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林在前面引路，一路朝东走，不多时只觉得周边的景色有些熟悉起来，展昭抬头，果不其然，只看前面不远处就是春恩楼了，大约还是白天的缘故，没有昨夜的繁华，那一丛迎春花没有了灯光的映照，有些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样子。
“张大人，这……”展昭先停了下来。
张显林有点心虚，但还是殷勤笑道：“咱们辉县就是个边境小城，又穷又破，实在没有像样的地方，唯有这春恩楼……勉强拿得出手，展大人可别嫌弃。”他说完，有些忐忑地站在一边，着实想不出来，这位“包青天”最得力的属下接下来会如何？是一顿呵斥？还是会恼羞成怒挥袖而去？
他这心里正在敲鼓，却听得展昭淡淡笑道：“所谓入乡随俗，今日展昭就客随主便，一起都听从张大人的安排！”
张显林心中大喜：“好啊，我就说展大人是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他引了展昭继续朝前走，那春恩楼里的老鸨子早就候在门口，远远望见他们立刻扑上前殷勤招呼：“两位大人赶紧里面请！各位大人们都等很久了。”
果不其然，春恩楼早就高朋满座，人人笑得客套而恭敬，张显林一一给展昭引荐了一番，基本是这辉县县城有头有脸之人。
好不容易落了座，展昭倒也不见外，自己举了酒杯笑道：“诸位实在是太客气了。”
“早就听说展大人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人奉承道。
“哪里哪里。”展昭笑道：“那都是些虚名。今日到了辉县，才知道此处才是藏龙卧虎啊！”
众人早就听说过种种关于开封府的传说，这场宴席，本以为展昭是绝对不会来，可谁想到他不但来了，还如此客气配合，虽有些意外，但是细细琢磨，人生在世嘛，无非是吃喝玩乐，他们开封府的人也是要吃五谷杂粮的凡人，有不是那不沾烟火气的神仙，怎么可能例外呢？还有人难免有些感概，看来这刚正不阿，清廉如水也不过是虚名而已。
说话间，酒已喝了三巡，众人心中最后一点担心也落了地，这气氛也就活跃起来，张显林招手让一直伺候在一旁的老鸨子过来，低声吩咐了一番。老鸨笑眯眯的点点头，转身去了。不多久，随着脂粉香味进来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顿时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张显林选了两个最娇艳的，推到了展昭的身边：“今晚，你们两个一定要把展大人陪好。”
那两个姑娘立刻娇声道：“展大人……”这一声又娇又糯直教人觉得骨头都要酥了。
展昭却笑笑，站起身来低声道：“张大人，就别让姑娘们过来了。我今天在乱葬岗沾了这一身的尸臭味道，只怕姑娘们受不了。”
他声音虽低，可是众人听来却皆是一惊。在座人人心中不免“咯噔”了一下，有人立刻偷眼看向展昭，却看他依旧笑得和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倒是张显林还沉得住气，笑道：“看不出来，展大人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不过话说回来，展大人今天也是辛苦了。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展大人完全没有必要辛苦这一趟，这于文泽的事情不是明摆着呢吗？”
“哪里哪里！”展昭好脾气地解释道：“张大人说笑了。职责所在，这岁币丢失怎么说也是大事，展昭千里迢迢赶来，总不能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管，将来也不好交待啊！”
张显林看起来有些尴尬：“这岁币丢失下官也一直在侦办，可惜这线索实在太少，实在是难以下手。”
“展某明白。”展昭举了举酒杯：“张大人也算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了，就可惜……那于文泽畏罪自杀竟然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哼！”有人冷哼了一句：“说不定就是他监守自盗！”展昭认出说这话的应该就是县衙的捕快。
有人立刻拉了他一下：“别乱说话，老曹喝多了就爱瞎说。”
“我瞎说，你们知道不知道于大人到任这半年，往这春恩楼里送了多少银子？”那老曹满不在乎地笑道：“肯定就是他串通了飞龙寨那个狗屁寨主，偷了岁币，然后分赃不均，被……”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说什么？”张显林脸上一白，呵斥道：“老曹喝醉了，赶紧扶他下去！”
展昭似乎没有注意，反而笑道：“飞龙寨？又是怎么回事？”
“说来惭愧，这飞龙寨是飞龙山上的一伙土匪强盗，平日里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历任县令也去围剿过，可是这飞龙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所以让他们活到了现在。”
“原来如此。”展昭低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其实老曹这样说也是有根据的。”那位师爷低声道：“岁币丢失的前几天，的确有人看见飞龙寨的盗匪在县城里出现过。紧跟着就出事了。”
展昭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张显林一拍手：“好了，大家都辛苦一天，别说这些事情了，公事留到明天再说，今晚就尽兴喝酒就可以了。”他大概是喝的有点多，自己踉跄着起身走到了老鸨身边：“妈妈今天有点过分了，今天有贵客，你就给我找了些这些庸脂俗粉来？不够意思了啊！去，把梦蝶叫过来！”
老鸨面露为难之色：“这梦蝶姑娘身子有些不适，若是来陪酒，只怕……扰了各位的雅兴！”
展昭站了起来，扶住了摇摇摆摆地张显林：“张大人，不用这样麻烦。咱们来日方长嘛！”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张显林很满意这句话，立刻作罢，自己回到了座位，却看见展昭倒是吩咐了老鸨几句，隐隐听来大概是不要打扰梦蝶姑娘。
张显林暗自冷冷一笑，伸手喝下了自己门前这一杯酒。

这一场酒从下午直喝到了夜半时分，宾主尽欢，十分的和谐。眼看展昭已经有些步履不稳，却执意要回客栈休息，张显林这才派人将他送了回来。
夜已经很深了，四下里早就安静了下来，展昭摇摇晃晃地进了客栈的大门，挥手让送他的人离开。眼看那些人去的远了，他方才站直了身子，揉揉有些发胀的额角，轻轻叹了口气，今天这个下午，竟然比他连夜赶了三天的路还要辛苦。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忍不住皱皱眉头，身上本来就沾染了恶臭，如今又加上了酒味，就连自己都觉得十分的难闻。他想了想，还是拐进了后院。
说是这东来客栈的后院，其实已经算是出了客栈，到了大山边上，只看几个池子依着山势而建，这就是他们的温泉池，虽然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是有了山势的阻挡，又植有灌木花草，巧妙地被分成几个区域。
只不过现在天色已晚，这边境小城昼夜温度又相差极大，室外十分的寒冷，所以温泉池里早就没有了客人。
四下里漆黑一片，许是怕有人晚间跌落池中，温泉池旁的小径上点了几盏小灯发出幽幽的光芒，勉强可以照个路。展昭一直顺着路朝里面走，几乎到了尽头，才发现巨石后还藏着一个不大的小池子，借着昏暗的灯光望去，只看路边的石头上刻着“桃花泉”三个大字。
展昭这才看清池子边上居然有个桃树，正是花期时节，满树桃花挤挤挨挨，满树芬芳。有些花已经开到了尽处，三三两两的花瓣掉入池中，漂浮在水面上，想必这就是此泉得名的由来。
这里倒是十分僻静，他伸手试了试水温，的确刚刚好。他立刻脱去外衣，坐在池中，温热的泉水刚刚沁过他的胸膛，这样的温暖只让人浑身舒畅。
他忍不住靠在池边岩石的暗影里，放松了身体，也让自己稍稍松了口气，从接到消息到今天，这一路的马不停蹄，他的确是累坏了。今晚又和那些人多喝了几杯，只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不过付出还是有所收获的，今晚大家喝的痛快，自然就有些管不住嘴的，不过他需要好好想想，那些话是无意，那些话又是有意的。
他慢慢将这几天的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觉间，竟然有些困倦起来。他干脆倚着石头，索性闭上了眼睛。可惜梦中也没有安静，一会儿是于文泽铁青色的脸，一会儿就有梦蝶含着眼泪的眼睛。
“哗啦”一声轻响，似乎有东西也进了池中，他立刻惊醒过来，迅速睁开眼睛，却没有动，只是稳稳心神，坐直了身体，巨阙就躺在他的身边，散发着沉稳而内敛气息。
月色下，本来平静的水面起了层层涟漪，有人背着光缓缓地走了过来，月色迷离，灯火昏暗，他可能是没有发现在石头后有人，还是尽量朝池子的深处走着。
眼见来人如此，展昭只能轻轻咳了一声证明自己的存在，谁想到，这一声清咳却引得那人“哎呦”一声惨叫，紧跟着“噗通”一声那人竟然迅速地坐进水里，只露出了脑袋和他面面相觑。那人显然此时才看清是他，立即有些气急败坏起来，怒吼道：“你你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躲在这里做什么？”竟是那白玉堂！

我写完，突然觉得和迪士尼《花木兰》有个场景还挺像，不知道有没有木须来客串一下

展昭也觉得自己额角抽了抽，可还是淡定的笑了笑：“白兄不是也大半夜不睡觉的跑来这里了吗？”他嘴里说着话，手轻轻一抬，似乎是不经意般已经顺手将自己身边的油灯熄灭了，顿时四周更是一片黑暗。
“你！要干什么？”白玉堂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把灯熄了做什么？”
“咦，白兄原来喜欢亮的吗？”展昭轻轻笑道：“若是喜欢，我可以把灯点……”
“不用！”白玉堂厉声打断他的话，黑暗中，也能感觉到白玉堂似乎蹲着后退了两步，可惜他不退还好，这一退反而从岩石的阴影中退到了月光下，虽然月色昏暗，可是也能看清他身上的白里衣在水下漂浮着。白玉堂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更觉得尴尬，只能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展昭却打了个哈欠：“不过，我也泡好了，回房间去了，就不耽误白兄。”
白玉堂立刻低下头，瞧他的模样似乎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对对对，时间也不早了，展兄赶紧去休息吧！”
只听水声哗啦，白玉堂虽然尽量低着脑袋，可是余光也能看见暗影中的展昭背过身去，从水里站了起来，他赶紧把头埋得更低一点，不敢再看，可是却并没有听见他上岸的声音。白玉堂难免有些着急，他微微抬起眼睛偷偷望去，却只看一道蓝影向自己扑了过来，他来不及反应，已经被那件蓝衣兜头包了个严严实实，耳边只听展昭低声道：“上岸！”
白玉堂的武功自然也不是用来看的，他心知可能有变，立刻裹紧那件蓝衣，一转身就跃上了岸边，似乎就在他身后“轰”的一声巨响，温泉水瞬间喷射了出来，巨大的冲击力让刚刚落地的白玉堂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幸亏有只大手已经拉住了他：“小心！”正是展昭。
不等他说话，展昭立即顺手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背后，巨阙已经出鞘：“霹雳火？想不到西夏一品堂如今也做些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黑暗中，有人狞笑着撇着生硬的官话笑道：“南侠展昭果然不同凡响。只是可惜这霹雳火却不是次次都有运气躲得过的。”
“我有没有运气，是我的事情。只是……”展昭冷笑道：“这里是我大宋的境地，却由不得你撒野。”只听巨阙一声轻吟，他已经向着暗处而去。
夜色太黑，白玉堂根本看不清袭击他们人的样子，只能隐约看出是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看见展昭已经和那大汉缠斗在一起。很明显那大汉身形迟钝，可是出拳狠辣，想来是天生神力，却轻功不足。展昭迅速占了上风，只听得“当”的一声轻响，那大汉被巨阙刺中了肩膀，闷哼了一声，后退了两步。东来客栈的人也被惊动了，顿时乱成一团，只看各个房间的灯烛都被点亮。
白玉堂这才看见来者虽然蒙着脸，可是身材又高又壮，如同一座铁塔，实在不像是中原人的模样。
那大汉眼见偷袭不成，自己反而被刺中，更是无心恋战，顺势后退，手已经入怀。白玉堂一眼看见，急道：“小心霹雳火！”他话音未落，那大汉手一抬，已经朝着展昭扔出了一物，正是那霹雳火的弹药。
展昭自然知道霹雳火的威力，肯定不会硬拼，只是他若躲过，只怕这霹雳火爆炸的威力不会太小。他一手握紧巨阙，剑尖一挑，打算用巧劲改变弹药的去势。只是，却听得“嘭”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一物打中了霹雳火弹药，这力量拿捏的刚刚好，并没有损伤弹药，只是带偏了它，只看那霹雳火弹药瞬间飞入温泉池中，“轰”的一声，溅起了一丈高的水花，威力虽大，可是却没有伤及无辜。
不过这点时间对于那大汉来说已经足够，他虽然轻功不算多精妙，可是一个纵身已经跃入了黑暗中，消失了。
展昭还剑入鞘，白玉堂已经跑了过来：“没事吧？”
“还好。”展昭回头，只看他裹着自己的衣服，可是匆忙之中还是赤着一双脚踩在浅草中，更显得白皙。展昭立刻回过头：“只是叫他跑了。”
“哎呀，他有霹雳火，不能硬拼的。”突遭偷袭，纵是白玉堂也难免有些惊慌失措：“真是一品堂的人吗？”
展昭刚想说话，却听得有人大声叫道：“玉堂，展兄？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急急忙忙而来的自然是那朱一龙。
白玉堂脸色一白，竟然慌了手脚，一时只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展昭低声道：“顺着池子走！”他话音未落已经迎着朱一龙而去：“朱兄！”
白玉堂立刻明白过来，也顾不上池子边有刚才爆炸留下的碎石了，只管裹紧了衣服顺着温泉池一路小跑。只听身后朱一龙叫道：“那不是玉堂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展昭慢悠悠地笑道：“是他，不过刚才我们遇到了强盗的袭击，一番恶斗，外面还是挺冷，所以白兄急着回房间换衣服。”
这么点功夫，白玉堂已经跑到了池子的对面，立刻笑道：“对，我就失陪了。”
“可是，这么晚，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朱一龙一挑眉头，饶有兴趣地问道。
“朱兄，难道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要查出究竟是哪些强盗袭击了我们吗？”展昭倒是不卑不亢，从容淡定。
“强盗？”朱一龙更有兴趣了：“什么强盗？”
“展某听说这里有个飞龙寨，那里可是个土匪窝子啊！”
朱一龙一拍手：“哎呀，这可是真的唉，据说那飞龙寨的土匪各个身怀绝技，展大侠，你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
展昭笑笑：“这展昭就不知了。”

白玉堂已经冲到了自己放衣服的地方，他迅速穿好了鞋子，将自己的衣服抱在了胸前。东来客栈的老板已经哭天喊地的冲过来，好在这几口温泉池也不算损毁严重，但一时也无法再用，不由心痛不已，哪里还顾得上他。
住客们只听得巨响，也不知道后院出了什么事情，更是不敢过来。所以虽然到处烛火都点亮，可到处也在无他人。
白玉堂暗暗舒了一口气，正要走，却听得身后朱一龙笑道：“什么强盗我老朱不可知道，不过江湖上都说这猫鼠为了名号之争，视同水火。到了今日我方知原来是猫鼠交好，如同一家。”

朱一龙语调虽然不算轻佻，可是这话怎么听起来都不算的多顺耳。展昭倒也是不急不躁，反而笑道：“展某只知道朱兄是生意人，却没想到朱兄对江湖上的事情竟然还这样关心？”
“人在江湖漂，难免知道这么一二。”朱一龙满不在乎的哈哈笑道，并且话音一转：“不过，玉堂怕冷，急着回房间，难道展兄就不怕冷吗？”他一面说着，一面斜着眼瞥着展昭，更是笑得古怪。
夜色幽冷，展昭只着了沁了水的单衣，湿衣全贴在身上，的确看起来就有几分狼狈。展昭不在意地笑笑：“还好，刚才与人交了手，倒还不觉得。”他的话音未落，只看朱一龙已经迅速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搭在展昭的肩上：“夜凉了，展兄还是要保重！”
展昭竟然也没有躲闪，反而淡定一笑：“多谢朱兄。”然后还剑入鞘：“那就失陪了。”
朱一龙倒也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快去换衣服吧。”
展昭拱拱手，朝着房间而去。朱一龙笑着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灯火之处，不知为何那丝微笑渐渐消失了。他回过头看着有些混乱的温泉池，冷笑一声：“御猫展昭！咱们慢慢走着瞧！”
白玉堂一路疾驰，几乎要将毕生的轻功此刻发挥到极致，好在这一路还算顺利，再没有遇见任何人。等一头冲进房间，关上房门，还只觉的自己一颗心“噗通噗通”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衣服扔到了一边，伸手将披着衣服拉了下来，只看湿漉漉的衣服果然紧紧贴着身上，“他”的身材很好，此刻更是显露无疑……可是，这会“他”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是不是傻啊，臭就臭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去泡什么温泉……”
“他”赌气似的一屁股做到了一旁的桌子旁，铜镜里正倒影着“他”惊慌又有些沮丧的脸，只看镜中之人头发也松散了，有几缕湿哒哒的贴在脸上，不知是因为惊慌还是冷，双颊绯红，“他”叹了口气，对着镜中人叹息道：“丁月华，你完蛋了，五哥要是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会疯的！”她有些泄气地伏在桌子上：“天啊，我要不要杀人灭口啊！”
只可惜，这个念头她也只能想想而已，那一阵子沮丧的心情熬过之后，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得要面对。她定定神，先赶紧换了干净的衣服，好不容易收拾利落，却一眼看见她扔到一边的那件蓝色的衣服，这是展昭的衣服，刚才遇到袭击时……
她莫名慌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努力给自己点勇气：“刚才那么乱，他肯定什么也没有看见的，对……”可惜这些念头连自己都觉得不靠谱，他是故意熄了灯，打斗前先将衣服给了她……她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这只狡猾的御猫原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可是他一直没有点破，就等着她自己露馅那一刻。
她又气又急狠狠踢了一脚桌子，可是却不小心碰到了脚踝处，疼的她一咧嘴，却听得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一下：“玉堂……你没事吧？”正是那朱一龙的声音。
她满腔怒火正没地方发作，低声喝道：“大晚上你不睡觉，转悠什么呢？”
朱一龙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没事就好。”他拖着脚步，“吧嗒吧嗒”走到了隔壁，又敲了敲门：“展兄，开门啊！”
她一愣，却听得朱一龙痞痞地笑道：“展兄，客栈就剩这一间房了，今晚说什么咱们两个都要挤一挤了。”
隔壁门“吱”的一声开了，有人似乎走了出来：“朱兄。”正是展昭。
朱一龙似乎后退了两步：“呦，展兄，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去哪里啊？”
“朱兄今晚还能睡得着吗？”展昭反问道，他似乎对和朱一龙“挤一挤”的事情并没有太多惊讶，反而甚是心平气和。
“睡得着，绝对睡得着。”朱一龙笑道：“尤其是还有展兄陪着。”
“可惜，展昭今晚估计是无法入睡，只怕扰了朱兄的好梦，所以还是打算出去走走。”说话间，只听得展昭的脚步声朝着楼梯而去。
朱一龙似乎站在楼栏杆处很久，半响才听得隔壁的门轻轻关了起来。虽然后院还是一片混乱，可是此刻，这两间房间是安静了下来。

已是午夜时分，尤其是这样一个边境小城，早就人迹罕至了，展昭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追踪片刻，可惜，那一品堂的杀手留下的痕迹已经不可寻找了。
他直起身来，望向那一片被黑暗笼罩着的低矮的房屋，心中竟有些不知道是何种滋味，一品堂究竟来了多少人？他们又会藏身在何处？这些，他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和岁币的丢失有关系呢？他更无法猜测。唯一清楚地是，事发到现在，衙门里的人根本没有出现。
一时间，各种猜测涌上心头，让他乱糟糟地也理不清头绪来。
“辉县也有些党项人定居，这一带都是他们聚居点，想在这里找到那个一品堂的高手，几乎是大海捞针一般。”有人在他身后低声道，展昭并没有回头，似乎早就想到他一定会跟来：“没想到白兄对这里竟然这样熟悉。”
“小时候，随着爹娘在这里生活过好一阵子，所以还算了解。”白玉堂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也望向不远处：“我记得那边有家牛肉汤店，味道还不错！”
“爹娘？”展昭微微侧头有些玩味地望着他。
白玉堂叹了口气，回头望向他：“闹了这么半天，我知道你早看出来了，所以我就不瞒你了，我不是白玉堂，我叫丁月华。”
展昭虽然早就知道她并不是那锦毛鼠白玉堂，却也没想到她这样大方地承认自己的身份。只听她低声道：“白五哥去了大理，我一时也找不到他的下落，为了方便查案，我便假借了他的身份。”
展昭低声道：“原来是丁姑娘啊！真是失敬啊！”
“既是这般，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展大人，你真觉得岁币是于文泽监守自盗，然后他畏罪自尽的吗？”
“展昭办案只认证据，从来没有‘觉得’二字。”
“好，那他监守自盗的证据又在哪里？丢失的岁币又在哪里？”丁月华追问道：“直到现在，也并没有一样证据可以证明他的罪名。”
展昭并没有和她争辩，只是现在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是现在这些所谓“证人”的证词对于于文泽却很不利。
沉默中，只听得不远处有更夫轻轻敲了四下竹棒，竟然不觉间已是四更天了。
“七天前，就在这个时辰，于文泽在县衙自缢身亡。”丁月华突然低声叹道：“今天正是他的头七。”不知为何她的语气中竟有几分伤感。
“头七？”展昭低声道：“既是这样，反正今夜看样子你我也无法休息了，不如去县衙看看。”
“去县衙看看？”
“姑娘难道没有听说过鬼魂可是会在这一天回到他住过的地方，说不定咱们还能遇见，听听看他会说些什么?”
丁月华皱皱眉头：“你没玩笑吧？”
“姑娘难道忘记了，展昭是开封府的护卫，传说中这包大人可是‘日审阳夜断阴’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丁月华低声道：“你如今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还愿意和我联手吗？”
展昭笑道：“你我不是早就说好了，将来还要平分赏银，难道姑娘不愿意认账了吗？”
“你？”
展昭敛去笑意：“姑娘也知道此地虽然表面平静，实际却暗潮汹涌，不瞒姑娘，展昭也需要姑娘的帮忙。”

这正是一夜之中最黑暗的时刻，四下寂静，夜色笼罩着人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天地万物都沉沉睡去似乎再也不会有醒来的一刻。
县衙内也是一片死寂，唯有长廊上零零散散点着几个白色灯笼随着风左右摇晃，更显的凄清。东厢房那几间房间更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门上白色的封条即便是在夜里都让人触目惊心。那就是于文泽的房间，也是他自缢身死之处。
巡夜的老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却听得身边的小周有些颤抖的声音：“老哥，今晚可是于大人的‘头七’，我有点害怕，你怕不？”
老杨虽然也有些胆战心惊，可是还是强撑着，壮着胆子道：“怕什么，咱们和于大人又没有仇，他……他不会来害我们的。”
小周急忙对着虚空拜了拜：“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老杨恨恨地骂道：“这帮***，就是欺负咱们两个老实好说话，偏偏安排今晚咱们两个巡夜。他们肯定是做贼心虚，说不定，于大人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小周更加惊慌失措，恨不得立刻去捂上他的嘴：“你疯了？曹大年那人心狠手辣的……”
“哼！你害怕那个***，我老杨不怕。于大人虽然来得时间不长，可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得，谁不知道他是个好官啊，可惜啊，好人命不长！”
“你也知道好人命不长啊！”小周低声道：“杨大哥，听兄弟一声劝，管住嘴，别乱说话，咱们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别最后跟于大人一样死的不明不白的。”
老杨叹息了一声，似乎也无法辩驳，只能沉默。半响，他突然低声道：“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没有鬼？”
“这谁知道啊？”小周缩了缩脖子，小心地看了下四周，四下还是一片死寂，只看院中种植了不少的树木，如今天气还很寒冷，草木还未发芽，只是那些光秃秃的树杈在夜色中看起来如同舞动着手臂的恶魔，更让人胆战心惊。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可知道，今天来的那个官是谁啊？那是开封府的展大人，都说那个包大人‘日审阳夜断阴’，他们肯定知道这些事，我可听说，展大人专门出了银子说要做法事，超度亡灵。”
老杨惊讶道：“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看那展大人肯定是能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所以才这般的！”
老杨也有些胆怯起来，可还是对着虚空拱手拜了拜：“于大人，你若真的在天有灵，就去找那些坏人，莫要放过那些害你的人！”
“哎呀，别说了，赶紧走，转了这一圈儿，好去睡觉！”小周拉着他走了几步，却突然惊讶道：“这是什么味道？”
老杨闻了闻：“好像……好像谁在烧纸！”话音未落，他就看见在院子的台阶处有一堆燃过的灰烬，那些灰烬被风一吹，可也有那么夹杂着火星的的残片被风卷着打着旋慢慢的飞舞着。
二人只觉得寒毛都要竖了起来，他们一直在转悠，什么时候有人在这里烧过了纸钱他们竟然全然无知。
“啊，那里！”小周失声叫道，老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一点点火光在空中打了个转，却突然消失在黑暗中，长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摇摆，突然，一个灯笼连着一个灯笼，灯火次第的熄灭了，就如同有人在半空中依次吹熄了火烛。
二人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只恨不得多生出几只脚来，哪敢回头看上一看，所以也就根本没有看见一个白影轻盈地从屋顶一跃而下。

那白影也不停留，几步已经冲上了东厢房的台阶，伸手一推，那封条就掉落了下来，看样子早就被人揭了下来，那人并不意外，立刻进了房间，并且回手关上了门：“怎么样，可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正是那丁月华。
暗影中走出一人长身玉立，身姿挺拔，正是展昭：“已经被人翻找过，没有什么了。”
丁月华借着微弱的光线望去，这间房间内甚是简陋，除了这些床、书桌、书柜之类必要的家具之外，再无其他，勉强维持着一个有些穷困的单身男子最日常的使用。
现场还维持着出事时候的状态。一个圆凳翻倒在一旁，抬头望去，在圆凳的上方，一截麻绳牢牢地绑着房梁之上，却被人用刀子割断了，绳头松散了，黑暗中竟有几分张牙舞爪的感觉。
展昭低声道：“窗户没有损伤，只有这门拴是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撞断的。”
“这应该就是墨竹当时为了救人，强行进入房间撞开的。”丁月华皱皱眉头：“难道我们真的是来晚了吗？”
展昭没有回答，二人都沉默了下来，只能听见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呼啸着，一次次的冲撞着窗户，似乎有人在用力的推着窗户，可惜却始终不能进来。
“走吧！这里应该没有什么了。”展昭低声道。
二人刚要转身，却听得听得“嘭”的一声，窗户竟然被风吹开了，那风横冲直撞地进入了房间，将书桌上的纸张全被卷了起来，散落了一地，更是夹杂着西北风特有的冷冽，让人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二人不由朝外望去可惜外面光线幽暗，看不出什么，只能听见风掠过树枝发出“呜呜”的呜咽声，就仿佛有人在黑暗中压抑着哭泣着一般。
丁月华突然想起那巡夜小衙役的话，心中暗暗道：“难道你真的知道我来了，想要告诉我些什么吗？”可惜只有北风呼啸，再无其他。
展昭立刻俯身去捡拾那些纸张，谁知道有那么一张纸随着风，摇摇摆摆地飞进了床下。他只能弯腰望向床低下，却不由低声道：“那是什么？”
丁月华也急忙俯下身子去看，只看在床底深处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他立刻用宝剑小心地将它勾了出来，借着微弱的光线望去，竟然是条绣着合欢花的手帕，只看在手帕的下端用金线绣着两个小字：“乐仪”。
二人不由对视了一下，这“乐仪”又是谁呢？不过此时却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丁月华立刻将手帕收好，展昭低声道：“这手帕看起来干净的很，应该掉在此处的时间并不长。”
丁月华正要说什么，身边之人却突然站起，并且伸手将她拉入了暗影中。她立刻屏住呼吸，不知何时外面的风已经停了，万籁俱静，一片黑暗。
丁月华只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不由地牢牢捏住自己的宝剑，须臾，只听得，“喵呜”一声，一对碧绿的光亮跃上了对面的树枝，直直地看向房间，可很快，那光亮闪了几闪，跳上了围墙，扬长而去。
丁月华不由松了口气：“是猫？”
展昭走到了窗口，只看夜色幽深，还几乎见不到黎明的曙光，他叹了口气：“也许是狼！”

夜色沉沉，唯有天边微微露出了一丝光亮，长夜将尽，曙光似乎就在眼前，可是很多人却永远都见不到这丝曙光了。
丁月华看了看前面不紧不慢走着的那个人，突然紧走了两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展昭抬头看看天色：“时辰尚早，抓紧时间，还可以回客栈小睡一会儿？”
“睡觉？”丁月华奇道：“你还要去睡觉？”
展昭揉揉自己的额角：“有何不可？反正此刻你也不能冲进县衙把张大人从被窝里拉出来，让他跟着咱们去看银库吧?”
这话的确没有错，丁月华也只能作罢，低头走了两步，却听得身后的展昭低声道：“丁姑娘，不过展某还有两件事想问问姑娘。”
丁月华回头：“你问吧，但是我也可以不回答，对吧？”
“也好。”展昭笑着点点头：“一，姑娘是如何认识朱一龙的？”
“这个啊……”丁月华眼珠一转：“我在路上遇见的。”
“路上遇见的？”展昭一愣。
“对啊，我在赶来的路上‘碰巧’遇上，我仓促之间又没有帮手，所以只有认下这个朋友。”
“哦，原来如此。”
“那就问第二个问题吧？”丁月华手一指：“前面就是东来客栈了，我也觉得折腾了这一夜，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展昭笑笑，低声道：“丁姑娘是认识于文泽于大人的，你遇到展昭，愿意和展昭结为同盟，也不只是冲着展昭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的身份而来的，对不对？”
丁月华脸色一僵，可很快她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也毫不避讳地望向展昭：“那展大人呢？你口口声声说和于大人几分渊源，这几分到底是多深的交情？你愿意和我联手，难道真的是为了分那五千两银子吗？”
“分银子自然是真的。”展昭倒是很坦然：“展昭的确需要这五千两。”
“那即是这般，展大人问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丁月华低声道：“故人已逝，你我能做的也只有找到事情的真相而已。”
“如此甚好！”展昭点点头。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东来客栈，天色稍早，整个客栈还是一片寂静，二人沉默着上了二楼，互相拱手施礼，各自回了房间。
展昭自己带上了房门，只听得房间内鼾声如雷，朱一龙赤着上半身拥着被子睡得很是香甜。这虽然是天字号房间，但也甚是简陋，除了这张大床之外，只有两把椅子靠在墙角。展昭静默了片刻，眼前之人睡得很沉，让他突然有了个想法，若是此刻把这人扔进黄河，不知道会不会惊了他的睡眠呢？
可惜他一念还未转过，那睡熟之人仿佛有了感应，竟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低声道：“展兄，你才回来啊！”
展昭笑道：“的确是有点晚了？是不是吵到朱兄了？”
朱一龙打了个哈欠：“没事，没事。我老朱一向睡得死，也睡得快。”
展昭瞥了一眼朱一龙扔在床边的鞋子，只看鞋底占着的黄泥上还有片小小的落叶。他回过头笑道：“朱兄大概是累了，县衙的后院树下的淤泥也是该清理一下了？”
“县衙？”朱一龙睡眼惺忪望向他，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困死了。赶紧睡吧？”他一面说着一面裹紧了被子，不过还是朝着墙挪了挪，竟然让出了一大片空地：“睡吧！睡吧！”
展昭微微停顿了一下，还是和衣躺了下来。朱一龙倒是睡得十分规矩，紧贴着墙，鼾声此起彼伏。展昭似乎也疲倦至极，自己翻了个身，面向外，也阖上了眼睛。
安静中，只看看似熟睡的朱一龙，嘴边突然露出了一个冷笑，他迅速的一翻身，左腿就朝着展昭压了过去。他的动作又快又稳，二人相距的又是如此之近，展昭根本没有地方可以闪躲。可是这一腿压了下来，却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之中，朱一龙回头望去，只看展昭的巨阙并未出鞘，却不知何时从哪里冒出来，凭空牢牢接下了这一招。展昭也没有回头只是低声笑道：“没想到朱兄这样大的人，睡觉竟然还如此不老实？”
朱一龙倒是处变不惊，大声地打了个哈欠：“我老朱一向睡相不好，展兄还要多包涵。”
“好说！”巨阙瞬间撤了回去，朱一龙也缩回了自己的腿：“真是奇怪，咱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展兄还不舍得脱了衣服吗？”
“哪里哪里？展某就是担心这天气寒冷，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要去窗外查看，这天寒地冻的来不及穿衣服该怎么办？”
“展兄多虑了吧？”朱一龙没心没肺地笑道：“这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展昭似乎睡着了，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朱一龙冷笑了一下：“要不然这样，我帮展兄把衣服脱下来！”话音未落，他已经从床上跃起，一招灵蛇出动，直逼展昭的后心，
丁月华亦是和衣而卧，可是此刻她怎么可能睡得着？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只听得隔壁传来了展昭说话声，紧跟着就听见隔壁似乎是交上了手。
她毫不犹豫，一手提了湛卢，几步冲出房间，一脚踹了下去，只听得“嘭”的一声，那房门就被她踢飞了，却一眼看见赤luo着上身的朱一龙，被展昭锁住了喉咙，正牢牢压在床上！

“呃，你们？！”这场景实在是诡异的紧，丁月华完全没有这种心理准备，自然僵在那里，好在她也算反应迅速，她眨了眨眼睛，立刻用手遮脸，假装清咳了两声：“咳咳，打扰了，你们继续哈！”她说着回头就走，竟然还想着顺手把门关上，好在，这两扇门虽然被她踹开，可勉强还能使用。
“既然都过来了，干脆就一起喝杯茶吧？”展昭倒是神态自若，轻轻松开了朱一龙，直起身子，还拍了拍自己的衣襟，起身走到了桌边：“都过来坐吧，还有事情和你们两个商量。”丁月华想了想，关好房门，自己回身坐到了桌边。
唯有朱一龙一脸的悲愤欲绝，用手按住自己胸前几乎掉落的被子，几乎是惨呼道：“玉堂……我是清白的。”
丁月华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啰嗦什么，赶紧起来！”
朱一龙虽有些不情愿，可还是披上衣服坐在了桌子边：“展兄，那个……”
“朱寨主功夫不错，看来应该是师承昆仑一脉。”展昭打断他的话，低声道：“不过，朱寨主的暗器手法更是高超，昨晚还得多谢朱兄出手相助！”
朱一龙微微一愣，可随即轻松笑道：“展大人的眼力倒是不错，不过，即便你也不要误会，我出手，是看不惯那些党项蛮子，倒是还没有想救展大人的意思。”他没有狡辩，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朱一龙正是飞龙寨做第一把交椅的大寨主
丁月华环着手笑道：“朱寨主，这可是他自己看出来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不管玉堂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朱一龙立刻笑道。
丁月华皱皱眉：“您能别一口一个玉堂的叫吗？听起来……”
“我的姑奶奶，你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你让我怎么称呼你呢？”朱一龙扁扁嘴很是不忿。
“你……”丁月华皱眉道：“你知道我是……”
“看这里！”朱一龙指指自己的眼睛：“这叫眼睛，不是用来出气的，不过……”他语调一转：“不管玉堂是男是女，我都不嫌弃你！”
丁月华搓搓胳膊：“你能正常说话吗？行了，我叫丁月华……”
“月……”
“打住！”丁月华一声怒喝：“别叫我名字，以后直接叫我小丁，我叫你老朱，可以吧？”
“甚好！”朱一龙立刻眉开眼笑：“小丁，我得解释一句，你今天看见的……”
“两位相识的时间够了吗？”展昭笑道：“如果够了，展昭也有一件事想告诉二位。”
朱一龙撇撇嘴，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展昭微微一沉吟，低声道：“其实展某此次来，并不是带着朝廷旨意来查案的。”
“什么？”丁月华惊讶道。
“开封府包大人并不是此次查案的钦差，开封府的人甚至不知道展昭此刻身在此处。”展昭低声道：“此次彻查此案的钦差是襄阳王世子——赵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他就会赶到这里，而且县衙的人最迟今天下午就会得到消息。”
“你不会是个冒名顶替的吧？”朱一龙立刻急道。
“哦，”展昭不由笑道：“难道朱寨主希望展昭是官吗？”
丁月华低声道：“你疯了吗？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无妨，丁姑娘不是已经答应要将赏银的一半分给展昭吗？”展昭倒是笑的很轻松：“就算展昭不能做官，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简直是不可理喻。”丁月华暗暗道。
展昭只当自己没有听见，低声道：“所以展昭能用这四品带刀护卫身份的时间并不多，今天我们得做两件事。”
“等一下！”朱一龙立刻反映过来：“小丁和你结盟不假，可是我老朱为什么也得听你的安排呢？”
展昭淡淡一笑：“展某可听说，县衙把岁币丢失的事情都推到了飞龙寨的身上，朱寨主不惜冒着危险来这辉县县城，不就为此事吗？”
朱一龙斜眼看了看他，嘴里也不省事：“这些狗官，这黑锅就这样扣在老子的脑袋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想必朱寨主也并不是没有打过岁币的主意吧？”展昭轻叹了一声，笑道：“可惜动作慢了些，在你动手之前，岁币就已经丢失了。”
“你？”朱一龙眼睛在展昭身上狠狠瞪了几眼：“你到底是猫还是只狐狸啊？”
展昭倒也不在乎，只是低声道：“怎么样，合作还是不合作？”
朱一龙抬抬眉毛：“合作，当然合作，展大人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啊！”

“你赶紧说吧，都要做什么？”丁月华有些不耐烦起来。
展昭笑道：“那展某就直说了。如今这辉县县城里不止我们在找岁币，时间拖得越久，闻讯而来的人会越多，这岁币就更不好找，这个就不需要展某多言了吧？”
朱一龙点点头：“展兄果然是好眼力，这辉县现在至少有五六路人马在找岁币！”
“那好，今天有两件事，一是要去县衙看看出事的银库有什么异样，二就是要查到那条手帕的主人。”
丁月华瞥了他一眼，目光流转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朱一龙，终是从怀中掏出了那条手帕：“查这个有意义？”
展昭并没有回答，倒是朱一龙拿了过来放在鼻下细细嗅了嗅：“有股子胭脂的甜香，应该是哪位姑娘的？不过这‘乐仪’是谁啊？”
展昭低声道：“这手帕应该是于大人珍藏在枕边，却不知为何落在床下，如果如朱兄所说，这东西的主人应该是位女子……那这女子又会是谁？”
“梦蝶？”丁月华低声道，她接过朱一龙手上的手帕：“我虽然只见过梦蝶两次，但是依稀记得她手上的手帕料子和这块到挺像的，不过据她所说，他们二人之间，于大人是痴恋与她，就算珍藏她一块手帕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展大人说要查，自然有他的道理。”朱一龙立刻笑道：“我看这样，时间急迫，我和小丁去银库，展兄是春恩楼找梦蝶。”
“朱兄和展昭不谋而合。”展昭已经起身，掏出了一块令牌：“你们带着它就说是展昭的部下，县衙的人就会带你们过去。”
朱一龙顺手接了过来：“没问题。”然后拉了一下丁月华的衣服：“咱们走吧，也让展兄准备一下，好去春恩楼。”
丁月华只能起身，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朱一龙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敛去笑意，一脸正经地低声道：“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以任何借口去春恩楼的。”
“你会不会是想多了？你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丁月华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朱一龙也不在意，仍然极为认真地低声道：“现在是没有关系，那将来……”
“别说将来了。”丁月华打断他的话：“不过现在啊，倒还就是展昭去最合适。”
“什么？”
“你不想想，我们不管谁去，一二百两银子总得花吧，他去，一两银子也不用！这个账总是算得清吧？”丁月华哈哈一笑，走到了前面：“饿了，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吧！”
朱一龙抬了抬眉头，回头望向展昭的房间：“也不知这‘美人计’，谁是美人，谁又中了计啊！”
展昭到达春恩楼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安静，这也是应该的，这里本来就是个夜里热闹，白天冷清之地。几个下人正睡眼惺忪的收拾着一片狼藉，眼见的展昭进来，有眼尖的自然认出这是昨天张大人盛情招待的客人，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这位大人，你怎么来的这样早，姑娘们可能还没起来呢！”
“你们忙吧，我要找……”只听得隐隐一阵古琴声幽幽传了过来，展昭笑道：“看来我要找的人，已经起来了。”
他顺着声音一路走了过去，在梦蝶的门前停了下来，轻轻敲了两下，琴声戛然而止，有人从里面低声道：“是谁？”话音未落，门已经轻轻打开了。只看她还是一身素衣，未施脂粉，可唯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瞬间有了光彩：“展大人？你……你怎么会过来？”
展昭笑道：“还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梦蝶姑娘，所以展昭冒昧来打扰了。”
“快请进来吧！”梦蝶赶紧让到了一边，又叫道：“王妈，赶紧去烧了水来泡茶。”
一阵忙乱后，展昭总算是坐定，梦蝶已经捧了茶壶，倒了茶：“这是旧年我收的梅花上的雪水，不知合不合展大人的口味！”
“姑娘客气了。”展昭笑着抿了一口，甘甜清香：“可惜展昭并不通茶艺，这样珍贵的水到了展昭这里倒成了解渴的蠢物，真是可惜了。”
“展大人又在说笑了。”梦蝶低声道：“这水不就是用来喝的吗？哪里还分是雪水还是泉水。”
说话间王妈早就端了各色的点心来，满满摆了一桌子。
展昭笑道：“姑娘的点心做的很好，我的两个同伴倒是很喜欢。”
梦蝶笑了笑：“说起同伴，今天怎么没见那位姑娘和你一起过来呢？”展昭不用想也知道她说的是丁月华，便笑道：“小妹顽皮，就喜欢扮了男装四处溜达，到让姑娘见笑了。”
“小妹？”
“对，我这小妹，一贯的贪玩，也不知轻重，要是得罪了姑娘，展昭……”
“不不，展大人客气了，只是……”梦蝶的笑容淡去：“只是我很羡慕她罢了。”
“哦？”展昭好奇道：“姑娘为何会羡慕她？”
“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由着性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些也都罢了。难得的是……”梦蝶语气越来越悲哀：“唉，哪里像我，沦落在这不见天日之地，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展昭微微侧头：“梦蝶姑娘何出此言？”
梦蝶苦笑道：“难道在展大人心中，梦蝶生来便是这般**的身份吗？”
“梦蝶姑娘误会了。”展昭急忙笑着解释道：“展昭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你不用解释了，梦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就是……”她自嘲地笑笑：“茶凉了，我去换了热的来！”她说着站起身来，端起茶壶就要去换水，却听得身后那人低声道：“梦蝶姑娘可知道‘乐仪’这个名字？”
梦蝶惊讶回头：“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乐仪’？”
展昭从怀里取出了一物递到了她的面前：“不知道姑娘还认识不认识这条手帕？”
不觉间已是中午时分，展昭从春恩楼中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朱一龙和丁月华在僻静巷道中等着他：“怎么样？可有收获？”
“银库完完整整，就好像那些银子自己长了翅膀飞走了一般！”朱一龙打了个哈欠。
“也未必就是飞走了的。”丁月华低声道，眼睛却瞥了一眼展昭：“那位曹大人不是说了，是于文泽勾结了飞龙寨，慢慢搬走的！”
“放屁！”朱一龙骂道，可随即又笑着解释道：“小丁别生气，我可不是说你，我是骂那曹大年。M的，所有黑锅都扣在我飞龙寨的头上，我连那于大人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我怎么勾结？”
“哦，真的没见过吗？”丁月华冷笑了一声：“于文泽重新验尸那天，你不是扮成衙役也在现场吗？难道没看见吗？”
“你……”朱一龙有些吃惊：“你……”
展昭轻轻一笑：“朱兄，下次再去这种现场，回来换了衣服之后，最好是洗个澡，否则那个味道不容易散的！”
“你们两个……”朱一龙竟然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立刻笑道：“我家小丁的眼睛就是厉害！”
丁月华懒得理他，只是望向展昭：“你这边怎么样？”
“梦蝶承认她就是乐仪。”展昭低声道，只不过却选择性的省略了梦蝶如何自述出身书香世家，却沦落在烟花巷中那段坎坷的身世：“这块手帕应该是她在辉城第一次见到于文泽时候遗失的，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于大人收了起来。”
“哦？”丁月华点了点头：“那他们第一次又是怎么见到的？”
“她去庙里上香，被几个混混欺负。于大人挺身而出，救下了她。”典型的“英雄救美”，可是美人却没有如同传说中那般爱上英雄。
“她去庙里上香却随身携带了一块绣了名字的手帕，还真是巧啊！”丁月华笑道。
“是挺巧的。”展昭笑笑，举起了手中的食盒：“这是梦蝶姑娘给你的，她说辉城是偏远小城，比不得开封富庶之地，吃的也粗糙些，所以让我带些点心给你。”
“难为她倒是想得挺周到。”丁月华伸手接过，顺手塞给朱一龙：“看你昨天吃的挺开心，喜欢就多吃点。”
朱一龙立刻接过食盒：“现在还吃什么点心啊，都到午饭点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我记得前面有个清露轩，菜品清淡，素菜做的最好，我挺喜欢的，不如我们去那里如何？”
展昭不由暗笑了一下，想那朱一龙看起来哪里像是个吃素的人?此时却极力想要揣摩丁月华的口味，也是不易。
丁月华笑笑：“你喜欢啊……可惜我不想吃，人家说入乡随俗，千里迢迢来了，自然要吃当地的菜了。”
朱一龙一愣，却听得展昭笑道：“我记得前面那条街上有家牛肉汤不错，不如去试试！”
“好啊！”丁月华立刻欣然同意。
这家牛肉汤店甚是简陋，街边上摆着大锅，食客们也不讲究，几条长凳围着木桌临街而坐，也都是些当地的普通客人，还有一两个党项装扮的客人混杂其中，这里本来就是两国交界之处，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奇怪。
小二一声吆喝，盆大的碗就摆在客人的面前，再看碗中漂浮着有大片的牛肉，洁白如玉的粉丝，再配上几朵木耳，肉烂汤清，鲜嫩爽适。
朱一龙吃的是酣畅淋漓，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我跟你们说啊，这家的味道真是地道。”
丁月华没有理他，自己咬了口烧饼，伸头朝着巷子里张望。展昭笑道：“专心吃饭，这肉汤要是凉了，吃下去会不舒服的。”
丁月华突然皱皱眉，自己站了起来：“哎呦，你们慢慢吃啊，我去去就来！”
朱一龙一口粉丝还含在嘴里：“怎么了？”
丁月华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人有三急，你不知道吗？”

其实吧，我想写的是水盆羊肉，但是前面顺手已经写了牛肉汤，只能继续编了，牛羊肉，我默认为可以一个食谱通用

辉县当地房屋的修建也算是就地取材，直接取了黄土做胚子搭建而成，裸露着黄土墙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的刺眼。这样的偏僻陋巷里，本来就汇集着三教九流，更何况这样的边陲小城，更是人员混杂。
丁月华似乎不经意地用围巾将自己的半张脸都遮了起来，小心地穿过这条巷子。巷子边的土墙并不高，一眼瞥过，几乎能看清院中的一切，市井百态尽收眼底。
她一路寻找，总算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这不过是户普通的人家，院中晾着洗干净的衣服，几只小鸡晒着太阳悠闲地在院中啄着食。
她伸手敲了敲那有些简陋的木门：“有人吗?”
“谁啊？”有个妇人应声答道，并且很快开了门。
丁月华只看她大约四十来岁，穿着虽然简朴，但是整洁干净。她取下蒙脸的围巾 施了礼笑着低声道：“大嫂，我是路过的客人，口渴了想要讨杯水喝。”
那妇人倒是十分的热情，立刻请了她进了院中：“客官眼生的很，这是打哪里来的？”
“江南茉花村。”
妇人眉头一抬，笑道：“那可是好地方啊，却不知道客官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来做什么？”
“做点小生意而已，也就是贩点鱼虾，大嫂可知道我们江南的鲈鱼鲜美，运来咱们这里最好卖！”
“明白，明白！”妇人立刻笑道：“外面风沙大，里面干净，快请进房间吧！”那妇人一边说一边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丁月华笑着点了点头，自己进了门，只听有人颤声道：“大小姐，怎么会是你！”那人说着就拜了下来。
“刘叔，你快起来，莫要行这些虚礼。”丁月华赶紧扶起了他：“这些年，你们可还好。”
刘叔点点头：“一切都好。昨天见了你留下的标记，只知道家里来人了却不知道是你。”
丁月华低声道：“我本来不打算动用你们，可是现在时间太紧迫……”
“大小姐说的是哪里话！”刘叔立刻道：“当年丁将军安排我们这些人留在辉城，又是为了什么？这些年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责任。”
“可是刘叔，我也知道你们虽然是当年父亲安插下来的，可是这些年拿的也是朝廷的俸禄，所以……”
“大小姐，你若是这样说，又置我们于何地呢？”刘叔道：“昔日丁将军曾经有恩于我们全家，刘长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更何况，我猜测，大小姐这次来也是为岁币丢失的事情吧？”
丁月华点点头，刘叔微微一犹豫低声道：“这辉县县城此刻表面平静，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凭良心说我实在也不愿意你被卷进来，可是……”刘叔望向丁月华：“岁币事关重大，这案子必须得破。”
“岁币的下落我并没有兴趣。”丁月华皱眉道：“我只想知道于文泽是怎么死的，他又是被谁害死的！”
刘叔无奈道：“如今看来，他或许真的是自杀。”
“自杀?”
“但是他的死和岁币丢失一定有关系。”刘叔突然低声道：“大小姐应该知道襄阳王吧？”
丁月华一皱眉，却听得刘叔低声道：“如今看来，张显林应该是襄阳王一派的人。”
“他和岁币丢失有关？”
刘叔摇摇头：“我还没有证据，只是……大小姐，你要知道这件事实在是诡异地紧，事发前后竟然没有一点痕迹。兄弟们还在查，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的。”
“连你们也没有察觉。”丁月华惊讶道。
刘叔低声道：“我们着实没有想到岁币会丢失。更何况最近西夏一品堂在辉县蠢蠢欲动，兄弟们的精力都在这里，的确疏忽了。”
丁月华自然知道当年父亲安排人隐于市井就是为了监视西夏的动向，他们大概也根本想不到，岁币竟然会在自己的地盘上丢失，所以疏于防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立刻问道：“西夏一品堂？他们和岁币丢失有什么关系？”
刘叔思考了一下：“一直都在我们眼皮底下，明面上和他们并无关系。不过三天前，一品堂里麾下的霹雳旗倒是来了几个好手，应该就在这条巷子里。”
“已经打过交道了！”丁月华低声道：“我来就是想请你盯紧他们，他们似乎也在打岁币的主意。”
刘叔低声道：“遇上他们，可千万不要硬拼，他们的霹雳火威力巨大，但是自身的功夫却不高。”
“你放心吧，当年父亲和他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我心里有数。”丁月华低声道；“还有，那襄阳王世子就要来了，你们也该知道吧？既然这张显林是襄阳王的人，你们做事要小心。”
刘叔点头：“已经得到风声了，不过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你不用担心。”
丁月华低声道：“我是溜出来的，待不了多久，我想请你帮忙一件事。”
……
妇人端了茶来，却发现丁月华已经离开了，只有刘叔一个人有些感概地静默着。
“大小姐已经走了？”
“她还有事。”刘叔轻轻摇头：“这些年了，看得出来，她还是为了丁将军的死，对朝廷耿耿于怀。”
妇人也露出哀伤的表情：“可是她还是来查这件案子了。”
刘叔叹了口气：“她说她是为了朋友之义。可是说到底，不管是她的父亲，她的朋友，和都是朝廷中人。更何况，家国天下，她又能和这个国脱得了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