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梦】《宛若梦境》
BY：素翟/米罗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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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迟到了，松本。”
“没有啦，这不是刚刚赶上么？”
抬起头果然如预想那般的看见自家副队长站在门前顺着气，日番谷低叹了一声，重又取过一份先前由队员送至后就高高摞在桌角的待审报告。
“今天的工作量还是这么大呀。”
松本也自觉的走至办公桌前，取了最顶上那张报告细细审阅起来。
“松本，你知道昨天负责打扫执务室的队员……”
“嗯？”
从报告里回过神，松本转头看向日番谷。
“队长你刚才说什么？”
发觉松本并没有仔细听清楚自己刚才的话，日番谷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接着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
“没什么。把你的那份搬走。”他用手在那摞报告的中间比划了一下，耳边立刻传来副队长的讨价还价，“队长你再稍微减少一点嘛！”
她轻手轻脚的拉开执务室的门，明知里面没有他人仍是低道了一声打扰。
正是黄昏时分，浅金色的余辉恰巧透过洁净的窗户洒落在空无一物的办公桌面上。虽然她的工作是打扫执务室，但自家队长素来惯于在结束一日的工作后自行清理本就不乱的执务室，所以留给她可插手的打扫工作寥寥无几。
她在心里悄悄感叹了一声，队长果真体贴队员，接着径直走至办公桌正后方的那扇窗前才止步。她伸出手推开了一扇窗页，顿时温暖的晚风夹带着黄昏特有的缱绻气味拂上她的脸颊。
昨天的这个时候，她怀着害羞的心情将一封裹在雪白信封里的情书放置在了办公桌面上，甚至来回数次于桌前和门前，反复调整了几次摆放的位置。她希望明天清晨，第一个进入执务室的队长一眼就能看见这封显眼的信。
她从没有期待过能得到回应，因此甚至没有在信封上署名。她所希望的只是能将藏在心底的那份感情完整的传达给对方知道，这样就足够了，再没有其他的无端幻想。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正在笑。那封信已经消失不见了，那就说明队长曾经拿起过它、打开过它，或许也阅读过它……或许已经丢弃了它。这都没有关系呀，因为她已经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至于结果如何她已经很仔细的想过了。
她真的不在乎。
她从执务室里侧身出到走廊里，反手合上了门，刚向前走了几步，就迎面遇见了日番谷。
侧过身贴近墙壁让对方先行通过，她闭上眼按照礼节鞠了一躬并轻声问候。
“今天辛苦您了，队长。”
日番谷颔首回应，接着从她的身边经过。
她看着羽织飞扬起的一角从自己眼底滑过白色的弧线。
就像被丢弃的白色信封一样呢，她不禁露出了苦笑。
“谢谢你。”
从身后传来几近轻不可闻的声音，接着是门被拉开然后又被合上的声响。
她这才直起身子，回过头看向执务室的门。夕阳最后的余辉正将一抹薄红染上了原本洁白的门页，就像害羞时脸颊染上了红晕似的。
她的唇角无可奈何的抿起并向上扬了几度，接着深深的对着执务室鞠了一躬。
“我才应该谢谢您……多谢、多谢您的体贴，日番谷队长。”
一股咸涩的味道从向上扬起的唇角冲进了她的嘴里，她的队长就是如此的体贴入微。
哪怕只是无事可做的在执务室里呆呆站立欣赏几分钟的夕阳，她的队长也会以慰问打扫的名义向她道谢。
是的，哪怕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好，什么也不曾做完美……连署名都不敢的投递了情书，徒增一份麻烦与一份烦恼。
「我喜欢您，日番谷队长。真的真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加深的这份感情……」
「已经够了，您已经……再也不必知道了。」
哪怕其实真的还有一丝不甘心，哪怕我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豁达，哪怕……您连我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我是十番队无数普通的队士之一，我和其他队员一样只能仰视您的背影。
“我的名字是樱井樱。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的站在您的身边，成为您的助力。”
天色缓缓变暗了，她的影子随着消失的阳光一同渐渐的消失不见了。凝视着从执务室的门缝里透出的一丝微光，樱井如同往常般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决心。


2.
席官考试前夜，借着蜡烛的火光，樱井再次确认了整齐摆放在眼前的预备道具。
一把斩魄刀。当然了，这是死神的证明。斩拳走鬼基本项中，剑道更是死神无可取代的主要战斗方式。
一卷绷带。席官考试采取淘汰赛制，虽然应当极力避免重伤患出现，但既是决斗又何来无伤一说。
一串花见团子。特意在晚膳后换了身素色和服取道白道门，与门守兕丹坊先生玩了一回猜数字获胜后就得到了在西流魂街逗留片刻的特权。花见团子是从即将卷帘熄灯的甘味屋老板那里硬求得来的。春末将近，花见团子已不常见。
如果明天的席官考试能够顺利，那么花见团子就是用来犒劳自己的；如果不顺利，那么在无人安慰时尚且还有花见团子可食。
樱井俯身吹熄了蜡烛，接着侧身卧进被褥里。今夜无云，月光极好，看来明天必然是晴天。
「明天的席官考试，队长……也会来观战吧？」
她闭上眼睛，决定把一切纷乱的情绪压入梦里。
然而这一夜樱井没有做梦。翌日清晨，她睁开眼睛，耳边流过窗外黄莺一声清脆的啼鸣。
十番队的席官考试一年有两场，分别定在春末与秋末。其中春末的这一场几乎就是为了在真央灵术院的毕业生入队前，重整队容而设的。春末的席官考试往往一番争斗后，席官序位的变化并不明显，反而是秋末那一场允许新进队员参与的席官考试常有黑马杀出。
樱井从真央灵术院毕业至今已有三年，但以席官候补参与考试却是头一回。
她不具备天资禀赋的能力，入队后的成长速度也并不足以吸引上级的视线。三年以来，她从一个最底层的内务队员做起、逐渐能够胜任平日里的巡察工作，少数几次的编入紧急排遣纠纷部队已经是她经手的最难任务了，而在她参与的排遣任务里又有更少数的几次与滋事死神有过实战接触。
樱井从每一次难能可贵的实战任务里汲取前辈们的战斗经验，终于在入队第二年的冬季得到了斩魄刀的认可，被告知了斩魄刀的名字。
也是在那一年的冬季，樱井发觉自己偷偷爱慕上了自家队长……那种爱慕来的有些突然，并且在她心底愈演愈烈直至无法抑制。
她甩甩头，把回忆的思绪丢到脑后。
现在两位前辈的比试显然已将近尾声，而下一场就该轮到她上场了。临近正午的阳光落进修炼场里依然显得有些晃眼，她深呼吸了几次以调整身心状态。
她签运不佳，抽签得到的对手是常年不曾落位，一直稳居在十番队第六席副官辅佐的竹添幸吉郎。
樱井还记得，三年前带领她所在一届毕业生参观十番队各间队舍的正是竹添前辈，那时他好脾气的将十番队内的每一处建筑都向新进队员解释的清清楚楚，所以樱井从入队后就不曾在番队交错的走廊内迷过路。要和这样温柔的前辈刀刃相接，她心里总是不情愿。
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被队士层层环绕的比试场地一侧，正对面的竹添前辈也已站定。樱井不禁低身鞠躬，竹添见她拘泥于先后辈的礼节，回礼时反倒像是受宠若惊一样。
此时梆子声响起，樱井与竹添的比试即刻开始。
处理完手边的工作，日番谷抬头去看自家副队长。松本果然早已对审阅报告心不在焉，不时偷偷张望一眼队舍西面修炼场里打的一片火热的席官考试。
“松本。”
“哎呀？！队长有什么事？”
被日番谷突兀的喊声惊吓，松本急忙把眼睛从正偷瞄的比试上揪了回来。
起身整理了一下羽织上的皱痕，日番谷把双手收进死霸装的袖口，看向自家副队长的表情颇有无奈之意。
“工间休息，去看比试吧。”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自家副队长的欢呼，“我就知道队长你最好了！”
松本上前毫不客气的抱住日番谷，在他喊着“放手”的时候提出邀请，“队长也一起去看吧，一个人呆在执务室里工作多无聊？”
虽然有些想反驳她“先前也几乎等同于一个人工作”，但日番谷还是妥协的点了点头。的确是该借着这个机会对自己番队的席官实力进行确认，便于日后任务的合理分配。


日番谷与松本从门外内走入修炼场时传出的灵压让原本团团围住比试场地的队士立刻纷纷散开向自家队长、副队长行礼。
点头致意后，日番谷不顾松本已经窜进了人群，只是在能看清比试双方动作的后排站定，观察场上队员的行动。
他能辨认出比试的其中一方是常年位居六席的竹添，但是另一方的女性死神却是生面孔。日番谷又稍作回想，才记起前几日似乎在执务室外走廊上与她打过照面。
此时场上双方似乎都没有受到他与松本前来观战的影响，刀抵刀的比试容不得半点分神。日番谷不必细想就能知道竹添的剑道实力占有优势，因此对手的攻击几乎都被他一一化解了。
就在日番谷静心观看比试经过时，突觉背后有响动。
是替比试双方打气过头的队员一不留神脚下不稳，身体向前倾倒时顺带前推了日番谷一把。
这本没有什么，只是这一下将原本站在后排的日番谷推至了前排。身后的冒失队员急忙道歉，鞠躬频率快到令日番谷找不到能插入回答“没事”的间隙。
正是在日番谷将视线从场上转移向这名队员的同时，他听见身后刀剑刮擦发出的尖锐声响，接着是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伴随着队士们的叫好声。日番谷向还在不停鞠躬的队员做出打住的手势，回过身去看场上的战况。
他有些惊讶。
竹添的斩魄刀摔落在距他手边几米远的地方，而竹添本人也已经跌坐在了场地上。他对面的女性死神显然将近极限，气喘吁吁的用斩魄刀指着竹添以示获胜后，将刀缓缓的收入刀鞘。
日番谷凝视着她收刀入鞘的动作。
稳静缓慢、从锷元确实收入，持刀的右手和握鞘口的左手配合正恰到好处。而在将刀入鞘前，日番谷注意到她的眼神始终没有流露出片刻的放松，从肩到手腕都保持着一种拘谨的状态。
「残心。」
他暗想。
论剑道实力，生面孔的女性死神的确没有任何出彩之处，但是从她收刀动作的纯熟自然与不曾松懈的心态而言……
她或许不输竹添，甚而在竹添之上。应该是个不曾怠慢过自身剑道练习的实干派。
当斩魄刀完全入鞘后，樱井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瘫软下来。
竹添前辈的实力与自己根本就是两个层次，对于自己竟能获得比试的胜利这回事，她还心存怀疑。
赶紧伸手向还跌坐在场地上的前辈，樱井看着温柔的竹添前辈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自己也不觉就笑了起来，嘴里直道“前辈承让了”。
“你真是厉害呀，樱井。”
竹添从地上拾起自己的斩魄刀，不住的称赞樱井。这让樱井几乎羞到说不出话来。
“不…这是前辈承让了！我的剑道水平根本不能与前辈相提并论！”
“嗳嗳，不是指这个。”
惊讶的看着竹添摇摇头，樱井不解的追问。
“那前辈指的是？”
“是你的心态。真了不起！”
竹添回过头去看身后观战的人群，发觉与比试前没有异样后不禁又自嘲的笑了一声。
“樱井你站在我的对面，当时正对着队长，应该更容易发现才是。但是你却没有任何的动摇。”竹添伸手拍几下樱井的肩膀，“刚才我们对峙时，队长来观战过啦！”
竹添能够肯定樱井已经到了极限。
此时的她虽然强忍着没有大口喘气，但是单是用斩魄刀与自己相抵时，樱井的嘴唇就已经发白了。看来不用再过几招，她就会投降……也罢，樱井向来是要强的队员，大概不到斩魄刀从手中无力滑落就不会言败，这份坚持他做为前辈自然应当维护到底。
自己不会输的，而且也不能输啊。
虽然他面上没有什么表示，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日番谷队长与松本副队长前来观战的事情。
只不过，没想到樱井也一样。她竟然能够保持全身心的投入对战，完全没有一点点注意外界的样子。就好像她不曾感觉到传过来的灵压似的。
「真不愧是近来队员中少有的实干派，我也当全力以赴。」
竹添这么想着，手中的力道又加强了几分，顿时让刀刃相抵的位置离樱井又近了几寸。


耳边再次传来一阵奇怪的吵杂声，他并不因为这而分神……但是，片刻后他不由震惊了起来。
是日番谷队长。
这个素来惯于站定后排观战的自家队长……此刻的灵压竟然离自己这么近！
竹添手上不自觉的一收力，接着斩魄刀也颤抖了。而樱井立刻抓住了这一机会，猛然用力，一下就格开了竹添手中的刀……只觉得脚底不稳的竹添重心后仰，不禁跌坐在了地上。
“嗳…咦……？”
听罢竹添的话，樱井的嘴不禁惊讶到微微张开，她急忙用手掩住不雅的表情。
的确感觉到竹添前辈不恰当的松力，樱井在猛然用力后甚至责怪自己太过鲁莽，也不知是不是中了竹添前辈的计谋。
只是当她小心翼翼的收斩魄刀回鞘后，竹添前辈依然呆呆的跌坐在地上，不曾有什么反扑的迹象。樱井这才明白过来，是自己赢了。她战胜了十番队的第六席副官辅佐，竹添幸吉郎。
“前辈是说……队长…队长他……来过？”
立刻顺着刚才竹添回头的方向望去，却只看见一片欢呼的队士。没有那个披着羽织的身影。
她微微低下头，责怪起自己的粗心。竟然没能感应到日番谷队长的灵压，就算是全身心的投入比试之故，这也实在太不应该了。
这下反轮到竹添目瞪口呆了。他立刻摆出前辈的姿态教训起樱井。
“就算与对手展开近战，你也不应该忽视身边的灵压！这在实战中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樱井低下头，认错似的不再抬头看竹添的眼睛。
就在此时，松本挤过人群向他俩靠近。
“竹添，你们还要站到什么时候呀？下一场的比试可是要开始了。”
惊觉松本靠近的两人立刻鞠躬行礼，声音统一的喊了句“松本副队长”。
“嗳，不必这样拘谨吧？竹添你看把小姑娘吓的。”
伸手拍着樱井的肩膀，松本的语气亲近自然，不禁让樱井心生好感。
“好啦，你俩这次的席官考试成绩都不错，明天都记得来领席官牌吧。”
说完这句，松本推着他俩出了比试场地，接着摆手告别后就出了修炼场的门。
樱井目送着松本的背影在门外消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面向竹添。
“竹添前辈，”她眼神认真的看着竹添，“以后，还要麻烦前辈多指教！”
入夜之时，借着烛光，樱井看着摆在桌上的道具。
一把斩魄刀。今天的席官考试多亏有它与自己一齐努力。
一卷绷带。虽然连战了几场，但是身上并没有大伤，所以绷带就没有派上用场。这可以说是万幸，毕竟受伤无论怎样都不算是件好事。
一支竹签。刚踏进寝舍，樱井就迫不及待的从橱柜里取出盛有那串花见团子的小碟子。粉红、草绿、米白色的三枚团子入口总觉得一枚比一枚甜蜜，或许是因为樱井的心情也随着席官考试及格而越来越愉悦的缘故。
一封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信。洁白的信封上用墨字工整的写着「任命状」。
「兹委任：原十番队队士 樱井樱 即日起为十番队第六席副官辅佐。」
樱井捧起信贴在胸口，终于向着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迈进了一步。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重又翻开信纸，面对信纸上的墨字露出欢欣的笑容。
在信纸最后，用刚劲有力的字迹留下了委任者的名字：「日番谷冬狮郎」。

夜里的空气带着一股在白天嗅不出的味道。樱井将双手交握着用力向前舒展手臂，她静静的独自一人走在夜里空旷的街道，而空气里满满的弥漫着一股清凉沁心的气味。
不远处的十番队队舍虽未点燃几盏垂在廊下的灯笼，但是在这个多星辰的夜里还是能看见它格局扎实的建筑结构。它稳固的坐落在那里，如同把星夜划去了一大片，只留下了背底的空虚黑暗。
没想到在白天看起来让人充满自豪之情的自家队舍，在夜里竟然是这副模样。
樱井的嘴角耷拉了下来。是啊，还要赶紧回去撰写报告呢，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多想。现在也只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努力做好分内的事情了。
她的耳边传来一阵跑动的脚步声，在原本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格外的清晰……樱井不禁自嘲的笑了，她的腿脚可比脑袋行动的快，早已开始自主的向着队舍奔跑了。
樱井轻手轻脚的走过十番队的走廊，准确的数到六席的工作间，然后缓缓的拉开原本合上的门。她记得还有半截蜡烛收在橱柜里，火柴也应该就放在办公桌下的抽屉里。
在办公桌面上铺平一张纸，樱井提起笔略一思索，继而把所有印象中重要的巡查经过都一一记录在案。当确信自己没有遗漏后，她从办公桌的左上角取过紧急情况报告的专用纸张，把要点仔细整理进一张报告的内容里。
幽远的深夜里传来宣告静夜的梆子，樱井仿佛被梆子声敲醒似的放下笔。她正想吹熄蜡烛，却发现透过蜡烛的火光而长长映照在屋内墙壁上，正通过走廊向六席工作间走近的影子。
本来从最深处的执务室出队舍，自然是要经过各个工作间的。
樱井看着日番谷经过工作间那扇糊着棉竹纸的窗口。大概是惊讶于室内的灯火尚未熄灭、自家六席还在深夜加班的缘故，他在窗口逗留了片刻，而后敲响了六席工作间的门。
从走廊拐角就瞥见了亮光，日番谷只以为是内务队员为照明之便没有熄灭廊下的灯笼，等转过了拐角，他才发觉光是从六席工作间里透出的。
经过糊着棉竹纸的窗口，他清楚的看见室内加班者的身影。断断续续的静夜梆子终于敲完，整个静灵庭的夜晚将从此刻开始正式归于寂静，外围街道上热闹的居酒屋也要熄灯收业了。
可不能让别人说十番队队长虐待部下，降下任务把部下活生生的压到静夜还在加班。
日番谷皱着眉，右手伸出袖口，在工作间的门上敲了几下。门内很快传来樱井的声音，听语气像早已知道来人是谁了。
“请您稍等，队长。”
樱井话音未落，映照在棉竹纸上的身影就已经向着门边走来。她轻轻拉开工作间的门，见到站在门外的日番谷后，脸上嘴角仰起温和的弧度。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大概是认为静夜已过，不该再朗声交谈。
“队长，今天辛苦您了。”
如果换做平时，听见队士的问候，日番谷顶多颔首表示自己听见就会继续往前走了。但是现在已经静夜，与其说是为自家六席辛勤加班感动，倒不如说日番谷现在想的更多的是“是否给席官工作压力过重”之类自己的责任过失云云。
连樱井向他露出的微笑，日番谷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自然更不用提他敲门的目的就是为了赶席官回寝舍休息。
“你也辛苦了。樱井。”日番谷挑着眉，语气显现出些许不快，“席官的加班时间早就过了。”
“非常抱歉，是我写报告时一直拖拖拉拉的，直到静夜才写完。”
微微倾身向前表示歉意，樱井的眉也蹙了起来，似乎自己真的身怀大过一般。
听罢樱井的道歉后，日番谷长叹出一口气，将右手向前摊开。
“既然你写完了，我就审阅了吧。免得明天一早还要特意送到执务室。”
“是的，我这就去拿来。”
樱井转身回办公桌前取了那张报告，顺带还不忘取了笔。
日番谷接过她递上的报告，仔细的阅过每一项记录在案的巡查要点。两分钟后，他接过樱井手中的笔，凌空在报告的右下角划了一个审阅通过的圈。没有可供支撑下笔的平面，日番谷宁愿划圈也不愿把鬼画符一样的签名留在樱井那张字迹工整干净的报告后面。


7.
这次的旅祸入侵远比山本总队长预期的要严重许多。
回到执务室不过一个时辰，松本就又得到“一番队第二侧臣室作为临时战况报告地开放，允许副队长待命”的指示。日番谷接手她余下的审阅工作，只是待自家副队长离开片刻后，他心头的疑云却逐渐扩大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旅祸能够毫无阻拦的侵入静灵庭，面对各番队的队士追袭也势如破竹？
以及，队长会议结束时……三番队队长市丸银与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之间的对话，究竟和这次的旅祸入侵有没有关系？
他想起春末的那次事件。面对着自己番队内的两名队员遇害，市丸表现出一副与己何干的态度；一个月的严加巡查里虽见三番队队士作为支援协助工作，但这些全然由副队长吉良负责，队长市丸却是一不闻二不问。
旅祸入侵前，第一个在白道门前与旅祸有所接触的也是市丸，但他却放走了旅祸而非将其逮捕或斩杀。
日番谷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怀疑三番队与这次的旅祸入侵脱不了干系。
“打扰了，我是来送巡查报告的！”十番队内务队员轻敲了几下执务室的门，但门内却没有回应。“那么我就擅自进入了。失礼了，日番谷队长！”
内务队员小心的拉开执务室的门，他看见的是仍然堆积着一摞文件办公桌。而本该在执务室里进行审阅工作的自家队长却没了影子。
“樱井，你在里面吗？”
第六工作间的门外响起竹添的声音，樱井赶紧把脚边的几团擦过眼泪鼻涕的纸巾踢进角落，然后才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竹添前辈？”
樱井发觉来人的表情非常严肃，这样的表情一般在竹添脸上并不常见，除非是有及其重要的事情发生。
“刚才里挺队派人来通知了，山本总队长准许上位席官出击。”
听见这条消息的樱井不禁皱了一下眉。距离旅祸入侵静灵庭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事态的发展就已经到了要求上位席官出面的地步了吗？
“就像你想的那样。”竹添察觉到了她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虽然对于席官解放斩魄刀仍然有所限制，但是看来这次的旅祸真的不好对付啊。”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和第六巡查班汇合！”
樱井边说边跑出了工作间，竹添赶紧冲着她在走廊上的背影喊了起来。“喂！现在你知道自己的巡查班在哪个位置吗？”
“我知道的，”樱井没有停下脚步，她只是回过头来应答，“第六巡查班各分组的巡查路线一直是固定的。只要知道巡查班出击了多久，就能找到他们的大致位置。”
眼见着樱井的身影在走廊拐角消失了，还站在第六工作间门口的竹添像是回过神来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反手合上樱井离开时忘记拉上的门，然后自言自语着离开了。
“……只要知道出击时间就能找到巡查班的位置吗？是做过特别分组路线规划和各地区巡查时间记录才推出的吧？”
“樱井她……真不是一般的努力……”
十番队的第六巡查班在春末的紧急情况后进行过一次由樱井发起的优化调整，她在可能的范围内与柏仓一起合理规划了负责区域内的分组调查路线，以及做到确保各小组的巡查时间与所在位置大致相对应。
十番队的席官在确保记录报告能够及时撰写的前提下，享有巡查范围内路线自定的权利。目前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第六巡查班的人员伤亡或者参战的消息，因此樱井相信能够在预定的地点和与巡查班会合。
眼下发生的一系列状况似乎正验证了日番谷的预感。
在六番队门前与三番队正副队长擦肩而过，再往里走却见到了身负重伤的六番队副队长阿散井恋次。他不曾料想到侵入静灵庭的旅祸实力已足以击退副队长，但是现在耽误之极倒也并不是这个。
日番谷瞥了一眼身边还未注意到自己的雏森，眼前闪过了市丸与蓝染之间那次不同寻常的对话场景……总之多提醒雏森一句总不会有错。
下定决心后，日番谷挑起了眉。他暗自估摸了片刻，接着用足以吓到身边还在胡思乱想的雏森的音量开口：“哇哦——阿散井怎么会弄得这么惨！”


柏仓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转身向同样在第一小组的樱井报告。
“樱井六席，差不多到和第十四巡查班换班的时间了。”
樱井抬头望了一眼太阳的方位，接着微笑着向等待她下指令的队员们点了点头。
“是啊，差不多到时间了。各位，明天从清晨开始就是由我们第六巡查班负责，请每个小组都千万不要忘记新拟定的清晨巡查路线啊！”
“啊，说到小组……”柏仓抬了抬手臂示意他有事要询问，“明天樱井六席的巡查是怎么安排的？”
“上午的巡查我依然和第一小组一起行动。”话音刚落，她看见第一小组的几名队员暗暗握了握拳头。樱井不禁笑了出来，看来她在自己的巡查班里还算有人气。
“至于清晨的安排，我打算和第三小组一起在东大圣壁附近进行巡查。”
“哦，是新路线吧？东大圣壁……”柏仓用手指摸了摸下巴，“是各番队的副队长大人们进行例行会议的隔壁？”
“是啊。”樱井收起笑容，换上了严肃的语气，“例行会议开始前不能有丝毫差错，我会亲自带队进行巡查确认。”
她刚把话说完就看见整齐跑向自己的第十四巡查班，樱井向十番队第十四席出声问好后，接着向第六巡查班第一小组的队员们挥了挥手：“大家解散吧。如果见到其他小组还在巡查就请转告一声‘下班了’哦。”
第一小组的队员边笑着说“樱井六席你又开始没有席官样子了”，边纷纷拉着交好的队友自发的向各个方向离开以确保一定能遇上第六巡查班的其他分组队员。
松本边用左手理顺自己垂在肩上的一缕金发，右手拉开了执务室的门。正在进行审阅工作的日番谷应声抬起头，见来人是从一番队第二侧臣室听取完战况报告的自家副队长。
他放下笔，站起身绕到办公桌前。
“有什么新情况吗？”
“不，从山本总队长发布全面出击的指令后，还没有收到有含副队长在内的上位席官遭遇旅祸的报告。”
松本报告完自己所得知的情况后，突然长叹一口气：“全面出击、必须随时携带斩魄刀的战时特别命令、允许含副队长在内的上位席官战斗时完全解放……这下子整个静灵庭内的伤亡损失该怎么统计才好。”
“只怕有人就正在等着这条命令下达。”日番谷把手收回袖口里，“三番队队长……”
虽说只是他个人的猜测，在队长会议上紧接着提出“解除留守令”的京乐后，第一个提到“完全出击”的人正是市丸。这其实并不能算作什么证据，但日番谷就是无法对任何疑点保持放任态度。毕竟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可能事关全局。
“咦？队长你是怀疑市丸队长他……”
松本因惊讶才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自家队长皱起的眉后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虽然她与市丸从流魂街开始就相识甚久，她并不想随意就去怀疑市丸；但是对于日番谷的判断，她深知没有确凿的疑点是不会让自家队长提出猜想的，因此她也无法提出任何辩驳。
“那么，我就和你直说了，松本。”日番谷知道她与市丸之间就如同自己与雏森之间，是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但是现在的事态或许已经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了。
“我怀疑市丸与这次的旅祸入侵有关。而且不仅如此，我对他还保留有更大的疑虑。”
日番谷的视线转向窗外被黄昏染成橘红色的天空。
其实何止市丸值得怀疑呢？
这次的旅祸入侵正是为了救出殛囚，朽木露琪亚。日番谷曾经仔细调查过她所犯下的全部罪行，当然其实罪行也都是一目了然的——这些一目了然的罪行，真的严重到要让中央四十六室下达“殛刑”的程度吗？
远望着渐沉的夕阳，坐在十番队队舍走廊里的樱井举起双手，用力的舒展了一下手臂。
旅祸入侵静灵庭已经整整一日了，虽然静灵庭内各处的摩擦争斗时有发生，不过好在十番队的队士们还没有出现严重伤亡。
「今天的巡查报告也已经撰写完毕了。」
樱井用手指抵住下颔，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既然事态已经严重到了“全面出击”的地步……」
虽然樱井在当上席官后也没有因为繁忙的工作而怠慢自身的剑道练习，但是她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实力到底有否进步。毕竟她的工作时间和其他普通巡查队员错开了，以往还能与同一巡查班的前辈队员进行对战练习，但是最近几个月里却一直都是在单独进行假想对战而已。
「还是，趁着有难得的空闲时间，去练习一下比较好。」
更何况……
她不禁回忆起早晨与日番谷、松本在队舍里的偶然相遇。樱井的嘴角牵扯出一抹苦笑，看来就算是好好的趴在工作间里大哭过一场，也还是无法对他的“不满”释怀啊。
她已经想不出在对待巡查班队员的方面还有什么地方是非改不可的了，看来只有在自身的战斗能力方面着手更下工夫的努力了。
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樱井的左手扶住腰间斩魄刀的刀柄。片刻后，她转身向着十番队修炼场快步跑了起来。
8.
夏季的黎明总是降落的很早。
刚在清晨与负责夜间巡查的第十四巡查班交接，樱井正带领着第三小组的巡查队员快步跑过东大圣壁前曲折的回廊。
此时的天空已经泛出一片薄蓝，虽然朝阳尚不过从地平线上升起半边，但也已经足以舍弃灯笼、凭借阳光的亮度来进行巡查了。
正如昨天与柏仓的交谈，这条巡查路线是樱井新调整过的，在春末那次紧急情况中，对于东大圣壁的巡查是被放在再迟一些的时候。
“您看那个，樱井六席。”
本来已经巡查完毕，确认东大圣壁没有任何被入侵迹象的樱井正打算带领第三小组往下一个预定区域前进，但是尾随在后的一名队员却突然指着东大圣壁向她招手。
“发现了什么可疑情况吗？”
立刻反身折回的樱井跑至那名队员身边，顺着他手臂指示的方向仰起头。
清晨的东大圣壁前还残留着些许的晨雾，就是因为晨雾对于视线的阻碍作用，先前樱井没有发现此处的异样。
“那是……斩魄刀？”樱井一时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被钉在东大圣壁极高的地方，不仰头根本就注意不到那把斩魄刀。
“好高啊……为什么会被钉在那种地方？”身边的另几名队员也走了过来，“难道是旅祸的示丅威？”
队员的疑惑也正是樱井的疑惑，这把斩魄刀会出现在东大圣壁上似乎并没有任何的理由，考虑了一会儿后，樱井还是决定暂时不去管这把莫名其妙的刀，先且把巡查工作继续做完。
“大家先继续巡查吧，这把刀似乎和旅祸入侵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她拍了拍发现斩魄刀的队员的肩，“等一下我就回去把这件事情写进清晨的报告里。”
第三小组的队员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直到樱井结束了清晨的带队工作，先行回队舍撰写报告后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重要性。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雏森尖锐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回廊，已经在副队长会议预定地点集丅合的松本与其他番队的副队长应声立刻转过回廊拐角。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染血的东大圣壁，以及被自己的斩魄刀镜花水月钉在东大圣壁极高处的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
听见雏森的尖叫后不久又感受到属于她的斩魄刀飞梅急速爆发的灵压，日番谷大感事态发展不妙，脚下飞快的踏出瞬步直赶东大圣壁。
他所见的是在蓝染的高钉的尸体下，解放了斩魄刀的雏森与吉良正在对峙。而站在吉良身后的市丸虽然垂着手臂，但右手的手指却处于紧绷的状态。市丸已经做好了拔刀的准备。
「果然是他！他现在想要杀掉雏森！」
脑海里滑过这一念头，日番谷迅速行动。他抢在雏森与吉良的刀相抵时介入，拔出背后的冰轮丸挡下吉良的侘助，左脚将已经凝聚了火球的飞梅踏进地板。
“你们两个都不要动。”
他并非没有看到从雏森赭红色双眼中流露出的震惊，还有沦陷在失去上级里的悲痛。但是不能让失去理智的雏森在这里与三番队起冲突，不仅因为在此解放斩魄刀违反了静灵庭规定、再闹大对于雏森不利……更不能让市丸找到向雏森下杀手的机会。


“……日番谷……”
“把他们两个……都抓起来。”
接收到日番谷的指令，松本迅速上前制住了雏森的手臂，紧接着七番队副队长射场铁左卫门也按下雏森的右手，九番队副队长桧佐木修兵则立刻扼住了吉良的右臂。
“我会向总队长报告的！把他们关起来！”日番谷看了一眼自家副队长和还想再说些什么的雏森，但没有给雏森开口的机会。
“带走吧！”
雏森没有再作挣扎，但经过市丸身边时，压着她肩膀的松本清楚的看见了雏森眼中隐忍的怒意。接着雏森低下头不再去看市丸，而松本的眼角瞥过站在原地的市丸时，只看见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你还是老样子啊……银。」
待五名副队长都走远后，日番谷听见背后市丸的声音传来，那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那般随意闲散。
“抱歉的很，十番队队长。我的人给你添麻烦了……”
日番谷的右手将先前拔出些许的冰轮丸收回刀鞘内，他注视着东大圣壁上那些属于蓝染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市丸。”他的右手垂回身侧，低沉的声音里饱含着没能压抑住的怒意，“你刚才……是想杀雏森吗？”
“啊！”市丸的语气里带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感觉，但却又像是调凯，“你在说什么？”
“我有言在先。”
日番谷转过头直视市丸。市丸的脸上依然带着像是凝固住般不曾变动分毫的笑容。
“如果雏森有什么不测，”他感觉到风正从侧面吹过满是血腥味的东大圣壁，市丸的表情似乎也被沾染成殷红色。
“我会宰了你。”
“哎呀，好可怕啊！”听完日番谷的威胁后仍旧语气如常，市丸嘴角的笑容却似乎加深了几分，“那你就要小心别让坏人靠近她，我是不会罢休的。”
“喂，听说了吗？蓝染队长的尸体被发现钉在东大圣壁上了啊……”
经过街道时，市丸偶然听见了身边几名队员正在悄声议论。
“……就是说嘛，分明早上我们去巡查的时候，东大圣壁那里还——”队员刚与队友说了半句话，突然发现走在自己身边的是三番队队长。他立刻收住话头、捅了身后的队友，站直身子向市丸问好，“辛苦了，市丸队长！”
“我可是没有你们辛苦啦。”市丸摆了摆手，接着用友善的语调提问，“你们刚才都在讨论些什么呀？”
“这……并没有什么！”眼神有些许迟疑，答话的十番队第六巡查班第三小组队员稍有犹豫后，还是决定不要说出清晨巡查时所见。
“别这么说嘛，我可是三番队队长哦？”市丸的语调变低了些，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拉大了，“你们都知道了却不告诉我……这样不太好吧？”
本想死守秘密的队员还来不及拒绝他，却感觉到一阵强力的灵压死死压迫住了他们，眼前市丸的笑容变得诡异而残忍起来。最终抵不住市丸的威胁，他们战战兢兢的开了口。
“是…是这样的……我们几个…今天早上和樱井六席一起巡查……巡查东大圣壁的时候……”队员看着市丸的表情不曾有所变化，只得继续艰难的说下去，“我们…我们根本没有看到蓝染队长的尸体……我们只看到一把斩魄刀钉在墙上……！”
“樱井六席？这位席官的名字似乎没有听到过呀？”
“樱…樱井六席……是今年春末才新上任的……席官大人…她…之前没有担当过席官……”
市丸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樱井的身份，继而他再次开口。
“那么，你们知道樱井六席现在大概……人在哪里吗？”
“……现…现在樱井六席应该是……在十番队队舍…大概快要写完…早上的报告了……”
“只有这样吗？你们还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情吗？”
队员们都拼命摇头，以表示这件事情还来不及向别组的队友或者其他番队的队士透露过。
“是嘛？那我可是第一个知道的啦。”瞬间收回灵压，市丸笑着耸耸肩，“哎呀，都没有别人呢。”
“是…是的，都没有别人知道！”


因为市丸撤回灵压而脱力的队员们纷纷跪倒在地面上。
“我不是说这个啦，各位。”市丸脸上微笑如常，右手的手指却已经抚上腰间的刀柄。
“我是在说，现在这附近……好像都没有别人在呢。”
半分钟后，市丸振落刀刃上的血珠，接着缓缓的低声自言自语：“新上任的席官随随便便就变更了巡查路线呢。十番队队长，你的人才是给我添了好大好大的麻烦啊……”
收拾起撰写完的一叠报告，樱井把它们仔细的放进橱柜里，准备在午休的时候交往执务室。接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升得很高的太阳。
“糟了，和第一小组的汇合时间快到了！”
急急忙忙的跑出队舍大门，樱井却迎面碰上了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慌乱的陌生队士。那名队士一看见她就急忙挥起手臂。
“樱、樱井六席！我是三番队的援助队员！”他看上去气喘吁吁的，“刚才、刚才，十番队的第六巡查班第三小组与旅祸发生了正面冲突！他们向刚好经过的我们援助小组求援。”
那名队士一把拉住了樱井的手臂，语气焦急。
“旅祸实力很强，我们都不是对手！在别人拖住旅祸的时候，派我来通知您！”
从听见队士口中出现“旅祸”一词后就预感情况不妙的樱井，等不及队士把话说完就立刻打断他，“我知道了，快点带我去冲突地点！”
“好，请您跟我走，在这边！”
已经顾不及与第一小组汇合的樱井急忙跟着三番队队士，向着第三小组所在位置跑了起来。
看着四散倒在地面上的第三小组队员，樱井立刻上前逐一检查过每个人，却发觉他们都无一幸免遇难。
擦了擦已经涌上眼眶的泪水，她警觉的四下查看，却发现与旅祸发生冲突造成数名队员身亡的事发地点全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而且，并没有任何三番队队员在现场。
有所察觉到事发诡异的樱井转身问那名自称为“三番队援助队员”的队士，但站在她身后的队士早已拔出了腰间的斩魄刀。在阳光下还是能够隐约看见刀刃上一划而过的细微电光。
在向山本总队长汇报完早晨在东大圣壁发生的事件后，日番谷又前往查蓝染寝舍，松本早已听从他的指令开始着手调查了。
“队长，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除了这个。”
松本从身边取出一封信递交给他。日番谷接过，看着已经用绳妥帖系好的信，在信纸边缘用小字写着“雏森 启”。
“应该是蓝染队长留给雏森的信。”松本看着日番谷将信交还给自己。
“松本，有一件事情要拜托给你。”日番谷的视线并没有看向松本，而是停留在蓝染寝舍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桌面上。
“是什么事情？”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恳请，所以松本想自己大概猜的到日番谷接下去要说些什么。
“请你以一名副队长的身份，将这封信转交给雏森。”
松本慎重的点头，将信小心的放进怀里收好。她看着自家队长背向自己得身影，不由感到一阵欣慰。刚才日番谷所说的是“以一名副队长的身份”，松本当然知道藏在这句拜托背后的另一份请托就是要她好好安慰雏森。并且不是单薄的宽声细语，而是要力劝雏森能以身为一名副队长的坚强，自己重新站起来。
将蓝染的遗物委托给松本后，日番谷隐约听见午休的梆子声。他挑起眉，接着叹了口气。
席官的报告大概已经在办公桌上堆成山了吧。想着赶紧回去审阅报告的日番谷自然而然的踏出了瞬步。
当他移动至十番队队舍门前时，看见一名队员正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而且那名队员神色严肃，见到自己先恭敬的鞠躬行礼，然后才开口。
“日番谷队长，我是隶属于第六巡查班的柏仓。我有要事向您报告。”

不论发生的这一切是否早已超越了她的承受极限，这次与和吉良对峙的那次完全不同——这次，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有过解放斩魄刀的念头。
「杀害蓝染队长的……真的会是那个人吗……」
……不会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才对！
其实她从心底里这么想。整封信里，只有这一句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完全认同。
哪怕那是蓝染队长的笔迹所书。哪怕被蒙蔽的双眼里此时此刻只能看见罪孽与仇恨的阴影。
雏森从举起飞梅，眼眶从与他刀刃相向的那时起就充盈着泪水。
“我已经……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了……”
她看着日番谷，似乎是期盼着能借由他的口中得知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惹人厌的噩梦，等梦醒了就没有旅祸、没有战斗……没有所谓的背叛和欺骗，更没有死讯和复仇。
“……冬狮郎……”
她的灵压失了控，所有外涌的力量都随着斩魄刀的斩击动作互相击撞着爆炸。
「如果蓝染队长的信上所写的一切都是真实，那么被背叛的那个人不是别人……」
——是她啊！被青梅竹马的日番谷背叛的人不是蓝染队长，是她雏森桃才对！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纷纷滑落在了斩魄刀的刀柄上，她用力扣紧被泪水沾湿而打滑的双手，向着停留在半空中从而无法闪避开任何攻击的日番谷，狠狠的刺了过去。
“可恶！”
她看见他抬起手臂，准确的敲向了自己的颈子。
雏森觉得掌心中逐渐变得黏腻起来。
是啊……沾湿了双手、让双手打滑到握不紧刀柄的本非泪水，而是从她绽裂的虎口里流出的血。
落地的那一刻她松开了斩魄刀。
「小狮郎，现在我要睡了喔。而当我醒来的时候，一定会看见蓝染队长打趣“例行会议快要迟到”时挂着微笑的脸。」
“我曾说过，市丸。如果雏森有什么不测……”
回应他喷薄的怒气，冰轮丸破鞘而出。
“……我会宰了你！！”
松本后来回想起当时的情况。的确没有经过多加考量，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径直冲了出去。
没有多加考量就意味着，她没有想过当时正在对战的是“队长”和“银”、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雏森会倒在自己身后、没有想过自己究竟是否有挡下神枪的能力。
说的更直白一些，她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早就猜测到这场战斗迟早会爆发，而那个笑脸如常的三番队队长又是否早已觉察到了她闯入的灵压。
没有想过被夹在中间的自己此刻究竟该以怎样的身份开口。
她听见灰猫上响起刀身破碎的声音，她听见已经有细小的碎片落地发出几近微不可闻的声音，她听到自己开口说话的声音。
“请收回你的刀，市丸队长。你要是不肯收手……”出乎她的意料，这句话徘徊在心里显得无比沉重，但是真的说出口了却流畅自然。
“那就由我来跟你战斗好了。”
灰猫在只有她能听见的领域里发出尖锐刺耳的呻吟，几乎要钻裂她的耳膜。她瞥见自家队长的脸上还残留有因为自己突然闯入而流露出的震惊神情。
她终于看见三番队队长嘴角的笑容被突兀的拔高了一寸。
虽然十番队队长似乎打输了，但十番队副队长绝对赌赢了。
虽然她高站在职责的立场，但终究还是动用了情感的分量。
「你一直都不告而别。你究竟想去哪里？」
这个困惑自始至终围绕着松本，死死缠住她。从年幼到成熟这段漫长的岁月，似乎只是徒增了那个不时会在空暇的间隙里回忆起的背影与她之间的距离。
她听见地狱蝶里传来简直变更到让人无法理解的行刑计划。她看见自家队长转身离去的背影。
“跟我来，松本。”
松本义无反顾的跟上了日番谷的脚步。
她说过自己对于自家队长是无条件信任的。如果自家队长执着于寻求真相，她没有不奉陪到底的理由。
这都是理所应当的，她松本乱菊可是十番队的副队长啊。

11.
樱井不止一次的嘲讽自己“清醒的真是时候”。
她从冗长的噩梦中惊醒，还来不及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灵压震动就以不容她做任何抵抗的强袭姿态，肆意激荡在原本昏暗无声的工作间里。
她就像是蓝染整套无懈可击的行动中不甚出格的一步棋，被强制拨回原位后就再没有被允许介入棋局的余地。棋子直到棋盘清空后才幡然省悟自己曾经多么接近真相。
……多么接近他所寻求的真相。
一叠报告依然仔细的被收在橱柜里，因为靠近角落而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她把那叠报告小心的转移到了办公桌的中央，午后偏西的阳光逐渐落不进只有一扇窗户的第六工作间，纸上早已干涸的墨迹的色泽显得浓稠黏腻起来。
「就像那些干在地上的血一样。」
樱井想着，自己的这份报告就是沾着第三小队队员的血才写成的。
「他们的血……到最后竟然都白流了。」
一股被扼住喉咙般的堵塞感不断向上涌，她的嘴张了张就像快要呕吐出些什么似的，但是终究也没有任何东西冲破她的喉咙。
就像这样，她最后什么也没能说、什么也没能做，从开始到最后她的喉咙都没能冲破阻碍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市丸经过他身侧时曾轻声调凯过一句。
那时的市丸琢磨意识涣散的他是听不见的，他也没想到自己在意识涣散之间还能记住了那句与战况毫不相干的调凯。
「十番队队长，你家樱井六席委身在这么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实在是委屈啦。」
他不能理解市丸的调凯，就算后来接到报告，说查明了春末事件的凶手与这次袭击第六巡查班的正是同一人，且位居三番队第三席副官辅佐。
他还是不能理解。席官的职务，尤其是上位席官，完全不是只论战斗能力就可排定的。更何况樱井的剑道实力尚欠一截也是他在席官考试里亲眼所见的。
日番谷一直保持着这个疑问。接着在某次探望雏森归队时，他恰好见着了提早结束午休以便做下午巡查准备的樱井和柏仓。
第六巡查班的第三小组这次是被全灭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小组里这么多名队员，总有在流魂街还留存有“亲人”的，这份亲情就像自己和雏森对于奶奶的感觉那样，有了队休假日还是要抽空回去探望一次，无论身在哪里都没办法说断就断。
那个时候领班柏仓正向樱井汇报说起有传言，流魂街里队员们的亲人都在纷纷议论她的不是、议论十番队的不是。
日番谷记得樱井当时沉默了良久，因为背向自己所以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的确至始至终是没有出过声。直到柏仓开口问她，要不要吩咐第六巡查班其他队员在回流魂街探望时顺带辩驳几句。
“柏仓前辈，造成这次牺牲……是十番队的不是，更是我的不是。”
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明显的起伏。这让日番谷回想起春末时樱井敲响执务室的门后，向自己和松本汇报发现尸体时所用的语气。
“您比我在队里任职更久，应该也更清楚十番队的凝聚力到底有多强。如果真的却有不实的议论那用不着吩咐，大家自然都会辩驳。”
她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况且，您也说了都只是‘传言’。如果真的吩咐下去，那队员们就会当成一回正事去应对。倘若确有其事还好说，如果是没有这么一回事，那岂不就是在向亲属们旧事重提、伤上撒盐吗？”
柏仓适时开口插入了一句。
“十番队的不是自然会有队员去辩驳，不论是不是隶属于第六巡查班的。我只是担心其他巡查班的队员不仅不会替你的不实流言辩解、反还煽风点火。”
“前辈，我并不是说教。只是我的确是认为凡事做到什么程度、或许就会在什么程度的范围内留下可供他人猜疑嚼舌的缺陷。
“前辈……我……这次的过错我很自责，哪怕客观而言的确是市丸队长和蓝染队长设局太谨慎，大家……全部人都被骗了，我则是因为发觉了一些真相而被袭击……”
日番谷看见柏仓伸出手去拍了几下樱井的肩膀。他这才发觉方才回答柏仓的一番话，樱井是颤抖着说完的。


“但是第三小组的队员们……如果不是因为我把报告收进了橱柜里，他们的血又怎么会白流？
“这是我的错，这并不是因为市丸队长或蓝染队长有所干预、完全是因为我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没有以提交报告为优先考虑的缘故……”
他的确听闻内务队员在闲谈时曾提起过樱井在遭袭前曾经是撰写好了当日清晨的巡查报告，现在这一点是借由樱井亲口证实了。
日番谷瞥了一眼窗外渐沉的夕阳，再次确认今日的报告均已经过审阅后，他料想食堂的食盒大约都已经收理完毕，再去也未必能解决果腹问题。
干脆撇下晚膳，他自觉也很久没有空闲时间用来巡视自家番队，不如借这个机会四处走一遍，也当作散步休息了。
十番队的修炼场在队舍的西面。除了席官考试与偶有队员抽空在内进行对战练习，平时几乎闲置。
这也怪不得队员缺乏上进心，只是十番队素来巡查工作繁忙，修炼场的热闹程度自然比不过隔壁以战斗为己任的十一番队了。
修炼场离队舍其实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本意是不让在队舍内工作的上位席官们受此处噪音的干扰，不过现在此地的安静程度是远高于队舍了。
队舍内的人气似乎是一点都传不到修炼场附近，整个修炼场建筑的外围堪比野郊。
修炼场的门并没有关死，他走至门边。
他皱眉，隐隐能从门内听见挥刀声和脚步声，这似乎并不是他的错觉。
日番谷用手推了推，门打开时发出长长的吱呀一声。
这一声惊到了修炼场里的人，她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去看被推开的门。
虽然修炼场里没有点上照明用的灯笼，仅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落进室内，他站在门边，离场地中央的人相隔百来步的距离，但他还是辨认出了持刀的队士。
“樱井六席……？”
他能肯定向自己鞠躬行礼的人是樱井，但真的开口时他还是带上了些许疑问的语气。
日番谷当然记得樱井恢复意识不过是几日前的事情。就算知道她已归职，但是现在见到她在修炼场里还是不免让日番谷有些惊讶。
更何况……他回想起了先前在番队门前听见樱井与柏仓的一番对话。
“是我，第六席副官辅佐樱井。今天也辛苦您了，日番谷队长。”
樱井直起身子回答。她还记得日番谷吩咐过的，答他话时不许垂着头。
日番谷点了点头，接着视线落在了樱井手中的木刀上。
“啊，这个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樱井赶紧解释，“最近疏于修炼，所以自认为有加紧练习的必要。”
“……是吗。”他的眼角瞥过樱井的脸，尔后认为她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那么，意思就是她是经常来此修炼的了。日番谷又皱了皱眉，径直走进了修炼场。
“队长？”
眼见日番谷走向了摆放着木刀的架子，樱井立刻不解的出声，语气是明显的问询。
“樱井。”他从架子上挑了一把最为顺手的木刀，接着转过身。
日番谷并不想刻意去做什么，但他既然有身为队长的自觉，就总不免有想去劝慰下属的心态。
“和我比一场。”他如预想般的看见樱井的眼里掩饰不住的惊讶。
“请您不要开这种玩笑，队长！”
“我像是在开玩笑？”
面对日番谷皱眉的神情，她也蹙起了眉。
“队长，请允许我这么说。您才刚受过伤。”
“你也差不多。”日番谷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然后他抬起右手，用木刀指住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樱井。
他看着樱井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厉声开口。
“十番队第六席副官辅佐，请你认认真真的与我比一场。”
完全是一场一边倒的比试。
日番谷的剑道水准很精湛，攻击动作有力干脆，出刀速度极快，完全找不到破绽。樱井单是要招架他的攻击就已经力不从心了。而且她也很清楚，自家队长重伤尚未彻底痊愈，就算他并不想对自己有所相让，但是带伤出刀就意味着必定有所保留。
日番谷在比试里能明显的感觉到樱井的剑道实力有所进步。很多他断定在春末席官考试时，樱井还决不可能接下的攻击，在这次的比试中都能够被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