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形象
【从没想过会置身于这样的境地——和一个男人，抢男人。哪怕他白玉堂从来都是风流天下，可这会儿还跟之前不一样，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反正就是……荒唐。】
【举着筷子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加菜，都不知道吃了点啥。连着在吃完的盘子里夹了四五筷子大葱送进嘴里，也没觉得哪儿不对。突然嘴边出现了一大块鱼肉，愣了愣，看向举着筷子的大耗子，抱歉地笑了笑。】
【他倒是锲而不舍，举着筷子纹丝不动。只得张嘴接了，这才回过神来，又低下头去，不知说什么。】
“猫儿，你的梦想不就是……吃遍天下美食，管遍天下闲事么？吃饭还走神啊？”
【看着他半天，又叹了口气。脑子里全都是那跟自己挺像的小孩儿，也谈不上对不起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恨上自己恨上他。但是自己……除了没死，也已经做到极限了。】
【他又递上来一筷子鱼肉，刺都处理干净了，味道鲜美。这回接得很自觉，没等他催。憋了半天还是耐不住美食的攻击，在他眼神下把心事交代出来】
“玉堂，你……和展景天的事，让我很难堪。”

【十一】迟到的“团圆”
“我知道。”
他的难堪和尴尬自己又怎会不知。从头到尾，他都未做错任何事，如今却陷进这样的境地，若要说……也是因为自己。
桌上摆的满满的都是他爱吃的菜，他却吃得心不在焉。耐心地夹了鱼肉来给他理净送到他嘴边，熟稔得似乎从未与他分开过，以往的三年分别仿佛压根不存在。
熟知他喜欢吃的菜式，亦熟知他的脾气秉性。
“景天是个好孩子。”
“但我和他的关系，是个错误。”
又伸手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到他嘴边，见他不慌不忙把嘴里的鱼肉咽下去，这才接了这一口虾仁，可见是极好吃的，他一双猫眼突然眯起来。
“原先我搞不清楚想不明白，现在我清醒了，便不会让自己错下去。而你……”
挑挑眉，自己对他的了解一如他对自己的了解，他的内心想法自己清楚，自己想说什么，他又何尝不知呢。
索性话锋一转。
“——只负责吃和管闲事就好。”
见他眯着眼用“你把爷当什么人了”的眼神看过来，笑着冲他抬了抬眉。
“如今你不在开封府也是好事，我也算不得开封府中人。若你有想去的地方，我便随你一起，北疆南海，沙漠江南……哪里都行。”
捏了桌上的玉杯斟了半杯酒，抬手微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又端了酒壶为他斟上一杯酒。
“你消失了三年，如今让我找到你，我可赖上你了。”
也不等他回话，就如同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般。端着玉杯微微转头看向窗外。夜色初染，开封城的夜晚如以往每个日子一般热闹非凡，满街都是金黄的灯光和形形色色的行人如织，远处的夜空中有点点的孔明灯渐渐升高飘远。
一千多个日夜中未曾被填满过的地方渐渐被不知名的情绪汹涌着溢满，那种噬骨般的找不到源头的寂寞和孤独随着身边人吃饭的动作逐渐消退，仿佛自己穷尽所有等的……就是这一刻，就是这一天。
眼角余光瞥到他端起杯子来，快手快脚捏着自己的杯子与他的轻轻一撞，冲他一笑。
“猫儿，元宵快乐。”

【十二】
正准备喝茶，那人眼疾手快伸来杯子碰了一下，还念叨着“元宵快乐！”
杯中茶水略微晃动，脆响似在耳边，夹着他恬不知耻的问候，偏觉暖洋洋的。这人惯常傲气，谁的面子也不给，此间却死皮赖脸……气乐了，直想把杯子糊他脸上。
“见着你白玉堂，我一个头比两个大，快乐不了喽！”
没忍住损他一句，倒是真心话。彼此一猫一鼠打开始就闹腾得天翻地覆，好容易不斗了，自己便上了趟冲霄折腾掉了半条命，安稳日子没过上，又给他逮回来，还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他却不以为意，分毫不在乎的样子。又递过来一筷子白嫩嫩的虾仁。动了动鼻子，架不住爱吃，张嘴接了。
“猫儿，你要恼便恼，也不必非要对我笑脸相迎，但该吃就吃，左右是五爷欠了你条命，出钱补偿些好吃好喝不过分吧。”
听起来是蛮合理的……嚼着鲜嫩虾仁，满口上好龙井茶的香气，眯着眼睛瞧他。只见他又凑过来，素来干净的衣裳沾染了糖醋排骨的味道，嬉皮笑脸地递上一筷子鱼肉。
“喂猫不都是这样么，被猫主子挠是常态，肯赏脸吃就成。”
抬脚直接踢在他小腿上，偏装着镇静愉悦认真吃菜的样子，手头不停地往嘴里送菜，还斜着眼睛偷看他表情——公事面前向来严谨，却莫名见了这冤家便暴露本性地活泼，高兴也好恼火也罢，半点气度都没有。
“诶，猫儿，拿我出气，别拿菜出气。吃慢些。仔细呛着撑着！”
“猫儿，喜欢吃的话，陷空岛任你吃，美酒海鲜，五爷给你供一辈子。”
眼角忽有些湿，理智却还没跟上。莫名地抹了一把，才恍惚间意识到什么。突然就明白过来。
往日岁月里他也这么说着，到没什么旁的誓约，只是吃吃喝喝，管管闲事。如今他点破了窗户纸，才觉味道不同。
他白玉堂是真的怕我展昭死了……从那以后，连吃饭都孤零零一个没人陪，没人斗嘴，也没人让他想讨好，没人让他在乎。
该有多难过。

【番外】春风不入门
月自远方来，故人往事归于不见长安。终究不肯痴缠于某处未言明心绪，冲霄死前瞬息爆发情感，无法可想，也不知当如何作想。
时也觉幸甚。捡个便宜儿子算是有了后人，他与玉堂两情相悦，无需更多牵挂。伤后体弱命短，何妨尽兴江湖潇洒一番，念及他人做甚。却深陷囹圄，在他一句话中进退不能。
贪嘴去厨房寻吃食，便见隔壁院子屋檐上两人并肩坐着，一时间刺眼，却不愿挪开目光。有言语随风中传来，他周身气质比往日更清冷沧桑些，便知是醉了。
“你可知过门不入的是什么？”
他坐在檐上。只能瞧见他侧脸轮廓，似是手肘搭在膝头，拎着个酒壶，味道闻着并非梨花白而是自己喜欢的竹叶青。见人目光有些涣散，时而望向远方，时而又看着陈酒。
那边的展景天一脸茫然，扭头看着半醉半醒的人，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喝高了，试探地出口，“大禹治水？？？”
听见这四个字险些笑出声，觉得他说出了自己心声。又怕被发现，做贼似的捂住嘴，却见那耗子也笑了，眼角弧度都温柔起来。此时正有春风吹过，扬起他鬓发衣袍。他声音似叹息，快要融化在风里。
“自他走后，三年春风。”
气息一滞，才觉四肢百骸都酸痛。淹没于不可言说赤血，又纠结于心头芥蒂。造化弄人折，任何一种结局都是折磨。
“白五爷喝多了，景天你带他回去吧。我一会儿交代厨房送醒酒汤去。”
现身同檐上两人问好，轻功掠上将展景天带下来，稳稳落地，尔后作揖。又瞧了眼神志不清的耗子，笑了笑掩饰仓促决定，
“展某叨扰许久，特来告辞，不必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