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旧文搬运/源贤庚】好人

12
下飞机的时候才知道早春时节，下着雨的天气，骤降的气温能冻得人瑟瑟发抖。
赵奎贤端着杯子，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想着能靠这杯咖啡止困取暖。
喝下去，还有点烫，舌头微微发麻，清咖啡特有的苦味让他皱了眉，却又在回甘中舒展了下去。
从落地窗俯视下去，能看清等候在到达出口每个人的表情，焦急而希翼着，下一个出来的就是自己等待的人。
赵奎贤看得出神，忽然从玻璃窗里看到一个他绝对没有料想到的人正从出口处走出来。他收回目光，盯着杯子里旋转的黑色液体，再抬头，那方已经换了其他人。
放下几乎没喝的咖啡，从皮夹里掏出钱放在桌子上，拎着行李袋，奎贤走出了咖啡厅。
刚刚乍现的身影一直在脑中闪现，不甘心一个扭身，又从机场门口折回往那个方向走去，那个地方站着的人已经不知道换了几拨，他立在不远处，眼神一黯，神情里恹恹的疲倦将长途飞行的劳累毫无掩饰的流露出来。
大脑暂时的空茫让他没有发觉右侧投来的一道阴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晓得是来自真实还是该归为幻听的声音：“奎贤。”
下意识的应了一句，他转过头，发觉身边站的是原本以为不过是一时眼花看错的人。
奎贤默默地注视着离他不足一米距离的韩庚，此时的他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黑色的衬衣，白色的长风衣，脚边放着旅行袋，上面和自己的袋子上一样，还有没撕去的托运行李签纸。
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不知道该理解为欣喜还是错愕。
奎贤指指自己的袋子又指指韩庚的袋子，张了张口，声音闷在嗓子里却发不出来，突如其来的一阵鼻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尽管反射的侧过身捂上嘴，还是让韩庚吓了一跳，随即又笑了出来，仿佛半秒前的尴尬就被这么个插曲搅得烟消云散。
从包里拿出一条围巾系在奎贤脖子上，韩庚笑着提议道：“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奎贤有点诧异，转眼又勾起嘴角点头答应下来。

奎贤的头靠着深色车窗上，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侧飞速倒退的景致，细雨朦朦，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没有留心听韩庚告诉司机的地名，车里开足的暖气让他昏昏欲睡，这时韩庚却轻声开了口：“和家里人过得怎么样？”
“比起和侄子玩一天，我倒宁愿多接三个案子来做。”奎贤转过头来，让韩庚看清他眼底下遮掩不住的青色，韩庚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等奎贤回过神觉察出韩庚话里的异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侧着头看着因为车身狭小而紧挨着自己的韩庚，他依然白着脸，可能还没从寒冷中恢复过来，也许是窗外黯淡天气的缘故，头发的颜色比往常更深，遮住大半的额头，衬得皮肤有些死灰。
鬼使神差的，奎贤只想在这个时候拥抱住身边这个男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带给他一点生气。
可是终究只是捏紧了拳头，撇过眼看向窗外，天色好像更加阴沉了。

奎贤看着对面正在点餐的韩庚，他的声音还是很镇静，按理说奎贤可以放心一点，可是奇怪的是他的心态却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了。
韩庚抬起头问他：“你要吃什么？”
“你随便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韩庚年还没过完也去了美国，说是陪导师参加学术交流。只是美国那么大，从东岸飞到西岸还要穿越三个时区，想不到两人会在同一天回国。
韩庚比半月前他离开时又清瘦苍白了不少，乍一眼晃过去和传说中不得见天日的吸血鬼倒是有几分相似。一脸的若无其事，思绪却感觉飘得很远，只剩下躯壳茫茫然地留在这世上，眼里的疲累让人感觉他随时就会崩溃。
他已然站在断崖边，等待的不过是下一阵风把他推下去。
有时候，一个人从来不说累，于是人们便默认他不会累。
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去解决问题，很久了。
无人可以倾诉，渐渐地也就不会倾诉了。
初见时，奎贤读不懂这个有着温柔笑容的男人眼睛里的故事，而如今他能读懂了，却手足无措地眼见着他一步步滑向无底的深渊。
他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面对着这张从容镇定的苍白面庞。
他不自控地伸手握住了韩庚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包裹着。韩庚一颤，没有即刻避开，还是怔怔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奎贤心里仿佛被什么扎了一样，越发握紧了手。
“你冷吗？韩庚。”

韩庚的眼神好像突然找回了焦距，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奎贤，猛的挣扎起来，抽回了被握住的手。
“到此为止吧，奎贤，不要再说下去了。”
奎贤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韩庚瞬间阴晦下来的目光，神情变得不可思议的温柔，声音也软化下来：“你在自己周围圈定一个界限，根本不许人靠近，不要说走进去，就连在附近徘徊也会让你焦躁难受。你千方百计和每个人保持距离，是因为你觉得什么都会分离，既然长久不了，不如就不要让一切都不要开始。”韩庚打量他的眼神已经冰凉彻骨，奎贤偏了偏目光，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大了，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响得像爆竹。
“其实没用的，你都清楚，该知道总是会知道，该走进去的总会走进去，再怎么想避免了解和被了解，相处得久了总会有联系，想要主导一切，绝无可能。”
韩庚微微一笑，眼神却冷漠：“你曾经做错过什么？错到无可挽回？”
奎贤垂下眼，睫毛显得格外长，灯光打下一片浓密的阴影：“有啊，不堪回首。”
他眼底有极深的恐惧如烟花般散开，激烈而耀眼，只是很快又被更顽强的东西覆盖住，快到韩庚以为不过是自己眩目的错觉而已。

“所以你就想做救世主？告诉我只有你那么活着才是对的？”韩庚觉得有团乱毛线堵在喉咙口，惯有的圆滑与不动声色都抛诸脑后，无处发泄的怒气在体内冲荡，待冲口而出的，全是讥诮的话语，十足的讽刺。
不去向旁人诉苦，是知道把自己的伤心摊开来供人翻检，换来的不过是一声惊呼或者叹息。慷他人之慨的廉价同情，说起来轻松又自在，可是这样的慈悲要来又有什么意义？难过失望伤心不能减少半分，拔给别人看，也只不过是溅别人一身血。
“不，我从来不觉得我能做到，其实也许我什么也不知道。”奎贤话里倒似在妥协退让，可是目光里的热切与真挚却让韩庚心底发颤，眼底闪过一丛光，这是一种很久不曾体会过的软弱，他无所适从。
他在审视，在记忆，也许也在思索，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差不多餐点也要送上来了。

13
当赵奎贤再次偶遇韩庚的时候，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对于还未做好心理准备互相面对的两个人来说，这个城市实在是太小了。
那个周末奎贤陪着久未回国的母亲和姐姐去了墓地，为葬在此地的外婆扫墓。墓碑照片上慈眉善目的女人，奎贤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她还未见到自己出生就已经过世。身旁的母亲背脊挺得很直，脸上却是如何都掩饰不了的悲伤，仿佛这一瞬间她不再是两个成年人的母亲，而回到了年轻时痛失母亲的那一刻。
奎贤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他并不了解母亲和外婆之间的故事，也许是外婆当年走得太匆忙，以至于时隔多年，母亲也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
忽然之间，韩庚的一切乖戾和冷情在他看来都成了合情合理。接二连三的意外打击，这世上他孑然一身，再也没了直系血亲。他的心关闭得太久了，阳光突然照进来，不是温暖，是刺眼。
或许他还爱着始源，这个人陪他走过了太长的岁月，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里面的故事也许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又或许他也爱着自己，也许一开始只是贪恋着自己带给他的安慰和温暖，可是当他发现这要命的软弱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他逃了。
当年曾经那么用力的爱过，以至于现在一提到爱不爱的会头皮发紧，赶紧躲开。贴得很紧的时候和彻底远离的时候，说不定就像一个环，走了一圈，都是那个点。

奎贤漫无目的扫视着面前高高低低或新或旧的墓碑，大多是夫妻合葬的墓，有些还只描黑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刻上了名字，空着的相框等待着被填满的一天。
死亡是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死去的那个人是很悲惨的吗？
不，悲惨的是留下来的人。
在这些墓碑之中，奎贤的视线停留在上面两排一个小小而不起眼的墓碑。
墓碑照片里的人很稚气，以那样的年纪出现在这个充满哀愁和忧郁的地方相当突兀。年轻的脸庞不羁的眼神触到了奎贤的往事回忆中最痛的那根神经。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和姐姐母亲一起去一旁的凉亭里休息，独自走到那个墓碑前，蹲下身，注视着墓碑的眼神虔诚而专注。
碑面上的文字和其他的碑文相比显得格外地少，上面只是刻着逝者的名字和生卒年月，甚至没有立碑人或者亲属的名字。他略略一算，不过十六而已。
究竟是什么终止了这花样的年华已经不可考。青春的脉搏，跳得那么有力，那么张狂，又那么无助，也因此充满了种种不确定的未知的可能。
恍惚间奎贤似乎坠入了叫做回忆的深海里，那个漫长的夏季，又热又闷，好像没个尽头，然而，他的青春戛然而止，以惨烈的代价画上了休止符。
这些往事就像蒙尘已久的绸缎，猛然翻找出来，织物的光芒已然被厚厚的灰尘遮盖，这却更让人伤感。
他太过于沉浸在追忆之中，所以当他觉察到附近有人时，韩庚已经不知道站在那里有多久了。
这个城市实在太小了。

阳光的光斑在树叶间闪烁跳跃，恍惚迷离。韩庚的表情有些奇怪，不全然是偶遇的意外，还有某种东西正在塌陷的无措。
韩庚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赵奎贤。他抬头那一刻，眼睛里似乎噙着薄薄的泪水。
毫无预警的被击中了。
心中尘封已久的某处，早成了冻土。外力奈何不得，却不曾想会从内部溃退。
清脆的破裂声。
早就已经裂成蜘蛛网的钢化玻璃，终是被一颗小石子穿破，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隔着数阶楼梯，一瞬间只觉得恍如隔世，完全像是在看陌生人。
欲言又止，尴尬和不安交织在一起，他们都在想着要怎么驱散这诡异的气氛。还好奎贤的母亲和姐姐这时候回来了。
暗暗吁了一口气，奎贤没有多说，只是介绍韩庚是他朋友。奎贤母亲的目光平静而略带倦意，和韩庚打招呼的态度礼貌又不失真挚。
没有过多的寒暄就匆匆告别了，韩庚站在奎贤刚刚站立的地方，把手里的花轻轻放下。
奎贤母亲眼里最初一瞬的吃惊他没有忽略，尽管很快她就处变不惊的和自己打了招呼。
这里面有什么深意，他不愿意多想，他也太累了，大脑转不过来，听之任之罢了。

走出墓园的时候，韩庚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街对面的车，车窗是摇上去的，感觉好像没有人在里面，可是韩庚还是走上去敲了敲玻璃。
车窗缓缓地被摇到了最低，奎贤对立在车旁的韩庚笑了笑：“这地方不好叫车，我送你吧。”
天色已经渐晚，初春的傍晚寒意袭人，路两边已经有路灯亮起。
衡量片刻韩庚点头，走到另一侧上了车，车子发动，街景飞速在窗外掠过。
车子里静得过了头，奎贤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再折返回来，只是车行半路，母亲突然让他停车，说是要和姐姐去相熟的朋友家做客，执意不肯他同去。
把母亲送上出租车的时候，没料到她回头问了一句：“是他吗？”
很莫名的一句话，可是奎贤却听懂了，他诧异于母亲敏锐的洞察力，轻轻点头。
奎贤记得在和家人坦白后的某天下午，家中仅剩下他和父亲两人，当时各自在起居室不同角落翻报纸。自从知道此事之后就一直不肯和他说话的父亲突然喊他，他抬头诧异看着父亲递过来的一支烟：“那件事发生后，我曾经想过，不知道哪一天你才能重新活得像有七情六欲的人，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奎贤以为父亲并不知道自己会吸烟，这些年他过得如履薄冰，就像受戒僧一般，自惩的生活就像是在拼命弥补过去所犯的错误。
其实知道一切都是无用的，时间也许可以减轻伤痛，可是伤疤永远不会消失。
接过父亲手里的烟的那刻，他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来并不只是惩罚了自己，周围的人也因为他而活在桎梏中。
他看着手里的烟，怔住，怆然无言。
“去喝酒吧。”
韩庚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奎贤猛然收住神，答道：“你说地方吧。”

没有去酒吧，韩庚领着他七拐八弯地去了一家小酒馆，要了两碟小菜，又让老板送上一壶温酒。
奎贤自小在国外长大，自然是没有见过这种喝法。韩庚把热了的酒倒进瓷杯里，递到奎贤手里，冰凉的陶瓷也因为暖过的酒而变得温润而显得有了生气。
奎贤不禁微笑着看着杯子里的酒，在韩庚的笑意中一饮而尽。
很呛，很辣。
带着让口腔发麻的热度一路滑过食道，熨帖的暖意开始在体内游窜，手指轻颤似乎握不住杯子，的确是一种全新的感受。
于是两人聊着无关痛痒的小事，此时此刻的奎贤，真的有过这种错觉：跌跌撞撞走过荆棘满地，接下来的道路总该是春风拂面，洋洋暖意。

车停在韩庚公寓的门口，四周隐隐能听见电视的声音，只是很难听清楚究竟演的是什么。
韩庚下了车，还没走两步就被奎贤叫住，回头见奎贤从另一侧下了车，手里拿着手机，伸手一掏口袋，才发觉手机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滑落了出来。
奎贤把手机交还给他，却没急着走，看着他没有作声。
他的脸大多隐在阴影中，韩庚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隐约地脑中闪过一些捉摸不定的讯号，但他不愿意多想。
良久，奎贤忽然笑了，挥了挥手：“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他转过身，手停在车门把手上，又垂了下来。回过身，抓住两步之外还没回过神的韩庚的胳膊，上前一步，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力的吻下去。
那舌一开始是试探的，从唇上滑过，描绘每一寸的轮廓。抓着手臂的手，缓缓地滑到手腕上，冰凉的手心。
条件反射的第一步是反抗，可当嘴唇上带着微微痛意的撕咬传来后，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应这个吻。
撬开齿关后，那舌好像有自己的灵魂，狂野地紧紧缠住，抵死纠缠。酒精的气味如雾气般罩上来，扑到脸上眼边。
因为黑暗，也因为醉意，此时已无暇寻找借口，就像处在世界荒芜的尽头，唯有靠这个吻来维持彼此。

14
一切都不对了。
等韩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被赵奎贤抵在电梯里，唇齿交融。
公寓楼的电梯本来就很窄，像个四方的盒子，此时更是让人觉得憋闷难受。
没被扣住的那只手扶着电梯的墙壁，才能勉强支撑住酥软的身体不要往下滑去。整个场面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
喘息的空档，韩庚瞄了一眼电梯上方监控器，他知道这一切都暴露在镜头后方不知名的陌生人的眼里。他应该做出正确的判断，心里有个声音一直翻来覆去在说“推开，赶快推开”，可是有一刻韩庚在想，疯狂一次又何妨？
近似光天化日下赤裸于人前的刺激好像让他回到了年少时疯狂的岁月。在夜风中狂飙的快感，肾上腺急速上涌的兴奋，韩庚明白自己打骨子里就是个不甘平静的人，这些年拼命压抑的疯狂因子终于喷涌而出。
电梯在这个时候到达指定楼层，门打开了，有冷风灌入，一瞬间韩庚发烫的神经终于从这种类似于自我放纵的沉迷中分出一点神来。他有机会开口拒绝，然后和平时一样，两人握手道别，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中。
可是他还是任由奎贤牵着迈出了电梯。
走廊的灯仍旧没有修好，这回干脆就没了一点光亮。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地合上，奎贤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一切好像都被光线吸收。韩庚竭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楚一切。奎贤眨了下眼睛，漆黑的双眸幽深不见底，里面一片火光。

奎贤的手划过他的背脊，仿佛是在弹奏一首抒情慢板舞曲，沿着脊柱一节一节，慢慢往下。
这真是要命的折磨。
韩庚全身都在颤抖，两手死死抓住奎贤的手臂，额头碰着额头，这是个很容易引起错觉的熟悉和亲密的姿势。他感觉到停在尾脊末端滚烫的手心和背脊贴着的冰冷的墙壁，强烈的反差，奇异的快感。
他闭上眼。
吻，极温柔，四唇相贴。舌尖试探着轻触，温热湿滑。
因为酒精而温暖起来的身体随着从唇舌间转移到颈子上的一个个吻而变得愈发滚烫，血液都快要被点燃。
咬噬着韩庚的耳垂时，他终于缴械投降，颤抖的手搂上那个人已被汗水润湿的后颈。
奎贤声音暗哑，几乎是咬着牙发出的声音：“钥匙。”
门开的那一瞬差一点一起摔到地上。
贴得太近，十指相扣，亲密异常。
潮湿而甜腻的吻，顺着颈子蜿蜒而下，动作极轻，像夜风拂过，温柔缠绵。
他感觉到奎贤的手从他背后滑进衬衣里，在腰间流连不已。韩庚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急速的流转，胸口热得滚烫。
奎贤不轻不重在颈动脉咬了一下，韩庚呼吸不稳，腿好像也在发抖，空着的手盲目地摸索着，攀上奎贤的肩膀，紧紧抓牢。
目光始终纠缠着，像是希望可以从对方的眼中找到生命的一切。

夜晚突然响起的铃声，无论是多么悦耳的曲调，都给人以打断一切的刺耳感。
韩庚伸手拉住奎贤探进衣内的手，避开亲吮在耳边的唇舌。
奎贤有些愣了，偏头看着韩庚的眼睛，那里面有着莫名的情绪，却与欲望无关。
韩庚静静地回望他，紊乱的气息逐渐平静下来。
铃声还在响个不停，谁都没有起身去接的想法，可是奎贤知道，属于他的醉人的夜，已经结束。
他伏在韩庚耳边问：“不介意让我用一下洗手间吧？”声音哑得连他自己都有点听不清。
拧开喷头，冰凉的水流瞬间把人打得精湿，有些刺骨。
垂着头，双手撑着光滑而冷硬的瓷砖，扑头盖脑浇下来的水砸在背脊上，生疼。
里面是火，炽热的身体，炽热的心，外面是冰，冷冽的水帘。
冰与火交错在一起的感觉，令他想要发疯，耳边只有水声的轰鸣。
深呼吸勉强稳住心神，竭力遏制的关于刚刚的记忆立刻决堤，涌到脑海眼前的速度让他绝望。
缓缓闭上了眼睛，冰凉的水带走了热量，却带不走炙热的欲望。
衣服被打湿了，奎贤只好裹着韩庚的浴衣走了出来。
韩庚还躺在沙发里，胳膊抬起挡着眼睛，好像是不耐烦刺眼的白炽灯光扰乱清梦。
衣服半敞着，还是奎贤离开时的样子，突出的锁骨上还留着方才奎贤吸吮过的痕迹。白皙皮肤上的点点红印，像绽放在雪夜里妖娆而艳丽的梅。
奎贤走到沙发边，俯身印上韩庚的唇。
并不缠绵，只是唇贴着唇，没有情欲的味道。
难以言明的感觉，所有的躁动和不安都得到了平静。
安宁而放松。
垂落在一旁的手探寻着，找到奎贤的手，握紧。
“晚了，睡在这里吧，我去医院，有急症。”极轻的声音从韩庚喉咙深处出来，混着酒的淡香，潮湿炽热的气息。
遮着眼睛的手臂始终没有放下来。

关门的声音很轻，可是奎贤还是能听到。
被单下的自己未着寸缕，身体慢慢地蜷成一团，安睡于母体中的姿势。
房间幽暗而温暖。
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扑撒在自己皮肤上的气息全是属于那个人的。犹如一个疲倦到极点的人，终于在临界线前到达了目的地，大脑变得凝滞起来，放弃了对于外界的一切抵抗，渐渐沉溺。
立着衣领坐在街边的长椅上，韩庚仰头看着自己家的窗户，忍不住想，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么温暖。
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拨弄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通未接来电。
那个人无论如何之于自己一生，都是特别的存在，他的来电铃声一直都是唯一不同的音乐。
有时候，人的成长是找不到来路的。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拐了个弯，才会走到了现在这条路上？
也许我们所生活的场景都是一种遮蔽，也许我们的所在和我们向往的所在彼此是一种误会。
一个人的灵魂究竟会落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