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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4年6月4日,池田屋事变当日凌晨
等源青羽收到消息赶到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有人陆陆续续地从池田屋中走出来,他们身后的屋子内一片漆黑,二楼纸窗上呈喷射状鲜红的血迹更是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源青羽知道,以她的身份,此时并不适合出现在新撰组众人面前。她退入一旁小巷的阴影之中,却仍焦急地盯着池田屋的门。
终于,她看见冲田总司被另一个人从里面架了出来。他身上的羽织浸透了鲜血,他在止不住地低咳,但右手仍紧紧握着加贺清光。
源青羽心中一沉,但出于种种顾虑并没有上前。确认冲田总司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她正欲离开,却正好赶上了日出。
破晓的晨光中,她看见冲田总司咳出了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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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吐血之后已经过去了近两年。头一年,源青羽在确定了冲田总司患上肺痨之后悉心照料他,并凭借源家的人脉为他寻找一切有可能的方法治病。但她见到的每一位医生,在得知冲田总司的病情之后都无奈地摇头,告诉源青羽这是绝症,没办法治愈,只有静养才能延长病人的生命。但源青羽深知冲田总司的性格,只要还挥得动剑一天,他就不会停止为新撰组而战斗。
而后一年,在绝望之中,源青羽回了一趟源家祖宅。她在祖宅布满尘埃的藏书室里找了一个多月,灰尘漫天中,她找到了一个据说可以实现持有者写上去的心愿的本子,还知道了一种拥有极长寿命的生物——吸血鬼。她花了剩下的时间去各地寻找藏匿在传说中的吸血鬼,但一无所获,又担心冲田总司的病情,便暂时放弃了寻找,返回了京都。
等她到了京都,一问土方,才知冲田总司在早些时候就已经被送往千驮谷养病。她顾不上休息,连夜赶往千驮谷,终于在清晨时分赶到了。
清晨的阳光在未散的雾气之中氤氲成了柔和的光晕,院子里的植物沾染着露水,鲜嫩明媚,如冰之初融。就在这景色之中,白衣的少年倚在浅褐色的木制院门上,回过头冲源青羽露出了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光晕打在他的侧脸上,愈发柔和了他的五官,美好得不可思议。
源青羽恍恍惚惚地想着,怎么会有这样美好的少年,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在他的笑容之中?
那一天,源青羽觉得自己见到了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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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时日,源青羽已经习惯了在千驮谷的生活。
照顾冲田总司其实是一个很轻松的工作,毕竟他是一个能自己做的事绝不麻烦别人的人,但这样的他反而更让源青羽心疼。
源青羽从来不信神,但为了冲田总司,她甘愿抛弃自己的坚持,每日在那个本子上写下对冲田总司病好的希望,去向神祈求一个奇迹,祈求一场永不醒来的美好幻梦。
但是冲田总司的身体还是一天天的衰弱了下去,咳出来的血也日益增多。原本修长挺拔、肌肉匀称的身体也消瘦了下去,源青羽在扶他的时候已经可以很明显得感觉到骨头的形状了。
又是夜深了,源青羽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到底在哭什么,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那个少年已经住进她的心中,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的每一声咳嗽都牵动着她的心,他身上的痛在她的心上十倍百倍地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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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那只黑猫来临时,源青羽就在门外的走廊上。她听见了冲田总司拔出刀的铿锵声和沉闷的斩击声,她只恨自己当时手上没有刀,无法帮助冲田总司斩杀那只黑猫。
那只黑猫像是一只幽灵,来无影去无踪,带来死亡的预兆和绝望。
听见冲田总司在屋内喃喃“斩不动了,斩不动了啊”时,源青羽靠着墙滑了下去,悲伤地恸哭了起来,但仍记得捂着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想,大概她这辈子都会憎恨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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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最终还是来了。
冲田总司合上眼的那一刻,源青羽奇异地没有哭。看着冲田总司安详的面容,她的心里甚至浮现了“啊,他终于不用再忍受痛苦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她仔仔细细地清洁了冲田总司的身体,为他换上整洁正式的和服,向照顾他的那个老奶奶交代好他后事,便离开了。
奇异地,一滴泪都没有流。
过了些时日,源青羽偷偷回了一趟安葬冲田总司的寺庙,将那个本子藏在了佛像后面。那一面面希望冲田总司病好的祈求已经被撕去,本子上只留下了她记录的唯一一句出自他口的俳句——“身不动,能否隔过黑暗,花与水”。
源青羽不是没有考虑过把冲田总司变成吸血鬼,但是她也知道冲田总司定是不愿变成那种靠吸食人而活的怪物,那种隐匿在阴影之中、终日不得见阳光的生物。
比起让他那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她宁愿忍受失去他的痛苦,即使那疼痛足以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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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的一个雪夜,源青羽终于遇上了一个吸血鬼。她恳求那名少女模样的吸血鬼将她转化。那吸血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向她这样知道到自己是吸血鬼后不害怕,还求自己将她转化的人。不过吸血鬼最终答应了源青羽的请求。
当冰冷而尖锐地獠牙刺进源青羽的皮肤时,她在如烈火焚身的转化的痛苦中迷迷糊糊地想到一个问题——自己变成吸血鬼是为了什么?
在意识坠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答案。
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她在黑暗中看见了冲田总司干净明媚的笑容。
我愿化身为隐藏在黑暗中的鬼,守护你直到时间尽头,哪怕时过境迁,哪怕你已不记得我,我也无怨无悔。
你就是我的信仰,我永远的光。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