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1-5
我醒过来,这次是在船舱里,去往冰原的路上。
还是我,天鹅座的冰河,八岁的身体,具体几岁的灵魂我也说不清了。
好吧,这次有了进步,时间没有退回抽签当天早上,我无法再选择其他星座,看来回到冰原这个选择,我终于做对了。按照这个时间循环的规则,这还是第一次碰到错即死结局,我做了什么以前没做过的错事也一目了然:我把这个循环的存在告诉了其他人。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觉得这个世界的恶意真是满满。前一秒我还满怀着希望和轻松,为自己找到了倾诉对象和奋斗伙伴而开心,下一秒就用这样的事实打击我。我消沉了一会,才渐渐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船舱里昏暗的光线和我某段时间的习惯很好地掩盖了这个问题,直到我沮丧地把脸埋进双手才发现触感不对——我的左眼盖着绷带,看不见。
这是觉得我身体太差没法再削弱了,还是作为泄露秘密的特别惩罚?
我花了点心思跟送我的管事套话得知,这是我六七岁时一次意外造成的左眼视神经受损,盖着绷带只是个表面功夫,是我自己觉得睁着一只看不见的眼睛不好看,在星之子学园还被不少小孩子起难听的外号挖苦嘲笑。
行吧,比起这个我不知道的童年阴影,我更在意自己上一个短暂轮回里的噩梦,说是噩梦,其实就是闪回那些引起我极度不适的记忆画面,让我在梦境里重新经历一次那些糟糕的事情,而且栩栩如生。我有些自嘲地想,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我都不愿意在心里对自己坦然地说出那些关键词,回忆每每到这里就快进迅速翻过,现在好了,我不愿意回忆的,总有办法逼着我身临其境。
这次我事先告诉艾尔扎克,我可能会说梦话,请他不要放在心上,同样也告诉卡妙如果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请不必在意,可这些噩梦真的在一步一步把我逼上绝路。冰原就是我的故乡,这里就是我的家,不论做什么都牵动着回忆,我的意识抗拒着,却根本无从抵抗,一次又一次从最深的恐惧和懊悔中惊醒,抱着被子看着失温的太阳从冰山后升起,白天的训练又因为休息不好而屡屡出错,黑眼圈越来越重,整个人也越来越消沉。
卡妙老师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连续几天我惊醒时都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终于有一天夜里他把我领了出去,温柔却认真地询问我是不是经历过什么——比如死亡威胁,暴力或侵犯。
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熟悉的名词:创伤后应激障碍。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战后我又不是真的无所事事,说了辗转回到冰原,就是因为前辈们集体撞墙留下空荡荡的圣域一个大烂摊子,首先就是贵鬼对穆先生的事情耿耿于怀日渐消沉。作为圣域的图书馆,水瓶宫总是要挑起一些责任的,卡妙老师不在了自然是我去做,但是查资料查出这个病症的可能性之后也只能由纱织小姐请专业的咨询师来治疗,所以我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深入。
我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圣战结束两年,我在时间循环里又轮回了十八年,这么算的话整整延迟了二十年时间才发作。战后我能回到冰原独居却没什么问题,这是当时消除我疑虑的重要因素,但现在看来那只能说这个环境并不是我发作的trigger,真正回到这段岁月无异于把我完全暴露在创伤回忆之中,到处都是trigger避无可避。
我叹了口气。这病想治愈也不是很难,但无论是否用药,我都必须开诚布公地说出创伤经历以此让自己能够面对这些回忆,可问题是我不能说,时间循环的规则把这一步直接否决了。我大概是沉默了好一会,时间长到卡妙老师开始担心我是否还好,我才勉强笑了笑。
“感谢您的提醒……是的,我也知道我该积极面对它们,跟别人谈谈,从里面走出来,但是真的很抱歉,我不能告诉您。这与我是否信任您无关,请您不要试图让我说出来,我会从现在开始用我自己的力量去化解它。……请您相信我。”
卡妙老师抿着嘴唇深思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尊重我的意见,同时也承诺我可以随时寻求他的帮助。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想,卡妙老师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他看起来成熟远超他那个年龄的青少年,甚至在同样早熟的黄金前辈们之中也显得格外成熟,如果不是上一次我跟他坦白时间循环时他惊讶的表现,我都要怀疑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是一个原地踏步着活了太久的灵魂寄宿在年轻的躯壳中。
无法借助外力治疗的情况下,PTSD是个很磨人的病症。我开始每天对自己讲述我所恐惧的一切经历,在冰原时害死自己的师兄,在水瓶宫亲手杀死自己的老师,在海底亲手杀死自己的师兄,在哈迪斯城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师消失,连最后叹息之墙我也算上了,每天抽出空闲时间在心里组织语言,完整地讲给自己听。这个过程确实很糟糕,我需要动用当初战斗时的决心和毅力才能阻止自己跳过关键画面。我开始有意地跟艾尔扎克斗嘴取乐,跟他一起寻找我不曾经历过的趣味,用新爱好填补被自己冷落的旧爱好,保持每天的好心情,反复告诉自己这里是安全的,有意安抚过度紧张的神经。
我很清楚自己只是纸上谈兵,按照记忆里模糊的病症逐一反其道而行,真正的治疗绝不可能这么简单粗暴,我只是别无选择。但噩梦的闪回在减少,我能睡个好觉了,有充足的体力投入我最需要的训练,生活看起来变得一切如常,我甚至能在心里用各种语言给自己讲述那些曾经让我心痛如绞的故事,我想这又和死亡皇后岛那次一样,是托了女神的福,她依旧没有放弃我。
走到这一步,可是耗费了我整整四年,直到我三个月都没做过一次噩梦,我才敢跟卡妙老师说,已经不用为我担心了。而在此期间,沉迷训练也给我带来了实力上的突飞猛进,在补齐了冰原战士的力量基础后,我进步的速度连卡妙老师都无法理解,哪有青铜候补生还没得到圣衣时就能偶尔爆发第七感的呢?
大约是因为我进步太快的刺激作用,艾尔扎克也比我印象中的师兄要强大不少,但要是争夺圣衣的话我还是有把握打败他的,只是不知道这次没有了遗憾的意外,他被我抢走了天鹅座圣衣又要何去何从。不过我有时候也觉得有点讽刺,好像我们师兄弟两个还真是非要缺一只眼睛才行似的。
最终事情还是由卡妙老师解决了。他向圣域申请了另一个冰系,波江座的授予权,理由是两个候补生都超出了预期水平任何一个都不能放弃,但波江座是白银圣衣,到时候是否能获得承认还要看我们自己的本事。我不是没想过故意输掉决斗,但那样实在是不尊重对手,况且老师和师兄一直把我的实力看在眼里,事到临头想放水也得有人相信才行啊。站到决斗场合上之前,我向卡妙老师提出了胜者选择圣衣的请求,艾尔扎克看上去不怎么开心,但我必须要保证自己是个青铜圣斗士,不然怎么回日本去继续呢。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艾尔扎克虽然输掉了决斗,但实力依旧得到了白银圣衣的承认,我看着那件陌生的圣衣有些出神,然后猛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以后就是战友了,白银的前辈。”
“前什么辈?!”
“你比我先穿上了圣衣啊,不许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