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未掩实的房门,让垂手候于门外的马三保,亲眼目睹了一切。以前不明白的,想不通的,都一下子明朗通透了,也是他压于心底最不愿认为的答案。
以前心头掠过都未敢抓住的念头,忽然真实上演于面前,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震惊是一定的。过去只是野史传说中,有描述帝王临幸男人的事,现实中也有达官贵人,偷偷摸摸养清秀男孩亵狎玩乐的。但他从不敢往自家主子身上想,更不认为主子是此类人,可事实胜于雄辩,怎么办呢?
自己尊敬佩服的主子,行了这步,他是不解又担心的。更心疼干净雅致如谪仙的建文帝,怎么让主子动了如此不堪之念。更忘不了当时那人儿,脸上天塌地陷的神情。
他知道建文帝深受儒家思想影响,把名誉尊严看得比天大,更认为发肤受之于父母,半点不容人亵渎得。
任主子胡为下去,那不染尘俗得人儿会怎样,他真不敢往下想。
虽不动声色的跟在朱棣身后走,脑子却飞快的运转,看自己能做什么,阻止主子的荒堂,救那人于水火。
自从那日被吓,几日里来夜不能寐,睁着布满红丝的眼睛,看到幼时见过得皇婶,身穿宦官服出现于自己面前,胤禛竟发现自己不怎么惊讶。
佟佳皇后打量着这个侄子应该说是自己带大的儿子,幼时样子已不大记得,只是记得还算清秀,没想到如今这般温文儒雅,那怕现为阶下囚,那怕精神恍惚,也盖不住其韵致。
马三保几日前借故拜见,说明来意后,还真把她惊了个不知所措。虽觉不可思议,但她决对相信夫君这个心腹的话。
对马三保的为人,平日里还是看在眼里的,知他有胆有才,遇事也有见识,更可贵他不爱出风头,万事知隐忍。当下与他商量出了对策,实际上是马三保早已经有了腹案,但某些环节须她这皇后不可,才冒险跑来相商。
今日她出现于此,是要看看这胤禛值不值得她如此冒险。
“禛儿你受苦了,额娘对不住你。”
“成王败寇,更何况这怎生是您一介女流的错呢!”
“这天下之争,是无我女流之辈的事,但你阿玛他对你有不轨之行,却是我为人妻得失德。”她坦然自若的说着,眼睛却小心得观察胤禛的反应。
听得佟佳皇后如此言辞,胤禛只觉全身得血液一下子全涌上了头,又马上降落脚底,羞愤得眼眶都湿了,张张嘴,什么也未说,只死咬着唇。
刚刚好全的嘴唇,又血迹斑斑,映得他的脸色更青白青白。
轻柔的风吹得僧衣慢慢飘动,普通不过得僧衣穿在他身上,也如轻裘缓带般华丽。曾经的雍正帝胤禛已在这小小普济寺削发为僧,法号‘了凡’。
他握着扫帚眺望天空中,刚刚升起得第一缕霞光。初升的光辉毫无温度,但他却觉得暖流已游遍了全身。
再也没有皇权沉重的枷锁,没有天下兴亡的责任,没有康熙的强迫。青灯古佛,素斋薄粥,每日里念经,打扫。虽清苦,却安宁简单的生活,正是他寻求已久的。这一切得来好似梦一般,午夜梦回时,他都有种身在梦境,不真实感。唯有每日打扫山门时,迎接到的第一缕晨光,才让他真正感觉到真实,所以这光芒,对他来说是极其温暖珍贵的,这是重生的光明。
记得那日额娘乔装改扮到来,并毫不讳言康熙对他存有不轨之心时,羞辱的恨不得一死。却未想随后告诉了他救他出去的全盘计划,唯一的条件是要他出家,彻底消了复位念头。实际上不提出来,他也不会以建文帝之名现世,他不会为了于他来说是负担的皇位,再让天下战火连天,生灵涂炭。
当时他想走,却不敢,怕康熙会为此牵怒无辜,他不想再有人因他丧命,更不能拖累亲自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料不到佟佳皇后一介女流与他分析,他留于去之间利弊得失,更以她皇后之冠发誓,康熙与她两世夫妻情份,断不会为难她,她更会保他人周全,包括圭儿。
胤禛当时看着佟佳皇后如此掌握情势,如此自信又豪气干云,比他身边的文臣们强多了。胤禛想着佟佳不愧是康熙最敬重的妻子,自己真心孝顺的母亲。
他终被说动,安排在这普济寺安身。
其他同了凡一起打扫的和尚,看他面向着朝阳,霞光射在他脸上,虽此情景每日必见,但每每见到,还是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光芒在了凡身边化开,处于光辉中的了凡,好似菩萨般圣洁。
近三个月前了凡刚来时,虽苍白,却也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现经方丈溥洽师傅剃渡,每日素斋果腹,人竟然还养胖了点,气色也红润多了。其贵气越发显露出来,就算穿着与他们一样的僧衣,也如鹤立鸡群般显眼。虽不知了凡的身世,却也觉得他不该来自凡尘俗世。
出家人本该四大皆空,可人性的好奇是难免得,但问了几次,了凡每次都瞬间退去血色,低垂着雪白的脸不回答,久而之没人忍心问了。
了凡刚来时什么也不会做,也没人忍心让这么雅致的人干粗活,可他还是默默学着做,现在干的是有模有样。对人是轻言细语,又没脾气,又没性子,从骨子里透出修养。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但他们绝想不到,他们都喜欢的了凡,将为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胤禛以为他出家为僧,那么他就是和尚了凡,以了凡的身份吃斋念佛了此残生。真真正正离开权势的漩涡,离开一切不堪。
但当金戈铁马踏上山头,把小小普济寺团团围住,寺中僧人全祭了利刃,只留他和主持溥洽二个活口。康熙身披盔甲,带着血腥站于他面前时,他才真的领略到,他与他呼吸同一片蓝天一天,康熙就不会给他安宁。
看他靠近,迅速拔出他的佩剑抹向自己脖子,他一心求死。但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怎和武功了得的康熙比,利刃距脖颈三寸处,被康熙用二根手指轻轻松松夹住,他却使尽力气,也再难移半分。移不动他就把脖子靠上去,康熙一沉手一使劲,剑已脱了胤禛的手,并断成了二半。
“你活着,这老和尚不一定活得了,但你要死了,这老和尚的死法,绝对惨绝人寰。”康熙说着残忍的话,声音却是胤禛从未听过的轻软,带着磁性。
胤禛只觉得这声音,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全身每个毛孔都向外冒冷汗,闭了闭眼道:“你已杀了这么多,还在乎一个。”
“我不在乎,可你在乎。”还是那样的声音,更低沉。
“好!好!我在乎,我在乎就该让你捏在手里……迟早是死,随你怎样。”胤禛怒极狂笑。
“你说的,随我怎样,别后悔。”康熙说时,声音还是轻柔,眼中却闪过嗜血的光芒。
“来人,把这老和尚,先一根根的掰断手指脚趾,再拿浸盐的皮鞭抽二十鞭,然后拿烙铁烙,烙熟了,把熟肉削下来让他自己吃干净,和尚可几年不沾荤腥了。”
溥洽已吓得瘫软了。
胤禛起先无动于衷,可听到后来已忍不住吐了出来。
“我不会再寻死,好好活着,你放过溥洽方丈。”几个字说的哀痛无比,是从他身体最深处渗出的悲哀,哀莫大于心死。
“哼哼,你知道就好。你要记住一点,爱新觉罗胤禛,你只能待在冷宫里。你别想做这些螳臂挡车之事,不然,我会比弘历更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