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旧文搬运/源贤庚】好人

给个火。”崔始源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上靠了过来。
韩庚斜睨了他一眼，笑笑耸耸肩，请君自力更生。
始源也不含糊，凑上前就着他的烟头点亮了烟，狠狠地抽了一口。韩庚掏出打火机就砸了过去，这小子不就出国公干了几天，怎么越来越没正形了。
始源接过打火机，看了一眼，“原来那个呢？”
“坏了。”
“扔了？”
韩庚点点头，懒得再说，不就换了个打火机嘛，至于娘们唧唧地问长问短。吐出一口烟圈，韩庚微眯着眼看向门口，又转过头说道：“奎贤有女朋友吗？”
“没听他提起过，怎么关心起这个？”
“他不是你学弟吗？也不见你给他介绍几个。”
“别说得我像个淫媒似的，有合适的我会替他留意的。”始源夹着烟挥着手，烟灰四散。
韩庚把飘散到面前的烟灰挥开，赵奎贤已经站在两人的眼前。
“奎贤啊，终于来了，就等你来开餐了。”始源按熄手中的烟，招呼奎贤坐下。
三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这顿晚餐，席间始源出了餐厅去接个电话。
剩下的两人沉默了许久。
奎贤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乌黑的眼睛此刻带上了暗蓝的浮光，暖黄的光线投射在他的脸上，若明若暗的光线之中，竟是一张与韩庚有几分形似的精致侧脸。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赵奎贤都是个非常完美的人，不过再完美的人也会有出差错的时候，比如在某一次不可预计的偶遇后，发现自己对同性有了感觉。
可是这不是他这一刻觉得愤怒的原因，而是这个把他领进未知世界的罪魁祸首，居然硬生生在他面前合上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就在他以为时间可以在那样美好中恒久地静止。

奎贤呼了口气，抓起始源留在桌上的打火机，点上一根烟，看向韩庚：“其实你不用这么做，直接跟我说一声就行。”
韩庚坦然一笑，道：“也没有差别，不是吗？”
他看着眼前的清秀脸庞，那双黑宝石眼睛里的亮光，像流星一般滑落。
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这样的难过，也许心都撕得血淋淋的，肠都绞断了，但是自己一丁点都体会不到。我们的心我们的肉长在各人自己身上，酸甜苦辣，自己尝的味道只有自己明白。始源那个满心满眼世界大爱的，总会说他薄情寡意，连敷衍的好听的都舍不得给人一个，可是伤口已经存在了，几句廉价的安慰就可以让人不难过了吗？你又怎么知道人希罕你施舍的同情，得不到最想要的，其他的再好，也入不了眼。
始源回来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对劲，桌上多了两个空掉的啤酒瓶，奎贤正抱着第三个就着瓶子猛灌，韩庚也不阻拦，笑眯眯地看着，有点惯小孩的味道。
始源走过去想拿走奎贤手里的啤酒瓶，一下还没抽出来，奎贤牢牢扣住瓶子，喝高了带点水光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瞅着始源，好像在指控他抢走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始源只得松手，一屁股坐到韩庚身边，依他对这两人的了解，是甭想从他们嘴里撬出任何关于他离开这一会儿发生的事情的细枝末节的。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想想待会要穿越大半个城市送两人回家就头疼，拍着韩庚的肩膀说：“今晚都住我家吧！”

比室外还阴冷的房间，寒冷从背脊开始向全身扩散，用力地搓着胳膊，还是止不住往外窜的鸡皮疙瘩，感觉到空气中异样的气息，密闭狭小空间里还有其他活物的存在，快速地转过头去扫了一眼房间的四角，空空如也，强烈的入侵感还是无法消散。
“别回头！”
“啊～～～～～～”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房间里，振聋发聩。
“笃笃笃”门口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韩庚打了个激灵，按下暂停键，镜头定格在一张因为过度惊吓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很有喜剧效果。
恐怖片看到一半正气氛上来的时候，被人打断是件很让人郁闷的事情，叹了口气，放下抱枕，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却看到奎贤垂着头站在门口，是一种未曾见过的姿态。自从上次的不欢而散，两人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韩庚心里也为可能失去一个朋友而暗自惋惜过，可是他也知道世事不能两全。
奎贤缓缓抬起头眼里有歉意：“对不起，我想我还是喜欢你。”
公寓走廊的灯有点接触不良，闪闪灭灭，照得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奎贤的一双眼睛坚定而温暖。
那一瞬间，韩庚感到喉头哽咽。
韩庚有时候想，或者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对赵奎贤有了一点心动，因为他明知世界黑暗却仍然挺进着，这样勇敢的一颗心，带给他需要的慰藉，让他前行时不孤独。

韩庚本来想带着奎贤去吃点宵夜，刚走出公寓大楼，一辆急速刹车的出租车把他吓了一跳，一个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从出租车下来，一看，不就是崔家少爷嘛。后头司机玩命地扯着喉咙喊：“等等，还没付钱。”
这位少爷倒是大方，整个皮夹都递了过去，韩庚赶紧一把抓了过来，从里面抽出一张红面额塞进司机手里，才让司机垮掉的脸瞬间眉开眼笑。
韩庚想着夜宵是泡汤了，干脆把这个冤大头的现金洗劫一空，反正他刚刚还打算双手送人。
和奎贤一人架一边，终于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崔始源弄到了沙发上，让他斜坐着。韩庚去卧室拿了条新毛巾，又转去浴室打算拧湿了给始源擦擦。
外头一阵响动，韩庚毛巾都来不及拧干，就冲了出去。
崔始源倒是没有半点声响，只是吐了奎贤一身，满地狼藉，韩庚眼前一黑，唯一的念头就是用毛巾勒死睡得人事不知的罪魁祸首。
韩庚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奎贤，让奎贤先去浴室换洗。接着把始源扶到床上，把那一身臭不可闻的衣服扒掉，就剩了条内裤，整个人塞进被窝里。一番刷刷洗洗，总算把客厅收拾干净。
送走了奎贤，韩庚打开窗户，散散满屋的酒味。蜷腿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根烟，看着已经自动关机的影碟机，他觉得浑身虚脱。
半梦半醒之间，只听到卧室里传来一声闷响，韩庚猛地窜了起来，往房里走去。
崔始源连人带被窝全滚到了床下，韩庚很是挫败，这人不是一般的能折腾。走过去想把始源从那团扭成麻花状的被窝里弄出来，可是当他的手一触到始源的身体，啪的一下，手腕就被扣住了。
然后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陷进了始源的怀里。一抬眼，就看见始源眼神清亮盯着自己。韩庚本想一个肘击让始源放开自己，始源的声音却幽幽地从耳后传来：“我们一起离开吧，韩庚。”
“一起离开吧”，好像是一句咒语，始源反反复复在耳旁低喃着，热气不断喷在韩庚的颈后。
韩庚顿了一下，半晌才开口：“出了什么事？”
等了一阵，却没有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头去看，始源枕在自己肩上，呼吸均匀而绵长，已经睡着了。
韩庚不敢太挣扎，只小心地把被制住的手抽出来，让始源靠在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他的梦里是不是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手轻抚着始源浓密的黑发。
恢复寂静的房间里，只听见韩庚如同自言自语的呓语：“好。”

7
树叶打着蔫挂在树上，七月午后的太阳吐着毒舌，炙烤着每一寸可以触及的土地。
崔始源一身汗津津地站在韩庚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按门铃，门从里面打开了。
“阿姨。”始源挠着头给庚妈打招呼，一脸灿烂。
“是始源啊，吓了阿姨一跳。”
始源拎过庚妈手里的垃圾，“阿姨，我去扔！”三步并两步地往楼下跑，后面还传来庚妈的声音：“你慢点，别摔了！”
扔掉垃圾，始源又跑步上楼。门是虚掩的，他推开进了门。
汗比刚刚流得更厉害，衣服上估计找不到一缕干燥的纤维。庚妈从厨房里端出一杯冰水递给始源，他接过来“咕咚咕咚”喝得滴水不剩。
捂着嘴打了个嗝，顺过气，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庚妈，“阿姨，韩庚在家吗？”
“还在睡觉，你去叫他起床吧，整天就知道睡觉。”庚妈瘪瘪嘴，又笑了起来，转身进了厨房。
始源熟门熟路地往韩庚房间走，连敲门都省了，推门而入，里面空空荡荡，窗帘卷上去，阳光穿过明晃晃的玻璃照进来，白花花的，看得人眼花。
始源挑挑眉，顿了两秒，退了出来，转身走进了对面的房间。
一开门强劲的冷风就扑面而来，房间很黑，很静，只听见空调“呜呜”的运转声，还有几乎被淹没的平缓的呼吸声。
床上鼓鼓囊囊的团着不明物体，始源咧嘴一笑，只有他才喜欢在夏天开着16度的空调裹着被窝睡觉。
一个飞身，准确扑在不明物体上，还没等他感受下被子的柔软，一个飞踹，他就挂在了床沿，被子被连累掉在了地上。

哦，对了，他忘了面前这个明显有着起床气的人还有半裸睡觉的习惯。
脸埋在被子里，他一个人偷着乐。
不过，自以为掩饰得好可不等于事实，下一秒就乐极生悲地彻底滚到了床下。被子又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样，连位置都没挪动半分。
始源“扑哧”一笑，侧身躺倒在空出的半边床上。
“怎么睡这屋了？”
半天旁边才传来闷闷的声音，“那边西晒。”
“晚上又有活动？”
“恩。”
“不去不行？”
“不行。”噎得他差点背过去。
“那带我去吧！”再接再厉。
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清楚他的话，那头又“恩”了一声，始源自动当成同意了，喜笑颜开地翻了个身平躺着。
不过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一起一伏的清浅呼吸，密密相织。
庚妈见很久也没声响，走去房间瞧个究竟。
进去就看见儿子闭着眼把被子往始源身上盖，又不舍得多分人家一点，搭了个半边，没了动静。
走过去给俩人盖好被子，庚妈摇着头乐呵呵地出了房间，真是长不大的俩兄弟。

韩庚是让手机给吵醒的，抬眼看了眼窗帘，已经暗得透不进一丝光。
接起电话，韩庚闭着眼和那头说话：“下课了？”
“……”
“恩，今晚有活动。”
“……”
“你老实点给我在学校自习，等明年你毕业了再说。”
“……”
“恩，挂了。”
放下手机，韩庚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头一阵发晕，饿得前胸贴后背。
汲着拖鞋走出房间，边走边嚷嚷：“妈，晚上吃什么啊？”
庚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拍了把他的头，“饺子。”
“阿姨，今晚吃饺子啊，阿姨的饺子最好吃了！”始源跟屁虫似的从房里窜了出来，贴着庚妈笑得像朵花。
韩庚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严重鄙视了一下始源的舌灿莲花，石头都能让他说裂了。
吃过晚饭，帮庚妈收拾干净，韩庚拉着始源往外走，一边回头对庚妈交代自己今晚住始源家。
下了楼韩庚先从车库里牵出改装过的摩托车，憋了一眼杵在旁边的始源，“你坐我车还是开车跟着？”
始源瞧着改装过后飞翘的后轮挡雨板，吸了一口气，讷讷道：“我跟着……”
看着始源开过来的敞篷跑车，韩庚暗骂：“骚包！”大热天谁开这个上街，难怪躺在身边一股子汗味。
两人一前一后出发了，韩庚在前面领着，始源不紧不慢的跟着，韩庚精瘦的身体低伏在摩托车上，与车融为一体，说不出的性感。

靠着始源的车子，地上已经凌乱的丢弃了十来厅空啤酒罐。
这是比赛的胜利品，两箱啤酒还有很多堆在始源车子的后备箱里。
比赛结束后，两人兴奋得毫无倦意，韩庚提议去山顶看日出。
两人肩并肩站着，朝着相同的方向眺望，“韩庚，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
“我想去看看更多的地方，大学四年很容易就过了，你随时可以来玩。”
“到时候带着女朋友去找你，你可不要不接待啊！”
韩庚眼睛一暗，侧过身瞪着始源，忽然间伸手，揪住始源的衣领一把拽了过来，猛地吻上去。太过用力，好像连牙齿都磕上了，一阵阵发麻，不过也无所谓了。
辗转缠绵，始源的手抓着韩庚的手臂，丝毫不肯放松。
唇齿分离，韩庚轻声喘息着，额头抵着额头。
镀着月光的每一寸剪影，那样皎洁，落入始源的眼里，心扯得隐隐地疼。
眼里闪过一点亮光，抬手锁住韩庚的后脑用力的吻了上去。
纠缠，吸允，抵死缠绵。
整个口腔都是炙热的，暖热的舌头在口腔里翻搅舔舐，湿热的嘴唇辗转交融着，相拥的双臂越搂越紧，绞缠的身影像是融合成一体。
一个翻身把韩庚抵在车门上，车窗边沿把韩庚的腰硌得生疼。
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抠开车门，两人借势倒在了后座上。

灭顶的满足感，令人崩溃的幸福，感觉灵魂的某部分被带走，又填补了一些陌生的东西。
激情过后，两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晚风一吹，韩庚觉得有些冷，圈着始源的手收了收，把始源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
“我喜欢你。”轻叹一声，声音很轻，隐忍却坚定。
心对着心。

8
崔始源坐在床沿发呆，好像还在回味刚刚的那个梦，关于和韩庚的过往。
头很疼，疲惫感充斥全身。房间的味道很熟悉，挫败地抬手扶了下额头，才发现这是韩庚的房间。
穿上韩庚放在一旁的睡裤，光着脚就走出了房间。
一进客厅，崔始源的眉头又皱上了，看着韩庚在门口穿鞋。
听到声响，韩庚回过头来，笑道：“起来了？还以为要睡到中午。”
“去上班吗？”
“恩，以后悠着点，我不是每次都能给你收拾烂摊子。”
始源别扭地把脸撇到一边，并不愿意多谈昨晚喝醉的原因，韩庚淡淡一笑，这几年能让崔始源烦心的，不外乎是家里越逼越紧的婚事。
“早餐我还留了一些在厨房，你自己热着吃。”手刚放在门把手上，身后传来始源急迫的声音：“昨晚说的话，我都记得。”
韩庚一愣，感到身后的烁烁目光，不敢回头，只好含混说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关上门，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站在电梯前，锃亮一如镜子的电梯门照得人无所遁形，韩庚分明看到了自己双颊上的绯红。

崔始源晃进浴室洗掉一身的臭不可闻，半裸着站在衣柜前，翻找着记忆里某次扔在韩庚家的衣服。
衣服熨得很平整，和其他的衣服混杂着叠在一起，穿上身能闻到淡淡的专属于韩庚的味道。
坐在餐桌旁静静地吃着韩庚准备的早餐，窗外是冬季难得一见的暖日阳光，始源突然觉得好像回到了梦里的岁月。
懵懂地自以为了解全世界，却不懂得命运的一段时光。
他们曾经肆意挥霍所拥有的，以为没有了一样会找到其他的替代品，走到最后才会发现，有的时候不过就是需要一个可以背靠着背全心依靠的人。
他们分享过成长中的每一个点滴，当一个人在自己的心里生根时，他也就成了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过韩庚说过的那句话，他以为自己忘记了，或者他曾经想要当作没有听到过，原来只是融入了骨血里，这一种感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妖娆绽放。
他终于明白把韩庚从生命中剥离的疼痛，就如同杀死掉自己的一部分生命。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此刻想着韩庚时的眼神有多么的柔和，一如热恋之中所有的痴男怨女。

始源似乎很久没有这么休息过了，关掉专为公事配备的那支手机，躺在沙发里看着无聊的肥皂连续剧。剧里的角色说着狗血的台词，古怪的不知道什么时代的装扮，还有千奇百怪的各种穿帮镜头，始源却觉得这就是幸福。怀抱着甜蜜的心情等待着所爱的人，而在这个过程中遇到的所有的愚蠢行为在他看来也是可爱而能够容忍的。
实在还是太累，在肥皂剧巨大的催眠作用下渐渐睡着了。
无梦酣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奇怪着韩庚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摸起调到震动的私人手机，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让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回拨过去，那头说了两句，始源“恩”了声，挂了电话。
脑子就像是坏掉的音乐盒，嘎嘎作响，理不出一条完整的思绪，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接下来该做什么？
就这么僵硬的躺了一分钟，突然起身往外冲去。

魂散了。
一路上耳旁就像放着台卡壳的老式唱片机，反复回响的是电话那头奎贤的声音：“韩庚出车祸了……”
早上韩庚临走时的笑容还在眼前回放，不是约好晚上见面吗？至少一次，他只想有那么一刻，能让他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问清楚自己是不是也被爱着，这一切其实并不是他的自作多情。
什么感觉都没有，最深沉的绝望，即使等待也不可能有结果，生命似乎已经停止。当痛苦超过一定界限，反而就不会哭了。
崔始源一丝表情也没有，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奎贤从病房里走出来，轻轻关上门。
抬头看见始源站在走廊另一头望着自己，嘴张了又合上，反反复复，就是发不出一个声。
寒冬入夜后的气温低得咋舌，他却只穿着单衣单裤就跑了出来，衬衣的扣子也没系好，领子大敞着，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冻成深红色，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异样，只是这样静滞地看着，却让人感到濒临崩溃的疯狂气息。
奎贤走过去，抓住始源的手臂，说道：“已经没事了，刚刚睡着。”
感觉到指尖下肌肉瞬间的放松，精神好像垮下来许多，始源倚着墙，似乎只能借着外力才能保持站立的状态，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可是奎贤分明看到他红了的眼眶。

那一刻，所有混沌的暧昧不明的点滴记忆都豁然开朗，串成完整的链条。
两张熟悉的笑脸在他眼前不断变幻出现，他宁愿自己看错、猜错、想错，可是含在始源眼眶里闪闪碎碎的泪光，逼迫他不得不面对一切对于他而言过于残忍的真相。
他没有看错，那从来不是好友间的熟悉和默契，那是寝食同步事事不离灵魂相吸的心心相印，是分享彼此生命无须言语的亲密无间。
他赵奎贤，从来不相信有什么是努力后得不到的，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强求不得的是命运。如果他们愿意，何处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颓然放下握住始源的手，滑坐到椅子上，手指冰凉，交握着，用力地，却怎么也捂不暖。
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根想要点上，却又记起医院禁止吸烟的规定，无奈地咬着没点着的烟想，赵奎贤你还真是不肯半点的行差踏错。
打电话给韩庚的时候，没有想到接电话的会是陌生人，那冰冷而充满机械感的声线，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犹如被急速冰冻。
可就是这样，他仍然没忘了收好文件，关好门窗，和同事说了再见，一切都很正常，很平静，甚至有条理到过分的地步。
如果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没有那么颤抖，如果他的眼睛里没有那么深的恐惧。

不说话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格外长。
夜晚的医院走廊显得格外空荡，悄无声息的。
病着的，死去的，离开的，来来去去最后留下的只有冰凉的一排排长椅。
“PTSD你听说过吗？”始源说话了，划破寂静的空气，声音粗嘎难听，明明是说给奎贤听，倒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眼睛里找不到焦距。
PTSD，Post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由于受到异乎寻常的威胁性或灾难性心理创伤后，出现强烈和持久的创伤后心理应激障碍。在美国的时候，零星接过的几个刑事案件里，奎贤记得自己曾以此做过辩护支持，他不明白始源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是不是很难想象韩庚开车的样子？他以前飙车的时候很疯狂。”始源的嘴角微微翘起，好像陷入某种有关于过去的甜蜜之中。
奎贤隐隐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在始源的絮叨中，神智开始四分五裂，偶尔能从始源毫无头绪的语言里抓住几个词语，比如兄弟，比如车祸，又比如失忆。
可是这一切代表了什么，奎贤当时并不明白。他只是看着始源幽深而不见底的眼眸，满满的绝望，明明坐在身旁，却好像一碰就会成灰散去。
与外界切断联系的，毫无知觉的无意识的碎语。
以为被时间愈合的伤口原来一直存在着，猛然间又被揭开。伤口太痛，以致于所有深藏于记忆的痛苦都席卷而来，迷失在噩梦与现实之间。
也许始源语焉不详的那场车祸里，并不只有韩庚这一个PTSD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