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对话本身没什么不对，但对于楚欢而言，未免不合时宜。她低低地抽泣起来，陛下最终叹了口气：“良婕妤小产究竟怎么一回事，便交由掖庭和明镜司一起严加查办。贤妃虽然证得清白，却也有失察之责，便抄经百遍，为那个去了的孩子积些功业。”
　　明镜司，是陛下二十岁封太子以来一手建立起的，职能神秘又广泛。上到宫闱阴私，下到官员贪腐，无孔不入，是为天子耳目，令人闻风丧胆。只要君王有令，便会用最快的速度将情报摆到圣宸宫案头。
　　事情已经有明镜司介入，我们再争执也没了意义。
　　“臣妾遵旨。”我们三人齐齐叩拜，我却看到楚欢的胳膊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对我的怨愤，还是因为对明镜司的恐惧。
　　“多谢你。”远远离开圣宸宫后，我压低了声音对拓跋氏道谢。她还是那副傲慢的样子，吊着眼睛瞥了我一眼：“不用。不过是我不喜欢欠你人情而已，这么一来就算两清了。”她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这就是想跟你交好了，我还是那么讨厌你。”
　　我忍俊不禁：“好吧好吧。是我想跟你交好，这样可还行？”
　　（腹黑皇帝怎么能没有锦衣卫这种东西）

本来想玩完这一档再开下一档体验赤鸩妖妃，结果让贴吧和群里的姐妹给我剧透完了看剧情走向我有点不想去玩了

　　时隔三个月，皇上终于再次翻了我的牌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今日在圣宸宫服软认错，让他终于愿意放我一马。
　　我下了步辇，只见一个玄衣的身影正站在圣宸宫门口。他在等我，我拎起裙子跑上前去。

“给陛下请安。”他向我伸手，如同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照旧让我亲手为他宽衣，也照旧亲自灭了灯火，我和他心照不宣，一切都像三个月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黑暗中，他吻我之前，终于提起当时那场矛盾：“沈容儿，以后不要再这样惹朕生气了。”
　　我心中微微一叹，我甚至不明白他到底为了什么在生气。更何况，我和他最终的分歧，源自地位的不对等，只要一日他是君王我是妃子，我们之间的隔阂便在一日。但我知道，此时并非跟他较真的时候，至少……这三个月来，我真的很想他。
　　“臣妾记得了。”我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眼泪落进他乌黑的发间。巫山楚雨，月夜花朝。
　　云收雨歇之时，他揽住我的腰：“今夜就留在圣宸宫吧。”我把自己埋进他的怀抱里，点头：“好。”
　　“朕当时真想就这么再也不理你了。”黑暗中，传来他既无奈又纵容的声音。“后来呢？”我笑着问：“怎么又原谅臣妾了呀。”
　　“习惯了替你收拾烂摊子，几日不见，就很想你。今日见了这一出，朕也很怕人人都来这样欺负你。”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可您还不是三个月不见我。”我只觉得鼻头发酸，连自称臣妾都顾不上。

　　“朕见了你，只是不让你见朕。”他如是道：“没良心，朕怕你被人看轻，小厨房都不撤。又怕对你太好你不涨记性，才硬是忍了这么久。”
　　“您可真别扭。”我轻轻咬他的肩膀，他呼吸一重。
　　“您就从未怀疑过真的是臣妾所为吗？”我试探着问。他哂笑一声：“你罚她哭个够的事，当天朕便知道了，像你这样的做派，如何能做出那等事？”
　　我不服：“说不定臣妾就是既跋扈又恶毒呢。”他的手指在我额头轻轻一弹：“恶毒到看见拓跋氏挨打也要上前出头。”
　　我属实意外了：“您怎么什么都知道？”他的语气十分无奈：“难不成你还觉得你这么大动静很隐蔽不成？”
　　我半真半假地哀叹一声：“容儿可真是个直肠子，半点学不会姐妹们的聪慧剔透。唯有一颗真心能尽数交予陛下。”
　　他被我噎了一下：“跟谁学的？”我看他这副模样，大乐：“这您还听不出来，欢儿呀。您不喜欢吗？”
　　“唔。”他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的确实不太喜欢，你这个还不错。再说一次。”
　　我被反将一军，死活不愿再说，十分窘迫。最终耐不住他逼迫，只得重复道：“容儿的一颗真心，尽数交予陛下。”
　　“别叫陛下了。”他凑到我耳边，声音低沉：“叫我一句阿典。”
　　我数次张口，终于结结巴巴道：“阿典。”后面的话被他的吻全数堵住了。

　　夤夜，殿内安静无声，偶尔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和身畔的呼吸。
　　“……容儿醒了。”他理了理我睡乱的鬓发。我侧过身，对他眨了眨眼睛：“嗯……陛下也醒了？”
　　赵典碰了碰我的脸颊，手指温热：“下午憩了会儿，这会儿反倒是不困了。容儿同朕说说话罢。”
　　“好……”我看着他精致无瑕的侧脸，问：“陛下最爱的人是谁呀？”他微微偏过头看我，少见的犹豫了片刻：“想听真话吗？”
　　我迟疑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还要骗臣妾？”心中多少有些失望，我低声嘟哝：“那也不必直说呀……”
　　他轻轻叹了口气：“朕想哄你高兴，所以……朕就说，最爱的是你。”
　　“您要真想哄臣妾，又何必让臣妾知道您是在说谎呢？”我感到十分懊丧：“倒显得臣妾跟个傻瓜似的。”
　　“哈哈哈，是么……”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凉薄：“那容儿以后便别问这种话了。”我沉默下来，想起他叫我别再惹他生气，乖巧地应声：“是……臣妾知道啦。”
　　他轻轻抚上我的长发：“乖乖的，听话。朕会喜欢你的，就像现在这样……”我合上眼睛，听到他叹息一般轻声道：“但帝王真心，切莫奢求。”
　　一颗眼泪悄悄滑进我的鬓角。我知道啦，皇后已经劝过我了，现下赵典也来劝我。我不会再犯傻了。
　　“朕……不想害了你。”
　　后宫之中，圣宠是护身符，也是催命鬼。我才刚刚跌了跟头，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我还要多谢他，竟还肯为我多考虑一层。

　　我复宠了。宫里风向变得极快，三月春分，掖庭送给我的份例银子便多出几十两。人之常情罢了，何况我没有受什么大委屈，便也不想责怪他们。
　　倒是那个莲婠，无辜被牵扯进来，分外可怜。我有些心疼她如今地位低微，便给她晋了位分，伴驾时也时有美言。她知恩图报，来我这里走动愈发勤快。
　　未央宫里，我与楚欢彻底交恶，莲婠也不再去飞霜苑。我觉得楚欢再住在我这里，未必能过得多好，便向赵典提出让她迁宫。
　　“不必了。”他摇摇头：“她的性子……去了别处反不如在你这里。朕平日还有朝政处理，总不能她一有麻烦便立刻去解围。”
　　赵典叹了口气：“朕心中有愧，当日接她进宫，本是想好好补偿的。可是，她性子娇弱，朕也不好时时带她在身边。算来算去，唯有你还算可靠。”他看着低头不语的我：“没想到连你也与她不合。朕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了。”
　　“况且……”他微微皱眉，见我疑惑地看过去，终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总疑心我前段日子闲得无聊，奉天楼去得太多了些。因为复宠之后没几日，我便再次有孕了。
　　赵典自然是很高兴的，还曾调侃道：“朕的容儿多子多福，只怕是个蜘蛛精转世。”气得我恨不得咬他一口。
　　他笑着看我发完脾气，挽了我的手：“真好……朕的孩子，全由容儿所出。容儿希望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我儿女双全，对这个已经无欲无求。不过想到前段时间缠得我头痛无比的潇烨和乖巧的嘉静，我斩钉截铁地答道：“最好是个公主。”
　　赵典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朕也希望这是个小公主，最好能够多像你一点。不过，不管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都是你带给朕的礼物，是朕独一无二的珍宝。”他把手抚上我的肚子：“朕会好好对待他的。”
　　我怀孕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后宫。拓跋氏上门来探望，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见了什么怪物：“你吃什么长大的？”
　　我知道她的心结在孩子上，便托着下巴道：“约莫是前段时间无聊，奉天楼去太多了。”
　　她用艳羡的眼神看着我的肚子，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摸摸吗？”我离显怀还早，便大大咧咧将毯子一掀：“你摸啊。”
　　她的动作小心又柔软，最后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可能你真的是洪福齐天吧。罢了罢了。”
　　忘了说，前不久楚欢又降位了。皇后娘娘直接把她从婕妤降为了嫔，小产一遭，反倒比进宫时位分还低，也是辛苦。

　　春夏换季之时，潇烨大病了一场，我忙着照顾，许久没有出去走动。直到丹桃来报，我才想起，又到了选秀的时候了。
　　“娘娘，奴婢昨个儿在未央宫外头碰着个秀女。”
　　“秀女怎么会在未央宫？”照理说，备选的秀女都会在储秀宫学好规矩才能进宫。
　　丹桃回答：“听说是教引姑姑带她们熟悉后宫，那秀女不知道怎的便同其他秀女走散了，可着急坏了。瞧着是个胆小知礼的，奴婢便给她指了回储秀宫的路。”
　　丹桃心性单纯，还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她回去挨了训话没有。”
　　我点了点头：“可问过她的名字了？”
　　“那秀女说自己名叫陶凝。”我“嗯”了一声：“你若不放心，拿本宫的牌子去储秀宫照应几句也未尝不可。”
　　丹桃高高兴兴地走了。
　　午后，我午睡刚醒，看见白梨正站在旁边，看样子像是等着有什么话要同我说。我问：“怎么了？”
　　白梨表情复杂：“娘娘，方才圣宸宫里出了旨意，贵妃伊氏因害飞霜苑那位小产被贬为修仪。飞霜苑那位已经晋为容华了。”
　　我听了也愣住。此事最开始是楚欢用来算计我的，赵典甚至动用了明镜司，照理说必然该水落石出才是。
　　怎么会是贵妃呢？若真是贵妃，以她对楚欢的苛刻，楚欢也不会舍近求远来诬陷我。明镜司出手，不会有假，想来，莫非是陛下为了保护什么人，刻意隐瞒了真相。
　　毕竟，楚欢曾诬陷我这件事，只有那天在圣宸宫的人知道。如今罪名扣在贵妃伊氏头上，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她也许是冤枉的。何况，贵妃四处树敌，张扬跋扈，本也没有多少人会为她说话。
　　“伊修仪已经搬出漪兰殿，住到咱们宫里的霁月馆了。”我傻眼了：“住到咱们宫里来了？”
　　白梨苦着脸点头：“奴婢方才遇见御前的宫女，听说陛下的意思，是让您多管教伊修仪。”
　　赵典真的很离谱，他该不会是觉得我还记着当因为云汐姐姐跟伊氏冲突的仇，要趁机落井下石吧？
　　“不必了，你去回了皇后娘娘，让伊修仪还住在忘忧宫的宫室吧……”我摆了摆手：“本宫也没有什么要管教的。”

　　四月下旬，我晋为贵妃，授金印册宝，举行了册封大典，赵典也亲自来观礼，一时风光无限。楚妃庄氏晋为贤妃，在我封贵妃的次日也举行了册封礼。
　　妃位有了空缺，下面的妃嫔们一个个都活泛起来，宫里很是热闹。我万事不理，坐在凤仪宫嗑瓜子。
　　薇德妃调侃：“瞧瞧咱们新鲜出炉的贵妃，如今位分比臣妾都高了，还一团孩子气。”
　　皇后笑着看我，摇头道：“幸好换上了容儿，那伊氏再多做几天贵妃，我怕是要少活好几年。”
　　五月初，新秀入宫，共五人。我在她们来凤仪宫拜见时见了一面，有一两个姿色上佳，至于丹桃提过的陶凝，瞧着不大出挑，我也便没往心里去。

波斯猫下线倒计时

　　二月初，新进宫的危更衣暴毙于寝宫。我随皇后去看，只远远看到她青黑的面色便觉得眼前发晕，胃里翻江倒海。
　　皇后娘娘见了，连忙训斥丹桃：“怎的这般没有眼力见！贵妃有孕，还不快扶到别处去！”
　　进宫以来，大大小小的暗害造谣我见了不少。
　　但我还是第一次真的见到死人。危氏进宫的时候才十六岁，天真活泼，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就这般一夜之间凋零了。她玫瑰色的面颊，现在只剩下让我反胃的青黑。
　　等我醒来的时候，危氏已经入殓，追封了个贵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埋葬在这深宫里了。查出来的凶手是被一贬再贬的伊氏，掖庭来报的时候，赵典正在大澈殿照看我和腹中的孩子。
　　他看了看我的面色，叹了口气，说：“知会皇后一声，把人提去圣宸宫吧。”我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陛下，臣妾也能去吗？”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解，也有些心疼：“你想看？”我点了点头。“贵妃协理六宫，便一同讯问。”他终于还是允了。

　　我和赵典一起到圣宸宫的时候，皇后已经等在殿外，伊氏除尽华服，被几个大力嬷嬷压在地上。眼神里全是冷漠，没有怨毒。
　　赵典看了皇后一眼，道了句：“辛苦皇后了。”我们三人便一同进殿内去。
　　“伊氏，你行事狂悖不堪，之前陷害良容华的孩子，如今又取了危更衣性命，你还有何话说？”开口讯问的是皇后。
　　赵典半闭着眼睛，单手撑着额头，形容疲惫，兴致缺缺的样子。最近前朝事忙，后宫也不安分，想来他心里是很厌烦的。
　　“皇后娘娘，您如今…可真威风啊…当年东宫里的时候，您见了我还需行礼呢……”伊氏低低笑道，那声音听得我毛骨悚然。赵典抓住我的右手安抚，训斥伊氏道：“你有什么冤屈就说，皇后管理宫妃是职责所在，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地无理取闹。”
　　“此事我无话可说。”伊氏做贵妃时，便从来是当面动手，如今到了这一步，还是爽快得出奇。皇后的语气放平了些：“既然你已经供认不讳……”
　　“她一个更衣，也敢仗着刚承宠就欺压到本宫头上来…”伊氏却不等皇后说完，便自顾自冷笑道：“从前本宫是贵妃，人人都恨不得来做本宫的奴才，如今一个更衣也敢下本宫面子了。”
　　“那都是你咎由自取。”皇后冷声道。
　　“哈。”伊氏笑起来，神情疯魔：“陛下，臣妾降位，当真是咎由自取吗？文馨贵妃，你也觉得，良容华的孩子，真的是我害的吗！”
　　我知道，是陛下钦点她担下了这个罪名。楚欢的孩子到底怎么没的，是个未解之谜。但对伊氏，这却是无妄之灾。

　　“伊氏毒害妃嫔，谋害龙种，罪大恶极，打入冷宫，废为庶人。”赵典平静而冷漠地吐出这道旨意。似乎只有我被她的哭诉触动了，连皇后看着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疯子。
　　“臣妾，领旨谢恩。”伊氏叩首。
　　伊氏杀人的契机是危更衣的挑衅，但真正让她陷入癫狂的，是更早之前无辜受过的楚欢流产事件。
　　我看着她被冷宫的宫人拉走，遍体生寒。赵典决定让她担下这个罪名的时候，是否想过，会把她逼到今日这般疯魔呢。
　　事情了结，皇后起身告辞。我也不便多留，但有一个问题终究沉甸甸挂在我心头，临走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陛下，良容华的孩子，真的是伊氏下手的吗？”
　　赵典的眼眸像墨一样深浓，他目光沉沉地凝视着我。直到此刻，我才从他眼睛里看出一丝对伊氏的同情。我不闪不避地盯着他，表达我要知道真相的决心。
　　他沉默许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人。”我一怔，他合上眼睛，神情疲惫：“没有人害她的孩子。”
　　赵典对我说过，喜欢我娇纵些，跋扈些，他会保护我。我想着，是不是今日的伊氏，也曾听过这句话，于是她听了赵典的话，但却没有被保护。反而，为了保护楚欢，他放弃了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