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贫穷二三事。
000.
越前龙马花了一些时日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被改换到另一个平行时空了。
这个时空的越前龙马过得不怎么顺遂。不，并不是说原来时空的越前龙马就过得有多轻松，只是以世人的眼光来看，他的日子比较好过罢了，毕竟人们通常只能看到一个人的成功，而看不到与成功次数成正比的失败。没有未曾败北的强者，一如他在战胜手冢部长和南次郎前被他们击败了无数次。越前龙马能在职业网坛屹立不倒是用一个个几乎凿入墙壁的球印，一支支断了网线的球拍，一次次伤病后复健的痛苦，一球一球、一盘一盘，扎扎实实地赢下来的，没有别的。
这个世界的越前龙马在ATP巡回赛便早早败北，止步世界百强，很快被淹没在新生健将呈指数型增长的浪潮之中，所获奖金在堪堪维系个人团队后也所剩无几。退役之后回到日本担任了一所地区性小学的网球部教练，但很快网球部也因经费不足被学校藉由解散了。
可真够背运的。
越前如是评价道。
唯一的好运似乎是这个世界的龙崎仍然和那个世界的龙崎一样，伴他左右。但显然，因为这个世界的越前的背运，两人的生活艰难不少。眼下正面临着刚“巨额”租下一间狭小公寓，就手头拮据，需要靠打临时工度日的窘境。
001.
他们搬入出租房时正值初冬。因为难以负担开空调的昂贵电费，只进行了简单西式装修的出租房内冻得吓人，刚搬来的几日都只能用换季减价时相同样式折上折的棉大衣避寒，在一对二手市场里淘到的七成新的单人沙发上过夜。
那套成对的方角沙发是他们在一摞二手沙发里精挑细选的，虽然沙发脊硌人了些，三面却是柔软的厚壁。越前习惯用大的那一件替龙崎裹严实，然后把小的一件折叠到足够的高度给她枕着。两只袖管要稍微搭下去，以防龙崎在姿势改变滑下来时倏然磕到或是被棱角过于分明的沙发上脊硌到。因为这样，早早醒来后急匆匆赶去打工的龙崎时常是站在店内临街的玻璃窗前，看到玻璃倒影中的自己穿着明显比身型大上几号的棉衣才忽地意识到自己又穿错了外套。
至于越前，他的身形毕竟超过了单人沙发正常的服务范围，再怎么调整，小小的方角沙发都显得逼仄。越前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仗着身体素质和睡眠质量都好，经常随意在沙发上一躺就睡了过去。脑后的发丝被沙发脊蹭得乱糟糟，身后是粉刷得不甚平整凹凸着的墙壁。连日劳动的汗液混杂着空气中的尘埃将额前刘海凝成几束，挡住了左眼，只留右眼和斜飞入鬓的剑眉。

002.
越前最近找到了一份体力活。托日本社会少子化老龄化的福，略微可贵的人力资源让他有些感谢。
微微屈膝接住站在台阶上的工友递来的面粉，架上肩膀最稳固的三角区域，肩肌因为分散重量而绷得很紧。左手扶着面粉微调了一下方位，试了试身形能够稳住，便又担了两袋面粉，一手在下方抵住，一手在外防止滑下，微斜着身迈开步子，稳稳当当地向前走去。
两个月后，带着暴露在寒风中皲裂的皮肤，指甲盖周围悉数生出的倒欠，两人终于又从拮据的生活里扣出了足够在二手市场买一张床的费用。
他们跑了好几处，一家接一家的比价，为了能够花最合适的钱买到最物超所值的东西几乎跑遍了整个东京的二手市场。赶巧在二手市场附近的住宅区里见到了正头疼大笔的废置家具处置费的一家人，终于商定了下来。因为没钱请搬运工，是越前和龙崎，还有当初给他们介绍出租房的热心中介帮着忙三个人一起抬上来的。
那张床软硬适当，是耐脏的偏深棕色，又因为是暖色调，让室内变得温暖了一些。
床刚刚安置好，铺上早已准备好的床上用品，两人已经累得不行，但又舍不得就着满身的灰尘去躺新床，便照旧在方角沙发上合衣而卧。
夜半，越前被光亮刺醒了一次，才发觉两人累得倒头就睡时忘了关灯。糟糕，好大一笔电费。他正努力拖着疲乏的身子起身，还不甚清晰的视线里出现龙崎躬着身蜷在方角沙发里的身影。越前倏然心悸了一下，从肌肉的酸痛感里挣出来，上前按灭灯，拦腰抱起神志也不甚清明的龙崎，往床上安置好，借着满室黑黢掩饰眼底晦暗不明的光。龙崎困顿得反应也慢了好几拍，在被彻底放到床上后才反应过来什么，挣扎着起身，越前把被子给她掖好，低声说睡吧，明天我再洗就好。
003.
与床一起搬回家的还有一台冰箱，前任主人使用得很小心，因此制冷效果并未减色。
在此之前都靠着便利店的折扣饭团过活，好在打工的地方能够解决午餐和晚饭，加上冬天室温较低偶尔买来的时鲜蔬果暂摆几日也不会变质，一直到了现在。
虽说就是半旧不新的现代人带着半旧不新的梦想住在半旧不新的出租房里这么一回事，龙崎总能让日子不那么将就。
她会用透明胶把自己画了插图的便签固定在冰箱门上，便签上记录着冰箱内的物品，用掉一个就划去一道，以省下开关冰箱门的电。
还会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将小小的12帖打理得井井有条。衣服一件件地在床上铺展开，用双手熨平，以领口为界划分为三段，沿着领口往下的线条一点一点平整地翻折过去，重叠，留出领口的一寸，再以三折立起，放入组装式衣柜里码齐。
又或者偶尔帮同事连值了几天班获得一天调休时，她也会去工地给越前送便当。寻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伴着身后工地敲敲打打的声音，与裹了头巾工装上满是扬灰泥点的越前一起享用便当。
即使越前已经不是需要时刻注意营养摄入的运动员，龙崎仍旧努力改善家里的伙食。
两条街后再走一站路的大型超市里肉类最新鲜，租住小区里的社区超市里果蔬时有打折，楼下临街一面的私人小超市里牛奶打折后最便宜……凡此种种，她记得一清二楚，下班回家如果顺路就一定会去买。
不过有时晚归又实在累了也会吃方便面。沿着最上面的封口撕开包装袋，取出面团，在宽口深碗里放好，调料取放到一旁，袋口朝下，五指在袋尾轻拍几下以抖尽残碎。根据两人的口味把调料仔细均匀地挤出开口，如果还有剩余，就封好放进冰箱，下次煮面时略作辅料。铁锅接足水，坐上火，煮沸冒气后移开。末了，卧上一个溏心蛋。

004.
时间慢慢迁移到了夏天，无法使用空调的炎热夏日里，就只有依靠开窗对流来消解暑热。
但不久前出租房本就质量堪忧的纱窗彻底坏了，蚊虫源源不断地从那个小口里飞进来，两人倍受其扰。尤其龙崎的血型吸蚊子，即使越前已经大半地笼住她挡下了零星几只，龙崎还是好几晚没睡好。无奈两人的打工都持续到很晚，回到家早已筋疲力尽。这么凑合了几天，越前看着龙崎眼底的青黑和身上被蚊子叮起的泛红小胞，当晚和工头申请了半小时的早退，在回家的路上买了纱窗贴，着手修理。
005.
有时候越前会想，怎么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龙崎。
那时他刚刚退役回到日本，不想立刻回家，除了肩上的球包本来也没什么行李，就乘电车到了青学众人一起看过日出的山脚下，一阶一阶爬上去，却在山顶不期然遇到了来看花火大会的龙崎。
漫天烟火覆落下来。夜空忽眀忽灭。花火喷迸升空清脆一响继而爆裂。硝烟未尽的黑色绒布上是花火颤颤巍巍陨落的痕迹。
山顶的夜很凉，空气里都夹杂着清冽的寒意。鼻尖冷得尤其厉害。但周身被星空环绕着，目力不及所及皆是银白色的星。偶有流星一闪而过，快得让人直觉是幻象。
“那个，龙马君，不想说话的话，可以先不说的。”龙崎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朝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局促的笑。越前拧了数日的眉角倏然懈了懈。
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被安静环绕着也不显突兀。
就这样并肩坐了良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一个漫长的梦里见到了仍在球场上前后奔跑，用力挥拍的自己。阳光下以网球为圆心的光圈无比耀眼，连手里颠着的茸球触感都无比真实。是平日里想得太多了吧。他如是觉得。
做了梦的次日他难得地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后耙着头发坐直，目光着陆在朝向门外齐整排开的拖鞋时柔和下来。他能清晰地想象出龙崎把两双原本散乱摆着的大小不一且款式不齐的拖鞋转换个方向再一一放齐的样子。
越前起身套上搁在床头的衬衫，那件衬衫因为鲜少购置新衣物，已经被浆洗得泛白。套上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低头看了一阵，才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陌生的领带夹。
龙崎正在往沙发脊上套自己织的毛线保护套，刚搬进来时她就已经萌念，抽出无数个空闲时间，直到现在终于织好了。她正忙碌着，见越前从卧室推门出来，笑着和他道了早安，又低下头忙碌去了。
“龙马君早上好，昨天休息得很好呢。”
“嗯。早上好。”
越前回应着，视线落在沙发对面的矮几上。这件出租房里所有的家具都是二手的，矮几也不例外。好些地方的漆皮都翘了起来，有的还锋利异常，一不留神就会划伤。越前看了一阵，折身走到堆放物品的角落，从家电维修工具箱里拿出装修时余下的海绵和胶带，一个角一条边地，逐一而细致地包裹起来。
他一边裹着，一边慢慢开口：
“龙崎，我决定去那个公司上班了。”
“诶，那样，真的好吗……”
其实就算是做普通的公司职员薪金也会比小学的网球部指导高得多，他一直困守在那里，龙崎知道是为什么。
越前因为裹胶带的动作侧着头。他眼底的光彻底灭了一瞬，又重新亮起来，亮的人心头明敞。他看着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而难掩心忧的龙崎突然弯了下唇角。
“没事，龙崎。”
他终究是向世界屈服了。
006.
那个世界的越前龙马屈服了，但这个世界的越前仍在球场上恣意飞扬。挥拍甚劲，起跳极高，衣袂翻涌，风华正茂。
Fin
小记：
另一种可能性。
哪怕越前没有成为世界第一，没有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有作为网球运动员闪闪发光，生活仍要继续，他也仍要爱人。

第一！！！吹！！晚安文哈哈哈哈

虽然看完觉得挺心酸的，但是生活不就是这样嘛，总能在看得到的地方发着光！

帮碎碎顶顶~

真的写得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