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判子直吓得两股战战,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支吾了半天,颤声道:“殿、殿下饶命!小的……小的……确是满口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还请殿下开恩,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
涕泪齐下,哀哀恳求,哪还有半分修道中人的风度?
天生这才敛了怒色。转过头,悄悄对着任洵笑笑,满是得意。
却听神判子说道:“小人不敢瞒骗太子殿下,小人实是收了这位公子五十两相金,一切言语都是这位公子教的,其余一切事情小的实在全不知情……”
笑意慢慢地僵硬在脸上。
像是没听明白,天生眨着眼,茫然而无辜地看向一步之谣的任洵——任洵的表情定格在一片空白。
瞬间恍然。
真相大白。
便看见天生的眼眶急速地红了。
任洵往前踏了一步,嗫嚅着,却终于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天生喃喃地说了句什么。任洵低着头,没能听得真切,隐约的,便只听见“原来如此……”四个字,轻轻的,传进耳里。
拂袖而去的人若不愿意停下,后面的人怎么叫都是枉然。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四个字振聋发聩,盘旋着,在耳里轰轰做响。
任洵一惊,挣扎着睁开眼睛,好一会,明白自己原来是在做梦。然而睁眼没有看到那张已经看惯了的丑丑的面孔,又叫他一瞬间有些茫然。
从白云观回来已经好些天了。没有数过,也就不知道究竟是过了三十天或是四十天,天生却是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再出现。开始的时候,任洵还觉得像是甩掉了背上的一个大包袱,轻松得很,每天一早出门,约齐了一班闲人损友牵鹰走马斗酒射覆,总要闹到半夜才回家,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但慢慢的,天生僵硬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频繁的在脑海里浮现出来,让他每每不由得就心虚起来,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生始终没有再出现在任洵面前,任洵终于开始不安,既而内疚、惶恐。不知什么时候,他反而开始期待天生的出现,很久没机会说那句“丑人多作怪”,隐隐约约,就好象,有点寂寞似的似的。
接着便到了盛夏。
蝉噪一天响过一天。
“天生最近怎么样?他好久没来我们家了吧?”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任洵忍不住问了大哥。
大哥一边喝着汤,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说殿下?他陪皇上去离宫避暑了——咦,你原来还不知道?我以为全京城的人知道了呢……”
任洵没来由地生起怨气,却又不知道,是该怪天生一句话也没交代就去了离宫,还是该怪自己做得太过火?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托着腮,任洵叹了口气:“也是,任谁被这么作弄也会生气的……他苯是苯点,但又不是真傻……唉,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
“说真的,三少爷,您是有点不应该!”
被突然插【囧】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任洵转过头。家丁阿福端着托盘从门外走进来:“三少爷,您用点早膳吧!”
见是他,任洵松了口气:“阿福,你也觉得我不应该?”
“是啊,三少爷,”阿福一边熟练地把一碗热粥和几碟小点摆在桌上,一边絮絮地道:“您别怪我唠叨,这些日子你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肯起床,好不容易起来了吧,又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不是在发呆,就是在逗鸟。好不容易说是要看书,书拿来了,又只是捧着书本子恹恹欲睡……”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三少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
阿福给他倒了盏茶:“三少爷,我的话你可别不放在心上,当心大少爷又该教训人了……”
“大哥知道了?他怎么说的?”
任洵紧张起来。
“大少爷说:‘这个任洵,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就只知道做些无聊事!找个时间,我得好好说说他!’”
阿福清清嗓子,语气学了个十足十。
任洵一呆,唉声叹气地瘫倒在椅子上,好半天才懒洋洋地开口:“让大哥教训一顿也不错,总比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好……无聊事——不做无聊之事,又何遣有涯之生?这长日漫漫,怎么过得到头……——阿福,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是怎么打发日子的?”
阿福摸着头:“以前?以前每天一大清早,太子殿下就来叫你起床了,然后你骂骂他,大少爷骂骂你,一天就这么没了。”
任洵不能置信:“不是吧?总有些别的事吧?”
阿福想了半天:“没了,三少爷。”
任洵愣了愣,恨恨道:“都怪天生!谁让他天天来纠缠我?现下他不来了,一天倒像是平空多出了好几个时辰!”
阿福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