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术就不提了,这类玩意没啥嚼头。
内圣外王倒是可以聊聊。首先要搞清楚圣和王到底是什么玩意,否者五迷三道说了白说。中国文化的几大基石无非就是儒墨道法,儒墨可以合并同类项,后来的儒释道中的释道也可以合并同类项。那么问题就变得简单了,圣对应哪家,王又是对应哪家。
依我一孔之见,圣对应的是道家,王对应的是儒家。一个人行走人世,须践行兼济天下之抱负,但内心须有田园临泉之超脱。
问题来了,儒是儒道是道,儒道之争还少吗?这岂不是一山藏二虎水兑油?
儒墨是争了两千年的地盘,然而在一个知识分子的整个价值体系中,儒道其实岂止可以调和,简直就是水乳交融。
儒是道德信仰,道是宗教信仰,为什么中国知识分子的信仰就这么暧昧不清呢?说到底,还是由于每一种思想都是有缺陷的,放眼宇内,又有哪种思想真的可以包罗万象涵盖一切,说有那是吹水。
儒以修己为体治人为用,儒是入世的学问,如果中国文化不断地作减法,去掉不那么重要的,减到最后的就剩这根唯一的基石——儒。儒是伦理学问,讲的是义利之辨,儒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你看真儒哪个会把皇帝放眼里,他眼里只有天下苍生。儒之纯粹可以睥睨佛道,斥其贪慕名闻利养。儒太刚猛了。儒从一开始就敬鬼神而远之。儒也讲神道设教,但那是为下等人说法,不信你让一只鬼在孔夫子面前显形问他怕不怕?他如果那天心情不好恐怕敢脱了鞋抽丫的。
可是,正因为儒太刚猛了,在儒家理论当中缺了重要的一环——终极关怀。儒又是柔软的,比墨更柔软,柔软到把关怀都献给了别人,自己不剩一点。儒可以若得其情哀矜勿喜,但儒绝不容自己放过自己。连自己都不肯放过的人,又怎会垂首去形成完备的终极关怀?
所以,儒对生死不愿置评,一旦置评就对其格物致知到治国平天下这整套完备的体系产生悖论。然而,人充其量也只是人,岂止凡夫俗子对生死畏惧,读书人也有畏惧的时候。将生死问题延伸出去,世间上不能把握的岂止生死,还有命运定数等等,宇宙是无限的,人是有限的,当人的有限与宇宙的无限之间产生严重的矛盾,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终极关怀。
故此,圣人尽可以抬头谈天似神似仙,寒门学子也可以低脚下地如乞如丐。中国哪个朝代不是奉行丛林法则,当怀抱澄清天下之心行走于荆棘丛中周围全是揣摩迎合之方消弭弥缝之术,迎来的不是掌声而是暗箭,再强大的内心也会对圣人产生怀疑,你是不是耍我?
现实如此浑浊,此时,在知识分子的内心深处需要构筑一个全新的精神世界,在这个精神世界之内没有倾轧没有逆淘汰,里面有着不受尘世染污的山水田园,累了就在此安住。如来如何善护念?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道家恰好能给予这种关怀,因为他提供了从现实世界到精神世界得以顺利过渡的完备逻辑,首先他从根上回答了生死问题,人何去何从。虽然我不认为先秦老庄能提供终极关怀,但是从汉末佛法西来道家就吸取了佛家的理论,它完备了。
这就是内圣外王的意义所在,入世干的是为生民立命的大事业,出世享的是逍遥莲界的清福,任沧海横流我自斟自饮一盅两件。你可以机关算尽将我玩残,然而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自有归处,夫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儒家有其缺陷,然而执其偏方可成其大,没有儒家,又有谁教晓天下人道德底线与人格理想。没有儒家,哪有中华民族,早给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