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整十八年之前，老蒯蜷在子宫的深处嘬取养分的时候，羊水里就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菜味儿。命运在胎盘上刻下批注：你得找个带派娘们儿，那天得是个锃光瓦亮的响晴，日头比铁锅炖还滚烫，天河得哗哗往下消洗脚水，月亮得撅着腚倒着走。
东北兩姐出生那日，产房护士捏着鼻子接生。她蹬着小腿儿踹向世界的第一脚，脚上的汗蒸汽把白炽灯熏成了黄灯泡。
老蒯前半辈子都在寻找那个锃光瓦亮的响
晴。他想象中的姑娘该带着洗发水广告里的
香风，踩着奶白小羊皮鞋，笑不露齿地说”你好，老蒯。”而不是像东北雨姐这样，穿着掉色解放鞋往学校暖气片上一靠，脱鞋烤脚时能让方圆三米绿萝集体打蔫儿。
老蒯总觉得雨姐是老天爷派来克他的。这娘们能在学校秋游的时候用汗脚味熏跑一窝马蜂，能踩着雪地靴追公交追出二里地不带喘，还能在同学聚餐时把猪蹄子啃得山河壮丽。唯独不懂他那些关于宿命相逢的讲究。
可每到饭点，东北雨姐准拎着铝饭盒出现，喂老蒯两口最纯正的红薯粉条。
"整那文绉绉的干啥?”兩姐把酱骨架啃得咔咔响，“你要找的天仙得是有我这脚味儿，那才带派!"
后来高考毕业，真有个洗发水姑娘踩着奶白皮鞋来了。那天阳光亮得能照出老蒯鼻尖的油光。姑娘说：“你好，老蒯，我是...”
老蒯打了个喷嚏，他嗅出姑娘的发丝飘着花果香。香气像蜿蜓的小溪，轻轻抚摸着老蒯尖尖的头顶。
可这味道不对。
他突然觉得站在面前的应该是另一个娘们，她的汗脚发酸，踩雪地会发出咯吱声，追母猪能溅起无数个泥点子，每天会带着红薯粉条，但是是假的。他摸出手机给雨姐发微信，手指头抖得像抽筋的螃蟹。
“小雨，我想来给你洗脚。"
老蒯呼味带喘扑过来时，正看见雨姐光脚踩在家里的大理石地上，脚印子蒸腾出肉眼可见的热气，让他想起十八年前子宫里的羊水。
他拉住兩姐说。“在我第一次注意你的那双脚，我才明白从前见过的诸多脚不过是用来支撑的肢体，稍好些的配着匀称的脚趾，而只有你的双足才能称为玉足，走过的地面都会开出莲花。”老蒯深吸一口气，当场熏出两行热泪。
这回他哭得山河壮丽，像扎进个酸菜缸子。
雨姐把脚丫子往他鞋面上碾：“整啥景呢铁子?"“稀罕你。”老蒯被酸气顶得鼻腔发胀，却看见十八道年轮在蒸汽里旋转，“稀罕这口陈酿，稀罕得松花江倒着淌，长白山颠着长。”他打了个响亮的酸嗝，震落窗根上的盐渍星子。
日光突然向东偏了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