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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之下倒是小宣瑜应答更得当一些，宁王事变时他才两三岁，还不记事，这些年无忧无虑的长大，胆子比他大哥要大许多，被皇帝问话时，还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心里暗暗诧异。
这个“皇伯父”年纪太大了一些，看上去得有六十了，做宣瑜的祖父都够岁数了。
崇安帝这几年老态渐现，说话中气有些不足，他细看了看小宣瑜，慈和的笑了笑，问了问他的课业。
宣瑜还没说话，宣瑞先暗暗出了一身的冷汗。
当年，崇安帝也是这么问的宣瑞，隔日，他和罗渽民就被送进了宫。
崇安帝……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把宣瑜留在京中？
宣瑞忐忑不安间，崇安帝已随口考教了小宣瑜几句，宣瑜一一答了。
崇安帝满意的点点头，温声道：“很出息，你哥哥给你请的先生好吗？学问怎么样，严厉吗？”
宣瑜低头答道：“并未延师，是跟着……”
宣瑜虽小，但本能的觉得不能说出罗渽民的名字来，顿了一下道：“跟着家里一个识字的管家学的。”
崇安帝沉默片刻，问道：“是归远在教导你吧？”
罗渽民，字归远。
宣瑜困惑的皱眉，这怎么知道的？
崇安帝慢慢道，“有他教你，自然不会错。”
崇安帝话说的很慢，似是在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当年他若是入了殿试……”
小宣瑜静静听着，不敢接话，等了好久崇安帝也没往下说，他摆了摆手，没再问两人的课业，宣瑞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叙了一会儿家常，天色渐晚，崇安帝精神似乎有点不济，赐了两人一桌御膳，让老太监带着两人去了。
宣瑞宣瑜被带到小暖阁里，没了旁人，宣瑜低声问道：“怎么皇上一听说罗渽民，就……”
皇上身边伺候的老太监带着传膳的人进来了，宣瑜马上闭嘴，老太监嘴角略略弯了一下，装没听见，自己给两人布菜。
“老奴方才听说。”老太监笑着说，“小殿下的课业，是罗少爷亲自教导的？”
宣瑜纳罕：“公公也知道罗渽民？”
老太监身后一个小内侍掩嘴无声笑了下。
艳情传天下的罗渽民，谁不知道呢？
小宣瑜自然也听说过那些事，明白过来他们是在笑话罗渽民，脸气的有点发白。
宣瑞横了宣瑜一眼：崇安帝身边的太监，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宣瑜低头，硬邦邦的扒饭。
老太监扭头瞟了那小内侍一眼，一边布菜一边不紧不慢道：“自然是知道的，本朝最年轻的举人老爷，谁不晓得？”
宣瑜抬头，他并不知道罗渽民原来这么厉害，一时呆了：“啊？”
老太监笑了笑，慢悠悠道，“钟家虽败落了，但宁王爷将他当儿子一般的养大，这样的世家子，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才情，将来三省六部哪个衙门去不得？偏偏罗少爷心高气傲，要走科举正途，还走了个平步青云……春闱的解元，秋闱的会元，要不是……”
这个“皇伯父”年纪太大了一些，看上去得有六十了，做宣瑜的祖父都够岁数了。
崇安帝这几年老态渐现，说话中气有些不足，他细看了看小宣瑜，慈和的笑了笑，问了问他的课业。
宣瑜还没说话，宣瑞先暗暗出了一身的冷汗。
当年，崇安帝也是这么问的宣瑞，隔日，他和罗渽民就被送进了宫。
崇安帝……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把宣瑜留在京中？
宣瑞忐忑不安间，崇安帝已随口考教了小宣瑜几句，宣瑜一一答了。
崇安帝满意的点点头，温声道：“很出息，你哥哥给你请的先生好吗？学问怎么样，严厉吗？”
宣瑜低头答道：“并未延师，是跟着……”
宣瑜虽小，但本能的觉得不能说出罗渽民的名字来，顿了一下道：“跟着家里一个识字的管家学的。”
崇安帝沉默片刻，问道：“是归远在教导你吧？”
罗渽民，字归远。
宣瑜困惑的皱眉，这怎么知道的？
崇安帝慢慢道，“有他教你，自然不会错。”
崇安帝话说的很慢，似是在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当年他若是入了殿试……”
小宣瑜静静听着，不敢接话，等了好久崇安帝也没往下说，他摆了摆手，没再问两人的课业，宣瑞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叙了一会儿家常，天色渐晚，崇安帝精神似乎有点不济，赐了两人一桌御膳，让老太监带着两人去了。
宣瑞宣瑜被带到小暖阁里，没了旁人，宣瑜低声问道：“怎么皇上一听说罗渽民，就……”
皇上身边伺候的老太监带着传膳的人进来了，宣瑜马上闭嘴，老太监嘴角略略弯了一下，装没听见，自己给两人布菜。
“老奴方才听说。”老太监笑着说，“小殿下的课业，是罗少爷亲自教导的？”
宣瑜纳罕：“公公也知道罗渽民？”
老太监身后一个小内侍掩嘴无声笑了下。
艳情传天下的罗渽民，谁不知道呢？
小宣瑜自然也听说过那些事，明白过来他们是在笑话罗渽民，脸气的有点发白。
宣瑞横了宣瑜一眼：崇安帝身边的太监，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宣瑜低头，硬邦邦的扒饭。
老太监扭头瞟了那小内侍一眼，一边布菜一边不紧不慢道：“自然是知道的，本朝最年轻的举人老爷，谁不晓得？”
宣瑜抬头，他并不知道罗渽民原来这么厉害，一时呆了：“啊？”
老太监笑了笑，慢悠悠道，“钟家虽败落了，但宁王爷将他当儿子一般的养大，这样的世家子，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才情，将来三省六部哪个衙门去不得？偏偏罗少爷心高气傲，要走科举正途，还走了个平步青云……春闱的解元，秋闱的会元，要不是……”
老太监隐去不能说的话，“老奴听闻前朝最年轻的状元是十八岁，罗少爷当年若是能进殿试……”
“怕就是几朝间最年轻的状元郎了。”老太监抽出腰间浮尘，转身朝那个不晓事的小太监打了过去，“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才，滚下去！”
宫外，差点儿就连中三元的钟才子在寒风中立着，打了个喷嚏。
“真冷……”
罗渽民已经等了两个时辰，手炉里的碳都烧光了，他怕冻僵了腿，干脆下了车，来回走走活动活动手脚。
已是戊时，天早黑透了，罗渽民远远瞟着宫门口，心里其实不着急。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皇上将宣瑜留下当质子，但这个可能也很小。
将手握军权的藩王世子留在京中教养还说得通，留下宣瑜算什么？防什么？防着宣瑞在黔安集结几十口人造反吗？
黔安地广人稀贫瘠如斯，隔三差五的要朝廷赈灾，罗渽民若是皇帝，听说黔安有人造反，第一个同意，巴不得这群穷鬼滚去另立山头，也省了连年的救济。
罗渽民僵硬的搓了搓手，他两手冻的没了知觉，现在全凭着胸口一腔热气撑着。
远处突然传来车马声，罗渽民提起精神看了过去。
车驾渐渐走近，马车上挂着的灯火摇晃，车灯上赫然印着“郁”字。
罗渽民心里咯噔一声。
李王府的车马渐渐走近，罗渽民心中思虑纷飞。
安国公主自有自己的车驾，不会是她。
李王府的闲杂旁支，绝不可能在这个时间从宫里出来。
车里坐着的，只有可能是李王爷和那个谁。
罗渽民提了一口气，心中默念，李王爷，李王爷，李王爷……
罗渽民身旁的马车上挂着的是黔安王府的灯笼，对方不可能看不见，若车上是李王爷，他不会带理会，自然就走了，但若是李帝努……
无论李帝努有多受宠，他毕竟还没袭爵，见到黔安王的车架，还是要停车避让的。
李王府的马车越走越近，寒风中，罗渽民后背起了一层热汗。
片刻后，马车停了。
罗渽民闭上眼，完他娘的了。
李帝努的车马缓缓停在了路边，一个管事下了车，远远先行礼，继而起身小跑了过来。
罗渽民心中一喜，大冷天里，李帝努不会愿意下车，应该是遣管事来问一句，知道车上没人，自然就走了。
管事迎上来，一抬头，愣了。
管事一下子就认出罗渽民来了，大声道：“钟……罗少爷？！”
罗渽民崩溃，能小点声么？！！
罗渽民攥了攥冻僵的手，深呼吸了下，淡淡笑道：“是我，王爷进宫了还没出来，还请李小王爷先行。”
“猜到了。”管事上下看看罗渽民，语气激动，“我先告诉主子去，您在这呢！”
“不不不……”罗渽民被冷风呛了下，咳了起来，“不不……”
那管事早已踩着风火轮一般跑回去了。
“怕就是几朝间最年轻的状元郎了。”老太监抽出腰间浮尘，转身朝那个不晓事的小太监打了过去，“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才，滚下去！”
宫外，差点儿就连中三元的钟才子在寒风中立着，打了个喷嚏。
“真冷……”
罗渽民已经等了两个时辰，手炉里的碳都烧光了，他怕冻僵了腿，干脆下了车，来回走走活动活动手脚。
已是戊时，天早黑透了，罗渽民远远瞟着宫门口，心里其实不着急。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皇上将宣瑜留下当质子，但这个可能也很小。
将手握军权的藩王世子留在京中教养还说得通，留下宣瑜算什么？防什么？防着宣瑞在黔安集结几十口人造反吗？
黔安地广人稀贫瘠如斯，隔三差五的要朝廷赈灾，罗渽民若是皇帝，听说黔安有人造反，第一个同意，巴不得这群穷鬼滚去另立山头，也省了连年的救济。
罗渽民僵硬的搓了搓手，他两手冻的没了知觉，现在全凭着胸口一腔热气撑着。
远处突然传来车马声，罗渽民提起精神看了过去。
车驾渐渐走近，马车上挂着的灯火摇晃，车灯上赫然印着“郁”字。
罗渽民心里咯噔一声。
李王府的车马渐渐走近，罗渽民心中思虑纷飞。
安国公主自有自己的车驾，不会是她。
李王府的闲杂旁支，绝不可能在这个时间从宫里出来。
车里坐着的，只有可能是李王爷和那个谁。
罗渽民提了一口气，心中默念，李王爷，李王爷，李王爷……
罗渽民身旁的马车上挂着的是黔安王府的灯笼，对方不可能看不见，若车上是李王爷，他不会带理会，自然就走了，但若是李帝努……
无论李帝努有多受宠，他毕竟还没袭爵，见到黔安王的车架，还是要停车避让的。
李王府的马车越走越近，寒风中，罗渽民后背起了一层热汗。
片刻后，马车停了。
罗渽民闭上眼，完他娘的了。
李帝努的车马缓缓停在了路边，一个管事下了车，远远先行礼，继而起身小跑了过来。
罗渽民心中一喜，大冷天里，李帝努不会愿意下车，应该是遣管事来问一句，知道车上没人，自然就走了。
管事迎上来，一抬头，愣了。
管事一下子就认出罗渽民来了，大声道：“钟……罗少爷？！”
罗渽民崩溃，能小点声么？！！
罗渽民攥了攥冻僵的手，深呼吸了下，淡淡笑道：“是我，王爷进宫了还没出来，还请李小王爷先行。”
“猜到了。”管事上下看看罗渽民，语气激动，“我先告诉主子去，您在这呢！”
“不不不……”罗渽民被冷风呛了下，咳了起来，“不不……”
那管事早已踩着风火轮一般跑回去了。
罗渽民揪着领子咳的喘不上气，心中恨不得将那个管事生吃了。
他远远的看着那管事跑到李帝努马车前，躬着身子低声说着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
这次真完了……
罗渽民心跳的飞快，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应付李帝努。
那管事在李帝努车前站了许久，久到罗渽民都怀疑李帝努是不是已经在安排御林军来射杀自己了。
“这是做……什么呢？”
罗渽民冻的话都说不清了，他眯着眼，看着李帝努的车驾。
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那管事招呼一声，李王府的车马动了起来，缓缓的，走了。
这就走了？
罗渽民静静地看着李王府的车驾走远，不妨突然被冷风灌了进了肺，又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跟车的仆役忙过来扶罗渽民，急切道：“您要不先回去？这……这……”
“没……没事。”罗渽民扶着仆役缓了好一会儿，自嘲一笑，“是我自己吓唬自己，想、想多了。”
罗渽民看着李帝努车马渐行渐远，笑了下。
李帝努性子变没变，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
就算知道自己在这，又怎么了？
下车跟自己叙个旧？
那明日，大约京中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他在宫门口相会了。
罗渽民忍不住笑了，那他可真就洗不清了。
罗渽民吃了几口寒风，胸口一片冰凉，身上好似又有点发热，紧要关头，罗渽民不敢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自己若是这个关头倒了，那几个孩子就真的六神无主了。
罗渽民不敢硬撑，听了仆役的话，让他给自己叫个轿子。
罗渽民没让人跟着，自己上了小轿。
罗渽民倚在轿中轻轻吐了一口气。
七年了，当年才情如斯的风流少年郎，已经成了话本里的断袖。
没什么可见的了。
罗渽民身上忽冷忽热，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迷迷糊糊的，做了梦。
梦里那人十几岁，不爱说话，坐在窗下静静地写着字，窗外满树桃花，在他肩头撒了点点落英。
轿夫抬着他摇摇晃晃不知多久，终于落了轿。
罗渽民被震了一下，醒了。
罗渽民揉了揉眼睛，怔怔出神，那么沉默寡言规行矩步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林思说的那些事的？
罗渽民被冻的浑身僵硬，正要吃力站起来时，轿帘被掀开了。
轿外，身形高大，披着墨色狐裘的李帝努面无表情的掀起轿帘，一字一顿道：“罗、渽、民
他远远的看着那管事跑到李帝努马车前，躬着身子低声说着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
这次真完了……
罗渽民心跳的飞快，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应付李帝努。
那管事在李帝努车前站了许久，久到罗渽民都怀疑李帝努是不是已经在安排御林军来射杀自己了。
“这是做……什么呢？”
罗渽民冻的话都说不清了，他眯着眼，看着李帝努的车驾。
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那管事招呼一声，李王府的车马动了起来，缓缓的，走了。
这就走了？
罗渽民静静地看着李王府的车驾走远，不妨突然被冷风灌了进了肺，又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跟车的仆役忙过来扶罗渽民，急切道：“您要不先回去？这……这……”
“没……没事。”罗渽民扶着仆役缓了好一会儿，自嘲一笑，“是我自己吓唬自己，想、想多了。”
罗渽民看着李帝努车马渐行渐远，笑了下。
李帝努性子变没变，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
就算知道自己在这，又怎么了？
下车跟自己叙个旧？
那明日，大约京中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他在宫门口相会了。
罗渽民忍不住笑了，那他可真就洗不清了。
罗渽民吃了几口寒风，胸口一片冰凉，身上好似又有点发热，紧要关头，罗渽民不敢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自己若是这个关头倒了，那几个孩子就真的六神无主了。
罗渽民不敢硬撑，听了仆役的话，让他给自己叫个轿子。
罗渽民没让人跟着，自己上了小轿。
罗渽民倚在轿中轻轻吐了一口气。
七年了，当年才情如斯的风流少年郎，已经成了话本里的断袖。
没什么可见的了。
罗渽民身上忽冷忽热，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迷迷糊糊的，做了梦。
梦里那人十几岁，不爱说话，坐在窗下静静地写着字，窗外满树桃花，在他肩头撒了点点落英。
轿夫抬着他摇摇晃晃不知多久，终于落了轿。
罗渽民被震了一下，醒了。
罗渽民揉了揉眼睛，怔怔出神，那么沉默寡言规行矩步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林思说的那些事的？
罗渽民被冻的浑身僵硬，正要吃力站起来时，轿帘被掀开了。
轿外，身形高大，披着墨色狐裘的李帝努面无表情的掀起轿帘，一字一顿道：“罗、渽、民
第5章
罗渽民一时间以为自己梦还没醒。
李帝努长高了许多，眉眼更锋利了，少年时眉心那常年散不开的忧思化为戾气，给这张英俊的面庞添了几分阴鸷之气。
罗渽民心道我是这是醒了还是没醒，要是醒了，怎么会见着李帝努，要是梦着……怎么能将这人看的这么清楚。
罗渽民发热发的两耳嗡嗡作响，脑中混沌不清，挣扎着想站起来，冻僵的双手双脚却像被灌了铅一般，他稍稍缓了一口气，扶着轿子起身，还没站稳，使不上力的两腿一软，直直倒了下来。
罗渽民跪在雪地里，看着李帝努玄色靴子，觉得自己又在做梦了。
梦里在十年前，罗渽民入宫伴读不久的时候。
当时一同受教于史老太傅的，年纪相当的就是罗渽民李帝努，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四人。
这四人里，罗渽民虽为伴读，但无论是文章还是才情都是最好的，将一众龙子凤孙压的死死的，一手好文章不单是太傅喜欢，就连崇安帝偶尔考教他们时也频频夸赞，崇安帝当年还戏言问过罗渽民，要不要进中书省。
进中书省做天子秘书，是要为天子草拟诏令的。
罗渽民当时少年意气，并不懂藏锋，说自己不敢受皇帝如此殊遇，也让人小看了宁王府，但请皇帝在中书省给自己留把椅子，只待一个大比之年，他自然能明宣入紫宸。
崇安帝虽不确定罗渽民真能少年登科，但很喜欢这明艳刺眼的少年意气，笑着应了罗渽民所请，说明天就让宁王打一把椅子送去中书省给罗渽民备着，把四皇子五皇子两个气的牙痒痒的。
五皇子宣琼嫉恨罗渽民只会出阴招，面上还假惺惺的跟罗渽民客套，四皇子宣璟脾气暴性子直，有什么不满都是当面来，当天的酒宴上连连挤兑罗渽民，仗着自己酒量好把罗渽民灌醉了。
罗渽民醉了也没失态，只是有点迷糊，出宫的路上他辨不清路，头又晕，就坐在一个凉亭里歇了歇。
那天，罗渽民遇见了李帝努。
许是外甥肖舅，李帝努眉宇间有几分像宁王，罗渽民醉眼朦胧，以为是宁王寻他来了。
罗渽民自觉失态了，带着笑，规规矩矩跪下给“宁王”请安。
少年李帝努没听明白罗渽民哼唧了些什么，轻声问他怎么了，罗渽民以为宁王在训自己，仗着受宠，没脸没皮的，跪在地上轻轻扯住了“宁王”的衣摆，低声告饶：“我以后都不喝酒了，父亲饶了我……这一次。”
李帝努：“……”
青天白日，少年李帝努在御花园被人认了野爹。
罗渽民说完这一句，扯着李帝努的衣角倚在人家腿上睡着了，李帝努动弹不得，犹豫了下，将人扶了起来，罗渽民醉的腿软手也软，根本站不住，整个人扒在了人家身上，最后……
罗渽民跪在雪地里打了个冷战，天马行空的想，当年最后到底怎么来着？李帝努难道是把自己抱回去的吗？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不是做梦？
“罗渽民。”李帝努静静地看着罗渽民，淡淡问道，“我的桂花糕呢？”
罗渽民胸中好似被蓦然捅了一刀似得，割的他五脏六腑生疼，心里瞬间就清醒了。
没在做梦。
罗渽民明白过来，自己入套了。
这轿子，那轿夫，都是李帝努的人。
李帝努等了片刻，见罗渽民不答，问道，“爬得起来么？”
不是十年前了，宁王不会来寻他，如今的李帝努也没扶他一把的打算，罗渽民咬着后槽牙，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烧的浑身都疼，勉强道：“请李小王爷安。”
李帝努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道：“进来吧。”
罗渽民没带着人，就算带着人也不可能从李帝努手里脱身，只能跟了进去。
罗渽民跟在李帝努身后，余光扫过周围，看出来了这里是李王府别院。
当年他落入奴籍，被李帝努买回来，就被他安置在这里。
李帝努将他一路带进了暖阁里，罗渽民身上已经冻僵了，乍一进暖和地方，浑身微微发抖。
李帝努坐了下来，下人奉上热茶，他端起来，慢慢地尝了一口。
罗渽民站在厅内静静地看着李帝努。
李帝努相貌没变太多，但周身气质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李帝努将罗渽民晾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后，道：“你穿的不少，还披着裘，在寒风里站一会儿，就冻成这样了？”
李帝努微微眯着眼，“我记得你身子底子很好。”
罗渽民想了下，斟酌着语气，“自去黔南后，水土不服，病了一场，从那以后身子就有点虚……让王爷看笑话了。”
李帝努把茶盏放在了桌上，淡淡道，“不是实话。”
罗渽民忍着针扎似得头疼，勉强应对：“卑贱之身，不敢劳王爷费心。”
李帝努又静了片刻，问道：“是不是跟我有关？”
罗渽民头晕目眩的，摇摇头：“没有。”
李帝努嗤笑一声，似乎要说罗渽民在说假话，但终究没说出来，又开始品茶了。
罗渽民心道你要问什么就快点儿，等我一会儿晕死过去了，你连假话都问不出来了。
李帝努独自品茶，好像把罗渽民忘了一般，罗渽民慢慢地活动着手指，心里清楚自己这会儿该把精力放在应对李帝努上，但还是忍不住走神。
李帝努果然变了好多。
这些年，他到底怎么了？
罗渽民一时间以为自己梦还没醒。
李帝努长高了许多，眉眼更锋利了，少年时眉心那常年散不开的忧思化为戾气，给这张英俊的面庞添了几分阴鸷之气。
罗渽民心道我是这是醒了还是没醒，要是醒了，怎么会见着李帝努，要是梦着……怎么能将这人看的这么清楚。
罗渽民发热发的两耳嗡嗡作响，脑中混沌不清，挣扎着想站起来，冻僵的双手双脚却像被灌了铅一般，他稍稍缓了一口气，扶着轿子起身，还没站稳，使不上力的两腿一软，直直倒了下来。
罗渽民跪在雪地里，看着李帝努玄色靴子，觉得自己又在做梦了。
梦里在十年前，罗渽民入宫伴读不久的时候。
当时一同受教于史老太傅的，年纪相当的就是罗渽民李帝努，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四人。
这四人里，罗渽民虽为伴读，但无论是文章还是才情都是最好的，将一众龙子凤孙压的死死的，一手好文章不单是太傅喜欢，就连崇安帝偶尔考教他们时也频频夸赞，崇安帝当年还戏言问过罗渽民，要不要进中书省。
进中书省做天子秘书，是要为天子草拟诏令的。
罗渽民当时少年意气，并不懂藏锋，说自己不敢受皇帝如此殊遇，也让人小看了宁王府，但请皇帝在中书省给自己留把椅子，只待一个大比之年，他自然能明宣入紫宸。
崇安帝虽不确定罗渽民真能少年登科，但很喜欢这明艳刺眼的少年意气，笑着应了罗渽民所请，说明天就让宁王打一把椅子送去中书省给罗渽民备着，把四皇子五皇子两个气的牙痒痒的。
五皇子宣琼嫉恨罗渽民只会出阴招，面上还假惺惺的跟罗渽民客套，四皇子宣璟脾气暴性子直，有什么不满都是当面来，当天的酒宴上连连挤兑罗渽民，仗着自己酒量好把罗渽民灌醉了。
罗渽民醉了也没失态，只是有点迷糊，出宫的路上他辨不清路，头又晕，就坐在一个凉亭里歇了歇。
那天，罗渽民遇见了李帝努。
许是外甥肖舅，李帝努眉宇间有几分像宁王，罗渽民醉眼朦胧，以为是宁王寻他来了。
罗渽民自觉失态了，带着笑，规规矩矩跪下给“宁王”请安。
少年李帝努没听明白罗渽民哼唧了些什么，轻声问他怎么了，罗渽民以为宁王在训自己，仗着受宠，没脸没皮的，跪在地上轻轻扯住了“宁王”的衣摆，低声告饶：“我以后都不喝酒了，父亲饶了我……这一次。”
李帝努：“……”
青天白日，少年李帝努在御花园被人认了野爹。
罗渽民说完这一句，扯着李帝努的衣角倚在人家腿上睡着了，李帝努动弹不得，犹豫了下，将人扶了起来，罗渽民醉的腿软手也软，根本站不住，整个人扒在了人家身上，最后……
罗渽民跪在雪地里打了个冷战，天马行空的想，当年最后到底怎么来着？李帝努难道是把自己抱回去的吗？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不是做梦？
“罗渽民。”李帝努静静地看着罗渽民，淡淡问道，“我的桂花糕呢？”
罗渽民胸中好似被蓦然捅了一刀似得，割的他五脏六腑生疼，心里瞬间就清醒了。
没在做梦。
罗渽民明白过来，自己入套了。
这轿子，那轿夫，都是李帝努的人。
李帝努等了片刻，见罗渽民不答，问道，“爬得起来么？”
不是十年前了，宁王不会来寻他，如今的李帝努也没扶他一把的打算，罗渽民咬着后槽牙，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烧的浑身都疼，勉强道：“请李小王爷安。”
李帝努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道：“进来吧。”
罗渽民没带着人，就算带着人也不可能从李帝努手里脱身，只能跟了进去。
罗渽民跟在李帝努身后，余光扫过周围，看出来了这里是李王府别院。
当年他落入奴籍，被李帝努买回来，就被他安置在这里。
李帝努将他一路带进了暖阁里，罗渽民身上已经冻僵了，乍一进暖和地方，浑身微微发抖。
李帝努坐了下来，下人奉上热茶，他端起来，慢慢地尝了一口。
罗渽民站在厅内静静地看着李帝努。
李帝努相貌没变太多，但周身气质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李帝努将罗渽民晾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后，道：“你穿的不少，还披着裘，在寒风里站一会儿，就冻成这样了？”
李帝努微微眯着眼，“我记得你身子底子很好。”
罗渽民想了下，斟酌着语气，“自去黔南后，水土不服，病了一场，从那以后身子就有点虚……让王爷看笑话了。”
李帝努把茶盏放在了桌上，淡淡道，“不是实话。”
罗渽民忍着针扎似得头疼，勉强应对：“卑贱之身，不敢劳王爷费心。”
李帝努又静了片刻，问道：“是不是跟我有关？”
罗渽民头晕目眩的，摇摇头：“没有。”
李帝努嗤笑一声，似乎要说罗渽民在说假话，但终究没说出来，又开始品茶了。
罗渽民心道你要问什么就快点儿，等我一会儿晕死过去了，你连假话都问不出来了。
李帝努独自品茶，好像把罗渽民忘了一般，罗渽民慢慢地活动着手指，心里清楚自己这会儿该把精力放在应对李帝努上，但还是忍不住走神。
李帝努果然变了好多。
这些年，他到底怎么了？
罗渽民年少时在宫里宫外行走，偶然听说过一则秘闻。
传闻，李帝努并非李王爷亲子，而是崇安帝的私生子。
会传出这样的流言，自然是有道理的。
比如崇安帝对李帝努那超乎寻常的恩宠，相较之下，同龄的四皇子五皇子都得靠边站。
再比如崇安帝前面一直养不住的皇子们，崇安帝的长子次子接连夭折，三子又是个病秧子，若李帝努真是崇安帝亲子，那按年岁算他排行老四，会不会是皇帝信了相师的话，也知道自己这帝位来的不明不白，会伤子孙福祉，见自己前三个儿子死的死病的病，怕自己第四个儿子也养不住，所以才将他送到了同胞妹妹安国长公主府里？
类似的佐证有许多，但罗渽民少时听说了这个传闻时，并不相信。
第一，罗渽民以前照着李帝努生辰往前推，发现崇安帝没有哪个妃嫔有可能在那一年生下李帝努。
自然，李帝努也可能是哪个没名没姓的宫人秘密生下的，但李帝努周岁就被封为王世子了，若他真是崇安帝亲子，皇帝把自己儿子送给郁亲王当王世子，这就是在逼郁亲王造反。
郁亲王并不是不能生，他庶子都有好几个了，却要被迫立别人的儿子做世子，将父辈好不容易挣下的世袭罔替的王位拱手让人，他怎么肯？
罗渽民不信郁亲王忠君能忠到这个份上，替人养儿子，顺便还要把祖宗基业一起送出去。
但是……
罗渽民轻轻皱眉，崇安帝那么宠爱李帝努，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公主呢？亲上结亲，又能维系加固和异姓亲王的姻亲关系，何乐不为？
四公主确实太小了，但三公主和李帝努年龄十分相当，但崇安帝也没赐婚。
且在李帝努求娶四公主时，少见的对他动了怒。
罗渽民头疼欲裂，来不及想自己此刻的处境，倒是替李帝努焦心。
皇帝的儿子孙子接连夭亡，所以才开始不放心宣瑞宣瑜，定要亲自见过，这个心思，旁人看不出来吗？
四皇子宣璟，五皇子宣琼，看不出来吗？
他们连宁王的两个儿子都要忌惮，那对李帝努呢？
李帝努身世到底如何，崇安帝自己心里清楚，但宣璟宣琼不会知道。
罗渽民突然有点喘不上气来，这两位皇子，是不是已经将李帝努当皇子来防备了呢？
崇安帝这到底是真的宠爱李帝努，还是把他当靶子……
罗渽民脑中嗡嗡作响，几乎站不住，他实在太难受了，一时没绷住，脱口问道：“这些年这么折腾，你是想……避开争储之乱吗？”
李帝努愣了下，突然笑了。
李帝努把茶盏放在案上，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罗渽民心里暗暗惊异，以前的李帝努，绝不会这样。
李帝努终于笑够了，他轻咳了下，整了一下乱了的衣襟，摇头：“不，我是生怕搅不进去。”
罗渽民这会儿耳鸣又头疼，若不是太熟悉李帝努的声音，他根本都听不出来这人说了什么，罗渽民心里冒火：“你根本就不可能有希望，何必……”
李帝努顿了下，明白罗渽民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半晌道，“你想什么呢？”
李帝努收敛了笑意，平静道：“我只是想让大家都不好过罢了。”
多年来，单是为了活下去就要耗尽全部心血的罗渽民听了这话被气的险些站不稳。
罗渽民失笑，自省自己是不是已被这些年的蝇营狗苟消磨掉了志气，不然怎么听到李帝努这话，很想替他父亲骂他几句呢。
活着不好吗？
罗渽民怒火攻心，眼睛都红了。
李帝努饶有兴味的看着罗渽民，问道：“罗渽民……你是在关心我？”
罗渽民没听清李帝努说了什么，茫然的抬眸，李帝努嗤笑：“懂了……你只是想从我这里脱身，觉得关怀我几句，我会念着旧情，放了你，是不是？”
罗渽民睁眼都费劲，现在全凭一口气撑着，要不是不想在李帝努面前失态，这会儿早找把椅子先坐下了，他只能依稀察觉出李帝努说话了，但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罗渽民额上冷汗直冒，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轻轻抽了一口气，无意识道：“帝努，我难受……”
李帝努一怔，片刻后道：“煮碗姜汤来。”
下人抬头，忙答应着去了。
罗渽民已经彻底烧迷糊了，十分不见外的哑声吩咐：“多放点糖。”
李帝努：“……”
下人也挺意外，看向李帝努，李帝努点了点头。
罗渽民已经迷糊了，等他再醒过来时，已经倚在李帝努原本坐的榻上了，多放了糖的姜汤被送了上来，罗渽民顾不上别的，接过来灌了下去。
一碗姜汤进肚，罗渽民脸上多了点血色。
李帝努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罗渽民。
下人又给罗渽民端来一碗，罗渽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李王府的下人很会做事，在姜汤里加了些祛风寒的药，都是好药材，一炷香后，他马上舒服多了。
身上舒服了，脑子就清楚了，心里更焦急。
李帝努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李帝努不说话，罗渽民自然更不敢多言，两人相对无言，一个品茶，一个喝药。
过了好一会儿，李帝努突然道：“罗渽民……”
罗渽民咽下最后一口姜汤，将小碗放在了桌上，隐隐察觉出，李帝努这是要给他个痛快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传闻，李帝努并非李王爷亲子，而是崇安帝的私生子。
会传出这样的流言，自然是有道理的。
比如崇安帝对李帝努那超乎寻常的恩宠，相较之下，同龄的四皇子五皇子都得靠边站。
再比如崇安帝前面一直养不住的皇子们，崇安帝的长子次子接连夭折，三子又是个病秧子，若李帝努真是崇安帝亲子，那按年岁算他排行老四，会不会是皇帝信了相师的话，也知道自己这帝位来的不明不白，会伤子孙福祉，见自己前三个儿子死的死病的病，怕自己第四个儿子也养不住，所以才将他送到了同胞妹妹安国长公主府里？
类似的佐证有许多，但罗渽民少时听说了这个传闻时，并不相信。
第一，罗渽民以前照着李帝努生辰往前推，发现崇安帝没有哪个妃嫔有可能在那一年生下李帝努。
自然，李帝努也可能是哪个没名没姓的宫人秘密生下的，但李帝努周岁就被封为王世子了，若他真是崇安帝亲子，皇帝把自己儿子送给郁亲王当王世子，这就是在逼郁亲王造反。
郁亲王并不是不能生，他庶子都有好几个了，却要被迫立别人的儿子做世子，将父辈好不容易挣下的世袭罔替的王位拱手让人，他怎么肯？
罗渽民不信郁亲王忠君能忠到这个份上，替人养儿子，顺便还要把祖宗基业一起送出去。
但是……
罗渽民轻轻皱眉，崇安帝那么宠爱李帝努，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公主呢？亲上结亲，又能维系加固和异姓亲王的姻亲关系，何乐不为？
四公主确实太小了，但三公主和李帝努年龄十分相当，但崇安帝也没赐婚。
且在李帝努求娶四公主时，少见的对他动了怒。
罗渽民头疼欲裂，来不及想自己此刻的处境，倒是替李帝努焦心。
皇帝的儿子孙子接连夭亡，所以才开始不放心宣瑞宣瑜，定要亲自见过，这个心思，旁人看不出来吗？
四皇子宣璟，五皇子宣琼，看不出来吗？
他们连宁王的两个儿子都要忌惮，那对李帝努呢？
李帝努身世到底如何，崇安帝自己心里清楚，但宣璟宣琼不会知道。
罗渽民突然有点喘不上气来，这两位皇子，是不是已经将李帝努当皇子来防备了呢？
崇安帝这到底是真的宠爱李帝努，还是把他当靶子……
罗渽民脑中嗡嗡作响，几乎站不住，他实在太难受了，一时没绷住，脱口问道：“这些年这么折腾，你是想……避开争储之乱吗？”
李帝努愣了下，突然笑了。
李帝努把茶盏放在案上，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罗渽民心里暗暗惊异，以前的李帝努，绝不会这样。
李帝努终于笑够了，他轻咳了下，整了一下乱了的衣襟，摇头：“不，我是生怕搅不进去。”
罗渽民这会儿耳鸣又头疼，若不是太熟悉李帝努的声音，他根本都听不出来这人说了什么，罗渽民心里冒火：“你根本就不可能有希望，何必……”
李帝努顿了下，明白罗渽民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半晌道，“你想什么呢？”
李帝努收敛了笑意，平静道：“我只是想让大家都不好过罢了。”
多年来，单是为了活下去就要耗尽全部心血的罗渽民听了这话被气的险些站不稳。
罗渽民失笑，自省自己是不是已被这些年的蝇营狗苟消磨掉了志气，不然怎么听到李帝努这话，很想替他父亲骂他几句呢。
活着不好吗？
罗渽民怒火攻心，眼睛都红了。
李帝努饶有兴味的看着罗渽民，问道：“罗渽民……你是在关心我？”
罗渽民没听清李帝努说了什么，茫然的抬眸，李帝努嗤笑：“懂了……你只是想从我这里脱身，觉得关怀我几句，我会念着旧情，放了你，是不是？”
罗渽民睁眼都费劲，现在全凭一口气撑着，要不是不想在李帝努面前失态，这会儿早找把椅子先坐下了，他只能依稀察觉出李帝努说话了，但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罗渽民额上冷汗直冒，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轻轻抽了一口气，无意识道：“帝努，我难受……”
李帝努一怔，片刻后道：“煮碗姜汤来。”
下人抬头，忙答应着去了。
罗渽民已经彻底烧迷糊了，十分不见外的哑声吩咐：“多放点糖。”
李帝努：“……”
下人也挺意外，看向李帝努，李帝努点了点头。
罗渽民已经迷糊了，等他再醒过来时，已经倚在李帝努原本坐的榻上了，多放了糖的姜汤被送了上来，罗渽民顾不上别的，接过来灌了下去。
一碗姜汤进肚，罗渽民脸上多了点血色。
李帝努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罗渽民。
下人又给罗渽民端来一碗，罗渽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李王府的下人很会做事，在姜汤里加了些祛风寒的药，都是好药材，一炷香后，他马上舒服多了。
身上舒服了，脑子就清楚了，心里更焦急。
李帝努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李帝努不说话，罗渽民自然更不敢多言，两人相对无言，一个品茶，一个喝药。
过了好一会儿，李帝努突然道：“罗渽民……”
罗渽民咽下最后一口姜汤，将小碗放在了桌上，隐隐察觉出，李帝努这是要给他个痛快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李帝努轻叩桌面，慢慢道，“这些年，我几次扪心自问。”
罗渽民抬眸，什么意思？
要开始一起清算当年的事了吗？
李帝努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往事中，慢悠悠道，“时时困惑，刻刻不解，我是不是……曾大病一场，烧坏了脑子。”
罗渽民茫然：“哈？”
“又或者是不慎坠马，摔伤了头？”
罗渽民愕然，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帝努淡淡道，“每次，我自己都要信了那些被你的编排的事的时候……”
罗渽民猛地呛了下。
李帝努看了罗渽民一眼，继续道，“每一次，当我没法相信自己，当我动摇的时候，我都会问自小跟着的我老人，我是不是失忆过，不然，怎么那么些风流韵事，我一件都记不得了呢？”
罗渽民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罗渽民死死捂着嘴，这个关头，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笑出来。
李帝努既然能杀林思，那也能杀了自己。
但一想到少年李帝努崩溃的自我怀疑，抓着老仆追问自己是不是失忆了，罗渽民实在忍不住了。
罗渽民借着咳嗦，深深埋着头。
李帝努平静的看着罗渽民，“笑，别憋着。”
罗渽民使劲摇头。
李帝努勾唇一笑，“乖，笑出来……笑一声，我让你哭一次。”
罗渽民没来由的腿软了一下，他本来忍得住的，但听了这话没绷住，漏了一声笑音。
李帝努莞尔：“很好，一声。”
罗渽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这会儿已经舒服多了，不敢再坐着，起身站了起来。
李帝努神色复杂的看了罗渽民一会儿，突然道：“你走吧。”
罗渽民哑然，这就……让自己走了？
李帝努起身，“我累了，你走吧。”
罗渽民如蒙大赦，刚一转身，又听李帝努冷冷道：“管好你那条不会叫的狗，别让他再来烦我。”
罗渽民顿了下，知道他说的是林思，嗯了一声，退了出来。
万寿节之后，他原本就要让林思回黔安的，自然不会再烦到李帝努。
回黔安王府的路上，罗渽民心里几次挣扎。
罗渽民原本计划的很好，让崇安帝彻底放下心后，带着自己的人回黔安，再也不回京的，但这会儿他突然又有点犹豫。
罗渽民想了想李帝努的处境，心里十分不放心。
反正宣瑞马上就用不着自己了，自己是不是能帮李帝努筹谋一二，劝他早早脱身呢……
罗渽民瞬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不说这次能不能全身而退，自己坑了李帝努这么多次，他怎么可能会信任自己会帮他。
罗渽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自嘲一笑，况且自己混到了这部田地，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找他。
李帝努大概只是想警告林思，才有了今日之事，以后……罗渽民不觉得李帝努还会再见自己。
恶心还来不及呢。
三个月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此生大约不会再相见了。
同一时刻的李王府，别院的老管家伺候着李帝努就寝，温声道：“世子今天见罗少爷了？”
李帝努点点头。
“老奴也隔着门帘看了两眼，罗少爷个子又长高了许多，人也更俊秀了。”
李帝努没说话。
“世子和罗少爷的传言纷纷，虽然世家大族里只当笑话，并不相信，也不耽误他们想同咱们府上结亲，但总归不太好，今天这样夜里避开众人见一次就算了，要是总见面……”
老管家欲言又止，李帝努微笑，明白老管家想说什么。
“你不想我再见他？”
老管家不敢管李帝努的事，低声道：“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不，有必要。”
李帝努玩味一笑，“今天说了，敢笑一声，我让他哭一次，过几天……我得让他偿回来。”
罗渽民抬眸，什么意思？
要开始一起清算当年的事了吗？
李帝努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往事中，慢悠悠道，“时时困惑，刻刻不解，我是不是……曾大病一场，烧坏了脑子。”
罗渽民茫然：“哈？”
“又或者是不慎坠马，摔伤了头？”
罗渽民愕然，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帝努淡淡道，“每次，我自己都要信了那些被你的编排的事的时候……”
罗渽民猛地呛了下。
李帝努看了罗渽民一眼，继续道，“每一次，当我没法相信自己，当我动摇的时候，我都会问自小跟着的我老人，我是不是失忆过，不然，怎么那么些风流韵事，我一件都记不得了呢？”
罗渽民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罗渽民死死捂着嘴，这个关头，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笑出来。
李帝努既然能杀林思，那也能杀了自己。
但一想到少年李帝努崩溃的自我怀疑，抓着老仆追问自己是不是失忆了，罗渽民实在忍不住了。
罗渽民借着咳嗦，深深埋着头。
李帝努平静的看着罗渽民，“笑，别憋着。”
罗渽民使劲摇头。
李帝努勾唇一笑，“乖，笑出来……笑一声，我让你哭一次。”
罗渽民没来由的腿软了一下，他本来忍得住的，但听了这话没绷住，漏了一声笑音。
李帝努莞尔：“很好，一声。”
罗渽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这会儿已经舒服多了，不敢再坐着，起身站了起来。
李帝努神色复杂的看了罗渽民一会儿，突然道：“你走吧。”
罗渽民哑然，这就……让自己走了？
李帝努起身，“我累了，你走吧。”
罗渽民如蒙大赦，刚一转身，又听李帝努冷冷道：“管好你那条不会叫的狗，别让他再来烦我。”
罗渽民顿了下，知道他说的是林思，嗯了一声，退了出来。
万寿节之后，他原本就要让林思回黔安的，自然不会再烦到李帝努。
回黔安王府的路上，罗渽民心里几次挣扎。
罗渽民原本计划的很好，让崇安帝彻底放下心后，带着自己的人回黔安，再也不回京的，但这会儿他突然又有点犹豫。
罗渽民想了想李帝努的处境，心里十分不放心。
反正宣瑞马上就用不着自己了，自己是不是能帮李帝努筹谋一二，劝他早早脱身呢……
罗渽民瞬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不说这次能不能全身而退，自己坑了李帝努这么多次，他怎么可能会信任自己会帮他。
罗渽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自嘲一笑，况且自己混到了这部田地，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找他。
李帝努大概只是想警告林思，才有了今日之事，以后……罗渽民不觉得李帝努还会再见自己。
恶心还来不及呢。
三个月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此生大约不会再相见了。
同一时刻的李王府，别院的老管家伺候着李帝努就寝，温声道：“世子今天见罗少爷了？”
李帝努点点头。
“老奴也隔着门帘看了两眼，罗少爷个子又长高了许多，人也更俊秀了。”
李帝努没说话。
“世子和罗少爷的传言纷纷，虽然世家大族里只当笑话，并不相信，也不耽误他们想同咱们府上结亲，但总归不太好，今天这样夜里避开众人见一次就算了，要是总见面……”
老管家欲言又止，李帝努微笑，明白老管家想说什么。
“你不想我再见他？”
老管家不敢管李帝努的事，低声道：“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不，有必要。”
李帝努玩味一笑，“今天说了，敢笑一声，我让他哭一次，过几天……我得让他偿回来。”
第6章
罗渽民回到黔安王府时天已蒙蒙亮了，因他没回来，府里多半人还醒着，马车刚转过街口时就有人迎了出来，黔安王府的下人看到李王府的车驾愣了下，面面相觑。
“没、没事……”罗渽民从车上下来，他浑身无力，扶着一个家仆边往府里走边低声吩咐，“去告诉王爷和……两个小主人，我没事。”
一旁的家仆忙答应着跑进去传话了，罗渽民意识模糊，怕自己一闭眼先醒不过来，又强打着精神道：“我醒之前，府中闭门谢客，去告诉严叔，让他想办法叫……叫哑巴来一趟，我有话要问。”
家仆没听明白，低声问道：“哑巴是谁？”
“严叔知道……”罗渽民咳了两声，“如果是他来了，务必把我唤醒。”
家仆无奈应下，罗渽民心头一松，就昏睡过去了。
罗渽民心里存着许多事，睡着了也存着几分警醒，他心里乱，一个梦连着一个梦的做，睡的十分不安稳。
一会儿梦到崇安帝赐宴，自己被迫和宣璟那个一根筋的愣子拼酒，一杯接一杯。
罗渽民当时也是十分不受激，根本不懂什么叫能屈能伸，更学不来半分油滑，被宣璟冷嘲热讽了两句就当真跟他拼起了酒，喝的三魂七魄飞了一半后宣璟那杀才还要灌他，最后……好像是李帝努淡淡说了宣璟一句，不可御前失态，宣璟也怕自己再喝下去要在崇安帝面前出丑，才忿忿不平的收了手。
一会儿又梦见北疆传来宁王投敌的消息，阖府不安，自己被诬陷和宁王传递消息，下了狱。
当时春闱刚过，他提了会元，之前三月都被史老太傅拘在史府准备春闱，逼他一天作一篇文章，年都是在史府过的，三个月都没能出府，怎么可能和宁王传递消息？
罗渽民心里清楚，这些人不过是想借自己这个“义子”之口拿到宁王投敌的证据。他虽年少，但功名在身，那些人不敢动刑，就日日熬他，茶无好茶饭无好饭，白天夜里连番审问恐吓，足足审了三个多月。
有威逼：“罗少爷，您一直不开口，我们只能上书请旨请宗人府协同审案，到时候有宗人府出面，就能跟瑞小世子问话了。”
有利诱：“您若是被宁王爷诓骗了，就说出来！皇上圣明，又是看着您长大的，素来爱重您，自会念在您将功折罪的份上不计较之前之事，罗少爷……您文采登科，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了，再过十天可就是殿试了，只要您现在招供，就什么都不晚……”
罗渽民死撑了一个月，人瘦脱了相，闻言垂着头，声音沙哑不似人声：“宣瑞乃宁王亲子，王爷遭此大难，他势必会被牵累，该吃的苦，我替不得。该受的罪，我担得，宣瑞亦但得。”
“你们自可去请旨，我也想知道……宗人府敢不敢审十岁的孩子。”
“殿试是在十一天后，我比你清楚，送我去殿试？呵……我已是白身，你居然能送我去殿试，你本事好大……”
又过了一个月后，罗渽民仍未松口，他被熬的精神恍惚，审问他的人觉得只差最后一步了，便派一个人守在他牢门口，反复对他说：宁王昨日已然招供了，宁王昨日已然招供了，宁王昨日已然招供了。
只待罗渽民精神崩溃之时，顺着他们的话认罪。
罗渽民知道自己不能疯，这口气一旦松了，宁王府上下就真的一个都活不得了。
罗渽民清楚宁王不可能投敌，他心里抱着一丝希望，宁王还没死，现在必然也在苦苦熬着。
宁王能熬下去，自己就不能吗？
罗渽民当时被折磨的一口饭都吃不下，怕自己失了神智，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就倚在墙边，把送来的馒头掰成小块，隔着牢门，面无表情的拿馒头往那冲他念经的人脸上砸。
念经的人被砸了惊的都没反应过来，被砸了半天才气的大骂，恼羞成怒，闪躲不及，又被汤汤水水的菜泼了一头。
审问他的人不敢让他饿死，不多时又送来了饭食，罗渽民就攒起来，谁来了打谁。
过了半月，刑部尚书亲自来问，罗渽民就向尚书举报之前审问他的人弄权舞弊，操控科考，隔日，许他可以去殿试的人就被收押了，就关在了罗渽民隔壁，日日被罗渽民砸饭泼汤。
又过了一个月，宁王薨在了北疆，罗渽民在牢里喷了一口血，隔日，落入奴籍。
罗渽民这样的人落了奴籍，有人不平，有人惋惜，有人感叹，更多的人是在看热闹。
罗渽民才十几岁，相貌英俊是出了名的，买卖罪臣仆役是常事，但到了他身上，就多了一丝暧昧的意味。
罗渽民才情动京城，这样的人要是能买进府里，把他踩在脚下，实在是件值得得意的事。
不讲究的世家子弟有的是，有特殊癖好的更不少，罗渽民结了案的消息刚出来，往狱里递条子的人就挤破了门。
罗渽民当时只剩半条命，依稀听到，有人要买他去扩充府内戏班子。
罗渽民恹恹的想，行，我去给你唱小寡妇上坟。
还听到有人要买了他送给江南豪绅，罗渽民心道这就算了，他不想出京。
又听说，四皇子宣璟也派人来了，但不慎让他母妃知道了，被他母妃抓住了好一顿教训。
罗渽民这几个月饱尝人情冷暖，听说宣璟要来买他，难得的咧嘴笑了下。
宣璟对他没什么别的兴趣，拼着被母妃揍一顿也要买下他，不可能只是想折辱他。
得不偿失。
宣璟也没那么恨自己。
罗渽民有点欣慰，觉得这个酒友没白交，打着精神托来人给宣璟捎了一句话：你这才情，一辈子也比不上我。
据说宣璟被气的差点上房。
来人络绎不绝，竟跟狱中做起了交易，罗渽民叹为观止，原来竟有这么多人想rì自己。
真是……让人不知该喜该悲。
罗渽民静静等着，狱中差役怕他寻死，日夜盯着他。
罗渽民冷笑，自己为什么要死？
他又不是女人，就算是女人，都这会儿了，还顾得上名节吗？
那三个孩子……还不知如何呢。
罗渽民没空替自己发愁，只想早点离了这里。
又等了几日，罗渽民终于被人接走了。
买他的人看来还是个世家大户，很规矩，嘴很严，什么也探听不出来，马车摇晃摇晃，晃了好久，终于到了地方。
罗渽民下了马车，抬头一看，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
李王府。
罗渽民千算万算，没想到李帝努居然也想日自己！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宣璟要买自己都会被揍一顿，李帝努却能抗住安国公主和李王爷两方，顺顺利利的把自己接过来，也是英雄出少年。
……
罗渽民回到黔安王府时天已蒙蒙亮了，因他没回来，府里多半人还醒着，马车刚转过街口时就有人迎了出来，黔安王府的下人看到李王府的车驾愣了下，面面相觑。
“没、没事……”罗渽民从车上下来，他浑身无力，扶着一个家仆边往府里走边低声吩咐，“去告诉王爷和……两个小主人，我没事。”
一旁的家仆忙答应着跑进去传话了，罗渽民意识模糊，怕自己一闭眼先醒不过来，又强打着精神道：“我醒之前，府中闭门谢客，去告诉严叔，让他想办法叫……叫哑巴来一趟，我有话要问。”
家仆没听明白，低声问道：“哑巴是谁？”
“严叔知道……”罗渽民咳了两声，“如果是他来了，务必把我唤醒。”
家仆无奈应下，罗渽民心头一松，就昏睡过去了。
罗渽民心里存着许多事，睡着了也存着几分警醒，他心里乱，一个梦连着一个梦的做，睡的十分不安稳。
一会儿梦到崇安帝赐宴，自己被迫和宣璟那个一根筋的愣子拼酒，一杯接一杯。
罗渽民当时也是十分不受激，根本不懂什么叫能屈能伸，更学不来半分油滑，被宣璟冷嘲热讽了两句就当真跟他拼起了酒，喝的三魂七魄飞了一半后宣璟那杀才还要灌他，最后……好像是李帝努淡淡说了宣璟一句，不可御前失态，宣璟也怕自己再喝下去要在崇安帝面前出丑，才忿忿不平的收了手。
一会儿又梦见北疆传来宁王投敌的消息，阖府不安，自己被诬陷和宁王传递消息，下了狱。
当时春闱刚过，他提了会元，之前三月都被史老太傅拘在史府准备春闱，逼他一天作一篇文章，年都是在史府过的，三个月都没能出府，怎么可能和宁王传递消息？
罗渽民心里清楚，这些人不过是想借自己这个“义子”之口拿到宁王投敌的证据。他虽年少，但功名在身，那些人不敢动刑，就日日熬他，茶无好茶饭无好饭，白天夜里连番审问恐吓，足足审了三个多月。
有威逼：“罗少爷，您一直不开口，我们只能上书请旨请宗人府协同审案，到时候有宗人府出面，就能跟瑞小世子问话了。”
有利诱：“您若是被宁王爷诓骗了，就说出来！皇上圣明，又是看着您长大的，素来爱重您，自会念在您将功折罪的份上不计较之前之事，罗少爷……您文采登科，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了，再过十天可就是殿试了，只要您现在招供，就什么都不晚……”
罗渽民死撑了一个月，人瘦脱了相，闻言垂着头，声音沙哑不似人声：“宣瑞乃宁王亲子，王爷遭此大难，他势必会被牵累，该吃的苦，我替不得。该受的罪，我担得，宣瑞亦但得。”
“你们自可去请旨，我也想知道……宗人府敢不敢审十岁的孩子。”
“殿试是在十一天后，我比你清楚，送我去殿试？呵……我已是白身，你居然能送我去殿试，你本事好大……”
又过了一个月后，罗渽民仍未松口，他被熬的精神恍惚，审问他的人觉得只差最后一步了，便派一个人守在他牢门口，反复对他说：宁王昨日已然招供了，宁王昨日已然招供了，宁王昨日已然招供了。
只待罗渽民精神崩溃之时，顺着他们的话认罪。
罗渽民知道自己不能疯，这口气一旦松了，宁王府上下就真的一个都活不得了。
罗渽民清楚宁王不可能投敌，他心里抱着一丝希望，宁王还没死，现在必然也在苦苦熬着。
宁王能熬下去，自己就不能吗？
罗渽民当时被折磨的一口饭都吃不下，怕自己失了神智，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就倚在墙边，把送来的馒头掰成小块，隔着牢门，面无表情的拿馒头往那冲他念经的人脸上砸。
念经的人被砸了惊的都没反应过来，被砸了半天才气的大骂，恼羞成怒，闪躲不及，又被汤汤水水的菜泼了一头。
审问他的人不敢让他饿死，不多时又送来了饭食，罗渽民就攒起来，谁来了打谁。
过了半月，刑部尚书亲自来问，罗渽民就向尚书举报之前审问他的人弄权舞弊，操控科考，隔日，许他可以去殿试的人就被收押了，就关在了罗渽民隔壁，日日被罗渽民砸饭泼汤。
又过了一个月，宁王薨在了北疆，罗渽民在牢里喷了一口血，隔日，落入奴籍。
罗渽民这样的人落了奴籍，有人不平，有人惋惜，有人感叹，更多的人是在看热闹。
罗渽民才十几岁，相貌英俊是出了名的，买卖罪臣仆役是常事，但到了他身上，就多了一丝暧昧的意味。
罗渽民才情动京城，这样的人要是能买进府里，把他踩在脚下，实在是件值得得意的事。
不讲究的世家子弟有的是，有特殊癖好的更不少，罗渽民结了案的消息刚出来，往狱里递条子的人就挤破了门。
罗渽民当时只剩半条命，依稀听到，有人要买他去扩充府内戏班子。
罗渽民恹恹的想，行，我去给你唱小寡妇上坟。
还听到有人要买了他送给江南豪绅，罗渽民心道这就算了，他不想出京。
又听说，四皇子宣璟也派人来了，但不慎让他母妃知道了，被他母妃抓住了好一顿教训。
罗渽民这几个月饱尝人情冷暖，听说宣璟要来买他，难得的咧嘴笑了下。
宣璟对他没什么别的兴趣，拼着被母妃揍一顿也要买下他，不可能只是想折辱他。
得不偿失。
宣璟也没那么恨自己。
罗渽民有点欣慰，觉得这个酒友没白交，打着精神托来人给宣璟捎了一句话：你这才情，一辈子也比不上我。
据说宣璟被气的差点上房。
来人络绎不绝，竟跟狱中做起了交易，罗渽民叹为观止，原来竟有这么多人想rì自己。
真是……让人不知该喜该悲。
罗渽民静静等着，狱中差役怕他寻死，日夜盯着他。
罗渽民冷笑，自己为什么要死？
他又不是女人，就算是女人，都这会儿了，还顾得上名节吗？
那三个孩子……还不知如何呢。
罗渽民没空替自己发愁，只想早点离了这里。
又等了几日，罗渽民终于被人接走了。
买他的人看来还是个世家大户，很规矩，嘴很严，什么也探听不出来，马车摇晃摇晃，晃了好久，终于到了地方。
罗渽民下了马车，抬头一看，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
李王府。
罗渽民千算万算，没想到李帝努居然也想日自己！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宣璟要买自己都会被揍一顿，李帝努却能抗住安国公主和李王爷两方，顺顺利利的把自己接过来，也是英雄出少年。
……
罗渽民梦里笑了下，皱着眉翻了个身，感觉有人在拉他的手。
罗渽民费力的睁开眼，好一会儿才看清，是林思来了。
林思满脸急切，又是摸罗渽民的脉，又是拭罗渽民的额头，罗渽民勉强一笑：“没事……就是冻着了，扶我起来。”
林思半跪着，将罗渽民扶了起来。
罗渽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已经退热了，精神还行。
罗渽民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书案，“去……拿纸笔，我有话问你。”
林思拿了过来，罗渽民却接了过去，原来是他自己要写。
这府邸是崇安帝安排的，罗渽民并不能放心说话。
罗渽民下笔飞快：当年见王爷最后一面的人是你，王爷最后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写下来，一个字都不要错。
林思顿了下，接过罗渽民的笔，写道：告诉归远，事已至此，保重自身，不要为我犯傻，我这三四个血亲，请他好好护住。
罗渽民微微皱眉，写：三四个血亲？
林思点头。
罗渽民继续写道：王妃早逝，王爷就三个孩子，明明白白的，为什么直接不说三个，要说三四个？
宁王死前，身边守着不少不相干的人，会不会是他有什么未尽之言不能明说，所以靠着这句话，想告诉罗渽民什么呢？
林思皱眉。
罗渽民写：你是不是也怀疑过？
林思点头。
罗渽民写道：几年前，你落在李帝努手里，是因为什么？
林思比划：身世。
罗渽民心道果然。
林思比划：并不是为了王爷临终的话，四殿下对李小王爷的身世也颇多疑虑，是他派我查的，自然，也是我想查的。
罗渽民写：结果如何？
林思摇头，什么也没查出来。
罗渽民倚在床边，怔怔出神。
林思打手语：主人怀疑李小王爷是王爷的孩子？
罗渽民沉吟：“只是怀疑……但其实说不通的。”
只是凭着宁王的一句“三四”就把这俩人连起来，太牵强。
且李帝努是先帝驾崩那年出生的，那年宁王刚满十五，怀胎要十月，再往前推，也就是宁王十四岁上就……
罗渽民失笑，怎么可能。
林思揣摩着罗渽民心思，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耿直的比划：十四岁，也不是一定不行。
罗渽民尴尬一笑，不想跟林思讨论自己义父的这种事，想了下写道：当时王爷还是最受宠的六皇子，由先帝亲自教养，很有可能会继承大统，先帝不会让他在大婚前莫名其妙的有一个孩子。再者，安国公主和李王爷替宁王养儿子？还养的这么精心？
林思点头，比划：不可能，皇上连宣瑞都忌惮，又怎么可能留下年龄更大的李小王爷。
罗渽民叹口气，宁王亲子这事儿也不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三四个血亲”，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别有深意呢？
林思琢磨着“三四”两个字，又猜测着比划：那个四，会不会说的是主子你自己？
罗渽民失笑，写道：我比李帝努还大一岁！王爷十三岁就跟人同房了吗？想什么呢！咱们罗府虽没了，但我实实在在是我爹娘生的。
林思低头笑了。
“那到底是谁呢……”
林思建议：主人要是想知道，我可以继续查下去，我不着急去南边。
“不行。”罗渽民摇头，“他刚跟我提起过你，你若再落在他手里，他绝对不会饶了你。”
林思无奈，罗渽民想了下，道：“或者……万寿节之后，咱俩换一换，你陪着他们回黔安，我留在京中。”
林思皱眉，比划：主人不是说，这次之后，再也没咱们什么事了吗？
罗渽民沉默，若这三个孩子没事了，他也算对得起宁王的一番养育之恩了，以后的年岁，他是不是可以……
林思不想罗渽民再陷泥淖，快速的比划：两个小主人刚十岁。
罗渽民苦笑一下，也是。
自宁王死后，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哪儿来的自由去想旁的事。
罗渽民费力的睁开眼，好一会儿才看清，是林思来了。
林思满脸急切，又是摸罗渽民的脉，又是拭罗渽民的额头，罗渽民勉强一笑：“没事……就是冻着了，扶我起来。”
林思半跪着，将罗渽民扶了起来。
罗渽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已经退热了，精神还行。
罗渽民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书案，“去……拿纸笔，我有话问你。”
林思拿了过来，罗渽民却接了过去，原来是他自己要写。
这府邸是崇安帝安排的，罗渽民并不能放心说话。
罗渽民下笔飞快：当年见王爷最后一面的人是你，王爷最后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写下来，一个字都不要错。
林思顿了下，接过罗渽民的笔，写道：告诉归远，事已至此，保重自身，不要为我犯傻，我这三四个血亲，请他好好护住。
罗渽民微微皱眉，写：三四个血亲？
林思点头。
罗渽民继续写道：王妃早逝，王爷就三个孩子，明明白白的，为什么直接不说三个，要说三四个？
宁王死前，身边守着不少不相干的人，会不会是他有什么未尽之言不能明说，所以靠着这句话，想告诉罗渽民什么呢？
林思皱眉。
罗渽民写：你是不是也怀疑过？
林思点头。
罗渽民写道：几年前，你落在李帝努手里，是因为什么？
林思比划：身世。
罗渽民心道果然。
林思比划：并不是为了王爷临终的话，四殿下对李小王爷的身世也颇多疑虑，是他派我查的，自然，也是我想查的。
罗渽民写：结果如何？
林思摇头，什么也没查出来。
罗渽民倚在床边，怔怔出神。
林思打手语：主人怀疑李小王爷是王爷的孩子？
罗渽民沉吟：“只是怀疑……但其实说不通的。”
只是凭着宁王的一句“三四”就把这俩人连起来，太牵强。
且李帝努是先帝驾崩那年出生的，那年宁王刚满十五，怀胎要十月，再往前推，也就是宁王十四岁上就……
罗渽民失笑，怎么可能。
林思揣摩着罗渽民心思，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耿直的比划：十四岁，也不是一定不行。
罗渽民尴尬一笑，不想跟林思讨论自己义父的这种事，想了下写道：当时王爷还是最受宠的六皇子，由先帝亲自教养，很有可能会继承大统，先帝不会让他在大婚前莫名其妙的有一个孩子。再者，安国公主和李王爷替宁王养儿子？还养的这么精心？
林思点头，比划：不可能，皇上连宣瑞都忌惮，又怎么可能留下年龄更大的李小王爷。
罗渽民叹口气，宁王亲子这事儿也不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三四个血亲”，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别有深意呢？
林思琢磨着“三四”两个字，又猜测着比划：那个四，会不会说的是主子你自己？
罗渽民失笑，写道：我比李帝努还大一岁！王爷十三岁就跟人同房了吗？想什么呢！咱们罗府虽没了，但我实实在在是我爹娘生的。
林思低头笑了。
“那到底是谁呢……”
林思建议：主人要是想知道，我可以继续查下去，我不着急去南边。
“不行。”罗渽民摇头，“他刚跟我提起过你，你若再落在他手里，他绝对不会饶了你。”
林思无奈，罗渽民想了下，道：“或者……万寿节之后，咱俩换一换，你陪着他们回黔安，我留在京中。”
林思皱眉，比划：主人不是说，这次之后，再也没咱们什么事了吗？
罗渽民沉默，若这三个孩子没事了，他也算对得起宁王的一番养育之恩了，以后的年岁，他是不是可以……
林思不想罗渽民再陷泥淖，快速的比划：两个小主人刚十岁。
罗渽民苦笑一下，也是。
自宁王死后，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哪儿来的自由去想旁的事。
第7章
林思同罗渽民自小一起长大，对他的心事不说完全知道，但总能猜到一二分，他抬头看看罗渽民，打手语：主人难道是替李小王爷忧心？
所以才硬把李帝努的身世往宁王身上拗，说服自己留下来？
罗渽民没说话。
宁王当年被构陷，李王爷是出了力的，罗渽民不该操心李帝努。
林思想了想，比划：出事之时，李小王爷才十几岁，他并没插手，主人不用觉得对不起王爷。
罗渽民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我分得清。”
林思当时虽然也被买进了李王府，但一直在二门外喂马，对里面罗渽民和李帝努的事知道的不多，他想了下，直接问：主人当年和李小王爷，有过情愫吗？
罗渽民呛了下。
“没……”罗渽民笑了，“你别是也信了那些谣言了？没有的事。”
林思困惑的看着罗渽民，彻底不明白了。
也没定过情，那为什么现在要替李帝努担心？
“他……”
罗渽民枕着自己的手臂倚在床头，悠悠道，“之前……虽跟他算是同窗了几年，但整整三年，几乎没说过话。”
“我不想给王爷惹事，从不跟那些人打交道，除了没事儿跟四皇子宣璟相互斗斗气，没和旁人有过什么牵扯。”
“五皇子宣琼手黑心毒，总想给我耍阴招使绊子，我瞧不上他……李帝努是宣琼的表兄，两人同为一派，我自然也敬而远之。”
五皇子宣琼的母妃，是郁贵妃是李王爷的胞妹。
罗渽民揉了揉酸疼的脖颈，“说起来我当初也困惑，他跟我既不沾亲带故，又不像是和宣璟似得打出了三分情谊，怎么会费那么大力气把我买去？”
林思略想了下，很直接道：那就是倾慕你，或是想那些不干不净的事了。
“也没，真没。”罗渽民摇头，“他把我丢在他们家别院里后不见不问不理会，一丢就是三个月，隔了好久，大约是被他别院的管家闹烦了，才住过来了。”
林思困惑：被管家闹烦？
罗渽民要笑不笑，又咳了起来。
“我在别院躺了半个月，能下床后，当然是要跑啊……藏在装厨余的大桶里想被运出去，或是装成仆役从角门往外溜，每天半夜我还都去找地方翻墙……他别院里没住着主家的人，一院子的仆役只管看着我，那管家怕我跑了，日夜盯着我，寸步不离。每天晚上，那管家都搬把椅子放在我床头，坐在椅子上盯着我。”
罗渽民咳了两声，忍笑：“我就问那老管家啊……”
少年罗渽民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只有老管家知道这是个什么货，三个月了，罗渽民就没一刻不想着往外跑的，管家苦口婆心的劝了：少爷你已经落了奴籍了，你就算出去了，没路引文书，你连城都出不去，这辈子你不能买房不能购地，到哪儿只能藏着躲着。
罗渽民心道废话，本朝律法，我能不比你清楚。
管家被烦的没了耐心，还吓唬过他：少爷，我们世子可是拿着您的卖身契了，您要是跑了，世子只消知会衙门一声，不到一天就能把您抓回来，到时候，这窜逃的叛奴是要被官府黥面的，黥面您知道吧？
罗渽民根本不在乎，冷冷道：“我一个男人，脸毁了就毁了，还省的让人惦记了呢！”
老管家急了：“黥面是一辈子的事，你怎么能不在乎自己的脸呢……”
少年罗渽民莫名其妙：“我本来就不要脸啊，管家！！！我都混到这份上？！还要脸？”
老管家被气的喘不上气来。
两人吵了一个白日，入夜了，老管家觉得罗渽民大概能消停会儿了，刚想在椅子上凑合着眯一会儿，罗渽民突然开始说话了。
“冯伯。”罗渽民半分睡意也无，看着床帐顶子，“咱俩谈谈心吧。”
冯管家：“……”
冯管家心里咒骂着这个不省心的，强打着精神硬邦邦道：“聊什么？！”
少年罗渽民平静道：“我们聊聊令慈吧。”
冯管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老娘被调戏了，当即暴起，要跟罗渽民动手。
“消消气消消气，你急什么？”少年罗渽民忙不迭的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您冷静点！您这个年纪真的不能老动怒，坐下！坐下……”
冯管家气的胡子翘，背过身坐下了，不想再理他，过了半柱香时间，刚要迷糊的时候，罗渽民又突然道：“冯伯，您有夫人吗？”
冯管家满脸煞气，“贱内尚在。”
罗渽民点点头，“您和夫人，夫妻和睦吗？”
冯管家茫然，大晚上的……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半大孩子聊自己跟自己媳妇的事？
冯管家回头瞪了罗渽民一眼，“有什么好不好的！这事儿跟少爷有关系吗？”
罗渽民很坦然：“当然。”
冯管家压着火，“那请问罗少爷……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夜半、三更、你和我。”罗渽民指指自己，又指指冯管家，“共处一室，我会担心您是要监守自盗，趁我睡着了，rì我。”
冯管家彻底疯了，站起来大怒道：“我今年五十四了！孙子跟你差不多大！我跟你……我我我……”
“别别别生气啊……”罗渽民怕把他气出个好歹，忙劝着，“我就是说有这个可能！只是有可能……我怕您晚上看着我的睡颜，一时控制不住，不小心酿下苦果，您是有家室的人，我也要替你家世子守身如玉，咱俩要是好上了，既破坏了您跟夫人的感情，又要害您丢了饭碗，我是不忍心……”
冯管家那听他的，暴怒下指天画地的一顿诅咒发誓，气的脸都紫了。
“消消气……我错了，是我跟你朝夕相伴，对您起了别的心思，不是您，不是您。”罗渽民连忙赔礼，“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给您谢罪。”
罗渽民下床亲自替冯管家倒了一杯茶。
冯管家喝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了。
罗渽民躺下了，冯管家又坐下了。
半个时辰后，冯管家依稀有了睡意，罗渽民又道：“我想了一下，我刚才言辞很过分，抱歉，冯管家，您是个好人。”
冯管家：“……”
少年罗渽民看着窗外，幽幽的说：“您看，今晚月色很好。”
冯管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罗渽民自顾自道：“我们这会儿气氛也很融洽。”
冯管家觉得自己怕不是困疯了……哪儿就融洽了？
罗渽民认真的说：“所以我给您唱个曲儿吧？”
冯管家麻木的看着罗渽民。
罗渽民腼腆道：“我原本要被买去当戏子的，所以在狱中……我就提前准备了一下。”
冯管家满目苍凉，不知该不该夸他未雨绸缪。
“那我开始了。”
罗渽民清了清嗓子，轻轻地拍着床板，“过了门子啊……犯了白裙儿……死了这个啊……当家的人儿……”
“闭嘴！！！”冯管家大怒，“对着主家唱这个！你找死吗？！”
“不行吗？”罗渽民惋惜，“可我这半路出家的……只会唱小寡妇上坟。”
冯管家气的手抖：“你……别唱了。”
罗渽民点头：“好罢，您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唱个曲子哄您睡觉。”
“你别说话了！我自睡得着！！！”
罗渽民保证，竖起三指对天发誓：“我闭嘴。”
冯管家悻悻，再次坐了下来。
罗渽民说到做到，这次真的一个字也不说了。
半个时辰后，折腾了一个白日又熬了半夜的冯管家睡的死沉死沉。
目光灼灼一直未睡的少年罗渽民嘴角微微勾起，坐了起来。
“对不起您了……”
罗渽民没敢穿鞋，就赤着脚轻轻的走了出去，当夜逃出了别院。
当然，天还没亮就被抓回去了。
罗渽民被按在别院堂屋里，还在耍光棍：“不就是黥面么，随便！老子这脸上就算刺了青，一样有大把的小姐姑娘想嫁给我！”
冯管家追了他一夜，这会儿已经累的半死不活了，气若游丝道：“你不怕是吧？行，行……你等着，你再等会儿的。”
罗渽民就等着，半个时辰后，他等来了李帝努。
罗渽民跪在地上，看到李帝努的第一眼就知道完蛋了。
真的能日自己的人来了。
林思同罗渽民自小一起长大，对他的心事不说完全知道，但总能猜到一二分，他抬头看看罗渽民，打手语：主人难道是替李小王爷忧心？
所以才硬把李帝努的身世往宁王身上拗，说服自己留下来？
罗渽民没说话。
宁王当年被构陷，李王爷是出了力的，罗渽民不该操心李帝努。
林思想了想，比划：出事之时，李小王爷才十几岁，他并没插手，主人不用觉得对不起王爷。
罗渽民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我分得清。”
林思当时虽然也被买进了李王府，但一直在二门外喂马，对里面罗渽民和李帝努的事知道的不多，他想了下，直接问：主人当年和李小王爷，有过情愫吗？
罗渽民呛了下。
“没……”罗渽民笑了，“你别是也信了那些谣言了？没有的事。”
林思困惑的看着罗渽民，彻底不明白了。
也没定过情，那为什么现在要替李帝努担心？
“他……”
罗渽民枕着自己的手臂倚在床头，悠悠道，“之前……虽跟他算是同窗了几年，但整整三年，几乎没说过话。”
“我不想给王爷惹事，从不跟那些人打交道，除了没事儿跟四皇子宣璟相互斗斗气，没和旁人有过什么牵扯。”
“五皇子宣琼手黑心毒，总想给我耍阴招使绊子，我瞧不上他……李帝努是宣琼的表兄，两人同为一派，我自然也敬而远之。”
五皇子宣琼的母妃，是郁贵妃是李王爷的胞妹。
罗渽民揉了揉酸疼的脖颈，“说起来我当初也困惑，他跟我既不沾亲带故，又不像是和宣璟似得打出了三分情谊，怎么会费那么大力气把我买去？”
林思略想了下，很直接道：那就是倾慕你，或是想那些不干不净的事了。
“也没，真没。”罗渽民摇头，“他把我丢在他们家别院里后不见不问不理会，一丢就是三个月，隔了好久，大约是被他别院的管家闹烦了，才住过来了。”
林思困惑：被管家闹烦？
罗渽民要笑不笑，又咳了起来。
“我在别院躺了半个月，能下床后，当然是要跑啊……藏在装厨余的大桶里想被运出去，或是装成仆役从角门往外溜，每天半夜我还都去找地方翻墙……他别院里没住着主家的人，一院子的仆役只管看着我，那管家怕我跑了，日夜盯着我，寸步不离。每天晚上，那管家都搬把椅子放在我床头，坐在椅子上盯着我。”
罗渽民咳了两声，忍笑：“我就问那老管家啊……”
少年罗渽民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只有老管家知道这是个什么货，三个月了，罗渽民就没一刻不想着往外跑的，管家苦口婆心的劝了：少爷你已经落了奴籍了，你就算出去了，没路引文书，你连城都出不去，这辈子你不能买房不能购地，到哪儿只能藏着躲着。
罗渽民心道废话，本朝律法，我能不比你清楚。
管家被烦的没了耐心，还吓唬过他：少爷，我们世子可是拿着您的卖身契了，您要是跑了，世子只消知会衙门一声，不到一天就能把您抓回来，到时候，这窜逃的叛奴是要被官府黥面的，黥面您知道吧？
罗渽民根本不在乎，冷冷道：“我一个男人，脸毁了就毁了，还省的让人惦记了呢！”
老管家急了：“黥面是一辈子的事，你怎么能不在乎自己的脸呢……”
少年罗渽民莫名其妙：“我本来就不要脸啊，管家！！！我都混到这份上？！还要脸？”
老管家被气的喘不上气来。
两人吵了一个白日，入夜了，老管家觉得罗渽民大概能消停会儿了，刚想在椅子上凑合着眯一会儿，罗渽民突然开始说话了。
“冯伯。”罗渽民半分睡意也无，看着床帐顶子，“咱俩谈谈心吧。”
冯管家：“……”
冯管家心里咒骂着这个不省心的，强打着精神硬邦邦道：“聊什么？！”
少年罗渽民平静道：“我们聊聊令慈吧。”
冯管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老娘被调戏了，当即暴起，要跟罗渽民动手。
“消消气消消气，你急什么？”少年罗渽民忙不迭的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您冷静点！您这个年纪真的不能老动怒，坐下！坐下……”
冯管家气的胡子翘，背过身坐下了，不想再理他，过了半柱香时间，刚要迷糊的时候，罗渽民又突然道：“冯伯，您有夫人吗？”
冯管家满脸煞气，“贱内尚在。”
罗渽民点点头，“您和夫人，夫妻和睦吗？”
冯管家茫然，大晚上的……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半大孩子聊自己跟自己媳妇的事？
冯管家回头瞪了罗渽民一眼，“有什么好不好的！这事儿跟少爷有关系吗？”
罗渽民很坦然：“当然。”
冯管家压着火，“那请问罗少爷……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夜半、三更、你和我。”罗渽民指指自己，又指指冯管家，“共处一室，我会担心您是要监守自盗，趁我睡着了，rì我。”
冯管家彻底疯了，站起来大怒道：“我今年五十四了！孙子跟你差不多大！我跟你……我我我……”
“别别别生气啊……”罗渽民怕把他气出个好歹，忙劝着，“我就是说有这个可能！只是有可能……我怕您晚上看着我的睡颜，一时控制不住，不小心酿下苦果，您是有家室的人，我也要替你家世子守身如玉，咱俩要是好上了，既破坏了您跟夫人的感情，又要害您丢了饭碗，我是不忍心……”
冯管家那听他的，暴怒下指天画地的一顿诅咒发誓，气的脸都紫了。
“消消气……我错了，是我跟你朝夕相伴，对您起了别的心思，不是您，不是您。”罗渽民连忙赔礼，“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给您谢罪。”
罗渽民下床亲自替冯管家倒了一杯茶。
冯管家喝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了。
罗渽民躺下了，冯管家又坐下了。
半个时辰后，冯管家依稀有了睡意，罗渽民又道：“我想了一下，我刚才言辞很过分，抱歉，冯管家，您是个好人。”
冯管家：“……”
少年罗渽民看着窗外，幽幽的说：“您看，今晚月色很好。”
冯管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罗渽民自顾自道：“我们这会儿气氛也很融洽。”
冯管家觉得自己怕不是困疯了……哪儿就融洽了？
罗渽民认真的说：“所以我给您唱个曲儿吧？”
冯管家麻木的看着罗渽民。
罗渽民腼腆道：“我原本要被买去当戏子的，所以在狱中……我就提前准备了一下。”
冯管家满目苍凉，不知该不该夸他未雨绸缪。
“那我开始了。”
罗渽民清了清嗓子，轻轻地拍着床板，“过了门子啊……犯了白裙儿……死了这个啊……当家的人儿……”
“闭嘴！！！”冯管家大怒，“对着主家唱这个！你找死吗？！”
“不行吗？”罗渽民惋惜，“可我这半路出家的……只会唱小寡妇上坟。”
冯管家气的手抖：“你……别唱了。”
罗渽民点头：“好罢，您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唱个曲子哄您睡觉。”
“你别说话了！我自睡得着！！！”
罗渽民保证，竖起三指对天发誓：“我闭嘴。”
冯管家悻悻，再次坐了下来。
罗渽民说到做到，这次真的一个字也不说了。
半个时辰后，折腾了一个白日又熬了半夜的冯管家睡的死沉死沉。
目光灼灼一直未睡的少年罗渽民嘴角微微勾起，坐了起来。
“对不起您了……”
罗渽民没敢穿鞋，就赤着脚轻轻的走了出去，当夜逃出了别院。
当然，天还没亮就被抓回去了。
罗渽民被按在别院堂屋里，还在耍光棍：“不就是黥面么，随便！老子这脸上就算刺了青，一样有大把的小姐姑娘想嫁给我！”
冯管家追了他一夜，这会儿已经累的半死不活了，气若游丝道：“你不怕是吧？行，行……你等着，你再等会儿的。”
罗渽民就等着，半个时辰后，他等来了李帝努。
罗渽民跪在地上，看到李帝努的第一眼就知道完蛋了。
真的能日自己的人来了。
第8章
不等罗渽民恶人先告状，冯管家先跳起来，指着罗渽民的手指哆嗦，口齿不清道：“他、他……聊我娘……还唱曲儿……要给我上坟，三个月了！！！那……那墙那么高！那么高！！”
少年李帝努：“……”
这是在说什么？
冯管家终于把小主人请来了，一心要告状，奈何他奔波了一天一夜，又是累又是气，已经说不清楚话了，偏偏他又着急，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想到什么说什么，把李帝努说的一头雾水。
少年郁迷惘的看着把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老成持重的冯管家，沉默片刻，转头吩咐随从：“去请魏太医来。”
“我没疯！！”冯管家气的呛了下，扶着椅子背指着罗渽民，“是他……他……他他他！”
李帝努点头：“我知道，你总得得先看病。”
冯管家无法，拼劲全力瞪了罗渽民一眼，奄奄一息的被下人们扶下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罗渽民和李帝努两人了，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你父亲做了这么漂亮的‘好事’。”罗渽民微微眯着眼，“你把我买来，不怕我宰了你，为王爷报仇？”
李帝努静了片刻，点头：“想到过。”
“但还是把我弄来了，胆子真大。”罗渽民上下看了李帝努一眼，喃喃，“没想到……年纪不太大，色心倒不小，拼着一条命也得玩个刺激……”
李帝努片刻后才明白罗渽民的意思，表情僵了下，“我不是想……那样，而且……”
李帝努道：“而且我知道，你不会shā我。”
罗渽民深吸了一口气，确实。
他对李帝努下不了手。
“你猜对了。”罗渽民起身，揉了揉被人拧的生疼的肩膀，“冤有头债有主……我……我tā niáng 的……”
罗渽民一阵头晕目眩，没站稳，又跌跪了下来。
罗渽民摔了个实在，疼的直抽气。
冯管家熬了一天一夜，可中间至少还打了个盹，罗渽民则是活生生一直熬到了现在，中间饭都没吃过几口，撑到现在，也有点站不住了。
少年李帝努想扶罗渽民，但想到罗渽民方才说的话，觉得自己不便碰他，只得吩咐下人把罗渽民搀了起来，送去了卧房。
不一会儿魏太医来了，给两人诊了脉，给罗渽民留下了些外伤药，给冯管家开了一副静心安神的药。
冯管家病恹恹的养着，暂时没精力看管罗渽民了，李帝努只得自己盯着他。
卧房里，罗渽民不劳旁人动手，掀起裤脚，露出一片擦伤的腿，取了药膏往伤处涂。
李帝努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前看书，目不斜视。
不多一会儿，李帝努听到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本能的抬头……
罗渽民已经把两膝的伤口料理好了，他站在床下，背对着李帝努，将上衣脱了下来，又将里面的中衣褪下，露出了少年瘦削的筋骨。
罗渽民皮肤很白，衬得伤处青青紫紫的，分外骇人。
罗渽民自己给自己上药，一边上一边轻轻吹着，嘴里好像还在念叨什么。
李帝努下意识的屏息，原本以为罗渽民是在骂骂咧咧的咒自己，没想到——
罗渽民一边轻声抽气一边小声说：“不疼不疼不疼不疼……”
少年李帝努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他一时看住了，不想罗渽民正上好药转过身来，四目相接，李帝努飞速偏过了头，看向窗外。
罗渽民：“……”
罗渽民心里有点慌，虚张声势：“你、你想做什么？！”
李帝努心里也不多安稳，他重新低头看书，一言不发。
罗渽民警惕的看着李帝努，披上衣服，躺了下来。
罗渽民困极了，但是不敢睡着。
李帝努方才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太对，罗渽民怕自己睡着了要被他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李帝努看完了一本书，批注都做好了，起身正要再取一本的时候，余光扫到罗渽民，见他正瞪着一双熬的通红的眼，死撑着。
李帝努换了另一本书过来，沉声道：“你睡吧。”
罗渽民梗着脖子：“我不困！”
李帝努掀开书，低声道：“我不会做什么。”
“是。”罗渽民点头，“你只是‘看看’，不做别的。”
李帝努：“……”
李帝努刚才真的就只是下意识的看了过去，他想辩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犹豫之间，耳朵微微红了，他起身拿了两片安息香，放进了桌上的小香炉里。
馥郁的香味慢慢传了出来，罗渽民原本要扛不住睡了，但一闻到安息香的味道，眼睛瞬间瞪的如铜铃一般大。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罗渽民无助的想，挡不住的。
李帝努平时不声不响，原来心机如此深沉，对风月上的事这么懂，还知道先把自己迷晕。
罗渽民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心好脏。”
李帝努：“……”
李帝努看向桌上的香炉，明白了，急道：“我点香是为了，我……”
少年李帝努拿着书的手微微发抖，想替自己分辨，又觉得这话说出来非常不体面，气的耳朵更红了。
罗渽民了无生趣的躺在床上，等着命运的审判，“是我小看你了。”
李帝努被憋的气息不稳，尽力克制着，一字一顿：“我、不、想、碰、你。”
罗渽民一个字也不信。
罗渽民困眼朦胧的看着看了李帝努一眼，心存一丝侥幸，试图跟李帝努打商量：“李帝努……我能问你个私房话吗？”
李帝努心里漏了一拍，低声含糊道：“什、什么私房话？”
罗渽民认真问道：“chuáng上，你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
李帝努愣了下，“什么……上面下面？”
罗渽民抿了下嘴唇，“那什么……你要是喜欢在下面，其实不用点这个香的，我就当是全了你的心愿了，你花了那么多银子把我弄来，我也不能让你这钱打了水漂，咳……我今天虽然累极了也困极了，还带着伤，但小事儿，我这年富力强的，现在还是能把你……”
“我不喜欢！”李帝努终于听明白了，忍不住把手里的书扔在书案上，“我什么都不喜欢！！！”
罗渽民“呵”了一声，心道信了你的鬼，他商量无果，躺了回去，继续等待。
李帝努气的捡起书，继续看。
两人又僵持了半个时辰。
罗渽民满眼血丝，就是较着劲不睡。
李帝努被气的胸口发闷，他觉得罗渽民再这么熬着不行，捂着要气炸了的肺，起身，又往自己香炉里丢了几片安息香。
少年李帝努耿直的很，觉得只要罗渽民睡醒再起来，发现什么都没发生，自己就清白了。
床上的罗渽民则欲哭无泪，他都要困死了，李帝努还烧香熏他！
“你这是什么爱好啊……”罗渽民困的都要说胡话了，“我一会儿睡的跟死狗一样，能有什么意思……”
李帝努一顿，负气一般，又抓了一把香。
罗渽民彻底没脾气了。
比自己还犟。
他这会儿骨头都有点软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睡过去了。
罗渽民看破了红尘，觉得自己逃不过去了。
罗渽民苍凉道：“李帝努，我这一觉睡过去，再醒来，就变成真正的男人了，对吗？”
李帝努双手发抖，想打人。
罗渽民到底还是不甘心，抬手狠咬了自己一口。
“你！”李帝努气结，“你做什么？！”
罗渽民困的说话声音都小了，“我在等你……意图不轨……”
李帝努急道：“我是让你睡觉！”
罗渽民摇头：“睡了就要遭你rì了……”
“那你到底在等什么？！”李帝努气的口不择言，“就你现在这精神，我真的要做什么，不管醒着睡着，你挡得住吗？！是不是一定要我对你做了什么，你才能死心睡下？！”
罗渽民终于等来了一句准话，起身大声道：“你看！果然还是想rì我！”
……
“噗……”罗渽民想起前事，笑的呛了下，把手里的药碗递给严管家，“咳……不喝了。”
严平山欲言又止，端着药碗，好一会儿道：“你前天晚上，是坐李王府的车回来的？”
罗渽民愣了下，点头：“是。”
严平山踟蹰着问：“见着李小王爷了？”
李家的别人，绝不会在大半夜明目张胆的当街劫人。
“见着了。”罗渽民倚在床头，想到李帝努阴测测的那句“笑一声，让你哭一次”莫名觉得后背冷，咋舌道，“和少年时比……变了好多。”
不等罗渽民恶人先告状，冯管家先跳起来，指着罗渽民的手指哆嗦，口齿不清道：“他、他……聊我娘……还唱曲儿……要给我上坟，三个月了！！！那……那墙那么高！那么高！！”
少年李帝努：“……”
这是在说什么？
冯管家终于把小主人请来了，一心要告状，奈何他奔波了一天一夜，又是累又是气，已经说不清楚话了，偏偏他又着急，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想到什么说什么，把李帝努说的一头雾水。
少年郁迷惘的看着把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老成持重的冯管家，沉默片刻，转头吩咐随从：“去请魏太医来。”
“我没疯！！”冯管家气的呛了下，扶着椅子背指着罗渽民，“是他……他……他他他！”
李帝努点头：“我知道，你总得得先看病。”
冯管家无法，拼劲全力瞪了罗渽民一眼，奄奄一息的被下人们扶下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罗渽民和李帝努两人了，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你父亲做了这么漂亮的‘好事’。”罗渽民微微眯着眼，“你把我买来，不怕我宰了你，为王爷报仇？”
李帝努静了片刻，点头：“想到过。”
“但还是把我弄来了，胆子真大。”罗渽民上下看了李帝努一眼，喃喃，“没想到……年纪不太大，色心倒不小，拼着一条命也得玩个刺激……”
李帝努片刻后才明白罗渽民的意思，表情僵了下，“我不是想……那样，而且……”
李帝努道：“而且我知道，你不会shā我。”
罗渽民深吸了一口气，确实。
他对李帝努下不了手。
“你猜对了。”罗渽民起身，揉了揉被人拧的生疼的肩膀，“冤有头债有主……我……我tā niáng 的……”
罗渽民一阵头晕目眩，没站稳，又跌跪了下来。
罗渽民摔了个实在，疼的直抽气。
冯管家熬了一天一夜，可中间至少还打了个盹，罗渽民则是活生生一直熬到了现在，中间饭都没吃过几口，撑到现在，也有点站不住了。
少年李帝努想扶罗渽民，但想到罗渽民方才说的话，觉得自己不便碰他，只得吩咐下人把罗渽民搀了起来，送去了卧房。
不一会儿魏太医来了，给两人诊了脉，给罗渽民留下了些外伤药，给冯管家开了一副静心安神的药。
冯管家病恹恹的养着，暂时没精力看管罗渽民了，李帝努只得自己盯着他。
卧房里，罗渽民不劳旁人动手，掀起裤脚，露出一片擦伤的腿，取了药膏往伤处涂。
李帝努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前看书，目不斜视。
不多一会儿，李帝努听到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本能的抬头……
罗渽民已经把两膝的伤口料理好了，他站在床下，背对着李帝努，将上衣脱了下来，又将里面的中衣褪下，露出了少年瘦削的筋骨。
罗渽民皮肤很白，衬得伤处青青紫紫的，分外骇人。
罗渽民自己给自己上药，一边上一边轻轻吹着，嘴里好像还在念叨什么。
李帝努下意识的屏息，原本以为罗渽民是在骂骂咧咧的咒自己，没想到——
罗渽民一边轻声抽气一边小声说：“不疼不疼不疼不疼……”
少年李帝努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他一时看住了，不想罗渽民正上好药转过身来，四目相接，李帝努飞速偏过了头，看向窗外。
罗渽民：“……”
罗渽民心里有点慌，虚张声势：“你、你想做什么？！”
李帝努心里也不多安稳，他重新低头看书，一言不发。
罗渽民警惕的看着李帝努，披上衣服，躺了下来。
罗渽民困极了，但是不敢睡着。
李帝努方才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太对，罗渽民怕自己睡着了要被他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李帝努看完了一本书，批注都做好了，起身正要再取一本的时候，余光扫到罗渽民，见他正瞪着一双熬的通红的眼，死撑着。
李帝努换了另一本书过来，沉声道：“你睡吧。”
罗渽民梗着脖子：“我不困！”
李帝努掀开书，低声道：“我不会做什么。”
“是。”罗渽民点头，“你只是‘看看’，不做别的。”
李帝努：“……”
李帝努刚才真的就只是下意识的看了过去，他想辩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犹豫之间，耳朵微微红了，他起身拿了两片安息香，放进了桌上的小香炉里。
馥郁的香味慢慢传了出来，罗渽民原本要扛不住睡了，但一闻到安息香的味道，眼睛瞬间瞪的如铜铃一般大。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罗渽民无助的想，挡不住的。
李帝努平时不声不响，原来心机如此深沉，对风月上的事这么懂，还知道先把自己迷晕。
罗渽民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心好脏。”
李帝努：“……”
李帝努看向桌上的香炉，明白了，急道：“我点香是为了，我……”
少年李帝努拿着书的手微微发抖，想替自己分辨，又觉得这话说出来非常不体面，气的耳朵更红了。
罗渽民了无生趣的躺在床上，等着命运的审判，“是我小看你了。”
李帝努被憋的气息不稳，尽力克制着，一字一顿：“我、不、想、碰、你。”
罗渽民一个字也不信。
罗渽民困眼朦胧的看着看了李帝努一眼，心存一丝侥幸，试图跟李帝努打商量：“李帝努……我能问你个私房话吗？”
李帝努心里漏了一拍，低声含糊道：“什、什么私房话？”
罗渽民认真问道：“chuáng上，你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
李帝努愣了下，“什么……上面下面？”
罗渽民抿了下嘴唇，“那什么……你要是喜欢在下面，其实不用点这个香的，我就当是全了你的心愿了，你花了那么多银子把我弄来，我也不能让你这钱打了水漂，咳……我今天虽然累极了也困极了，还带着伤，但小事儿，我这年富力强的，现在还是能把你……”
“我不喜欢！”李帝努终于听明白了，忍不住把手里的书扔在书案上，“我什么都不喜欢！！！”
罗渽民“呵”了一声，心道信了你的鬼，他商量无果，躺了回去，继续等待。
李帝努气的捡起书，继续看。
两人又僵持了半个时辰。
罗渽民满眼血丝，就是较着劲不睡。
李帝努被气的胸口发闷，他觉得罗渽民再这么熬着不行，捂着要气炸了的肺，起身，又往自己香炉里丢了几片安息香。
少年李帝努耿直的很，觉得只要罗渽民睡醒再起来，发现什么都没发生，自己就清白了。
床上的罗渽民则欲哭无泪，他都要困死了，李帝努还烧香熏他！
“你这是什么爱好啊……”罗渽民困的都要说胡话了，“我一会儿睡的跟死狗一样，能有什么意思……”
李帝努一顿，负气一般，又抓了一把香。
罗渽民彻底没脾气了。
比自己还犟。
他这会儿骨头都有点软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睡过去了。
罗渽民看破了红尘，觉得自己逃不过去了。
罗渽民苍凉道：“李帝努，我这一觉睡过去，再醒来，就变成真正的男人了，对吗？”
李帝努双手发抖，想打人。
罗渽民到底还是不甘心，抬手狠咬了自己一口。
“你！”李帝努气结，“你做什么？！”
罗渽民困的说话声音都小了，“我在等你……意图不轨……”
李帝努急道：“我是让你睡觉！”
罗渽民摇头：“睡了就要遭你rì了……”
“那你到底在等什么？！”李帝努气的口不择言，“就你现在这精神，我真的要做什么，不管醒着睡着，你挡得住吗？！是不是一定要我对你做了什么，你才能死心睡下？！”
罗渽民终于等来了一句准话，起身大声道：“你看！果然还是想rì我！”
……
“噗……”罗渽民想起前事，笑的呛了下，把手里的药碗递给严管家，“咳……不喝了。”
严平山欲言又止，端着药碗，好一会儿道：“你前天晚上，是坐李王府的车回来的？”
罗渽民愣了下，点头：“是。”
严平山踟蹰着问：“见着李小王爷了？”
李家的别人，绝不会在大半夜明目张胆的当街劫人。
“见着了。”罗渽民倚在床头，想到李帝努阴测测的那句“笑一声，让你哭一次”莫名觉得后背冷，咋舌道，“和少年时比……变了好多。”
第10章
到底是谁在闹？
成年的李帝努比罗渽民高出两三寸来，力气也大的出奇，罗渽民根本挣脱不得，罗渽民无法，只能故意恶心李帝努，“我当然要闹……我巴不得今天入宫的所有人都知道才好……李小王爷，您大概忘了，我这些年是靠什么活下来的了吧？”
李帝努垂眸，眼中不辨悲喜，“我自然知道。”
罗渽民尽力压低声音：“外面那么多内侍，真闹起来，你以为传不出去吗？！让别人知道了，你……”
罗渽民脱口道：“你怕是一辈子都娶不上郁王妃了！”
李帝努怔了下，反而笑了出来，“那就太好了。”
罗渽民语塞：“你……”
李帝努死死的攥着罗渽民的手腕，低声问道，“你要卖身契，是真的想走个干干净净，再不回京了？”
罗渽民简直想一棍子敲死崇安帝那个老东西，半点儿忙没帮上，倒把李帝努激怒了，罗渽民气结，“不是我要的……我就算是想要，你会给？！”
李帝努想了下，手上放松了一点，低声道，“算你有点脑子。”
罗渽民想象不到李帝努是怎么回拒崇安帝的，无力道：“你……直接说不给？”
李帝努嗯了一声。
罗渽民失笑。
“觉得我行事太乖张了，是不是？”李帝努微微侧过脸，看着罗渽民，眯起眼睛，“其实我能更乖张……罗渽民，你担心我娶不上郁王妃，是不是？”
李帝努微微俯下身，在罗渽民耳畔小声道：“说起来，我的亲事，你是可以帮忙的？要不要帮忙？”
罗渽民手指微微发抖。
罗渽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清心咒，闭上眼，尽量忽视贴在他身后的李帝努，让自己别东想西想。
李帝努低声道：“你帮不帮我？”
罗渽民深呼吸了下，咬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帝努随口道：“你把宣从心嫁给我吧？她应该很听你话的，是不是？”
“你敢！”罗渽民心里的那点儿旖旎顷刻间散尽，怒道，“李帝努你……”
罗渽民又要挣扎，李帝努死死钳住罗渽民的手腕，笑道：“你生什么气？她虽勉强还算是个宗室女，但黔安王府现在已经败落了，这亲事说起来……是她高攀了我吧？”
“是……”
罗渽民气的脸色发白：“从心年幼，资质未定，自小又无母亲教养，将来……怕是撑不起李王府的门第，请王爷……高抬尊手。”
李帝努眯起眼，“她跟你朝夕相伴着长大……你想娶她？”
罗渽民怒极：“她才几岁！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帝努又问道：“你当真不想娶？”
罗渽民彻底没力气了，他倚在书柜上，喘息片刻后道：“王爷……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我娶她？你觉得可能吗？”
李帝努没说话。
若当年没出事，宁王那么疼罗渽民，也许真的会将女儿嫁给他的。
罗渽民见李帝努不出声，咬牙继续道：“李小王爷……我从没想过别的，只想好好将这对龙凤胎养大，让宣瑜能顶门立户，让从心能嫁个年岁相当的青白门户，她也是凤子龙孙，别拿她……和我这种人牵扯，好不好？”
李帝努静了片刻，点头：“好。”
罗渽民松了一口气，冷静了几分后，后悔自己如此失态。
李帝努这个疯子……
他怎么可能会娶从心？
先不说这门亲事有多门不当户不对，他求娶惠阳公主都会被崇安帝气的禁足，从心……也姓宣啊。
罗渽民明白自己被李帝努耍了，低声问道：“你在借题发挥么？”
李帝努被戳破了心思，反而笑了，“你清楚我因为什么才要发挥就行了。”
罗渽民心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你讨卖身契。
李帝努偏过头看罗渽民，问道：“你方才是不是要急哭了？”
“哭什么？”罗渽民愣了下，“上次哭还是我的爹娘死的时候……我没那么容易哭。”
李帝努回忆了下……自己确实没见过他哭。
知道宣从心不会有事，罗渽民放松下来，也不跟李帝努较劲了，他刚病了一场，体力不济，心里一松，嘴里的话就不经脑子了，“手腕好疼……”
李帝努一怔。
罗渽民轻轻挣扎了一下，无意识问道，“是不是掐红了？”
李帝努垂眸，把罗渽民袖口挽起些许，果然……罗渽民手腕上被攥出了几痕指印。
李帝努沉默片刻，道：“你说错话了。”
罗渽民皱眉：“什么？”
李帝努重复道：“你说错话了。”
罗渽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发热，烧迷糊脑子了，他说错什么了？
“你原本应当说。”李帝努放开了罗渽民，沉声道，“世子，我手腕好疼，你替我揉揉。”
罗渽民：“？”
我疯了吗？
李帝努继续道：“然后我没理会，依旧揽着你，你又说，世子，真的疼，你轻一点。”
罗渽民：“……”
罗渽民终于被放开了，反而心惊胆战，他头皮发麻的看着李帝努，这……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李帝努疯了？
李帝努坐下来，面无表情道：“我说，别撒娇，我没用力。”
罗渽民：“……”
李帝努道：“你又说，你力气大自己不知道，你快给我看看，替我吹吹。”
罗渽民汗毛倒立，李帝努……这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吗？
李帝努瞟了罗渽民一眼，从袖中拿出一本书，丢进了罗渽民怀里。
罗渽民不明所以的拿起书来看了一眼——
《俏罗卿书房幽会小世子》
罗渽民：“……”
原来没疯，只是在默读话本。
但罗渽民依旧觉得这事冲击很大。
京中居然有这种话本？
北方民风竟也开放至此吗？
皇上，公主，李王爷……随便是谁……
都没人管管吗？
李帝努为什么会看这个？
居然还背下来了？！！！
罗渽民艰难问道：“李小王爷……您天天带着这么一本断袖风月出入宫禁，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罗渽民试探道：“还是……特意带来给我看的？”
“不是给你准备的。”李帝努神情自然，“我自己平日看的。”
罗渽民：“……”
李帝努看着罗渽民的神色，笑了：“关于你我的，叫得出名的话本，我都看过。”
罗渽民十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苦苦挣扎着问道，“你……图什么呢？”
“图个乐子啊。”李帝努莞尔，“有几年，我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唯一开心的事，就是看你我的话本，我觉得很有趣。”
罗渽民敏感道：“什么不如意？”
李帝努静了片刻，一笑：“不如意的事与你无关……这句是实话。”
罗渽民还想再追问，李帝努打断他，“这本写的还不错，艳而不俗，我挺喜欢。”
罗渽民看个题目就要羞耻而死了，根本不想看里面的内容。
李帝努也看出来了，他故意道：“我送你，你要不要？”
罗渽民讪讪：“既然是小王爷心爱之物，我哪敢要。”
李帝努危险的眯起眼。
罗渽民迅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硬转口道：“但……我又实在很想看，还请问小王爷……可否割爱？”
李帝努点头，大方道：“送你了。”
罗渽民松了一口气，把书揣进怀里，准备出宫就烧掉。
“一出宫门就丢了，是不是？”李帝努一眼看透了罗渽民的心事，冷冷道，“你想应付我……”
罗渽民心虚的低头：“不敢，王爷所赠……必然要日夜拜读的。”
“日夜就不必了。”李帝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你就在这，完完整整的读一遍吧。”
罗渽民：“……”
罗渽民问，“你认真的吗？”
李帝努点头：“你读完了，我可能会放你走。”
李帝努威胁的十分明显，“你知道，我是可以把你困在宫里，不放你走的。”
罗渽民崩溃，拿起书略翻了一下，心都凉了……
这是本纯风月……
李帝努嘴角一点点挑了起来。
罗渽民欲言又止：“小王爷……”
李帝努淡淡道：“不读也行，我今天就宰了林思。”
罗渽民深吸一口气，七年了，林思在京中一直活的好好的，吃得饱睡得着，自打自己来了京中，可怜的哑巴，日日命悬一线……
罗渽民咬牙：“我读。”
李帝努点点头：“声音别太小，带点感情……开始吧。”
自作孽，不可活。
罗渽民坐下来，翻开第一页两眼就开始发黑。
罗渽民清了清嗓子，“如今且说那某朝某代，有一钟姓公子，尤为多情……”
……
罗渽民浑浑噩噩的开始想，有关李帝努的身世，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呢？
什么内情，什么私生……长年累月的读这种东西，好人也得性情大变吧……
到底是谁在闹？
成年的李帝努比罗渽民高出两三寸来，力气也大的出奇，罗渽民根本挣脱不得，罗渽民无法，只能故意恶心李帝努，“我当然要闹……我巴不得今天入宫的所有人都知道才好……李小王爷，您大概忘了，我这些年是靠什么活下来的了吧？”
李帝努垂眸，眼中不辨悲喜，“我自然知道。”
罗渽民尽力压低声音：“外面那么多内侍，真闹起来，你以为传不出去吗？！让别人知道了，你……”
罗渽民脱口道：“你怕是一辈子都娶不上郁王妃了！”
李帝努怔了下，反而笑了出来，“那就太好了。”
罗渽民语塞：“你……”
李帝努死死的攥着罗渽民的手腕，低声问道，“你要卖身契，是真的想走个干干净净，再不回京了？”
罗渽民简直想一棍子敲死崇安帝那个老东西，半点儿忙没帮上，倒把李帝努激怒了，罗渽民气结，“不是我要的……我就算是想要，你会给？！”
李帝努想了下，手上放松了一点，低声道，“算你有点脑子。”
罗渽民想象不到李帝努是怎么回拒崇安帝的，无力道：“你……直接说不给？”
李帝努嗯了一声。
罗渽民失笑。
“觉得我行事太乖张了，是不是？”李帝努微微侧过脸，看着罗渽民，眯起眼睛，“其实我能更乖张……罗渽民，你担心我娶不上郁王妃，是不是？”
李帝努微微俯下身，在罗渽民耳畔小声道：“说起来，我的亲事，你是可以帮忙的？要不要帮忙？”
罗渽民手指微微发抖。
罗渽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清心咒，闭上眼，尽量忽视贴在他身后的李帝努，让自己别东想西想。
李帝努低声道：“你帮不帮我？”
罗渽民深呼吸了下，咬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帝努随口道：“你把宣从心嫁给我吧？她应该很听你话的，是不是？”
“你敢！”罗渽民心里的那点儿旖旎顷刻间散尽，怒道，“李帝努你……”
罗渽民又要挣扎，李帝努死死钳住罗渽民的手腕，笑道：“你生什么气？她虽勉强还算是个宗室女，但黔安王府现在已经败落了，这亲事说起来……是她高攀了我吧？”
“是……”
罗渽民气的脸色发白：“从心年幼，资质未定，自小又无母亲教养，将来……怕是撑不起李王府的门第，请王爷……高抬尊手。”
李帝努眯起眼，“她跟你朝夕相伴着长大……你想娶她？”
罗渽民怒极：“她才几岁！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帝努又问道：“你当真不想娶？”
罗渽民彻底没力气了，他倚在书柜上，喘息片刻后道：“王爷……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我娶她？你觉得可能吗？”
李帝努没说话。
若当年没出事，宁王那么疼罗渽民，也许真的会将女儿嫁给他的。
罗渽民见李帝努不出声，咬牙继续道：“李小王爷……我从没想过别的，只想好好将这对龙凤胎养大，让宣瑜能顶门立户，让从心能嫁个年岁相当的青白门户，她也是凤子龙孙，别拿她……和我这种人牵扯，好不好？”
李帝努静了片刻，点头：“好。”
罗渽民松了一口气，冷静了几分后，后悔自己如此失态。
李帝努这个疯子……
他怎么可能会娶从心？
先不说这门亲事有多门不当户不对，他求娶惠阳公主都会被崇安帝气的禁足，从心……也姓宣啊。
罗渽民明白自己被李帝努耍了，低声问道：“你在借题发挥么？”
李帝努被戳破了心思，反而笑了，“你清楚我因为什么才要发挥就行了。”
罗渽民心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你讨卖身契。
李帝努偏过头看罗渽民，问道：“你方才是不是要急哭了？”
“哭什么？”罗渽民愣了下，“上次哭还是我的爹娘死的时候……我没那么容易哭。”
李帝努回忆了下……自己确实没见过他哭。
知道宣从心不会有事，罗渽民放松下来，也不跟李帝努较劲了，他刚病了一场，体力不济，心里一松，嘴里的话就不经脑子了，“手腕好疼……”
李帝努一怔。
罗渽民轻轻挣扎了一下，无意识问道，“是不是掐红了？”
李帝努垂眸，把罗渽民袖口挽起些许，果然……罗渽民手腕上被攥出了几痕指印。
李帝努沉默片刻，道：“你说错话了。”
罗渽民皱眉：“什么？”
李帝努重复道：“你说错话了。”
罗渽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发热，烧迷糊脑子了，他说错什么了？
“你原本应当说。”李帝努放开了罗渽民，沉声道，“世子，我手腕好疼，你替我揉揉。”
罗渽民：“？”
我疯了吗？
李帝努继续道：“然后我没理会，依旧揽着你，你又说，世子，真的疼，你轻一点。”
罗渽民：“……”
罗渽民终于被放开了，反而心惊胆战，他头皮发麻的看着李帝努，这……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李帝努疯了？
李帝努坐下来，面无表情道：“我说，别撒娇，我没用力。”
罗渽民：“……”
李帝努道：“你又说，你力气大自己不知道，你快给我看看，替我吹吹。”
罗渽民汗毛倒立，李帝努……这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吗？
李帝努瞟了罗渽民一眼，从袖中拿出一本书，丢进了罗渽民怀里。
罗渽民不明所以的拿起书来看了一眼——
《俏罗卿书房幽会小世子》
罗渽民：“……”
原来没疯，只是在默读话本。
但罗渽民依旧觉得这事冲击很大。
京中居然有这种话本？
北方民风竟也开放至此吗？
皇上，公主，李王爷……随便是谁……
都没人管管吗？
李帝努为什么会看这个？
居然还背下来了？！！！
罗渽民艰难问道：“李小王爷……您天天带着这么一本断袖风月出入宫禁，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罗渽民试探道：“还是……特意带来给我看的？”
“不是给你准备的。”李帝努神情自然，“我自己平日看的。”
罗渽民：“……”
李帝努看着罗渽民的神色，笑了：“关于你我的，叫得出名的话本，我都看过。”
罗渽民十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苦苦挣扎着问道，“你……图什么呢？”
“图个乐子啊。”李帝努莞尔，“有几年，我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唯一开心的事，就是看你我的话本，我觉得很有趣。”
罗渽民敏感道：“什么不如意？”
李帝努静了片刻，一笑：“不如意的事与你无关……这句是实话。”
罗渽民还想再追问，李帝努打断他，“这本写的还不错，艳而不俗，我挺喜欢。”
罗渽民看个题目就要羞耻而死了，根本不想看里面的内容。
李帝努也看出来了，他故意道：“我送你，你要不要？”
罗渽民讪讪：“既然是小王爷心爱之物，我哪敢要。”
李帝努危险的眯起眼。
罗渽民迅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硬转口道：“但……我又实在很想看，还请问小王爷……可否割爱？”
李帝努点头，大方道：“送你了。”
罗渽民松了一口气，把书揣进怀里，准备出宫就烧掉。
“一出宫门就丢了，是不是？”李帝努一眼看透了罗渽民的心事，冷冷道，“你想应付我……”
罗渽民心虚的低头：“不敢，王爷所赠……必然要日夜拜读的。”
“日夜就不必了。”李帝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你就在这，完完整整的读一遍吧。”
罗渽民：“……”
罗渽民问，“你认真的吗？”
李帝努点头：“你读完了，我可能会放你走。”
李帝努威胁的十分明显，“你知道，我是可以把你困在宫里，不放你走的。”
罗渽民崩溃，拿起书略翻了一下，心都凉了……
这是本纯风月……
李帝努嘴角一点点挑了起来。
罗渽民欲言又止：“小王爷……”
李帝努淡淡道：“不读也行，我今天就宰了林思。”
罗渽民深吸一口气，七年了，林思在京中一直活的好好的，吃得饱睡得着，自打自己来了京中，可怜的哑巴，日日命悬一线……
罗渽民咬牙：“我读。”
李帝努点点头：“声音别太小，带点感情……开始吧。”
自作孽，不可活。
罗渽民坐下来，翻开第一页两眼就开始发黑。
罗渽民清了清嗓子，“如今且说那某朝某代，有一钟姓公子，尤为多情……”
……
罗渽民浑浑噩噩的开始想，有关李帝努的身世，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呢？
什么内情，什么私生……长年累月的读这种东西，好人也得性情大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