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放午学后,陶西拖着白舟去了学校旁边的奶茶店。然后耐心地等待着安谧的电话。
白舟起身去点第三杯奶茶,回来后敲敲桌子表示他有点不耐烦了。
在白舟差不多要点第四杯时,放空警报终于响起。
陶西对白舟说我上战场了等我凯旋归来。
白舟对他翻了个白眼说可别被打得屁**流啊。
07
安谧在学校旁一个广场上的喷泉边等他。
在夏天的时候,这个喷泉是开启的,即使知道这是电控水景可能触电,陶西还是会不怕死地冲进水幕。
有一晚,他费尽心思才把安谧拖过来,不由分说就把她推进喷泉中。然后,陶西第一次听到安谧的大笑声。
像孩子一样。
那晚,安谧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被水浸湿后便形同虚设,陶西一路上饱足了眼福。不过他还是舍不得给别人看的,于是贴心地给她披上了外衣。
没想到她往自己靠了靠,说:“其实你挺好的。”
那么这一次呢?你主动走向我,是想再次靠近我,还是想狠狠地给我一巴掌。
陶西刚小心翼翼地走到安谧旁边,她就把头扭过来直视他道:“你那两百块钱是什么意思?”
陶西一瞬间是懵的,他看到安谧眼中坚硬的冰,和若有若无的火光。
“什……什么?”陶西当真没反应过来。
安谧沉住气,又重复了一遍:“今早的两百块钱,什么意思。”
陶西匪夷所思地看着安谧。
然后有点迟疑道:“给、给你的啊。”有点底气不足的感觉。
无数划破心脏的碎片。
堵在下水道口,怎么冲也冲不走。于是带着腐烂的腥臭味一起翻涌上来。
原来你真的曾经觉得我是如此肮脏与不堪。
安谧松开紧握多时的手,然后笑得一脸灿烂,把右手向前伸去。
“还有呢?”她咧嘴笑道。
陶西看着安谧悬在半空的手,一头雾水地问:“干、干嘛啊?”
安谧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更加灿烂的笑容。她淡淡道:“你买的可是我的初夜,那点钱怎么够呢。”
既然你真的曾经把我当作一个廉价的**。
既然你真的觉得我是那么肮脏与不堪。
依然是悬在半空的手。
依然是嘴角灿烂的笑。
陶西还记得,那个晚上,安谧站在喷泉中央,对他伸出了右手,往上看,是她好看的微笑,露出几颗白得像陶瓷的牙。
为什么现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动作,却给我带来了不同的感受。
你温柔地伸出你的手,却在半路上握成拳,残忍地将我美好的梦,砸得支零破碎。
既然你选择了另一条更遥远的路。
陶西的眼眶在刀子般的风中很快发红了。可干涸的瞳孔中的泪早已被蒸发干净。
安谧看到他那青筋突兀地显现出来的拳头,和被咬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
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吗?
良久,陶西才似乎再次被附上魂魄。他定定地看着安谧。
然后一面掏出钱包,一面咬牙切齿地说:“好,既然你这么不看重自己。”声音颤抖地不成名堂。
安谧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她就这样冷漠地看着他打开钱包,从中抽出几张最大的,然后狠狠地甩在自己脸上。
又薄又轻,却比什么都疼。
陶西看着安谧始终没有变过的灿烂微笑,心中对她全部美好的幻想毁于一旦。
他冷着脸,毅然转身离去,不再回头看她一眼。
既然你把自己当作一个廉价的**。
只是他忽略了安谧泛黄的嘴角。
纸钞落下来,洒在脚边,触目惊心的红色。
安谧终于收敛了笑,终于收回了手。
然后蹲下来,慢慢将散落一地的纸币拾起。
再次抬头时,陶西已经没了影子。
对,就是这样,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08
陶西走出广场时就已经后悔了。
再怎么样,他也不能这样残忍地侮辱她。
即使知道她已不似以往那般会对自己温柔地笑。
可安谧越是这样,越是拒他于千里之外,陶西就越该死地想要她,就越疯狂地爱她。
爱情真是个令人丧心病狂的东西。
走进奶茶店,正撞上拿着奶茶打哈欠的白舟。
“这么快。”白舟看了陶西一眼,从他落魄的脸上似乎察觉出什么,“她和你说了什么?”
陶西看了白舟一眼,轻轻擦过他,坐到桌旁,用手托着下巴,一言不发。
“你们怎么了?”白舟问。
然后坐在陶西对面,关切地看着他。
半晌,陶西才闷闷地答话:“她糟践自己。”
不可思议,几个小时前连“做了”的含义都不知道的白舟,此番却秒懂。
其实陶西宁愿他不懂。
白舟沉默了一会,他听见陶西指甲在桌子上刮来刮去的刺耳的声音。
然后很认真地问他:“那么,你还爱她吗?”
陶西用力地点头,然后趴在桌上,把脑袋深深埋在了胳膊中间。
就像个受了伤的小孩子。
09
陶西再次站在广场中央,空气中似乎还带有那个夏夜湿润的水气。
陶西吸了一下鼻子。
深冬的干燥与寂寥使这里似乎不会再有水柱冲上天空,被五彩斑斓的灯光穿透。
如万家灯火般绚烂。
陶西抬起头。
那一瞬间,似乎有无数水滴从天宇落下,狠狠砸在头顶。
真的永远也逃不走了吗?
就这样被汹涌的悲伤的巨浪慢慢淹没吗?
时光又匆匆倒流回那个灯火通明的夏夜。如电影的幕布,一览无余地铺在自己面前。
你站在远处,对我温和地笑,伸出的右手,仿佛能安抚一切。
仿佛是要把我,再带回你的身边。
10
安谧在陶西家门前停下。
然后掏出在口袋里捏了一整天差不多要被汗水浸透的那几张纸钞。
九张,九百元。
安谧想了想,又从自己身上翻出两百,总共是一千一。
就算你真的把我当作一个廉价的**。
我自己也受不了这个耻辱的称号。
安谧把十一张纸钞丢在门口,想了一下又放在鞋柜上,最后还是觉得不妥当于是打算一张一张塞进门缝。
才坚难地塞进去第一张,就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给我吧。”
安谧一回头,看见陶西安静地站在逆光处,光线把他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模糊,轮廓有一半被柔和的暖光覆没。
陶西走上去,看着安谧摇头道:“我不相信,我根本不信。”
安谧眼中的光如熄灭的烛焰,暗淡了下去。
你现在和我说你不信,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安谧狠下心,把手里剩下的十张纸钞,学着陶西当初对自己的样子,用力地甩在他的脸上。
然后擦过陶西就走。
陶西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安谧有点恼火地回过头,对上陶西那一对温柔如水的眸子。
他的嘴唇缓缓扇动,那一刻安谧感觉自己被忧伤的云层笼罩。
“安谧求求你留下来吧……我会对你负责,一定。但求求你留下来,我离不开你了……真的离不开你……”
你不是应该走得很远吗?
你不是应该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我吗?
你还嫌你受的伤不够深吗?
安谧忍着泪,看着陶西沉住气平静地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然后用力甩开陶西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声轰雷滚过头顶。
全世界都被悲伤的巨浪汹涌淹没。
谁都来不及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