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咔哒一声关上，观察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林念初坐在凌远床前。不知道是不是白炽灯的光线问题，林念初觉得凌远的脸色从未如此苍白，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他真的太累了，凌远好像睡得很沉，眉心也没有自从他接下第一医院院长的重任以来似乎从没有舒展过的川字纹。
林念初轻轻握着凌远的手，喃喃地说，像自语又像说给爱人听：“小远，你知道，你这个骗姐姐给你买烤地瓜吃的弟弟，是什么时候在我心里有了男人的感觉吗？那一天，我让你缠得烦了，冲你吼，让你离我远点，你就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弟弟。你当时是发了脾气的，你说‘就不可能是弟弟，弟弟不能爱你、不能娶你，不能和你过一辈子！’那是我第一次在你嘴里听到‘娶你’两个字。从那天起，你在我心里就不再是弟弟了。还有……”37岁的人了，说到这儿林念初的脸还是红了红，“还有，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决定嫁给你的吗？你以为是那场几乎轰动整个新城医界的求婚吗？才不是。我再怎么傻，也不是幼稚啊。其实，远比那早得多的多。就是你生母折磨你最狠的时候，除了心理精神上的巨大折磨，你还经常被她打得遍体鳞伤。我知道你身体虽然不算强壮，但是对一个18岁的少年来说，应付40多岁严重肝病的母亲是绝对不至于落下风的，可是你就那样天天被狠狠的伤着，我知道你是想让母亲在对你的发泄中得到片刻的宣泄和解脱。”
“那一天，天特别特别热，你又是带着满身的伤连值72小时的大夜，跟了两台近10个小时的大手术。最后，我和三牛在手术室更衣室的柜子后面找到你，你就那么蜷缩在那儿，早就没有意识了。可是你嘴里还在说着：‘妈，对不起’。就在那一刻起，凌远，我就决定，这一生，我要陪你！”说到这儿，林念初的泪水泉水般涌出，那段日子又岂止是凌远最深的痛，更是林念初的恶梦。
“凌远，你不是，你真的不是。你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你身体里的血不是一半自私凉薄，一半懦弱疯狂。你只是，没有家。你对生母是责任，对许乐山是血缘，对爸妈是情是恩，但那都不是家。所以凌远，我知道我笨，我傻，我唯一能做的完美的就是惹麻烦。可是凌远我知道，我能给你一个家，我也知道，在你的心里只有我能给你这个家。”
“凌远，”念初轻轻吻着爱人的手背，唇间是再熟悉不过的凉凉的温度，“你不是凌院长，不是凌大夫，不是凌教授，你就是我丈夫，是我——爱人！”
“老公，对不起，我错了。”
“念初？”凌远刚刚醒过来，意识还有些模糊，他想抬手去摸摸爱人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林念初紧紧握着，只能焦急地问：“你没有没受伤？”
“凌远，我们生个孩子吧。”
水母篇

第十九章
“凌远，我们生个孩子吧！”
这话，这思维，不仅让刚醒过来的凌远瞠目结舌。
正要进门的韦三牛和秦少白也一样被惊的目瞪口呆。
“这么奔放，这是在非洲待了两年的后遗症么？”韦三牛低声问秦少白，还未等他笑出声，就被秦老虎一把拽走。
“别介啊，再听一会儿，看看我们英明睿智的主公大人的回答啊！”一路韦三牛的哀嚎引来为无数侧目。
“快走吧，你真不嫌丢人！”秦少白脸热的又狠狠掐韦三牛。
引来韦三牛更痛楚的惨叫，“青了，一定青了，也就是孟乔那个傻子，能受得了你这抓狂暴力值！”
秦少白不甘示弱，“那也只有你家那位，能忍的了你这么八卦，连人家生孩子也要管！”
“说我啊？”韦三牛笑着挤挤眼，“你不好奇么？就林丫头那傻气，凌远那只狐狸还不把她吃的死死的，你就不担心？”
说不担心是假的，可现在明显是林念初要和好，又想到昨晚林念初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秦少白也不好说什么，又拧了把韦三牛，算是出口恶气。
凌远没有立刻回应林念初，上上下下打量半天，才确定这个傻妞没受什么伤，现在还能大脑短路想到孩子问题，精神也不错，看来昨晚的车祸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伤害。
暗中松口气，院长大人常规性忽视自身，反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韦三牛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唠叨自己的机会。
还是先养足精神等着韦三牛问罪吧！
凌院长悄悄动动手脚，感觉并没有太大问题，可是头上和上腹部像是压块巨大石头般，知道自己问题估计也不会太大。
闭上眼睛，忍过一阵恶心的呕吐感，头疼恶心加上目眩，让他实在没有什么体力再说什么。
只是感到林念初小心又眷念揉搓着自己的手指，乖巧一声不吭，心中不由翻涌过一阵甜蜜。
侧过头，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林念初黑亮的眸子湿漉漉望着自己，鼻头红红的，像极一只软软糯糯毛茸茸的小猫，真想在她头上揉几下。
又想到昨晚车祸，当下温声说，“你去睡会吧，我这里什么事也没有！”
林念初可怜兮兮的回答，“不累！”
凌远好心情笑弯了眼睛，“那你不生我的气啦？”
林念初眨眨有了泪水的眼睛，昨晚凌远那番举动，让她还怎么会有怨怼之心。这个人就像他结婚誓言说的那样，真的是用生命来爱护着自己，当下又摇摇头，“不气！”
“要不，你找少白，去吃点饭，喝口水，好不好？”
“不饿！”
凌远叹息看着只会回答两个字的林念初，明白她现在守在自己身边，未尝不是一种寻求安全的做法，毕竟昨天那件车祸来的太过蹊跷和凶险。有心想安慰林念初，可是疲惫的身心，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又昏昏睡去。

看着凌远极力想清醒，但有心无力昏沉的模样，林念初能说出两个字，保证不失态已经很了不起。现在看到凌远睡着了，眼泪就扑簇簇掉下来。
她真心疼凌远，而后还要禁食禁水，查看胃出血的情况。想到后面，凌远还要遭受的折磨，林念初悔不当初为什么要和自己爱的人别扭置气，以致让凌远稍有清醒还要担心。
林念初百转柔肠正哭着，这边秦少白推门进来，把林念初拉出来，给她擦擦眼泪，“念初，你就别哭了，所幸凌远没出大事。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治治他的胃病，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见林念初稍有平复，又说，“警察过来调查情况，凌远去不了，你去说说，看能不能找到肇事车辆！听话，别哭啊！”
不过听完林念初说的情景，不仅警察，连韦三牛也觉得情况不对，
“你是说，那辆越野车没有开灯？”警察又问。
“是的！”林念初肯定回答。
“就直接向你们撞过来？”警察皱紧眉头，觉得这件事不寻常。
“是的！”又是一句肯定的回答。
“看清车牌号了吗？”
这次林念初摇头，“路灯很暗，没有看清楚！”
“越野车是什么品牌，大概车型知道吗？”
林念初摇头。
这在警察意料之中，很少有女性对车辆品牌感兴趣并且能叙诉出来。在收拾纸笔的同时，小警察想了想说，“林大夫，那个路口人迹稀少，我们还没有找到目击者，而且那个路口的监控摄像头还没有开始启用。所以，我们要找这辆肇事车会很困难。如果，您的爱人清醒了，还需要什么补充，可以来找我们。”
林念初眨眨眼，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警察走了很久，林念初坐着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她心里乱糟糟的，方才在警察连续问话里，她隐隐升起一些让她后怕的想法。看着众人神态各异的表情，才觉得这次车祸，也许并不是意外，那是什么呢？
林念初问着自己，强压着惶恐，竭力让自己镇定。如果放到平时，凌远的怀抱是她最安全的港湾，她可以放任自己害怕慌乱。可是现在......林念初摇摇头，她不能再让凌远操心了。
林念初站起身，理理头发。这里是大外科医护人员休息室，方才见她沉默，里面休息的人员，都贴心躲出去。
连韦三牛也去手术室门口等下台的李睿去了。
众人留给林念初一个可以流泪的空间，但是林念初并不想就此放任自己软弱。
打理好自己，林念初出了门，去往观察室。她一定要守在凌远身边，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允许有人伤害凌远。
那是自己心中最神圣的神祗。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林念初，根本既没有注意到，在观察室走廊前的拐角里，侧身站着一位男士。
他身上考究的西服，换成一套浅灰色，手上转着一串钥匙。
他看着林念初消失在观察室的门口，不由感叹这对夫妻实在命大，但是又不无恶念的想着，这仅仅是开始。
他转身离开，身后是人流熙攘，匆匆来去的医院。
他的眼前是晚霞绚烂，夕阳西下的蓝天。
在坐进路边的越野车之前，他遵从自己的心，又一次看了一眼，晚照中的医院，不由自嘲笑笑。
说起来，他对凌远观感不错。但是，不让你们疼痛，这满腔不甘和悲愤，又向谁去讨要呢？
姽姒篇

据说从51楼直接跳到了54楼，可是我自己都能看见补上17、18章的图片吧

风波突如其来，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直接将金副院长打糟了。一时间医院大厅里挤满了来自各方的媒体记者，和一些不明所以的群体。
小玉的父亲和丈夫也带来神经失常的小玉，堵住了医院进出车的大门口。在车祸中失去孩子的那家人，更是在医院急诊出入口拉起横幅，上书“医院害人，血债血还。”一家人在横幅下，哭的晕天倒地非常凄惨。
没有接到明确指示的保卫处老葛，不敢在这时候做出什么举动，增加误会。只能派保卫在门诊大厅里跟记者好作商量，开辟出一个通道出入自由。而急诊门口堵住的那家人却死活不让出通道，非要讨个说法才行。
这关口，老金办公室里的电话和手机早被打爆了。上级的、媒体的、甚至省委宣传部的，都在纷纷询问以及责备，要求尽快解决这些问题。老金解释的口干舌燥，苦不堪言。
这时，看护廖克难的小护士跑了过来，告知廖克难非要去见家属，已经拦不住了。
老金顿觉自己要犯心脏病，急忙奔出办公室，拦着要去大厅的廖克难，“老廖，你出去只会火上浇油于事无补，他们那些人砸了咱们医院的心都有，你去了能说什么？”
“讲理！”廖克难清晰的说。
老金都快哭了，“那些人现在什么理都不讲，病例录像都不看，只说咱们造假。你出去能跟他们讲清楚什么？”说到这，颓然叹气，“要不，我去跟凌院长说说吧，这次动静闹的太大了，这处理不当，谁都不好收场！”
“老金！”廖克难眼里都喷出了火，“凌远那边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什么事都往他身上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瞒着凌远，连他的病房都换到住院处最安静的后面。
查不出问题的昏沉，让大家都很担心凌远的身体。尤其是两天的禁食禁水，而后又只能吃一点流食，让本来就不健壮的身体，单薄的一阵风都能吹倒。
随时间推移，可他昏睡却不见减短，李睿和韦三牛脸色能阴沉的拧出水。这个时候，谁又能忍心去让个病人出来担风担雨？
面对廖克难指责的神情，老金也只能尴尬笑笑，“这个时候，院长不出面，真是不能服众。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廖克难一把拨开他，“服众不服众，我不管。我就不信那么多的人，就没有一个讲道理的！”
老金无法在劝，只能跟在廖克难身后，一起走向大厅。
快到电动扶梯口，也没有听到嘈杂声，俩人对看一眼，直接生出不妙的预感，疾走两步，从二楼望下去，人群里站个穿白大褂的人，不是凌远又是哪个？
姽姒篇

第二十一章
凌远无比感谢自己考虑周到，在办公室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不用穿病号服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精神倦怠，可是人又没有傻呆。医院里发生的事情，虽然众人有心瞒他，又怎么能瞒得过对医院了如指掌的凌远。
加上李睿假假然的镇定，和平时吆三喝四咋咋呼呼的韦三牛反常沉默，再不清楚发生事件，就不叫主公凌远了。
当下支开傻妞林念初，凌远摸到自己办公室，办公桌上的小报后面那几行字——“天理昭彰，善恶终有报！倒要看看，青天白日，是谁在草菅人命制造人为惨案？？？”像是泼上去鲜血般，红的让人眼疼！
凌远站在门诊大厅，当年改造这个大厅的时候，听取设计师的建议，为了打破医院中那阴沉逼厌的气氛，用的都是宽大几近落地的双层玻璃门窗。从大厅的各个角度都能看到窗外的蓝天，还有门前特意植被的鲜花灌木。当然也能看到那些飘扬在第一医院门前的血字横幅。
从凌远出现在门诊大厅时，一圈人自动给他让出地方。凌远没有说话，也拒绝了老葛要给他椅子的建议，只是沉默望着这乱七八糟闹哄哄的场面。
刚开始还有记者或者群体想要捷足先登提问问题，却被凌远一个眼神逼退。
不知道凌远接下来要干什么，慢慢人声静了下来。
谁都看出这位将脊背挺得笔直的青年，健康情况可能不太乐观，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干裂开口沁出血丝，鬓角流下汗滴一点点落到显着空荡的衣服领子里，可是他的眼睛黝黑深邃，明亮的似乎藏进一条星河一片火种，让任何人都无法和他对视。
等四下安静了，凌远才开口，无力沙哑的声音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首先，我要通报的第一件事，是我们第一医院就今天的事情已经报警了！”不等喧闹，凌远又道，“我们国家是个法治国家。我相信大家聚在这里，也是为了寻求公平与公开。第一医院有无渎职或者就像诸位说的那样草菅人命，”凌远嘴角挂出一丝讥讽的微笑，“我想你们诸位并不会赞同或者相信我们医院自己汇报的检查与通告。好在第一医院有上级部门，也有医疗监督体制，更有法制部门秉公执法，我想有了这些部门的介入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喧哗刚开始就平复，在凌远眼中，人群密密麻麻，无数面孔交织在一起，在眼前模糊一片。
“还有，”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在空洞里发出的回响，“诸位站的地方，是第一医院的门诊大厅。作为医院，是病人们看病治疗的地方。我很认真的告知大家，你们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医院正常运作。外面挂横幅的地方，是第一医院的急诊处，可能有人不太清楚急诊是什么意思，我给大家说一下，在你们占领门诊大厅和急诊车辆出入口时，救护车因为无法开进来，已经紧急转到他院......”身边接诊护士递过记录本，凌远微微低头，护士才发现，他的头发都已经湿透了，不由担心小声道，“院长！”

这文到底吞了多少呀补上吧。
凌远摇摇头，没有理会护士担忧的眼神，“紧急转到他院已有十三起。急诊是就近送医，几分钟也许就可能失去一条生命。我想如果今天因为这个原因，而让急诊病人出现意外，那么这个责任谁来负？”凌远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这个责任由谁来负？难道也要算在第一医院头上吗？”
人群里出现一个鄙夷的声音，“别危言耸听，给自己擦粉描白了。我们又没有影响什么？吓唬谁呢？”
这话说完，还未等凌远反驳，人群后爆出一个苍老的女声，“放***直娘屁，没有影响谁？我推我老伴过来复诊，这电梯被你们挡着，愣推不上去，你们杵个人五人六的，谁帮忙推一下？还是谁帮忙让一下？最后还是人家小护士帮着，才让过你们这群吃饱饭放闲屁的人！”
人群后面挤过一个老人，简朴衣着，头发梳的也不甚齐整，面色激动，指着这群人，大喊：“有事去找警察啊，围堵医院算什么？还不是害苦我们这些病人。有本事以后谁他妈都别得病，让你们父母也别得病，得了病最好耽误死在路上，就知道我们今天的难过了！”
这话让一圈人都黑了脸，可是对着这么情绪激动的老人家，倒也没有人上赶搭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把人气出个好歹来，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还是值班护士和廖克难出面，安抚了老人，才能让凌远继续下面的话题。
“在座肯定有媒体记者，请你们能够如实报道！”凌远加了一句，人群后传来稀疏的掌声，看来围观的病号还不少。
所谓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说的就是这些人。等到凌远邀请他们去会议室，也没有什么人反对。
此时接警的警察也到了，和医院保卫把堵在医院门口和急诊通道上的病患家属也一起请到会议室。
外面挂着的横幅，凌远没有让人摘掉，反而让继续挂在那里，“摘掉做什么？显得我们心虚！”凌远掷地有声的说，“一会儿可以让记者们好好拍照，也看看那些人一口一个血债血还的法制依据！”
会议室坐满了，凌远此刻没有时间做静脉推注，只能强压胃疼喝了两口牛奶，又塞了几颗止疼片，才走进会议室。
廖克难和老金也跟着进去，随后是刚下手术台的韦三牛，李睿的那台手术估计要到下午了。
凌远一病倒，肝胆外科手术都压在李睿身上。
面对林念初担心的眼神，韦三牛拍拍胸脯，“有我呢，你就放心吧！院座没有你想的那么瓤茬。”
随着会议室的门关上，凌远让在座所有人见识到了什么是精湛的职业素养和高超的谈判说服能力。
在相继出示了两人的病历资料加以解读后，凌远拒绝记者的提问，“我想诸位就算从我这里得到回答，也不能消除你们的疑问。我知道，后面我们还要再继续打交道。为了防止先入为主，我今天还是保持缄默的好。诸位在这里有你们出现与坚持的理由，对此我凌远深表钦佩和支持。但是，最为第一医院的院长，我也有我坚持的原则和标准。我们诊断与治疗是否存在错误，还需要请第三方认定。但是我们医院存在的管理错误与漏洞，作为院长，责无旁贷！”
凌远长长出口气，“至于急诊手术终止妊娠，我们这里有完备的监测视频资料。但是，这将作为证据会直接转给第三方鉴定机构还有警方！”
环视了一下会场，凌远投下一个重磅炸弹，“我院将就急诊终止妊娠手术提起法律诉讼！”
“什么？”这次连韦三牛都站了起来，瞠目看着凌远。
凌远没有理会炸了锅的会场，也没有跟金副院长和廖克难说些什么，直接大踏步走出会议室。
不出所料，林念初在走廊拐角等着他。
走近林念初，凌远艰难的笑了笑，不等说话，窗外的阳光骤然隐去，他只抓住了林念初的一只手，便整个人都沉在大海里。
他看到亡母苍白的面孔，在大海深处，向他眺望过来，长长枝蔓般的手，做出拥抱的姿势，“来吧，孩子。”
“不被期望的生命，不应该存在！”

第二十二章
凌远这一次不是昏睡，而是真的失去意识，从会议室出来倒在林念初面前到现在，已经快八个小时了，体温居高不下，血压却低得迟迟升不上去。他就像陷进了另一个世界，辗转挣扎，汗湿了一个又一个枕头，林念初能做的只有坐在床边握着他手背青乌的手，以防他无意识的动作还要再重新输液。
凌景鸿夫妇林念初已经拜托凌欢劝回家休息了，韦天舒自从凌远被送回病房就一直在病床前来回转圈，直到有急诊病人把他叫上手术台。李睿值了大夜，白天又上了一台大手术，下午一下手术台衣服都没有换就赶过来。林念初看他已经熬红了双眼，劝他回去休息，他却怎么也不肯，最后林念初没办法抬出师娘的身份和凌老师的威势才说走了他。可是当林念初偶尔出去的时候，还是看见李睿就坐在门口的排椅上盖着白大衣睡着了，她再也不忍心赶他走。
凌远是在昏迷了近十个小时后才醒过来的，当他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晚霞正缓缓倾泻进来。林念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渐渐镀上一层薄薄的金红色，竟然一下没忍住哭出了声音。
“念初。”
凌远的声音低哑的几乎听不出来，林念初听见哭得更凶。
凌远牵了牵嘴角笑容却虚弱地林念初根本看不出来，他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撑着床想让自己稍稍坐起来，结果发现手居然抖得用不上一点力气。倒是林念初看见这样虚弱的凌远，反而止住了哭，赶紧摇起了床，给人垫好枕头，让他能靠得舒服些，嘴里还紧张地嘟囔着：“你又想干什么？别动。”
凌远看着手忙脚乱的念初，终于积攒起力气笑了笑，“傻妞。”
林念初抬起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来，”凌远微微抬起手，林念初赶紧伸手握住，“韦三牛呢？”凌远问。
“上手术了。”林念初吸吸鼻子说。
“李睿呢？”
“他下了手术过来，我看他太累，就赶他回去休息，谁知道他嘴上答应着，出了门就守在外面的椅子上睡着了。我也不忍心再赶他。”
凌远的目光向房门移了移，说：“你这样赶他没用。你现在出去，告诉他把今天出事的这两家的病例要再组织相关人员细细地捋一遍，把整个治疗过程事无巨细整理清楚。”
“好，”林念初答应着，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不叫他进来吗？”
“先别跟他说我醒了吧。”凌远将头往床上靠了靠说。

看着念初关门出去，凌远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拨通了金副院长的手机。
“凌院长？”
“是我。”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通知各科过去看看吧？”
“金老师，”凌远微笑着打断金副院长的碎碎念，“还是麻烦您过来一下吧。”
“啊？”金副院长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我又不……哦，你不是想现在就了解事情的进展吧？我看今天就算了吧，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天大的事也不急这一时三刻。”
“老金……”
“是是是，我马上过去。”对这个学生领导金副院长有时候真得有点身份错乱。
毕竟刚刚醒过来，精神不济，凌远挂上电话就闭上眼睛，想养养精神，听见门响以为是林念初回来，也没有睁眼。可是半晌没有声音，他不由地睁开眼睛看过去。只见许乐山拎着大包小包价值不菲的补品站在那儿，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凌远心里一阵烦燥。
“啊，那个小远，今天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放心想来看看你。这些都是特别好的补品，我托人专门给你弄的。你身体一直不好，可不能太上火，要注意……”许乐山听见凌远问他，恨不得把话一口气说完，好像生怕凌远不耐烦随时赶他走。事实证明，凌远也确实对他永远没有耐性，没等他说完，就开口说：“我不需要，你马上拿走。”
许乐山的手停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正尴尬着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赶紧献宝似的说：“对了，小远。今天的事啊，我知道他们找了好几家媒体，我都打听了这里边有几家大的都和我们集团有业务往来，我们可是他们的大客户。今天中午我就把他们这几家的老总揽到一起做了个饭局。不过你放心啊，我没直接提要求，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我就间接说了和咱们医院有业务往来，不希望咱医院名誉受损。这些个老总也都是人精，这点意思一点就透，所以你放心，媒体这边我给你搞定。”
凌远听着许乐山在耳边喋喋不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快速闪过今天一天昏迷中不断出现在脑海里少年时期痛苦的画面，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胃底一阵阵翻滚着恶心的感觉。
许乐山眼见凌远突然抓紧胸前的衣服，慌了手脚，想上前照顾又不敢靠近，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直到看见凌远忽然用手捂住了嘴表情痛苦才反应过来，赶紧递过床尾的垃圾桶。
凌远原本想推开他，可实在难受的狠了，手上也没有力气，只能俯下身子痛苦地干呕。
林念初刚刚哄走了李睿，想着凌远这一天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经被虚汗渗透了，他这么爱干净的人一定受不了，就去给他要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可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一回来就看见凌远半个身子俯在床边一边不停地干呕，一边想推开床前站着的许乐山的搀扶却虚弱地推不开，输液的那只手因为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而严重回血。
林念初赶紧跑过去从许乐山手中扶过凌远，让凌远靠在自己怀里中，轻轻安抚凌远的胸腹，焦急地说；“凌远，放松、放松，当心胃再出血。”
凌远在林念初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了呼吸，抬手指了指门口，“出去！”
“小远，我……”
“出去。”
“你先走吧，凌远现在很虚弱，别让他再浪费精力了。”一向在凌远面对这个抛妻弃子的亲生父亲时还算客气的林念初，这次语气也冷硬起来。
“好好好，我走，我走，小远，你别生气。”许乐山匆匆忙忙往门口退去。
“东西。”凌远实在没有力气跟他多说一个字。
“这……”
“你赶紧拿走吧，凌远吃不了你这些个东西。”
许乐山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拿起东西离开病房，差点和推门进来的金副院长撞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