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欲曙时，翠娘悄悄搬开了后宅厨门边上的篱笆。前夜有雨，我牵着白羽踩过泥泞不堪的小径，回首想和她告别。张口欲言，却沉默许久，最后喑涩着嗓子说话，】翠娘，我对你不起。
【翠娘不言语，低头欠了欠身，把篱笆掩上了。】
【回身上马，背过宅院，像一只宿鸦飞离檐头。驭着白羽踏过一片只能束手就擒的晦暗，在鸡鸣时的朝露氤氲里，穿过城门，奔向郊野。马蹄起初是很急促的，渐渐就仿佛四周被岚雾蒙蒙笼罩着的麦田。天是烟波，地是绀青，远处的山是介乎青与紫之间的色彩。步伐茫然地放慢了。】

【 入夜之前，天已是灰蒙蒙的一片，梆子声刚响了一声，那雨就落了下来，又在五更响前收住了势头。】
【 那时我坐在篱笆院外搭的小亭里，炉盆里的火早已燃尽，只还有余温。夜雨未能拂散我心中的火，它还是那样炙热，还是在熊熊燃烧着，想是要将我燃烧殆尽。】
【 我原不想做那守株待兔之人，却是兔子安耐不住的出笼了，它奔向郊野，奔现远方。而我没有犹豫，寻着一路马蹄的踪迹，跟随在她的身后。】
【 有一些，仅仅只是有一些，就想这样随着他去流浪。】
我们私奔吧。

【浓雾里现出一点斑白，微如芥子。我警惕地策转回望过去，是阿兄的那匹白鼻騧。】
【夜色没有褪尽，万物被笼罩在一片蓼蓝染就的缥缈之中。阿兄巍峨的高冠、英朗的面庞、他所骑乘的騧儿的鼻与喙，俱被渍染成深深浅浅的，温柔的，冷冽的青。】
【阿兄说话，呼出一息寒冷的云烟，把我慑得一动。我看向他的身后，不可探查，像一只兽张开它好似深渊的巨口。他从那深渊冉冉趋步而来，说的话仿佛是我曾听过的最晦涩难懂，却又最浪漫不拘的越人歌谣。】
阿兄——【我唤他，】我从前总是很欣羡阿兄你们。我镇天在外头流连，手脚仍像是被桎梏住了一般；阿兄终日呆在屋舍中，反而无所拘禁。【被歌谣所摄，乖乖从襟里摸出盗用他人的符传，】我想去赵地、齐地，还想去关外，如今却不知该走哪条阡陌。阿兄呢？

【 我见远山青霭，为他披成衣，而他却在我眼中模糊了模样，像是画工见景即兴的一卷山水，朦胧在梦，寻影觅踪。】
【 我催动着手中缰绳，缓缓的走向他，与他并驾在列，看脚下阡陌长，长到不知道的远方。】
：我说了，私奔。

【摇了摇头，】“山出黄雀亦有罗，雀已高飞奈雀何。”
天地之大，哪里都不属于我。蔡府不是我的，王宅、赵邸……也不是我的。却会是阿兄的。【笑了，笑意里掩藏着叹息，】阿兄也是我的樊笼。【作势鞚马，】我把小白送给你，阿兄放我走罢。往外走也好，往里走也好。雉——【犯讳，易口】小白，也是耿介之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