了的消息。
      这一年,姨娘也随姨父去了。
      这一年,民间包含着忧愁与恐惧的声音纷纷卷上了朝野:“周郎已矣,江东安在?”
      我的生命里似乎有太多的死亡和离去。它们的主语,是一个个在历史上浓墨重彩的名字。那么,下一个遇见的又会是谁呢?我无需像普通人家的女子那样独自登楼望眼欲穿,我知道我的身世就是我最好的嫁妆,叔父又怎肯放过。
      江东在草长莺飞的春天最是温柔多情。远山含黛,延绵至天边。庭院里时常可以看到身影匆匆的朝中重臣亦或官场新秀,有的年轻人看到我,一瞬间连呼吸都屏住了。服侍的丫鬟为我梳妆时,常常说:“您的模样绝不输主母在世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叔父也说:“晏儿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我独自在庭院里荡秋千。这天,一个身影跳进了我的视线。他跟往日中看到的人绝不相同。他气质从容,仿佛坐拥了另一个世界的悲喜,因而不为这个俗世所扰。他走到秋千边看着我。嗯,他是个相当年轻的人。被一个陌生男子盯着,我正想责问,却发现他朝我温和地笑了。接着,他的手伸向了我的头。
      “你……”,我一时语塞。
      只见他拿下了一片飘到我发髻上的落叶,笑着打算告辞。
      我忍不住追问:“狂徒何人?”
      他听到“狂徒”,忍俊不禁,摇摇头:“在下无意冒犯,只觉落叶唐突佳人,委实煞了风景。若有所得罪,还请小姑娘见谅。”音质温润如玉,没有丝毫轻浮之感。
      对他而言,我只是个荡秋千的小丫头吧。再一抬头,早已不见缁衣公子。
      此刻的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在我的生命篇章里扮演的那个角色。
      命运之线从此开始将我们的生死相串联。
      多年之后的我,还会拼命回想与他初见时的情景,可是纵然千方百计,也拼凑不起那时他的眉眼。
      我只记得他清亮的眼神,无论是何时,都清澈如初。


      IP属地:上海3楼2012-08-2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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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自从那日见了他,我的心里添了一份复杂的感情,那是,惆怅。
        那个年轻人固然俊秀,但也无法跟姨父相提并论。
        那个年轻人固然雄略,但也无法跟叔父相提并论。
        可是一旦见到他,我就再也无法忘记他。
        一夜难眠。我猜测着他的身份。可能是世家子弟率族前来投靠叔父,可能是初入官场前来拜会叔父,可能是敌军使者前来刺探消息。
        我起伏的心渐渐变得平静。何必多虑?我是孙家的人,我的命运早已有人替我安排。而与有的人,注定只能错过。我还有大把的时间等待,等待时机成熟叔父把我嫁出去,等待和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同床异梦,等待带着一场模糊的记忆进入幽冥。
        这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更是孙家女子不得不接受的宿命。
        记忆里的身影渐渐变淡,只留一袭缁衣作为带着永恒属性的意象。
        日复一日,我又过着跟从前千百天一样的生活。我的头顶是高高的四角天空。
        逃不掉的。
        纵使是火焰一样的生命,也只能被投向风烛残年的黑炭,委于尘埃。
        这样的时光好安静。我有时在秋千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却不再有谁会拂去我身上的落叶。
        叔父见到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晏儿,你长大了,感时伤春也在所难免。差不多时候,我会为你觅得良人的。先让服侍你的婆婆教导你主家之道吧。”
        果然叔父等不及了。
        孙家的根基刚刚坐稳,江东众多士族需要笼络,两个姐妹已相继被许配给顾邵、朱纪。
        “顾陆朱张”,乃是江东四大士族。张家与孙家世代交好,而江东陆氏,其祖陆康命丧家君之手。想必,叔父正在打陆氏的算盘。若能把陆家也招安于麾下,叔父才能高枕无忧,孙家才能高枕无忧。
        而陆家,名声最盛的当属怀橘陆郎。陆绩六岁时,就懂得怀橘遗母,此等孝心实属不易,更在注重伦理道德的民间成为一代佳话。随着年纪渐长,又精通星相占卜之术,更具备了名士风范。若能与清心寡欲的名士作伴,倒也可保一生无虞。
        难道叔父会把我嫁与陆绩?
        不可能!
        清心寡欲可以避祸,却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叔父需要一颗完美的棋子,而我就是他的执棋之手。
        那么,谁又会成为那颗人人趋之若鹜却在功成身退之时会坠入万丈深渊的完美棋子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在权力野心的漩涡激流中,哪隅角落能有我孙晏的一方容身之处?
        我透过叔父若有所思的神情,仿佛看到了我从未谋面的夫君一步步走上东吴政治祭坛的身影。那我呢,我又算是什么?
        我姓孙,可是我需要嫁给一个姓陆的人,而且,他总有一天非死不可。
        叔父的手段我不是没有见过。姨父的长子周循娶了叔父的长女孙鲁班。周循身体不好,眼看着快要不行了。叔父就打算将鲁班再许配到全家去。
        我不能忤逆孙家,但我也不要这样无奈的命运。


        IP属地:上海4楼2012-08-21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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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花开花落几春风。转眼我已到了及笄之年。叔父给我筹办了一场盛大的宫宴。众多世家大族朝廷高官悉数受邀。觥筹交错间,许多面孔都似曾相识。这也是孙家女子与民间女子不同的地方吧。民间女子大抵被教导不准抛头露面,而我孙家,却无众多世俗的规矩。
          那天,我梳云鬓帖花黄,身着褶皱繁复的淡米流苏裙,华丽的图案是数百名女工接连数月赶制的织锦。会见宾客之前,叔父郑重其事地凝视了我几秒,大笑说:“晏儿,今晚你很美。”
          我知道叔父绝不是说说而已的。叔父的妻妾各个绝色,而母亲和姨母更是风华绝代。所谓美女,叔父早已司空见惯。
          至于我,我是独一无二的孙晏。
          我优雅地笑着饮尽宾客进上的一杯杯酒。今晚,我是整个东吴的焦点。公卿贵族羡艳的目光半步不离我的容颜。叔父满意地看着他名动江东的侄女撑起孙家的门楣。
          觥筹交错间,一片喜气洋洋的富贵气息包围了整个宴厅,这是属于江东的华美。我挂满笑容的脸上,却有了一丝落寞。
          这么盛大的场面,竟然不见他。
          果然是注定错过么?我的提起的心,悄悄地沉下去。
          我又笑了饮尽了手中的一杯,夜色浓重,低头时,无人看见滑进酒筹的一滴泪。
          “啪啪”,有张狂的拍手声。这么豪情万丈,不是叔父,还能是谁?
          “各位爱卿,今日是兄女晏儿的及笄之日,如此良辰,孤作为晏儿的叔父,还要送她一个礼物助兴。”叔父微醺的面庞满是王者的睥睨。
          座下议论纷纷。
          叔父差人取来一个精致的小木盒,示意我打开。
          沉香木的盒子颜色暗沉,细腻的雕花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可在我看来,那花纹是活的,它延展到我的未来,捆绑着我的命运。
          我打开了它。
          盒里安详地躺着一只万年紫檀发簪。
          叔父亲手取出了它,将它插到了我及腰青丝绾成的发髻里。我的心一沉。满座发出一阵轰鸣般的掌声,那掌声将我一点点抽紧。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这意味着,叔父即将把我送走了。
          “趁此良辰美景,我就将晏儿指给屯田都尉陆伯言了。山越嚣张,伯言此时仍在剿匪。待贼寇平定,晏儿与伯言次年完婚。”
          陆伯言。
          果然是陆家的人。
          都尉?
          也是处于事业上升期,此刻拉拢便是最好。
          叔父果然滴水不漏。
          那么缁衣公子呢?那个有着从容姿态温暖笑容的年轻人,他注定被掩埋在岁月的荒原里么?萍水相逢,尽管我已无法遥想他的样子,可是他带给我的与众不同的感觉,今生今世怕是再也不会忘记了。
          带着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思念,去嫁给另外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么?
          “晏儿?”叔父的目光直逼我的脸。
          “多谢叔父替晏儿觅得一个好归宿。晏儿……是高兴呢。”
          座下众人皆笑,叔父也笑了。
          大好的时光,只有我一个人五味杂陈,魂不守舍。
          “又有几人能得偿所愿?”只记得筵席散尽时,叔父悄悄对我耳语。“这是孙家女子的宿命。也是伯符、公瑾、尚香用生命捍卫的使命。”
          我点点头。


          IP属地:上海5楼2012-08-21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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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如果你的夫君对孙家有所不忠,需要你立即向我汇报。”
            一年过去,叔父的话仍像魔咒般萦绕在我耳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其室家。”这天,我翻书打发空闲时光,忽然就看到了这句。我是,快要嫁人了吧?
            忽然,头有些昏沉沉的。
            “不能睡啦姐姐!!”一片混沌中有人对我这样叫起来。
            “来者何人?”我惊呼起来。
            “我是太平道大天师张角之女,一介散仙罢了。”混沌中的声音幽幽地说。
            “仙姑有何指教?”只是一个梦吧。
            “度汝姻缘。”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你天庭饱满,但美中不足,鬓角迹有光溢眉梢之相……”
            一声叹息惊醒了一个梦。
            仙姑已经得道,便该是超脱盒子了吧。光溢眉梢,难道暗指红鸾星?我熟读《易》,也曾见过相似的表述。
            我的贴身侍女陌兰惊呼了一声:“主子,陛下为您选定的婚期已近,就在三天之后了。您的亲事细节由步夫人操办,夫人已命人准备了十套喜服供您挑选,均是第一绣坊从职十年以上的绣娘的手笔。”
            我揉揉太阳穴,说:“差人将喜服送至府中吧。”
            看着眼前姹紫嫣红的喜服,又何尝没有触动?
            无论怎么样,我都应该带着最美丽的笑容嫁给陆家那个男人吧。正如我心中有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年轻人,陆家那个男人心中或许也有着哪个小鹿般清纯灵动的女孩子的倩影。那一切,与我无关。而嫁过去了之后,我以先王之女的身份,也不至于被欺负。相敬如宾,似乎也很轻巧。
            于是我选了最漂亮的喜服,静静地等待出嫁的日子。
            锣鼓声转瞬及至。
            凡是东吴政权所及之地,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我父母已经不在,高堂就由叔父和步夫人代替。
            我早早起床,看着侍女们为我梳妆。高高的发髻上插着叔父送的万年紫檀木簪,皓腕上戴着姨父当年给我的白玉翡翠手镯,身着步夫人差能工巧匠量身定制的大红喜服。倒还真有几分出嫁的样子。
            铜镜里恍若谪仙的女子,盖着一层喜帕,站起身来,坚定地走向婚轿。
            轿子被抬向陆府。陆府是叔父新赐给陆伯言的宅子,作为我跟他的婚宅。一路上都是锣鼓喧天,在颠簸中,我抓紧喜服的袖子,连手指都泛白了,不远处就是……我的夫君。
            轿子落定,隐隐约约有人挑开了轿帘,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好温暖,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小心,别摔着,别磕到头。”手的主人低声对我说。这样的声音,温和之外带着恰当的力度。
            陆家子弟,果然不同凡响。
            叔父为我们主婚。他形式性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旁边的侍从念了一遍嫁妆:“赐良宅一座,玉如意十对,玛瑙手镯一百个,东海珍珠三百颗……良田千亩,陆伯言升右部督,加赐五千石。”
            叔父给予陆家的政治利益,远远超过了财物首饰可以衡量的。机会与挑战并存,这么简单的道理,陆伯言也不会不懂。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我被侍女带进了婚房。掀掉盖头,我在房间里四处逛了逛。木桌上的红烛还在徐徐燃烧,盼望着一个天长地久的梦。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想好面对夫君的姿态。
            我又坐回床上。盖好喜帕。静静等待。用十六年的时光等来了命运。又有什么,是我等不了的?
            


            IP属地:上海6楼2012-08-2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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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了进来,朗声道:“晏儿……久等了。”
              是他。陆伯言。
              他温柔地拿开了我的喜帕。
              我淡然地抬起了头。尽管我心潮已是排山倒海。
              出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千日未见的脸庞!!!
              他,就是他。
              我的爱情终于在某个轨道上遇见了我的命运。这难道是仙姑给我开的一个玩笑么?我在时光铺成的原野里等待了这么多年,当我已物我两忘四大皆空,竟然等到了惊鸿一瞥的那个人。而那个人,现在正坐在我身边,看向我的眼神,尽是怜惜。 一想到曾经叫他“狂徒”,我就羞红了脸。
              见我一言不发,他关切地问:“是不是今天一天下来太累了?要不要先歇息?”脸上的红色逐渐褪去,看他的样子,似乎不记得我了。他怎么可以不记得我。
              我有点失落,但依旧温柔地笑着:“伯言……多谢关心,我不累。你之前是否见过我?”
              伯言想了想,说:“今天是头一次。”
              “那你记不记得四年前,你到过孙府……”我试探着勾起他的回忆。
              “自然是记得的。当年主上召我前去商议平越一事。”伯言缓缓说。
              “你记不记得……你看到过一个女孩子……”
              伯言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惊讶之色,又瞬间归于平静:“晏儿……那个小女孩……是你么?”
              我笑了一下,点头示意。
              他一把搂过我,爱怜地摸着我的头:“几年不见,没想到我的晏儿已经长成一个窈窕淑女了。”他没有提到我叫他“狂徒”,我的尴尬也平息了几分。
              “伯言,让我看看你。”他还有着与原来相似的眉眼。即使经历了几年在平定山越的艰难生活,依旧不改他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
              “这几年,过得可好?”我拉着他的手,温柔地问,甚有几分小女儿情态。
              “蒙赖吾主圣明,这些年海昌百姓都感念着主上的恩泽,当地风调雨顺,伯言只需恪尽职守,便可保一方无忧。”伯言斟酌着字句温和从容地回答。尽管礼数周尽,可在我看来,无形中带着不信任的疏远。
              这也怪不得他。
              原因很简单。
              只是因为,我姓孙,他姓陆。
              出嫁之前,叔父还交代给我那些话。
              可是,我决不要做政治婚姻的牺牲品。我要让我爱的男人信任我,我要辅佐他在保全孙氏利益的前提下位极人臣全身而退。
              一瞬间,我突然期望嫁的不是陆伯言了。如果只是嫁个一个陌生人,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牵绊。也不用在爱情和命运之间徘徊两难。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IP属地:上海15楼2013-01-31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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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第二天醒来是在他的怀抱中的。
                他似是睡的很安详。我有些留恋有些贪心地凝视着他,就好像要把这些年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光都补偿起来。他年纪轻轻,一个人要担当起整个家族的门户,该有多么不易。朝中各方势力碾压,叔父始终不可能平息的猜忌,四处作乱的山贼流寇……这些都是他每天必须直面的事情。一想到这,心猛的拎了拎。伯言……
                可他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睡着的时候,都不曾表现出一丝慌乱忧惧。“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样的文句就仿佛是专门为他作的。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他可以一直是这个样子,从容淡定。可如果没有经历过大世面,又怎么可能拥有浮云般的神定气闲呢?细细想来,他多年来承受的生命重荷并不是养在深闺如自己可以想象的。
                我竟不敢再想下去,便用力地抱了抱他。
                却没想到——他被我弄醒了。
                “晏儿……”伯言很温柔地唤着我。我羞愧地垂下头,暗暗自责,伯言忙于政事,要多少天才能好好睡一觉。自己竟然这么不小心。
                在他看来我的举动只是初为人妇的害羞,便自然地拉过了我的手,他看着我,像是犹豫着要对我说什么。我等待着他即将说出的话。
                他会告诉我他一直记得我么? 不会的,儿女情长的人向来英雄气短。
                他会告诉我他对别人心有所属么?不会的,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是聪明的事。
                他会告诉我他会永远爱我么?不会的,在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之前,还是不要奢求什么永远吧。
                可他最终只是微微一笑。“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拜见主公吧。”
                我略有些失望。他看到了我的神情,依旧用他那种如沐春风的语气对我说:“晏儿,不管怎么样,我会好好对你的。”
                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我多想扑到伯言身上告诉他我有多开心。最终,我却也只是很矜持地说:“伯言……谢谢你。”
                虽然我有那么喜欢他,虽然我对他的思念跨越了我整个情怀荡漾的年岁,甚至,虽然我是他的妻子,但是,我姓孙。孙家的女子,生命里从来都不能只有“爱情”。


                IP属地:上海16楼2013-01-31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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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在前往叔父府上的路上,伯言坐在我身旁,握住我的手。我的目光平视前方,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多么希望这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样我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好以怎么样的姿态面对叔父,怎么样让叔父相信我不会背弃孙家,怎么样让伯言相信我爱他。
                  “伯言……”
                  “嗯?”
                  “……天开始转凉了,要多加件衣裳。你竟还穿的如此单薄。”有些话永远说不出口,只能以平常问候敷衍。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转眼已踏进了叔父的厅堂。我与伯言双双向叔父行礼。叔父爽朗地笑了几声:“伯言,你与晏儿真是天作之合,吾得一佳婿。哈哈……你方成婚,同晏儿多处处便好,那劳什子公事暂且放放也无不可。”
                  伯言微笑着摇摇头:“微臣多谢主上体恤,定当为君分忧,百折不回。”
                  叔父却装作不满:“你刚成婚,谈什么公事,怎么能不好好陪陪晏儿呢?晏儿一介弱女子,又为先兄遗孤,身世飘零,你是她的夫君,更当好好对她,权当做孤对先兄的一个交代。”
                  我见叔父以我为名作势为难伯言,便应对道:“叔父,伯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为臣子的本分,与陪不陪晏儿又有何关。其新婚之际仍思虑报君,更可见一片赤心。至于晏儿,晏儿是孙家的女子,国事即家事,安定天下才是孙家的大事,晏儿也当以国事为重。如果伯言因政务冷落于我,我也无怨无悔。”
                  叔父忽地击掌大笑:“妙!晏儿你果然不负先人之志。孤刚刚也是担心你不开心,才先叮嘱伯言的。见你如此识大体,孤也可放心。”
                  叔父改口改得快。明眼人又有谁看不出他一开始是想借无关之事在伯言面前立威呢。我便装作不明白叔父最初的意图,答道:“叔父处处为晏儿的幸福考虑,晏儿感激不尽。”又想到帮伯言说话或许会引起叔父的猜忌,我便又看向伯言,对他说:“叔父如此关照我,我夫妇定需要多为叔父排忧解难。如今天下未平,王位不稳,还需伯言你多多为国效力。”
                  “微臣定不负所托!”
                  “伯言,你先去书房候着。孤与晏儿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叔父和蔼地说。
                  支走了伯言,叔父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老练又尖锐的目光爬进了他的眼眶。“晏儿,他对你可还好?”
                  “相处不过片刻,哪知到底好不好。”我思忖着,不能把我对伯言的好感表露得太明显,否则就会引起叔父的疑心,便也做了个放之四海皆可的回答来敷衍。
                  “陆逊,是个将相之才。他们陆家与兄长的龃龉之事你也清楚。你在他身边,应当处处留心,不仅是为了孙家,也是为了你自己。”
                  我不知道叔父最后的那句话仅仅是为了让我留意伯言,还是真正对我的关心。可叔父提及父亲,我便又觉得自己是对不起伯言的。如果父亲不曾对陆家做下血洗之事,伯言又何须年纪轻轻背负那么多本不属于他的沉痛?可然而,如果他没有年纪轻轻就背负那么多,他也将不是此时此地此景,这个从容坚定的陆伯言了。不过,既然他看到了那么多的黑暗和血光,为什么还可以像暮冬漫天纷飞的雪那样干净。
                  “晏儿明白。叔父放心即可。”
                  “孤还有些事同伯言商议。你暂且下去与府中女眷叙叙旧吧。”
                  走出厅堂的门,一眼就看到了昔年曾经坐过的秋千。晏儿不再是个小女孩,缁衣公子已成了枕边人,叔父对自己的疼爱却日渐转变为利用。
                  秋千如旧。秋千上仍有府中的女孩子嬉笑着荡来荡去,就像当年的自己。又会不会有哪一个丰神俊逸的公子驻足呢。我静默地望向天空,阳光很亮很刺眼,我看不见前路。


                  IP属地:上海17楼2013-01-31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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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晏儿,久等了。”
                    “伯言,叔父与你商议何事?”
                    他脸上的疑惑之色一闪而过:“晏儿,你对政事可有兴致?”
                    我自知不该妄言政事,但又想到此时如果不有所表现,今后若想调和夫君与叔父间的关系便是难了一层。再加上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如同风中飘摇的苇草,如果不显示出自己与寻常女子的不同,成为他人背后的影子也是迟早的事。陆伯言是将相之才,即使不能完全无视女子不言政的风气,也定不会拘泥于常人的庸见。
                    “不过是粗知一二罢了。只想看看,能否为夫君分忧。”
                    “几日不在,山越又见嚣张之色。主上召我前去商议平定山越之事……”他欲言又止,“主上还问,你是否愿与我同去?”
                    自然愿意。
                    然而,我之愿意是为了伯言,叔父之所愿是为了让我看住伯言。
                    “伯言是否愿让我与你同去?”我这话问得含义深远,就看他怎么想怎么答,方可见他内心的想法。可话一问出口,我便心生悔意。以他的眼光,如何看不出我心中的小算盘。我又何必在他心中留下个心思深重的印象。
                    “我——自然是不愿的。”他略顿了一顿。我有些忐忑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丹阳等地不比此地富饶,若你跟着我到了那边,是要受苦的。我不愿见到晏儿受苦。”他神情严肃。这是……他心中真实的想法么?
                    本该欢喜的,可我心底竟弥漫起一股凄凉之意。我和他说话,为什么要这样字字斟酌句句思虑呢。我们本不该这样的。即使他姓陆,我姓孙,也不该是这样的。
                    “晏儿不畏吃苦。只要能伴于夫君身旁,晏儿便无忧无惧。”这句话是真心的。我边说,边执起了他的手。“伯言,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走……”我的语气愈加轻柔和缓。
                    谁让我在命运波澜起伏间最先看到的人是你。谁让世事之潮起潮落把我送到你的身边。
                    伯言轻轻揽住了我:“晏儿,委屈你了。”
                    他的眼眸里住满了整个天空的星辰。


                    IP属地:上海18楼2013-01-31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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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庆如果有空再续几段…只是时隔三年可能文风都变了吧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26楼2015-09-23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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