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剑山庄吧 关注:188贴子:5,456
  • 15回复贴,共1

【展昭同人】较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较》
(一)中年与青年
黑的是夜,暗的是云,掩藏的是月的心情。
人也可以掩藏。人掩藏的时候,会选择黑暗的地方。因为有黑掩饰有暗遮藏,人便有容入其中又或是让自己消逝而寻得了一丝安全感。
只是,现在四周已是又黑又暗,又何需再去另觅一个掩藏的地方?
中年便是怀抱这样的想法,坐上了街角摆着的那个唯一摊位的椅凳。
那是一个卖酒的摊位,先前还算热闹的街道,到这会儿也只剩下这个酒摊。
中年坐下,不是因为它的唯一,而是因为它卖的是酒。
他喝过最美的用夜光杯装着的透亮的西域葡萄酒,也喝过最糟的城北那黑心的王家婆娘酿的不知掺了多少水的老米酒。
无差。无差。
只要是可以让他喝上一杯的地方,对他而言,在哪里都没有差,什么样的酒都没有差。
因为他是酒鬼。酒鬼的宗旨是——只喝酒,不品酒。
卖酒的是个老头儿,有一个红彤彤的酒糟鼻和一对三角眼,眼神朦朦胧胧,似睡无醒。他在给中年端酒上来的同时嘴里嘀咕个不停。本来嘛,若不是看这中年人一身衣着还算有质有地,人又长得是模是样,他早把他轰走好收摊回去睡大觉。
中年似看出了老头儿的不满情绪,他一言不发,只是动作拖沓地从怀里摸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放到桌上。
有钱连磨也推鬼,何况是个平庸的老头子,耷拉成一线的眼睛立时大了不少。他鞠躬点头道:“哎哟,这位爷。老头子我是小本经营,可拿不出那么多找头。”
中年笑了,道:“无妨。这锭金元宝你只管拿去便是。”
老头儿捧了元宝眉开眼笑:“这怎么好意思?那要不要再给爷上二斤牛肉?”
中年微笑,食指成曲敲了敲桌面,意思是要了。蓦地,他笑着的眼神一滞,接着再次闪现出笑意,补上一句:“剩下的,若是还有别人来的话,算作我请客好了。”
“别人?”老头儿一边切着牛肉一边笑道:“爷,您可别逗了。这么晚了,除了打更的,哪还会有什么别人?”
老头儿的话还没说完,眼角已“侵入”一片与众不同的异色。老头儿看去,只见一个身影从黝黑的夜幕进入了黄浊油灯照亮的范围。
来的,是个蓝衣青年。
这青年眉目丰俊,神态怡然。只是往桌边一站,便有说不出的威严与肃穆,直叫老头儿瞧得傻眼。掉头又呆呆看了眼在那一桌神情自若不以为然喝着酒的中年,老头儿低喃道:“这还真是说说便到,巧的没话儿了。”
青年站在那里,迟迟不见动作。他的眼看着那悠哉悠哉喝酒的中年,只因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中年的目光也一刻没有从青年身上有所“错过”。
“过来坐。”先发话的是中年。他微笑着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已经拉出的凳子,道:“夜凉,容易寂寞。两人对饮总好过一人独酌。当然,得是这位朋友不介意和我这酒鬼拼一个桌的话。”
青年看似严肃的脸部线条一下子软下来,他的嘴角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完全不介意。因为在下也正有这个意思。”
说着,他走到位子稳然入座。
青年的剑被搁到桌子上,红的鞘面暗淡无光,剑穗的金色也似经历久远年代而显得黄而不艳。这是一把完全不惹人注目的剑,但是那中年却眼睛一亮,执杯的手顿了顿,接着一杯黄汤下肚。
“好朴素的剑。”他道。
“朴素?”青年不明白。
“不像是你该用的剑。这把剑,无剑该有的厉气,和你身上的气息,不像。”
青年道:“我身上的气息是怎么样的?”
中年身子探过去,逗趣地嗅了嗅,道:“欲藏难掩,锋芒毕露。少年时意气风发,如今羁傲有所退敛,却另起一股锐气。依我的经验,这是只有胸中怀抱乾坤之志,高瞻远瞩者才磨砺的出来的锐气。人有锐气,却无从以代出;剑亦有锐气,却需假人之手而显现。想当尔,锐气之人当配一把锐气之剑才是。所以,在下以为这把朴实无华的剑和你不般匹配。……又或许,这把剑其实另藏玄机、另生巧妙?”
青年淡然一笑,不置驳词,左手却不着痕迹地按上了剑身,阻了中年有意无意靠近的动作。他倾身也凑上前冲中年嗅了嗅,道:“酒气虽浓,却不成鬼。”
“你是想说,我不是个酒鬼?”
“酒鬼身上应该只有酒气,而我却另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冷梅香。梅者,傲也。一个身上有傲气的人,是做不成鬼的。要做鬼,必须万物皆抛、万心皆泯。鬼只为一个目的而成鬼,最最不需要的便是束缚自己的傲气。”青年停下,笑得别有意味,“而且我还嗅得出,阁下不止被傲气所缚,另被别的一些什么紧紧束缚着。”
中年一怔,看向青年的眼睛不由自主透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眼神也转动出瞬间的沉思。突然,他一声低笑出口,击桌赞道:“有意思,有意思。光为了这些话,我便要敬你一杯。”说着,酒已麻利倒入口中。一杯即罢,他空杯示意,双眸晶亮,“看来今夜会使我过的更有趣些。有你这年轻人作陪,我算是没有在这清秋街头白白溜达了大半夜。”
青年也笑:“惭愧。我却是冲着朋友你那句话,特意来讨上一杯的。”
“也无妨。物有所值,各取所需。”中年看了眼青年,又看了眼一边切好牛肉不敢打扰他二人谈话正摸着怀里那锭金元宝笑得乐呵呵的老头子,心中涌起一股久不逢的淋漓畅快之感。心头的舒畅带动了苍白病恹的脸庞泛起生气的晕色,中年向老头儿高声道:“店家,酒该添了,菜也该上了。”
老头儿一惊,慌慌张张将襟口拉齐,端了盘,提了壶,一声吆喝冲口而出。
“来了!——”


1楼2017-10-21 20:18回复
    (二)酒与茶
    一碟酱牛肉一壶烧刀子上了桌,老头儿眯起眼,笑得献媚:“还要些什么?”
    中年冲青年道:“要什么就叫吧。”
    青年笑了笑,也不客气:“那就给我来一壶。”
    “好嘞!”老头儿才要转身离开,却听那青年不急不徐地又吐出一字来。
    “茶。”
    “茶?”老头儿一愣,用异样的眼光睨那青年。“客官,不是我听错了吧?”
    青年摇头:“不是。”
    “那也不是您在开玩笑吧?”
    “也不是。”
    “那就是您在为难老头子我了!认字的都知道,我那上头挂的是‘酒’字,当然卖的是酒啦。怎么来的茶这一说?”
    “‘以茶代酒’,自古就有这一说。”青年慢条斯理道:“我也不是故意为难您老人家,若无茶,我也不便如此要求。只因我见那边似有一壶,这才恳请老人家割爱。”
    “那是我自家晒的茶梗泡的粗茶。我们这些个苦哈哈的穷酸人喝的,只怕客官您不习惯,入不得口。”
    “不妨事。”青年望了眼一旁不置一词的中年,别有意味:“茶便是茶。我只喝茶,不品茶。”
    中年的眸子瞬间跳了跳,又瞬间沉寂下去,如投入石子不泛涟漪的湖面。
    老头儿听青年如此说,又望望不置可否的中年,只得应声把那壶嘴破了口子的茶壶给端上来,随后告退下去。
    青年有一双修长的手。指关节凹凸分明,手指也很长。执壶的时候,他腰杆挺直身子微倾,眼睛毫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小杯,看着一线黄绿缓缓注入杯口,神情专注而肃穆。
    别样的庄重,近似带有一股虔诚的气味。中年盯着青年,眼里跳动着疑问。
    中年有一双奇特的眸,时而晶亮,时而朦胧。晶亮时是探赜索隐的迸发,朦胧时是盘陀迂曲的吸纳。一放一收,就像中年这个人,刚强中搓着韧性,韧性中掺着刚强。
    然……看的是眸,被看的是手。疑问的是眸,虔诚的是手。
    中年的疑问是什么?青年的虔诚又是什么?
    中年的声音平淡无波,就像他现在的眼神:“你不像是个不会喝酒的人。”
    青年道:“我会喝。”
    “你也不像是个喜欢喝茶的人。”
    青年挑眉:“怎见得?”
    中年微笑,一声不发。只是拿起桌上酒壶,禁自往面前的杯中倒。酒水化作一道水泻,稳稳落入杯口,在杯中圈起螺旋,半滴未撒,半滴未溅。
    茶壶悬于空,青年的身形坚如磐石,表情却意外柔和,“你想说,喜欢喝茶的人不会那么小心地倒茶。茶,喝的是心情,小心翼翼只会破坏心情。”
    “所以,你不喜欢喝茶。”
    这是中年含笑的结论。
    青年点头:“若是比酒,的确称不上喜欢。”
    “可你要了茶,舍了酒。”
    这是中年含笑的疑问。
    青年笑起来,笑得厉害。肩在抖,执壶的手却不抖。
    “错了。我只是要茶,却不代表舍酒。我更喜欢酒,却不代表不喜欢茶。”
    茶壶终被放下。青年另执起满口的杯,敬到中年眼前。手的前举令袖口遮去了半张脸。半边的眼睛吟着笑,半边的唇角牵着笑,半边的鬓角衬着笑。表情温柔,却让中年产生一股错觉的锐利;眼神平和,却让中年感受到无波下的暗潮汹涌。
    “‘是’的相反不是‘非’,‘对’的相逆不是‘错’。有的人走路只知道前进、后退,那是因为人的眼光不够深,站的不够高,看的不够远。人认准了脚下的路便是唯一,所以人只知进退,不知那康庄大道、羊肠小径、阳关独桥不过是虚名一个,真正的路只在脚下——桃李虽无言,下自也成蹊。”
    茶喝了下去,空空的杯仍是敬到中年面前。
    “无数的路在脚下,就看人想怎么走能怎么走。我从来不想做一个拦路的人,如果可以,我想做一盏灯,引路的灯。”
    青年的眼亮了出来,如星如辰,那是一种飞扬的神采。中年知道,那种飞扬的名字叫“年轻”。他也曾年轻过,他也曾飞扬过,只是他年轻飞扬的时候却未必会像眼前这个青年说出这样的话、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个青年……是个迷。
    曾经他也见过一个迷样的少年,不过他很容易便看透了少年,因为那个少年是单纯,单纯的少年再迷样,也能被人看透。
    但,这个青年不一样。他的眼里有着不同于年迈者的沧桑,话里含着不同于年幼者的激情。他似乎要向他透露些什么,只是……呵,也许他真的老了,也许……在外头喝酒,一吹风,人不禁有些微醉熏熏然了。
    中年苦笑了下,道:“路有无数条,水分无数种。只是我喝惯了酒,已经懒得改,不愿改了。”
    青年的脸色瞬间变了,不是情绪的沉垮,而是飞扬的收敛。
    真是个液态的年轻人。中年心道。从水的柔韧,到气的膨胀,再到冰的凝结。这个青年,只怕不好惹。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青年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上了年纪的人会产生一种习惯和惰性,凡事有了瘾是很难再改变什么的。”
    中年猛灌下一口酒,胸中突然一阵激荡,咳嗽止不住就冲上喉口。他开始咳,不停咳,咳到腰弯下来,咳到把原本已经吞到喉咙的酒也给咳了出来。酒沾湿了胸前上好料子的衣襟,中年此时的模样有些“狼狈”。这“狼狈”当然不是他自身“赋予”的,而是从青年眼中“折射”出来的。
    青年低低叹了声:“都咳成这个样子了,伤心又伤肺。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中年止住咳,笑道:“执迷并非不悟,而是悟了又如何?悟了还是什么事也改变不了。有时人做错一件事,其结果这一生也无法改变。”
    低浅的笑最终化为苦涩。是啊,不能回到过去,不能阻止错误的发生,所以什么也改变不了,那……又何需再去改变什么?
    青年望着中年,久久不语。然后他低头去看自己面前空了的杯,他笑了,笑得也是又苦又涩。
    “原来,也是个痴人。”
    中年的眼瞠大了,他费解地看着这个迷样的青年,费解地从青年的脸转移到面前的杯。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了然,莫名的了然。
    “你也是个痴人?那么,你为何而痴?”
    “为茶。”
    “茶又为何?”
    “为情。”
    “为情?”中年一怔,喃喃重复着青年的话语。蓦地,他仰天大笑起来,拍案道:“好,好。好一个茶为情成痴。你是为情,我也是为情——酒为情化痴。都是痴人,都执迷不悟。”
    青年淡淡地笑,摇头:“又错了。”
    “错了?”
    “酒和茶不同,你与我不同。我的‘茶痴’是错后的了悟,而你的‘酒痴’却是错误的延续。”
    “怎么说?”
    “我喜欢酒,可是却不擅长。酒量太差,三杯下肚便容易醉了,所以我因酒误事,因酒损情。所以,我了悟,我改。你却不一样。你明明知道喝酒伤身,可你仍在喝;明明知道已经伤身,却还要喝。你喝酒是想买醉,可你又明明知道越是想醉的人越无法真正的醉。这难道不是一种错误的延续?想必,你的情也是如此,你做任何事也是如此。错错错,将错就错,一错再错。”
    “错?”中年笑得苦闷又无力,“不错,我很多时候都做错了。不过,你也错了。”
    “我也错了?”
    “你也错了。”中年道:“错误的本身不是酒。酒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酒不会做错,会做错的只能是人。你怕因酒而误,所以改取茶,这只是暂时的逃避,终有一天你还是要面对酒,因为你很明白酒没有错。而我,喝酒的确是想买醉,但我想醉的却是情,而非心。有些事我的确做错了,而且将错就错,但我却非一错再错。”
    中年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他别有意味地瞟了一眼青年,豪气而语:“是酒也好,是茶也罢,我们到底是谁错了或是谁也没错,那已经不是关键所在。现在最主要的是另有一个人将要犯下一个弥天大错。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青年一怔,须臾也笑起来,举杯示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2楼2017-10-21 20:18
    回复
      (三)刀与剑
      青年话音方落,两道乌芒由西北角急射而出。
      黑夜,芒色为乌,却不至视而不见。不到极限的东西便有破绽,有破绽的东西便可以被破解。
      乌芒来的极快,青年动得更快。
      腰杆仍挺只是微斜,颈项仍直只是微倾,乌芒险险从脖颈擦过,青年的身形已晃回原位。“呲”地一声,乌芒钉到桌心,入木三分。
      一道了,一道紧随。
      不过这次青年却没有动,只因这道乌芒不是向他,他已没有动的必要。
      中年始终面带微笑,神情自如,那是一种只有岁月历练才能磨砺出来的“稳”,从容挂在嘴角,淡然吊在眉梢,不动不摇,不遑不急。当那道乌芒射向他太阳穴的时候,他坐在那里,手中仍执着杯,口里仍含着酒。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许他早已有了对策,或许他根本不在意生死,更或许他在心里还在计量着什么。
      “啪!”
      中年突地反手,手中酒杯仿佛随意绕空一周,后被重力拍到桌上。
      一线酒水缓缓蜿蜒着从杯底渗出流向桌角。
      那蓝衣青年,从适才一直严谨地望着中年的一举一动,直到这刻,他的双眸再次亮堂起来,嘴角再次牵出那抹笑——飞扬的笑,自信的笑。
      而中年却瞥了青年一眼,笑得有点味苦,叹得无力:“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也不谦逊。一个手段毒辣,一个跟前辈打心眼。结果是害我要换酒杯了。”
      青年见中年如此表情言语,几乎低低笑出了声:“敢问前辈意欲为何?”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中年把起酒壶,笑得开怀:“没有酒杯我也能喝。我喝我的酒,你忙你的事。”
      青年微笑会意。突地,眼一斜,面一正,笑容收敛。手猛拍上剑身末端。红鞘剑一拍之下翘头而起,青年的右手抢出,“牵”起一道极致的银光,伴着“哐锵”一声,瞬间亮了大半黑夜。
      “好剑!” 中年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失声爆出赞语。
      青年反身跃起,手腕叠转,剑花翻飞。剑网织起来,密不透风,将随后飞来的一把星芒犹如秋风扫落叶一根不拉打落在地。也在同一刻,剑鞘被青年脚背踢飞,直奔西北角老槐树梢。
      只听一声“啊”由树顶传来,一团白影从上掉落下来。
      足尖点地,青年身形犹如离箭直蹿向白影落点。
      那被打落的白衣人亦非泛泛之辈,落地之即单掌就地一拍,身形立起。另一只手同时对青年撒出一把毒粉。
      青年身在空中,居然仍能变换。剑尖下刺,入地三寸,猛地便是一挑。只见漫天泥尘铺天盖地扑向白衣人处,不但覆了毒粉的走势,更“浇”了白衣人一身脏。青年趁势而进,一剑刺向白衣人心口。
      白衣人大惊,反掌拍挡。
      哪料蓝衣青年招式未尽又起变化,改刺为切,直剑转横。剑身贴上白衣人掌心,青年的身子也滑溜地靠去。白衣人撤掌急退,青年节节紧逼。手掌翻起,剑身转急,剑柄猛地就是一击打上白衣人胸口。
      这一击力道不小,白衣人飞了出去。
      青年同时跟上,当白衣人落地的一瞬,青年的剑尖也指住了白衣人的喉口。
      “这回应该没再搞错了。”青年笑中藏冷:“毒郎君,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碰头了。”
      那被称做毒郎君的白衣人冷哼一声:“我与你素未蒙面、无仇无怨,你却苦追我三天三夜,难道你还嫌不够?”
      “不够,三天怎嫌够?阁下轻功卓绝,我苦追三天都没能瞧上你一面,最后还认错对象,对个不相干的前辈大放厥词。这种经验真是前所未有。为了以后不再闹笑话,我看这堂‘课’还是一次上完全吧。”
      “你……。”
      顽皮的神色如急流刹那涌退,青年眉目间长存的威严再次突兀涌出,合着一丝隐隐的愤怒由那张满是正气的面容中爆发出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毒郎君,你虽非杀人,却害不少贞洁烈妇因你自残、妙龄少女因你蒙羞,血不沾刃十足比杀人更可恶。如今,天可容你,地可容你,国法难容你,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吧。”
      毒郎君横了青年一眼,疑道:“你究竟是谁?哪条道上的?江湖中人?公门中人?”
      “我是谁不重要,我是哪条道上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作孽,尚可活;自作孽,不可饶。’你若不是天良泯灭,我不会来追你;你若不是心存歹念,适才要置我于死地,更欲牵连无辜,我本追丢了你如今你也不会落到我手里。一切,据是因果。”
      “因果?”毒郎君冷笑不已,“你真以为我输了?”
      话音未落,毒郎君口中冷不防射出一蓬乌星。
      青年惊退,举剑打落暗器,却见毒郎君身形跃起,张臂扑向瑟瑟缩在一旁的卖酒老头。青年大怒,挺剑急出,爆喝紧随:“休要伤人!!!”
      只可惜,他的剑虽快,却已不及追上那毒郎君。眼见毒郎君的手便要抓上老头儿领口,忽然一道破空声叫嚣迫来,谁也看不清来的是什么,毒郎君亦只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阻隔在手掌与老头儿衣领之间,夺人呼吸的劲势令他大骇之下手轴转向,恰巧对上急追而来的青年的雷霆一掌。
      两掌交击,声响震慑暗夜,隐隐飘起血腥。
      毒郎君“哇”地一声惨叫,一口血喷出,身形被打飞出去。
      青年则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撞上中年坐的那张木桌才停下。
      余音。
      过后,进入片刻死寂。
      毒郎君吃力坐起,手按胸口,脸色发白,却露出一抹邪笑:“付出的代价虽然有点昂贵,但最后的赢家还是我。”
      青年面色发青,眉头紧蹙,淡且从容的笑却没有从脸庞退走:“你似乎很有自信。”
      毒郎君冷哼一声,道:“我虽不知你身旁这位高人是谁。但他适才的话我倒听到了。你我之间的事,他不会管,也不能管。条件便是……我不对旁人出手,是吗?”说到最后,毒郎君几乎是笑着冲那中年而语。
      中年举壶,眼睛并不看他:“我只喝我该喝的酒,也只看我该看的东西。”
      这是一句承诺,毒郎君等的便是这句承诺。他冷笑着起身一步一步向青年逼来。
      蓦地他停下,对青年露出一脸了然的讶色,无声冷笑更转为肆无忌惮的朗声狂笑:“我知道你是谁了。这样一副身手,这样一把绝世名剑。没想到你这么个人物今天居然会死在我毒郎君手里,真叫人好生痛快!”眼神倏地转冷,迸出杀机,“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干脆。”
      语罢,毒郎君高高跃起,如恶狼猛虎扑向青年。
      是的,毒郎君他跃了起来,他明明就跃了起来,连一旁吓得缩成一团的老头儿也看得清清楚楚。但就在下一刻,他又重重摔了下去,他的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在地上打了一圈滚后,他的眼珠瞪了出来,瞪向举壶而饮的中年。
      “你……原来是你……。”毒郎君的咽喉“咯吱”作响,接着头一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散开的指缝间只露出插在咽喉一节亮煌煌的刀身。
      青年的眼也瞪大了,不是为毒郎君的死,而是为那柄刀。
      “原来是你。”青年说了和毒郎君一样的话。
      中年笑得无奈:“是我有何不可?”
      青年露出复杂的表情,低头沉思。久久,才低低吐出一句言语:“如果是你,你不该出手。”
      “为什么?”
      “信义。”
      “信义?”
      青年道:“名满天下的小李飞刀李寻欢,不该言而无信。即使是对像毒郎君这种人,你也该坚守自己的承诺。”
      李寻欢笑着摇头:“做人的确需要言而有信。但若说到承诺,我究竟有对毒郎君承诺什么吗?”
      比夜还黑的眸子竟黑到发亮,那是属于智者的狡黠。
      青年愣住,突然大笑不止:“没错,你的确什么都没承诺。”
      “即使我曾承诺了什么,刚才我也一定会出手。”李寻欢按住青年压在桌上的左手,稍一用力已轻轻扳开,一根断成两截的筷子掉到桌上。李寻欢瞟了眼断筷,笑道:“毒郎君根本不可能会赢。因为,你不会给他赢的机会。”
      青年道:“既然你知道我不会输,为什么还要出手?”
      李寻欢道:“我虽知你不会输,却也知道这一局你赢不起。”
      青年又是一怔,却不再说话。
      李寻欢道:“毒郎君掌上有毒,适才与你对掌,你已中了毒。而我瞧你的模样恐怕这毒来势颇凶,否则以你的功夫不会到现在仍一步也动不了。但说要杀毒郎君,对你,仍是绰绰有余。”夹起两截断筷,李寻欢面露惺惺相惜之色,“可你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你若催动内力,毒性会渗得更快,你这条小命也许就这么没了。”
      青年笑了,却是淡然之致:“李探花的心意,晚辈心领。不过,我尽的是我的本分职责,不管结果如何,我亦无怨无悔。”
      “就因为你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青年道:“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连毒郎君都能猜出,我这个比他多活一把年纪的若猜不出那可太贻笑大方了。就算我不认得你展昭,却不至于猜不出你手中这把旷世利器。早听闻‘巨阙’剑藏巧于拙、掩芒于陋,今日一见,果然非虚。”李寻欢顿了顿,举杯道:“其实喝酒也有喝酒的好处,至少我的鼻子就要比我的眼睛更精准些。”
      “‘巨阙’确是好剑。”展昭低首视剑,手指拂过剑身,满眼怜惜毫不遮掩:“只是远比不上小李飞刀。”
      “怎么说?”
      展昭道:“众人皆知‘巨阙’由上好稀铁加之名匠日夜煅烧而成,知它锋利,知它锐气。可小李飞刀只是普普通通一把小刀,却排入百晓生兵器谱第三,如何不比‘巨阙’更胜一筹?”
      李寻欢将青年神情看在眼里,他的眼合了起来。他的嘴角划出弧线,他在笑,而他的笑容总似饱含深意:“如果你是以南侠的身份说这番话的话,大可不必。江湖上知道你南侠的人,未必比知道我小李飞刀的少。而天下知道南侠的,绝对比知道小李飞刀的要多的多。普通老百姓根本不会知道小李飞刀是个什么玩意儿。”
      自嘲地笑了笑,李寻欢又道:“我的飞刀有名,却未免喧宾夺主了。你的‘巨阙’本就有名,你却能让你自身之名压过宝剑之名,难道这不是你的一种成就?”
      展昭没有说话。因为李寻欢的眼神告诉他没有说话的必要。
      “坐下吧。你站着吃力,我坐着仰头看你也吃力。”不待展昭说什么,李寻欢已经一把抓住展昭的手拉他坐下。
      展昭刚刚沾上凳子,李寻欢的手指突然捏住其脉门。展昭大惊,未做出挣脱的反应,他忽然神情了悟,惶色更惊——此惊已非彼惊。正待起身开口,李寻欢倏又按住他肩头,道:“不要开口。在前辈面前要有礼数,最好懂得把说话的权利让出来。这样才能做个被前辈疼爱的孩子嘛。”
      听到“孩子”两字,展昭神情更尴尬。李寻欢却笑得开心极了。他吞着酒,神情悠然自得:“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助你驱毒。”
      “望李探花相告。”
      李寻欢更正,“是前辈。”
      展昭无可奈何,再次抱拳:“请前辈告知。”
      “因为……,”李寻欢停下来,想了想,咳了咳,又对展昭笑了笑,“因为我高兴。”
      展昭有点无力了:“前辈……。”
      李寻欢笑道:“你应该听过江湖上的人怎么评价我这个浪子。我向来随性而为。只要心情不错,做什么都乐意。如果还硬需要什么理由的话,那也只有一个。”
      “什么?”
      “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那毒郎君,我明明知他必死无疑,何不好心送他一程?何况对他来说,死在我手里可比死在你手里要‘光荣’多了。”李寻欢无视展昭越来越难堪的表情,越发笑得愉快,“而你,我却知道你不该死。杀一个该死之人,去救一个不该死的人,怎么算都是一笔赚钱买卖,何乐不为?”
      展昭望了眼李寻欢满是笑意的脸,又低头去看正压在他脉门上的手指,表情由原先的难堪尴尬变为矛盾复杂。他低声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该死的。”
      李寻欢似有所悟,“你刚才误会我便是毒郎君而对我说了那番话,是因为你要给每个人机会?”
      “不是我给谁机会,而是他们能不能把握机会。”
      “你的意思是,刚才你不会出手杀毒郎君?”
      “会。”展昭毫不犹豫地肯定,“但是他还是有活的机会。”拨弄了下桌上的两截断筷,他又道:“这根筷子之所以被我扳成两截,便是他的机会。”
      “第一截做警告,第二截才为自保。”李寻欢苦笑:“看来是我多事了,我不该出手。”
      “李探花莫要如此说,不管怎样,你的确帮了展昭,救了卖酒的那位老人家。现在更不惜耗费内力助我驱毒,此恩此情,展某铭记在心。”
      “我却是从你这上了一课。”李寻欢的眼定在毒郎君咽喉处,“也许,小李飞刀本身的存在便是个错误。”
      “以杀止杀,非为不可。佛祖亦早有定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的‘巨阙’又如何?”
      “刀也好,剑也好,兵器便是兵器,有利刃,便有魔性。端看使它之人的心为何。心善,魔也成佛;心恶,佛也堕魔。”


      3楼2017-10-21 20:20
      回复
        李寻欢不言语。也许他已无法言语。
        任何人在被一个外人莫名探究了内心的时候都是无法平静的。
        李寻欢不平静,决不平静。
        然,当一个人内心不平静的时候,往往外表却会平静地出奇。尤其是像李寻欢这样的人。
        李寻欢望着展昭,就像展昭望着他那样,视线笔直地,静寂地,严肃地,深邃地。
        对望,可以让彼此清晰地看清对方的眸对方的瞳,可以“捕捉”对方的心情,也可以“捕捉”对方的怯懦——视线的动摇便是人心的怯懦。
        这两个人都不怯懦,交融成一股的视线没有任何游离。他们谁也没有逃避。
        气氛难言而喻地肃穆紧张。一旁卖酒老头虽看不明白这两个奇怪的客人举止言谈,却也大气不敢出一声。
        拉紧弓弦的手总有松开的一刻。
        李寻欢先“动摇”了。
        他低垂下头,他的肩在抖。他的手里有筷,筷尖支在桌面,筷顶支着不经意遮面的手。低低地,他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鼻音。低低地,他发出第二声来。
        肩,越抖越厉害。音,越发越急促。
        等展昭与卖酒老头听出看出李寻欢竟然是在笑时,脸上的惊愕久久不能平复。
        对,李寻欢在笑,而且绝对是开怀大笑。
        “展昭,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李寻欢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正经八百的人。我喜欢老实人,尤其喜欢逗弄老实人。所以先前故意作弄一下你。没想到你还真是‘记仇’,眼睛够尖,心够细,居然让你这么快找到回将我一军的筹码,还是十倍奉还的那种。哈哈,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现时报’了。”
        展昭微笑着喝着茶,竟不语默认了李寻欢的说法。
        李寻欢问道:“不过,你这样做也算揭我隐私,你就不怕我一时恼羞成怒,要了你的小命?”
        展昭道:“我早说了,揭人隐私最需要有胆量。”
        李寻欢摇头:“我看这不是胆量,而是你成竹在胸,料定我不会翻脸。”
        展昭笑道:“我看人还算精准,因为我的眼力一向不错。”
        “还有这里。”李寻欢指指心口,“你这里的眼力也不错。”
        “李探花的这里不是也不错吗?!”
        李寻欢一怔,续而大笑:“不错,你说的不错。你用这里看到的东西不少。而我用这里看到的也不少。”
        “探花爷看到了什么?”
        “你心里的东西。”
        “我的心里有什么?”
        “法!”


        5楼2017-10-23 20:09
        回复
          我用神器翻墙回来了...文文看完了。昭昭和小李都好帅啊~ 昭昭又中毒了...心疼一秒。文文还有下回吧~等新土~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10-27 00:55
          收起回复
            “王法?”
            李寻欢摇头:“不,是你心中的法。”
            展昭笑问:“我心中的不就是王法?”
            李寻欢仍是摇头。他的眸子很亮,目光锐利,脸颊两侧微微红润起来,那是他内心正在激昂。他感慨:“如果你心中有的是王法,那你就只是御猫,不是南侠了。”
            李寻欢道:“王法未必就是对的,是至高无上的。王法有弊病,无论历史经过多少年,后人向前人学习的经验长了多少倍,只有王法永远有它的弊病,弊病永远长存。因为王法是掌权者立的,某种程度维护着掌权者的私利,它总是更多在包庇佑护居于上位的人,却苛刻对待下层的百姓。所以我不愿与官宦为伍。所以我也敢断定,你心中的法绝对不是王法。因为你心中的法庇佑的是更多苦难百姓。”
            展昭含笑,缓缓点了下头:“我承认在我心中随时做着一种准备——触犯王法的准备。因为正如你说的,我不但是御猫,还是南侠。”
            “徘徊在夹缝之间讨生活不是很累?”
            “如果换成游走于两地之道谋福利又如何呢?”
            彼此对视一眼,展昭与李寻欢同时豪迈大笑。
            展昭道:“我行事遵从的仍是王法。有道是‘人无规矩,无以成方圆’。王法便是大宋的‘家规’。王法虽有弊病,但它能律人律己,对于百姓安居乐业仍有不可磨灭的功绩。”
            李寻欢道:“人其实是不喜欢被他人约束的。”
            “但却不得不约束。”展昭正色道,“人群居而生,无法单独生存。一个种族一旦聚集在一起,总免不了要由有才有智者来带领,各司各职,各归各位,这样才能使众人凝聚在一起。当然了,随后自然就会出现‘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这样种种状况,有了利益的矛盾争执,当然各种不当的行为举止也相应出现了。”
            “王法便是为了抵制这些情况而立的,你是想说这个吗?”
            展昭笑得十分温顺,温顺中隐隐透着一丝苦涩:“我想说的是,对于王法,我尊敬,我依从。但我并不盲目轻信。”
            “与其盲目地只看到事物的一面,看全事物所有,了解真正的真实,或许才是为人该有的态度。其实古人早就有这一先见之明了……。”
            “盲人摸象!”
            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展昭和李寻欢俱是一愣,呆呆看了对方好久,才又同时笑出声来。


            9楼2017-10-31 09:34
            收起回复
              “王法?”
              李寻欢摇头:“不,是你心中的法。”
              展昭笑问:“我心中的不就是王法?”
              李寻欢仍是摇头。他的眸子很亮,目光锐利,脸颊两侧微微红润起来,那是他内心正在激昂。他感慨:“如果你心中有的是王法,那你就只是御猫,不是南侠了。”
              李寻欢道:“王法未必就是对的,是至高无上的。王法有弊病,无论历史经过多少年,后人向前人学习的经验长了多少倍,只有王法永远有它的弊病,弊病永远长存。因为王法是掌权者立的,某种程度维护着掌权者的私利,它总是更多在包庇佑护居于上位的人,却苛刻对待下层的百姓。所以我不愿与官宦为伍。所以我也敢断定,你心中的法绝对不是王法。因为你心中的法庇佑的是更多苦难百姓。”
              展昭含笑,缓缓点了下头:“我承认在我心中随时做着一种准备——触犯王法的准备。因为正如你说的,我不但是御猫,还是南侠。”
              “徘徊在夹缝之间讨生活不是很累?”
              “如果换成游走于两地之道谋福利又如何呢?”
              彼此对视一眼,展昭与李寻欢同时豪迈大笑。
              展昭道:“我行事遵从的仍是王法。有道是‘人无规矩,无以成方圆’。王法便是大宋的‘家规’。王法虽有弊病,但它能律人律己,对于百姓安居乐业仍有不可磨灭的功绩。”
              李寻欢道:“人其实是不喜欢被他人约束的。”
              “但却不得不约束。”展昭正色道,“人群居而生,无法单独生存。一个种族一旦聚集在一起,总免不了要由有才有智者来带领,各司各职,各归各位,这样才能使众人凝聚在一起。当然了,随后自然就会出现‘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这样种种状况,有了利益的矛盾争执,当然各种不当的行为举止也相应出现了。”
              “王法便是为了抵制这些情况而立的,你是想说这个吗?”
              展昭笑得十分温顺,温顺中隐隐透着一丝苦涩:“我想说的是,对于王法,我尊敬,我依从。但我并不盲目轻信。”
              “与其盲目地只看到事物的一面,看全事物所有,了解真正的真实,或许才是为人该有的态度。其实古人早就有这一先见之明了……。”
              “盲人摸象!”
              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展昭和李寻欢俱是一愣,呆呆看了对方好久,才又同时笑出声来。
              “司法为立,立之以司秩;刑法为立,立之以刑司;私法为立,立之以私利;家法为立,立之以家道;王法为立,立之以国情;心法为立,立之以心得。”李寻欢突然叹了口气,摇着头感慨道:“法本无情人有情。只是我到现在仍不明白,为什么有情的人立的法,却是无情呢?”
              展昭没有回答。也许,这个答案连他这个心中是法的人也弄不明白。
              李寻欢看了眼展昭,一扫愁绪。他露出微笑,道:“展昭,难道你不觉得你我很不一样吗?”
              展昭笑道:“人与人本就不同,我并不觉得奇怪。”
              “那你可说的出,我们有什么相同之处?”
              李寻欢这一问看似平常,但就是这平常的一问令展昭不知如何回答。
              李寻欢笑了,转头去问卖酒的老头:“老人家,我们是‘当局者迷’,你是‘旁观者清’。不如你说来听听。”
              卖酒老头没想到李寻欢突然找上他问话,一时支吾了半天。好半晌他才期期艾艾道:“这个……可为难老头子我了。如果真要说两位爷有什么相象的,我看啊,你们的笑容最像了。笑起来像菩萨似的,美兮兮甜滋滋,让人看的心里舒畅。我说呀若是这里现在有几个姑娘家路过,还不被两位爷的笑容给迷死。”
              展昭和李寻欢完全没有想到老头居然会这样回答,俱哈哈大笑不止。
              “还有一点。”
              “还有一点?”李寻欢道:“说。”
              “两位爷将有一个天大的巧事会在今夜发生。”老头脸上仍是不变的献媚笑容,嘴里仍是不变的讨好嗓音。只是他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锐利,阴狠,仿佛那对小小的三角眼里可能随时钻出两条毒蛇来。“你们,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在同一个人手里。”
              展昭和李寻欢的脸色同时变了,槁若枯木。他们的眼瞪大了,几乎同一时刻去看桌上的杯壶。
              “你下了毒?”展昭的声音森冷,手已经移到一旁的“巨阙”上,仿若随时要一抓而起。
              “不错,老头子我是下了毒。而且还是无色无味你们绝对尝不出来的毒。”老头笑得很得意,全身却紧绷着随时做好防御的准备。
              李寻欢要比展昭冷静许多,只听他缓缓道:“我们可不记得有得罪老人家你,相反我们应该有打赏你很多银两才对。就不知你是为了什么要杀我们?”
              老头冷笑:“这个世界上杀人的原因也许有很多,最多的却是为了名利。等到明天江湖上传开小李飞刀与南侠展昭俱死在我‘逍遥散人’段天命的手里时,我的身价自然将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你,小李飞刀。”
              “我就说我这飞刀的名利害人吧!”李寻欢对展昭无奈地苦笑了下,再向老头抱拳道:“原来是隐匿江湖数十年的‘逍遥散人’,李寻欢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失敬失敬。”
              老头怒道:“李寻欢,少来这一套。”
              “哟,不领情。”李寻欢苦笑着摇头,又去看展昭。“怎么办?”
              “公事公办,私事私办。”
              “那这算是公事还是私事?”
              “当时是公事!段天命当年杀人无数,虽然事隔多年,但展昭仍有职责将他缉捕归案。所以,他是我的,请前辈不要跟我这个晚辈争。”
              “呵,有事相求嘴巴也变甜了。”李寻欢道:“可是……他似乎比较想杀我,杀你好象是顺便的事。”
              展昭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只有桌上的“巨阙”已被拿到手里。
              老头额头不由冒出了冷汗,不论是展昭此时认真的神情,还是李寻欢一派悠闲的姿态,都让他隐隐有一种极度不祥的预兆。但他并没有退缩,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他对自己配制的毒有信心。只要这两个人喝了下去,就一定难逃一死。只要这两个人喝了下去……。
              冷汗越冒越多了,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了,尤其当听到李寻欢那一声好似温柔却又无情的声音传来。
              “老人家为什么还不出手?难道还有帮手襄助不成?”
              李寻欢手又去执那桌上的杯,仿佛是习惯地,杯中那有毒的酒又被他倒进了嘴里。每一个动作都是缓慢的,每做一个动作他始终笑着:“我这里好心奉劝一句。得罪我不要紧,但是,千万记着不要得罪他。”
              李寻欢的眼瞟上展昭,他说的那个“他”便是指展昭。
              展昭脸上的表情突然放松了,他也笑了起来:“我这里也好心奉劝一句。得罪我也不要紧,但是,千万记着不要得罪王法。”
              夜,仍在继续。
              夜晚的故事,也在继续。


              11楼2017-11-04 14:16
              回复
                我去,发了那么就才刚刚给我吐出来,百度真是够抽的。


                14楼2017-11-04 16:54
                收起回复
                  李寻欢不言语。也许他已无法言语。
                  任何人在被一个外人莫名探究了内心的时候都是无法平静的。
                  李寻欢不平静,决不平静。
                  然,当一个人内心不平静的时候,往往外表却会平静地出奇。尤其是像李寻欢这样的人。
                  李寻欢望着展昭,就像展昭望着他那样,视线笔直地,静寂地,严肃地,深邃地。
                  对望,可以让彼此清晰地看清对方的眸对方的瞳,可以“捕捉”对方的心情,也可以“捕捉”对方的怯懦——视线的动摇便是人心的怯懦。
                  这两个人都不怯懦,交融成一股的视线没有任何游离。他们谁也没有逃避。
                  气氛难言而喻地肃穆紧张。一旁卖酒老头虽看不明白这两个奇怪的客人举止言谈,却也大气不敢出一声。
                  拉紧弓弦的手总有松开的一刻。
                  李寻欢先“动摇”了。
                  他低垂下头,他的肩在抖。他的手里有筷,筷尖支在桌面,筷顶支着不经意遮面的手。低低地,他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鼻音。低低地,他发出第二声来。
                  肩,越抖越厉害。音,越发越急促。
                  等展昭与卖酒老头听出看出李寻欢竟然是在笑时,脸上的惊愕久久不能平复。
                  对,李寻欢在笑,而且绝对是开怀大笑。
                  “展昭,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李寻欢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正经八百的人。我喜欢老实人,尤其喜欢逗弄老实人。所以先前故意作弄一下你。没想到你还真是‘记仇’,眼睛够尖,心够细,居然让你这么快找到回将我一军的筹码,还是十倍奉还的那种。哈哈,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现时报’了。”
                  展昭微笑着喝着茶,竟不语默认了李寻欢的说法。
                  李寻欢问道:“不过,你这样做也算揭我隐私,你就不怕我一时恼羞成怒,要了你的小命?”
                  展昭道:“我早说了,揭人隐私最需要有胆量。”
                  李寻欢摇头:“我看这不是胆量,而是你成竹在胸,料定我不会翻脸。”
                  展昭笑道:“我看人还算精准,因为我的眼力一向不错。”
                  “还有这里。”李寻欢指指心口,“你这里的眼力也不错。”
                  “李探花的这里不是也不错吗?!”
                  李寻欢一怔,续而大笑:“不错,你说的不错。你用这里看到的东西不少。而我用这里看到的也不少。”
                  “探花爷看到了什么?”
                  “你心里的东西。”
                  “我的心里有什么?”
                  “法!”
                  “国法?”
                  李寻欢摇头:“不,是你心中的法。”
                  展昭笑问:“我心中的不就是国法?”
                  李寻欢仍是摇头。他的眸子很亮,目光锐利,脸颊两侧微微红润起来,那是他内心正在激昂。他感慨:“如果你心中有的是国法,那你就只是御猫,不是南侠了。”
                  李寻欢道:“国法未必就是对的,是至高无上的。国法有弊病,无论历史经过多少年,后人向前人学习的经验长了多少倍,只有国法永远有它的弊病,弊病永远长存。因为国法是掌权者立的,某种程度维护着掌权者的私利,它总是更多在包庇佑护居于上位的人,却苛刻对待下层的百姓。所以我不愿与官宦为伍。所以我也敢断定,你心中的法绝对不是国法。因为你心中的法庇佑的是更多苦难百姓。”
                  展昭含笑,缓缓点了下头:“我承认在我心中随时做着一种准备——触犯国法的准备。因为正如你说的,我不但是御猫,还是南侠。”
                  “徘徊在夹缝之间讨生活不是很累?”
                  “如果换成游走于两地之道谋福利又如何呢?”
                  彼此对视一眼,展昭与李寻欢同时豪迈大笑。
                  展昭道:“我行事遵从的仍是国法。有道是‘人无规矩,无以成方圆’。国法便是大宋的‘家规’。国法虽有弊病,但它能律人律己,对于百姓安居乐业仍有不可磨灭的功绩。”
                  李寻欢道:“人其实是不喜欢被他人约束的。”
                  “但却不得不约束。”展昭正色道,“人群居而生,无法单独生存。一个种族一旦聚集在一起,总免不了要由有才有智者来带领,各司各职,各归各位,这样才能使众人凝聚在一起。当然了,随后自然就会出现‘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这样种种状况,有了利益的矛盾争执,当然各种不当的行为举止也相应出现了。”
                  “国法便是为了抵制这些情况而立的,你是想说这个吗?”
                  展昭笑得十分温顺,温顺中隐隐透着一丝苦涩:“我想说的是,对于国法,我尊敬,我依从。但我并不盲目轻信。”
                  “与其盲目地只看到事物的一面,看全事物所有,了解真正的真实,或许才是为人该有的态度。其实古人早就有这一先见之明了……。”
                  “盲人摸象!”
                  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展昭和李寻欢俱是一愣,呆呆看了对方好久,才又同时笑出声来。
                  “司法为立,立之以司秩;刑法为立,立之以刑司;私法为立,立之以私利;家法为立,立之以家道;国法为立,立之以国情;心法为立,立之以心得。”李寻欢突然叹了口气,摇着头感慨道:“法本无情人有情。只是我到现在仍不明白,为什么有情的人立的法,却是无情呢?”
                  展昭没有回答。也许,这个答案连他这个心中是法的人也弄不明白。
                  李寻欢看了眼展昭,一扫愁绪。他露出微笑,道:“展昭,难道你不觉得你我很不一样吗?”
                  展昭笑道:“人与人本就不同,我并不觉得奇怪。”
                  “那你可说的出,我们有什么相同之处?”
                  李寻欢这一问看似平常,但就是这平常的一问令展昭不知如何回答。
                  李寻欢笑了,转头去问卖酒的老头:“老人家,我们是‘当局者迷’,你是‘旁观者清’。不如你说来听听。”
                  卖酒老头没想到李寻欢突然找上他问话,一时支吾了半天。好半晌他才期期艾艾道:“这个……可为难老头子我了。如果真要说两位爷有什么相象的,我看啊,你们的笑容最像了。笑起来像菩萨似的,美兮兮甜滋滋,让人看的心里舒畅。我说呀若是这里现在有几个姑娘家路过,还不被两位爷的笑容给迷死。”
                  展昭和李寻欢完全没有想到老头居然会这样回答,俱哈哈大笑不止。
                  “还有一点。”
                  “还有一点?”李寻欢道:“说。”
                  “两位爷将有一个天大的巧事会在今夜发生。”老头脸上仍是不变的献媚笑容,嘴里仍是不变的讨好嗓音。只是他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锐利,阴狠,仿佛那对小小的三角眼里可能随时钻出两条毒蛇来。“你们,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在同一个人手里。”
                  展昭和李寻欢的脸色同时变了,槁若枯木。他们的眼瞪大了,几乎同一时刻去看桌上的杯壶。
                  “你下了毒?”展昭的声音森冷,手已经移到一旁的“巨阙”上,仿若随时要一抓而起。
                  “不错,老头子我是下了毒。而且还是无色无味你们绝对尝不出来的毒。”老头笑得很得意,全身却紧绷着随时做好防御的准备。
                  李寻欢要比展昭冷静许多,只听他缓缓道:“我们可不记得有得罪老人家你,相反我们应该有打赏你很多银两才对。就不知你是为了什么要杀我们?”
                  老头冷笑:“这个世界上杀人的原因也许有很多,最多的却是为了名利。等到明天江湖上传开小李飞刀与南侠展昭俱死在我‘逍遥散人’段天命的手里时,我的身价自然将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你,小李飞刀。”
                  “我就说我这飞刀的名利害人吧!”李寻欢对展昭无奈地苦笑了下,再向老头抱拳道:“原来是隐匿江湖数十年的‘逍遥散人’,李寻欢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失敬失敬。”
                  老头怒道:“李寻欢,少来这一套。”
                  “哟,不领情。”李寻欢苦笑着摇头,又去看展昭。“怎么办?”
                  “公事公办,私事私办。”
                  “那这算是公事还是私事?”
                  “当时是公事!段天命当年杀人无数,虽然事隔多年,但展昭仍有职责将他缉捕归案。所以,他是我的,请前辈不要跟我这个晚辈争。”
                  “呵,有事相求嘴巴也变甜了。”李寻欢道:“可是……他似乎比较想杀我,杀你好象是顺便的事。”
                  展昭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只有桌上的“巨阙”已被拿到手里。
                  老头额头不由冒出了冷汗,不论是展昭此时认真的神情,还是李寻欢一派悠闲的姿态,都让他隐隐有一种极度不祥的预兆。但他并没有退缩,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他对自己配制的毒有信心。只要这两个人喝了下去,就一定难逃一死。只要这两个人喝了下去……。
                  冷汗越冒越多了,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了,尤其当听到李寻欢那一声好似温柔却又无情的声音传来。
                  “老人家为什么还不出手?难道还有帮手襄助不成?”
                  李寻欢手又去执那桌上的杯,仿佛是习惯地,杯中那有毒的酒又被他倒进了嘴里。每一个动作都是缓慢的,每做一个动作他始终笑着:“我这里好心奉劝一句。得罪我不要紧,但是,千万记着不要得罪他。”
                  李寻欢的眼瞟上展昭,他说的那个“他”便是指展昭。
                  展昭脸上的表情突然放松了,他也笑了起来:“我这里也好心奉劝一句。得罪我也不要紧,但是,千万记着不要得罪王法。”
                  夜,仍在继续。
                  夜晚的故事,也在继续。


                  16楼2017-11-04 18:1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