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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上）
“对啊，段医生啊，她哪有时间来看你，她为了你们这场战斗的伤员啊，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到现在都没停呢。”
姓段，她姓段……
方天翼挣扎着要下床，可是身上的伤却由不得他控制自己的身子，众人七手八脚的上去扶，却又不敢使上劲，一时间一阵手忙脚乱。
“诶你别乱动啊，待会碰着了伤口，那我们之前可就白忙活了。你应该是段医生的朋友吧，段医生好像也很关心你，每做完一个手术就问一下你的情况，我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呢。你躺在这里别动，等她忙完了自然就过来了。”
“不行，我等不了，我现在就要去找她。”方天翼挣扎地下床，王富贵和王文渊搀扶着他，同意也不是，反对也不是，屋里的人似乎隐隐约约猜到什么，又不敢确定什么。
“哎你怎么这样啊，你……”小苗急急忙忙地想拦住他。
“还是这么凭直觉做事吗？”门帘被掀起，一个声音传来。
所有人抬头望去，依旧是大口罩，听诊器，一身白衣。略显肥大的白大褂更加衬托出眼前这个人的纤细，屋外的阳光洒了进来，打在白色的衣服上，透染出金黄的光阴。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这个身影上，片刻不敢转移。
所有人大气都不出，也忘记了呼吸。只是静静地看着，观望着。
感受到了莫大的关注力，暗暗告诉自己，这一天总会来的。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缓慢的脚步掩盖了心中猛烈的跳动，大口罩下，是紧咬着的忍住不发出声音的嘴唇。眼眶好像有些发潮，一阵水雾漫上心头。走到他的面前，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灰白的脸，满满的绷带，干都起皮的嘴唇，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扶他到床上躺着吧。”她轻声地对王富贵和王文渊说。
方天翼抬手制止富贵和文渊的动作。
“对不起，小姐。我在等人。”不管眼眶是否红了，眼泪是否落下了，天翼笑了，带着刚刚滑落的泪笑着问。
眼前的人的并不说话，只是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小姐，我在等人，一直在等。”没有等到回答，天翼再一次开口。任旁人看了，都觉得那是一个等待答案的孩子，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期待。
“你是在等方天翼吧，”终于有了回音，可这句话却让大家傻了眼，不知道演的是哪出，可是有个人的心里，已经开始慢慢开了花，眼神愈加明亮。
“他让我转告你，他今天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那你一定是方太太吧。”闻言，她轻轻笑了。虽然隔着口罩，但众人望着她弯起的眉眼，也知道，她笑了。
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对话，双方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对话又一次没了下文，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小苗的目光一会在他身上停留，一会在她身上停留，莫名其妙。
终于，她别开了目光，低着头，轻轻地说。
“我们，握个手吧。你好，八路军第二野战医院，段…俞梅。”一颗泪珠在此刻滑落，终于，可以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是俞梅。深吸了一口气，伸出的右手微微颤抖，
天翼盯着眼前的人，也缓缓伸出右手，只是这手慢慢地高过俞梅伸出的手，直直向上，轻轻地摘掉俞梅的口罩。
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尽管她的声音很像，尽管她的眼睛很像，尽管她说的话很像，终于在看到这样朝思暮想的一张面孔后，方天翼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是她，是她。
“哈哈哈……小朋友，你你你说出了我们全团的心声啊……哈哈哈……”王富贵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像忘记了刚才背不出诗来的尴尬。
王文渊也是一副憋笑的样子，顾婷早笑弯了腰。
小男孩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蹭蹭蹭，利索地爬上天翼的病床。
“你受了很重的伤是不是？疼不疼？”大家伙看着小男孩，突然不知道这戏又演到哪出了，这刚才还好像小刺猬似的防卫着每一个人，现在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放下浑身的刺，主动关心起天翼的伤。
“不疼了，没事儿，就是一点小伤。”
“我叫墨飞，近墨者黑的墨，比翼双飞的飞。”小男孩看着天翼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做着自我介绍。
“你好，黑狐，方天翼。”天翼也看着小男孩，很认真地说到。
“哈哈哈，墨飞？莫非你是从墨水里面飞出来的？怎么有这么莫名奇妙的名气啊，对了，你怎么不叫莫名其妙啊，哈哈哈……”王富贵彻底喜欢上这个小孩了。
并不理会王富贵的打趣，墨飞低着头在自己背着的小布包里翻着。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这个是我舍不得吃的，给你。”
“这是什么？”
“麻花，给你吃。”还是墨飞奶声奶气的声音，看着方天翼的眼神却充满期待。
天翼突然觉得心里一暖，“你怎么会有麻花，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麻花了。”
“喵~~~”门外响起很拙劣的猫叫声，一听就知道有人刻意模仿，可是墨飞却很快爬下床，来不及说再见，和大力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刚走没几秒钟，护士就拿着药进来了。
大家明白，原来这两个小鬼是有外线接应的，一想到这里，不由得相视一笑。
五（上）
“方团长，该换药了。”小苗端着医药盘走了进来，“咦，麻花？方团长你怎么有麻花啊？”小苗一眼惊奇，在那儿，麻花可是稀罕物。
“一个孩子送的。”天翼盯着麻花，若有所思，总觉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环节。
“小飞？”小苗一边摆弄手中的纱布一边回答。
“你怎么知道是他？”这回是王富贵发问了，“那小屁孩还挺鬼灵精怪的啊，不错，合我胃口，我喜欢。”
“怎么不知道是他，罗政委每次过来都会给他带麻花，医院里别的孩子都羡慕得很呢，虽然他也会把麻花分给别的孩子，可是别的孩子自己吃都来不及，哪会拿来给方团长啊。你喜欢他也没用，军区几个领导啊都说着要认他当女婿呢，哪轮得上你啊。”
“嘿个小子，感情是个香饽饽，人还抢着呢。”王富贵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早就被预订为女婿，不免觉得好笑。
“那不是，别看小飞年纪小，可比一般孩子懂事多了，还懂礼貌。不仅书也读得好，听说还跟那些战士学功夫呢。不过这也得亏段医生教得好。”
“梅姐？她不是医生吗？原来还是这儿的老师呀，真厉害。”顾婷顺口就接了下去。
“什么老师呀，我说段医生是老师了吗？”小苗莫名其妙地看着顾婷。
“不是，你不是说她教的好吗？”顾婷也奇怪了，自己理解错了吗。
“当然是她教啦。那小墨飞是她儿子，她不教谁教啊？你们和段医生不是认识吗？难道不知道吗？”包扎完毕，小苗看了看当场石化的几个人，虽然满肚子疑问，不过还是觉得这个气氛很奇怪，先走为妙。
“她她她，她刚才说那小子，是俞姑娘的儿子？我应该是听错吧？”王富贵的嘴巴因为惊讶还没合上，这个也太震撼了。
“我好像，可能也听错了……”顾婷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看着方天翼，不确定地回答着王富贵的问题。
“我们一定是听错了，一定听错了，俞梅小姐怎么会有孩子呢？”这回是王文渊回答。
敬琳在一旁看着这个看着那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Jonny walker 好喝吗？’
‘妈妈说，黑狐不吹牛会死……’
天翼的脑袋里突然闪过刚才小男孩的话，蒹葭？那不是自己和俞梅第一次合作，为了救顾婷，给了她那杯酒的名字吗？Jonny walker ，Jonny walker，天翼永远都不会忘记每一个和俞梅碰杯的瞬间，还有她偏头，蹙眉，无奈地笑着，说，“你不吹牛会死啊……”
他是俞梅的儿子，他是俞梅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