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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12月16日。
纽约州的K监狱是一个杂草丛生的人间炼狱。四面环绕的高墙像是耸天的屏障,上面布满了稀稀落落的电线网和人造地刺,上星期妄想越狱的那个家伙,被看守的狱警一枪击毙在高墙内。
我在这里待了整整五年,人生中最珍贵的时光全数浪费在那些狱警对我无尽的羞辱和嘲讽中。忘了介绍这里的狱警,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全世界范围内最腰罐肥肠的警察。他们每天的早餐是五片培根肉混合新鲜黄油的汉堡包。虽然那并不是什么高档食物,但却要比我们这些囚犯一个星期的食物都来的丰盛。
今天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天,我裹着毯子整夜没有睡着。狱友的鼾声震耳欲聋,但我却难以掩饰地贪恋起他呼吸间的起伏。因为今夜,便是我在K监狱的最后一夜,明天我即将刑满释放。
清晨我在等待中听到了狱警的起床哨,狱友对我做了一个“good luck”的手势便赶去出“早点名”。我一个人坐在狱室里继续等待,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我终于听到外面有人大喊我的编号。牢门被打开,我跟随着一个接应我的年轻警官一同迈向了候审室。
候审室里有两名警察,他们头也不抬地在那张释放告知书上签名盖章,然后把那张纸扔到我的面前:“小子,出去以后好好做人。”
我从地上拾起纸,将它折好,塞进了口袋。这是我五年来一直梦想着自由的一天。踏出这个牢门对我来说意味着重生。然而我忘了这里是K监狱,是被所有囚犯称为“人间炼狱”的地方。
坐在椅子上的狱警突然跳起来,一把摔碎了手中的印章。他像一头猛兽一样扑向我,把我抵在墙角边。我听到他喉咙口吐出的词汇:“bitch!”
随后他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我的脸上,我的衬衫被他们撕扯开,烙印上一条条红色的皮带痕迹。我隐约看到那个刚才带我进来的警官恐惧地站在一边,背着手搓揉着他的指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我的那份个人档案。
我想他一定害怕极了。原本在纽约州的监狱里关押着我这么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的男子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好奇,更何况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功力在五年内日渐增长,狱友们甚至给我取了个措号叫“ET”。是的,我就好像一个ET一样混在在那群美国大佬中间,我比任何人都瘦弱,却比任何人都顽强。狱友们对我一致的评价是:“那小子,简直不是人。”我能如此非人般地活下来是因为我知道,有些仇,不一定现在就要报。
狱警打得累了,倒在一边“呼呼”地喘着粗气。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痕,低眼俯视着那个狱警。他一定对我那刻的微笑惊讶了,嘴角弯起的时候我还能用舌头舔到那股腥涩的血腥味。然后我说了这五年来对警察说的唯一一句话:“bye—”
“madman!He is a crazy bitch!”他在我身后骂道。
在这里的五年,我曾无数次地听到那扇大铁门响起又关上,关上又响起的声音。有人走出去,有人走进来,也有人走进来却一辈子都没有走出去。而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我站在大铁门前,年轻的警官为我开门。陈旧的铁锈摩擦发出“轰隆隆”的刺耳声,我在越来越开的门缝的外面看到了外面的来人。他靠在黑色的保时捷上,指尖的烟冉冉地环绕在肩头。
我紧了紧身上的衬衫,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印有我名字的释放告知书,然后笑着朝那个身影走去。
“风早君,好久不见,看来里面的日子并不好过啊。”说话的是站在Gin身边的Vodka,他向来是Gin的跟班,不过水准却和Gin差得太远。
我正了正身子笑道:“Vodka大哥亲自来接我,小生真是不胜荣幸啊。”
“呵呵,你小子五年不见,怎么还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当年要不是我们老大把你弄到美国来,恐怕你待在日本的监牢里,再过五年都未必出得了狱啊。”
“是是是。”
“我大哥还惦记着你是今天出狱,特地买了机票来接你。怎么样?是先找个干净的地方洗澡啊,还是先大吃一顿补补营养……”Vodka没有在说下去,他看到Gin用冷冷的眼神对他示意他停嘴。
我看向站在寒风中的Gin,那男人和记忆里一样还是穿着黑色的大衣,抽着同一个牌子的香烟。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停在我的面前打量了几眼,道:“谁伤的?”
我揉揉脸,说:“小伤。”
“最好别惹警察。”他警告道。
“是是。”
Gin放弃了对我的继续盘问,转身落下一句话:“上车。”
Vodka乖乖地跟在他身后钻进了保时捷。我默然地回过头,望着那道渐渐闭合起来的大铁门,心里顿时一沉。我要回到我的世界了,那个世界,和五年前的或许有所不同。
我坐在保时捷的后座上,从后视镜里能看到Gin压低着帽子的脸。
“大哥,我们现在去哪?”
“回东京。”Gin的回答正合我意。
在东京,我有非干不可的事,久到已经拖延了五年的时间,我连一秒钟都等不了了。后座的地上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袋,我拉开拉链发现里面是一把伯莱塔M93R式。黑色的枪柄握在手里很舒服,在牢里待得太久,我差点已经不记得握枪的感觉了。
“这是礼物。”Gin解释道。
“哦,谢谢。”
我把枪收起来,不小心触碰到了口袋里的那张释放告知书。那张纸如今对我来说已经是废品,我看到我黑白的照片上敲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大印章。不开玩笑地说句,那时我还真是眉清目秀,不过现在也不算太差吧。我暗自笑道。
最后一次,我看了眼纸上那用喷墨印记敲打出的我的罗马字母:shota kazehaya,然后笑着将那它揉成团,丢弃在窗外。
目标是东京。复仇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