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泪眼朦胧。我的身体在梦境中闪着光。每次都是同样的梦。幸福,纯粹的幸福,我无法获得的幸福。
我用颤抖的手把头发别在耳后,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
Elsa的手机就在我的旁边。
有时我会假装那就是她,陪伴在我的身边,代表她存在。假装着,一个像Elsa那样美丽的女生,竟会存在于这个世上。
醒来后,我不曾入睡。
我要一直追随那团蓝色的雾气,像守望一盏明灯一般,我唯一的希望。Nicholas也曾这样叮嘱过我,要紧跟着它,即便倒下。我的身上已经些微地积了层雪,整个身子麻木不堪,但我仍在追赶着。
我像是身处云端,飘向更远的天空。我追在她的身后,一切如慢镜头一般。脚下的靴子沉重无比,掠过的车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就像个受重力牵制着的物体歇斯底里地飞速移动着。暴风雪摧毁了我们所有人。我们对此不曾预见,不曾作出任何准备。
汽车在我四周鸣笛,而我依旧寻找着那抹蓝色。Elsa的颜色,我的颜色。她是此刻无尽的惨白中唯一的颜色,我视线里唯一看得见的地方。
我是那么的接近她,她那颤动的衣角近在咫尺。“Elsa—”
一辆汽车撞进我的视线中,我甚至没有一丝察觉。它顿时急刹,喇叭轰鸣,近乎把我碾压。我向后一跌。Elsa在车的另一边大口喘着气。
“离我远点Anna!” 她粗暴地叫喊着,双手驱赶着的同时竟生出了一束冰锥径直向我冲去。我与它近乎擦肩而过,伴随着一丝疼痛,我失声大叫。
Elsa恐惧地抽吸着寒气。我从未见过一个人露出如此的…厌恶之情。她向后趔趄几步,仿佛自己是只尖牙利齿的怪物,仓皇地逃到街对面去了。
我的整个身子麻木不堪,想到这恐怕会是一切的结束。
我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Elsa在我眼前消失于整片风雪里。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可能在什么地方,也有可能哪也不在。雪花在身上堆积,汽车在周围发出刺耳的鸣笛声,但我已听不太清。
死亡是世上最美的痛觉。
像是坠入了缓慢的,沉甸甸的睡梦里。就仿佛你累到了极点,使得你唯一想做的,只有闭上双眼…但你清楚,一旦阖眼,便睁不开了。
直到永远。
我于恍惚中如此想着,眼前雪花点点飘零归落于身。
我开始回忆所有我曾失去的。
Hans,那个操纵狂Hans。他那条有用但糟糕透顶的建议近乎令我陷入绝望的谷底。他友善,温柔的眼眸,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那时我们是那么年轻,那么脆弱,那么小心翼翼。我们在那家中餐馆下的第一级台阶上相识,然后整夜畅谈,再一起打扫了公寓。
Nicholas会在他的房间里画画,并时不时地朝我们瞥几眼。他会用铅笔勾勒我的轮廓,用画笔涂抹我的颜色。对,我想起来了,有时,他也会为Elsa画像,并在她的嘴角抹上一丝哀伤。
Kristoff的帽沿抵着我的额头,很暖和。
Elsa的痛楚冷冷地刺进我的神经。
但这一切我不可能不在乎,对吧?想于此,我正躺在积雪里,不断闪烁着的汽车雾灯打亮我冰冷,僵硬,无力的躯壳。我感到自己仿佛从躯体中抽离,看着自己死去,灵魂超脱。我能看到所有,即使我的眼睛微微开合,离完全闭合就差那一丝一毫。
我想我会最想念Elsa。
一定是这样。
我想世上所有的事物加起来都不及我对Elsa的思念,不管是Buddy’s的咖啡,抑或是每到周日的懒散时光;无论是我的父母,朋友,还是某某牌香烟。
我无力地嘴角上扬。我所珍惜的这一切和其他人的比起来,听上去都十分的无聊与乏味。
Elsa真的便是我的色彩,我的一座城。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躲在门后那个女生的存在。坚强,出世的Elsa;神秘,古灵精怪的Elsa。但这样的Elsa竟转瞬之间不知踪影,于是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Elsa。
可她不代表稳重。
不代表优雅。
她所代表的,是某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奇迹,是人类世下的独一存在。Elsa才不是什么事物的代名词,她甚至不指代任何之所在。
她就是Elsa。
Elsa就是Elsa。
永远如此,不曾改变。我如是想着,这也是我爱她的原因。
我笑着,然后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双腿交错,移动,迈出步伐,重新追随在Elsa的脚步。
此刻,某种精神在支撑着我的生命,某种强大且铭刻在骨子里的,冲击我的心脏,穿过我的全身,但它并非实体。它不在我的体内,它使我得以存在。我的灵魂在生长,发亮。
不知怎么的,我能感受到Elsa在某处,察觉到她的存在。
于是我便追随。
然后我找到了。
她处在一个平坦的雪地的正中央。风在她周围盘旋,她的夹克在风中舞动,头发无所束缚地披散着,眼神中流动着忧愁的纹路。我注视着此刻崇高且自然的她竟有了些时辰:Elsa应是这雪,美好且凄冷;她的双臂随着旋转的身躯一同起舞,勾走我的眼神;金色的一缕缕发丝上下舞动着,控制着我的呼吸。
“Elsa!”
她在转身时摇晃着,近乎摔倒。我跌跌撞撞地迎上去,也险些绊倒在地。
“我们在冰面上。” 她告诉我,试图保持平衡。
“哦—” 我吐出一口寒气。“那现在你可逃不——” 我又再一次近乎滑倒,但Elsa依然抓住了我。
当我们终于站稳脚跟,她试图向后退了一些,仿佛是怕会再次伤着我。接着,她看向我手臂上的划痕。
“哦,这一点也不疼—” 我强调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们互望着对方。风暴不曾停歇。我的指尖逐渐发蓝。此刻,Elsa正凝视她的诅咒是怎样于我的身上点点蔓延,我则一动不动。她面露惧色,之后把身上的夹克脱下来递给了我。
“你一直——”
她点头, “嗯…” 脸有些泛红,“上面有你的味道,所以…”
我把夹克穿上了身,向Elsa露出无力的笑容。风雪依旧呼号,紧紧围剿着我们。风声震耳。
“…你还能活多久,Anna?” 她小心地问了出来。
我耸了耸肩:“不多了吧。”
Elsa笨拙的翻弄她的手指。“Nicholas…” 这时,她眼中的泪水先一步扑簌了出来,打断了要说的语句。
“Elsa,这不是你的错—” 我伸手想靠近她,但被甩掉—霎时,一阵疾风朝我冲过来,震慑出半米的距离。我双脚打滑,跌坐在冰面上,膝盖和手臂强作支撑,试图保持清醒,保持冷静。
我们双双跌倒,使各自离得更远些了。
我们再一次分开了。风雪中,我已看不清她的脸,只剩雪花凄凄,所及之处无不惨白。
阵阵狂风呼啸过后,我听见了她轻轻的啜泣声。“Anna—” Elsa轻轻地,哀伤地抽出一丝呜咽。我看着她指甲陷进眼眶,手肘仅靠在胸前颤抖,肩膀高高耸起。她深深地哭泣着,无助地蜷曲在雪地里,怀抱着不为人知的天大诅咒,令人怜惜的存在。雪越下越大,风咆哮着我又后退了些。
我缓缓站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顾风暴的呼号。“你一点也不用害怕!” 我的肩膀应是冻住了,点点雪花于我的脸上凝结,我感觉到了。
疼。
刺痛。
但这不算什么。
我不管。
“我是个怪物…!” 她哭喊着。
“你不是!” 我回应着,“你远比这好得多!”
Elsa抬起了头。
“我—” 我提高了嗓音,忍着浑身的麻木感,脑袋里的无尽折磨,我继续说着,一刻不停。为了Elsa,为了她。“我一直都很仰慕你,觉得你很高雅,又稳重,你知道吗?” 我喊道,试图离她更近些。“你知道吗!”
“你—” 她揉揉眼睛。“仰慕我...?”
我点头笑了笑,后转成了一声抽噎。“当然!” 我又迈出了一步,一点一点地挪动着。“你所拥有的能力多美啊—”
“一点也不美。” 她开始皱眉,嘴唇紧闭。
一阵寒意随着她的话语涌出,迫使我再度撤回到原点。
我要再试一次。
“很美—” 我一步步走近。“它很美,特别,又不可置信—” 我在剧痛之下微微蹙眉,感受骨头被一点点冻住的滋味。“就像你一样!”
Elsa依旧跪在雪地里看着我。她就像我一直以来注视着她一般回望着我,惊叹不已。
“Hans说我是怪物来着…” 她低头耳语道。
我离她那不堪重负,面无血色的蜷缩在冰雪中的身躯愈来愈近。“你不是怪物,” 我一边说着,指尖一边浸入Elsa的发束之间—然而她忽得抬头,一阵雪风如匕首般出鞘,我再度被推回原处,跌倒在地,头生疼起来。
“Anna—” 她揪紧了胸口。她并不是有意的,从来都不是。她在颤抖,恐惧。“我好害怕,Anna…”
我再一次站起来。
坚定不移,重振旗鼓,即便仅身着一件轻薄的夹克。我不会放弃的,也不会为此认输。
“别—” 我抽动了下鼻子,感觉泪水即将夺眶而出。方才的疾风将我摧残得不轻。“别害怕。” 她看着我再次站起来。再一次,我朝Elsa一点点地靠近。Elsa,我的Elsa,我的希望,我的命中注定。
“…你为什么不离我远点?” Elsa将一股风暴攥进了拳头里,像是没有缓和的余地。“为什么不直接结束这一切?”
我笑了笑。“因为我爱你。”
她听后浑身震颤一番,被我那充满倾慕不已,关怀备至,且温顺柔软的回答所惊异。我不知道,我该对她说出多少遍,才能让她明白我言语背后所承载着的自内心深之又深的情感。
我还能变得再倾尽所有一些吗?
还能再献出更多的爱恋情意吗?
我对Elsa的爱无边无际,趋向永恒。可以的话,让我大喊上万遍 “我爱你” 也在所不辞。我可以不曾停歇的在此刻所在的冰面上一步步地接近她,不顾眼中如针扎一般的疼痛,膝盖的撕裂之感,以及内心深处的极寒—-将这些加起来,也不及我对此刻颤抖不止,将双手紧抱胸口,无依无助的女孩的,无限的情愫与爱意。
“Anna,回家吧。”
“不,” 我走得更近些了。
“我要走了。”
“你不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