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
灯下,王小石静静丶坐着,依然是一身白色布衣,身上浸染着药草的气味,一如几年以前,初到京城只能在回春堂谋生的他。只是,那时的他至少是快乐的。如今的王小石,仍然在笑着,为村里人看病配药。淳朴的村民不懂得什么江湖,只知道那个爱笑的年轻人有着一些很有本事的朋友,有时会突然出现,咋咋唬唬吵吵闹闹,给安静的近乎沉闷的药庐带来一些热闹。其中尤以一位爱穿红衣的女子为甚。村民们总是带着善意的微笑,看着他们那平素一贯温和的笑着的药师苦着张脸,狼狈至极地对着红衣女子连连告饶。
村民们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药庐也会在太阳下山时便闭馆。谁也不知道,在没有朋友拜访的日子里,独自生活的王小石会做些什么。
不理药草不读诗书不练武功,王小石只做一件事。
做晚饭。
每到傍晚关上门,王小石便会很认真地做晚饭,不做别的,只是炒上一两碟下酒的小菜,拿上一壶酒,如同曾经在回春堂收工时常做的那样,小酌几杯。只是目光流转间,对面却再没有那人与他谈笑风生。
白天不变的笑容敛去,疲倦阵阵袭来。原本能洗去一天劳累的小酌,只因少了那个人,变成了吞没他所有力量的黑洞。连点灯都不想,王小石就这样懒懒的趴在桌上,曾经的金风细雨搂在这只有犬吠与虫鸣的小村庄里遥远而又清晰。
自逃亡以来,王小石再没有提过任何与苏梦枕和白愁飞有关的话题。他只是竭尽所能地护住一干人的安全,对任何人的提问均以沉默回答,即使是那任性骄纵,被他过分纵宠的温柔温大小姐。王小石似乎从未经历过金风细雨楼的那场剧变,或者说对那场剧变一点反应也无,无论是疑惑,悲伤抑或是愤怒。
一直到最后确定暂无危险时,王小石才笑着向众人告别,说要留在那个小村庄,好好静一静。此时众人才恍悟,原来,还是会放不下。
终究,不能放下。
于是,这个遗世独丶立的小村庄里多了一个安静而和善的药师,热情的村民学着红衣的温柔唤他小石头,全然不知这个看起来很舒服很普通的“小石头”,曾在京城激起怎样的风浪。温柔曾笑言使挽留的小石头到头来竟是被小村庄挽留,然后睁大眼睛惊奇的上上下下打量着王小石:“小石头,你的挽留呢?”王小石笑:“小村庄里的药师不需要兵器。”那语气仿佛在说“夏天里用不着棉衣。”温柔满脸惊疑,想要再问些什么,却对着这一身药草气息的温和的笑着的王小石闭了口,只是心里感到一阵阵的酸痛,脸上竟也有了几分凄楚。
王小石只是带着笑铡着药草,一边思索着该说些什么让本该明艳地笑着的温柔重新快乐起来,心绪却再也管不住,反反复复,只八个字在心中来回翻滚。
既无苏白,何须挽留。
既无苏白,何须挽留。
闭上眼又睁开,王小石笑着向温柔伸出手:“来,该去给李家爷爷送药去了。”
日日夜夜就这么过着,不肯去想谁对谁错,前因后果。若无前些日子象鼻塔众人坚请回京城助戚少商和风雨飘摇的风雨楼一臂之力,王小石便会一直做一个小小的,和善又沉闷的药师。众人虽希望王小石再度出手,却对着这样的王小石总觉得无法开口相问。只温柔睁着一双俏目,脆生生的问::“小石头,我要回去行侠仗义,你也来吧。”
回去吗?王小石不知道。他只是笑着说:“让我先找一找我的挽留。”温柔不高兴地嘟起了嘴:“你这巴掌大的地方还能把挽留藏没了?”话虽如此,却也订了隔日再来,是告辞还是同路,终要有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