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施
[我重新回到故土的山上。暌别的这几年有过许多的冬天,我在加国度过了最后一个冬,在房子门前厚厚的雪堆之中铲出一条细窄的小道,此后的许多天便穿过这条小道去往观音寺,诵经、早课、晚殿、而后又踩着小道上的薄雪回房。在雪融化之前,我关上门,穿过小道离开了这里,悄无声息地回到充盈着孤独的国土。世界照常生生不息地流转,今日种种,不过是昨日之事的重新登场。我不愿再回到旧时的任意一个地点,却亦也不想离得远,往事、情绪如同善与恶的两缕力量,冲破我冰封的过往常常在深夜里将我击溃。]
[我便承认,我并非是一个合格的修行者。]
[在有了这一念头之后,我问主持:“我缘何总是在想起过去的事情,无法忘怀?”那位年老的圣者,抚着我的脑袋,这使我成了一幅垂目低首的模样。这里的夜晚通常来得迅疾,灯的瓦数并不高,灯下的我流出一道长长的影,那是一个虔诚的姿态。长者的声音离得很近,她说:“诸法由因缘而生,有所得者,取相之心也,无所得心者,无分别智也。广遍寻求,取著心不空,又如何能皆大欢喜呢?”]
[我陷入了新的迷茫之中,但隐隐约约我心里有一种愈渐大声的呐喊:去看一眼。只是我不愿意,并试图拼命地将那道声音压制、锁起来,沉到无尽的海底里去。我依旧每天三点起,清水洗漱再踩着阒黑的路到大殿去诵经,到膳堂食斋,上完早课后再到前殿去引导游客,小声地提醒他们:不要燃香,请勿在殿内拍照,请勿大声喧哗。]
“殿内请不要燃香。”
[我每日在此恭候、接受许多人往来的目光、问询,问题也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我并不曾厌腻。有时也会有人以探询的目光看向我和我说你长得好像一个人,我平和地露出一个笑,而后告诉她 :“不是哦,有很多的人这么说过,我同她长得很像。”他们或许会相信,也会有半信半疑的,但总归是没有不相信的,一个寺院里沉默的居士与荧屏上的生动明艳的明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提并论的。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处理得多了便也得心应手,往往会生出许多的话术。]
[但今天是不行了。这是一位过去的朋友,因缘找上了我,冥冥之中,自然是有一根线牵引着,我忽地明白了这段时间的焦虑不安的根源了。我以微笑回应她,立在原处,看她面色的变化,五彩缤纷的十分生动有趣。]
“不是哦,你认错人了,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我和她长得很像……晴晴,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很喜欢很多人了。”
[我以惯用的说辞搪塞她,再最后轻轻地用食指抵住嘴唇,小声地喊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