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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sanna】whispers of love-Evigheten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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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不好意思,又。。。又是我【羞涩貌
·咳是这样~前些日子完成了短篇whispers of love,大家的回复里有“什么力所能及的HE,分明就是个大大的BE!QAQ”还有“正在脑补百年后小天使和女王重聚的场景QAQ”~不以虐人为目的的楼主看在眼里,良心开始痛:怎么会酱呢!我本来想讲一个卖萌温暖的童话故事啊!【抱头
·再加上短篇写得过于文艺,故事性不强,所以有了番外弥补的想法。。。不过按照脑洞番外说不定字数比正文还多,与其缀在后面还不如再水一贴【不】所以就有了这个~
·故事承接whispers of love的设定,对于懒得去看的朋友我可以解释下,前提很简单:假设电影里牛顿的棺材板没压住(牛顿:你还来!),焊丝儿那一剑把冰砍碎了,女王响应命运的召唤【大误】来到极地,化为掌控理性与冰雪的神祇(安徒生原作的设定)~百年之后的又一个轮回,女王无意间在路上捡到了一只落难的小天使……
·所以你们知道了,这是个俗套的轮回故事~主要的梗来源于安徒生原版《白雪皇后》,冰雪女王的吻会让人不畏严寒,但集满三个(叠满三层debuff)会把人活活冻死~原版冰雪女王是个怪异的正太控,在这里则是个正常的。。。妹控,见到妹妹就忍不住掳走【捂脸】
·拟定中篇,不超过10章,卖萌为主,**本色为主,那个。。车~咳或许有~
·话唠好多承蒙不弃,那么~现在,我们又要开始讲故事了(伟大的官图镇)


1楼2017-09-02 19:54回复
    1.极地
    “玫瑰长在山谷中,那里你将遇到圣婴耶稣……”
    一句圣诗。一辑过往。一段记忆。
    一个飘渺而熟悉的声音。
    一双冰封的湛蓝眼眸。
    以及……
    一个吻。
    ……
    “现在,你不冷了吧?”
    “安娜——!”
    安娜骤然惊醒,狂跳的心脏几乎跃进喉咙。
    她躺在原地——没有像曾经那样因惊吓过度滚到地板上,非常好——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庆幸自己没把梦中尚未来得及发出的惊叫带进现实。
    她懊丧地将手罩在脸上,用力揉搓着眼睛。噩梦,头晕,肩背疼痛……再加上格外的冷。难道她昨晚睡觉时又忘记了关窗?也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今天有上午的课没有?
    在这样一个相当不美好的早晨醒来,还要去学校听教授演讲(听课不是最要紧的,随机测试才是,除了新生都懂)。唉!人生不幸中之最大不幸,莫过于……
    ……诶?
    安娜怔了一怔,尽管依旧舍不得睁开双眼。奇怪。原本应该是床头柜的位置现在却空无一物。算了,关于这点她现在懒得多想。关键是手机呢?莫非被她放在——
    “好冷!”
    摸到枕畔的那一刹那,安娜算是彻彻底底醒了。“冷冷冷冷冷……”她一面嘀咕一面挣扎着坐起身,手从枕旁撑到床垫再摸到毛毯,所及之处都像摸到了冰一样的冷。皱着眉头抿着唇,她瑟缩着肩膀,搓了搓两手,终于勉勉强强地睁开了眼睛。
    一片纯白。
    ……
    红发女孩感觉自己的下巴掉到了毯子上。她先是重新闭上眼摇了摇头,以确认自己确实醒了;再睁开眼时——啊哈!她果然没看错。
    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纯白色。
    于是,她又进行了正常人类遇到这种事的第二项反应: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努力回想入睡前发生的事。这不是户外的雪地,而一个精致的房间:优雅,美观,打眼一看甚至可以称得上富丽堂皇。但是却白得耀眼。
    安娜又揉了揉眼睛,勉强适应了室内的光线。
    “嗯,今天不该去学校,毕竟我还在放假。”
    她懵懵懂懂地环顾着房间的装潢,一面迷迷糊糊地想。一旦看清,就不难发现这儿的主人是一个极注重细节的艺术爱好者,所有能刻上、绣上、铸上图案的地方都被有一定的造型,且繁简相宜,杂而不乱。“我记得自己和汉斯……还有其他人去远足,所以我现在应该在……呃,斯泰山脉……?”家具陈设则颇有一二百年前的古典神韵。自己所在的床既大且宽,目测是自己公寓床四张拼起来的面积;床具一应俱全,四角雕着长春藤的床柱向上延伸至天花板,镌有蕾丝镂空的厚重床幔则如瀑布般自两侧铺洒而下。衣橱和座椅是洛可可式的,角橱和壁柜上放着的几盆卷丹花,花朵和花盆都均由冰或水晶制成(这巧夺天工的工艺!安娜不由赞叹)。
    墙壁,帷帐,地毯,屏风……乃至画像边框,均纹有乐斯梅林风格的螺旋花色(说到画,安娜发现,床头两侧和对面的四副挂画画得都是同一个主题:两个嬉戏的小女孩。画风颇有卢梭稚拙派的韵味。难道这儿的主人有两个女儿?),除了没有色彩外——所有物品都被漆(?)成了白色,带有些许冰蓝光晕,比安娜见过的最高级钢琴或轿车的喷漆都要亮;只有与之相对、不同程度的银白、暗灰色调体现了图饰的明暗色差——它们千姿百态,各不相同。
    尽态极妍。
    这绝不是他们订的那家旅馆。安娜还记得那家位于半山腰的小店“奥肯旅行者贸易站”。那是一座小巧、温暖、舒适的木屋,房间简单狭窄,一个单人间还不如这间屋子的五分之一大。
    “……昨天发生了什么?”她目瞪口呆,“我记得我们花了一整天时间登上了国山。下午在峰顶时,汉斯突然……似乎……有过……向我求婚……?”房间一侧开有巨大的三角窗,台基也许是最顶级的大理石或雪花石,底部宽不亚于五公尺,高在四米以上;窗玻璃上爬满了白霜,看不见窗外的样子。安娜拼命回想着,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我的天……现在回想都觉得疯狂!我记得自己没马上答应他,只是激动地后退了两步。然后,然后我就……”
    ……不是吧。
    这回不仅是身体冷。安娜甚至觉得,一颗心脏顿时掉进了泥盆纪时代的冰层,刹那间冻得内外通透。背上还唰地蒙了一层冷汗。
    “为什么我要在那种地方后退!”
    她在心中歇斯底里地冲自己大喊。
    “那山崖那么高!那么陡峭!哦我的天,为什么我没有看路——在那种地方!”
    不过好在她还活着,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身处在这样一个房间就是最好的明证:虽然说,天堂若长成这样丝毫不会引起安娜的质疑(对于自己死后不会下地狱这点,她还颇有信心),但是这儿真的是太冷,太冷了!她不禁在心底悄悄调侃:假如把善者义人的灵魂安排在种温度环境下,要么是控温的天使大罢工,要么是相对温暖的区域已经满员,要么,就是上帝自己的合适温度标准比较特别。
    “冷静,安娜,冷静,”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勉励自己,“很明显,你得救了!所以你得先去感谢这儿的主人,不管这是私人庄园,还是旅店。”漂亮的红发姑娘一边想,一边伸手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霎时震惊得无以复加,“等等,什么?这是真的雪!神啊,好吧,看来这儿确实是旅馆,一家非常有趣的酒店!不仅是那种用冰雪建筑的花式酒店,连床具都……”她坐在床沿,试探性地戳了戳床头的垫子和抱枕,“都……不放过……耶稣啊!正常人家是不会这样虐待自己的。只有游客才会花大价钱住进这样的房间找罪受。嗯……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问到这儿的地址了,以便下次来花钱找苦头吃。”
    下床后,安娜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这还是她昨天(也许是前天?或者两天前?三天前?要是她摔坏了脑袋,一年前都有可能)登山的着装,按理说足够厚实了。她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哈,又一个她还活着的证明,可喜可贺),仔细研究了一下那扇三角窗的结构,随后拉开冰插销(没错,连这一小小的部件都是冰刻而成的。虽然工艺精湛堪比路易十六的锁具,安娜心中暗暗吐槽,但,这家酒店的老板难道不怕它们很容易折断吗?),推开了窗户。
    她的下巴又忍不住想要掉下来了。


    3楼2017-09-02 19:55
    回复
      上下一白,天地一清。
      如果说,房间里的精致和明亮程度已足以使人惊叹,那相较于眼前这片极其广袤,极其空阔,极其纯净的冰原,就如同玻璃置于钻石面前将黯然失色。外面那童话仙境式的景致,是那么的美;它人迹罕至,银装素裹。玲珑剔透,晶莹无瑕。
      美得魔幻,美得令人晕眩。
      大地之上覆盖着一层平整的积雪,宛如新娘的嫁衣,是那样洁白。安娜注意到,冰原与周围的山坡高地有着明显的弧形切迹,这是否说明她所在的这幢建筑位于某个火山口,陨石坑或冰湖中心?
      远处的山坡上零星散落着几丛灌木枝杈,也全都披着厚厚的雪装。再往远,便只能看到几缕裹着云雾的山峦。
      至于这儿的天空……
      安娜想不出确切的形容,只能想到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歌,《他希冀天国的锦缎》。
      若我有天国的锦缎,
      以金银色的光线编织,
      湛蓝的夜色与洁白的昼光,
      以及黎明与黄昏
      错综的光芒,
      我将这锦缎铺在你脚下。
      可是我
      一无所有,
      仅仅拥有我的梦,
      我将这梦铺在你脚下;
      轻一点踩啊,
      因为,你踩着我的梦。
      ……
      仿佛历经数百万年无人到访,这一孤独遗世的绝域,既像是借上帝之手所创造的世上最完美的明镜,又如约旦海姆以北,巨人王国之中,那寂寥、无情、美丽的冰霜女神……
      安娜完全陶醉在景色里,直到一阵砭骨的寒风把她吹回到现实。
      “冷冷冷冷!”
      伴随着桄榔一声,她毫不犹豫地将风连同风景一并关在了室外——不得不说,这一行动马上让她倍感遗憾,可是这儿真的真的真的好冷!比印象中斯泰山脉终年积雪不化的顶峰还要冷。
      若论海拔,这儿明显比较低。只要是在国山附近,无论如何也不会山底比山顶更冷。这不科学。
      她想走出房间去找找这儿的主人。虽然奇迹般地没感觉到饿(毫无疑问这也很不科学),安娜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和朋友们联系,报个平安,顺便在主人那蹭一下炉火——为什么他救了她之后让她呆在这么高档的房间里,却吝啬地连火都不生?这一念头冒出的瞬间,安娜就禁不住责备自己:荒唐,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这是酒店,酒店是要讲求效益和成本的。不点炉子非常正确!
      然而走到壁炉前的一瞥,却让她的思维彻底短了路。没错,她早该想到,一个连插销都用冰制作的酒店,用冰去造一个壁炉完全是情理之中合情合理不出所料——问题就在于……
      这个壁炉有什么用……?
      “不科学,不科学,”安娜一边大摇其头一边走到门前,还未碰到门上的冰把手,就听见门那边有人敲了三下。
      “安娜,是我,你起来了吗?”
      “是的!我——”她刚想答话,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等等……这儿的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还未等她思索出结果,门便被喀地打开了,眼前出现的是——
      没人?
      安娜疑惑地眨了眨眼。“嗨!”一个声音自下方传来,她低下头,马上看到了一个……
      ……雪人?
      “安娜?”
      小雪人一边微笑着抬头对她打招呼,一边挥舞着一根树杈手臂。他的胡萝卜鼻子随着脑袋的动作一摇一摆,胸前的三粒煤炭纽扣在光照下闪闪发光,“你还记不记得……”
      “啊——!”
      安娜之后反复发誓自己绝不是故意的——无论是尖叫还是一脚踢在那颗亮晶晶的脑袋上,都完全出于本能——当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小雪人(后来安娜知道他有名字)那可塑性极强的脑袋飞出去撞在走廊对面又结结实实地栽在地板上,非但没碎(还好还好,否则更可怕),反倒叽叽咕咕地继续说着话,“老天!你又来——”
      安娜砰地关上了门。
      “淡定下来,淡定!你一定是看错了,或者是幻觉,说不定你真的撞坏了脑袋。活的雪人,怎可能!”她惊魂未定地自言自语,“安娜,你以后有的是时间为你那本不灵光的脑袋默哀!现在,深呼吸。”
      她深吸了几口气。
      “好了,再打开门试试看,你总得去找这儿的主人。”这么说着,她再次鼓起勇气,打开了一道门缝。
      雪人的脑袋依旧戳在原地。他头以下的身体部分正盲目地四处乱转,两条树杈手臂平伸到前方摸索,小雪球捏成的两条腿跑啊跑,就是跑不到脑袋所在的位置。“嗨!”他乜着眼睛看到了她,激动地道,“拜托帮个忙——”
      “砰”!
      又一次关上门后,安娜迅速按上了门锁。


      4楼2017-09-02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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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完了,”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蹦到离门最远的窗边,绝望地想,“现在只剩下这几种解释,一,你的脑袋已彻底没救,幻视或精神分裂什么的已经到达了晚期——安息吧,我的大脑!阿门!二,你还在做梦,只是这个梦过于真实并且在痛觉上没有放过你。三,你已经死了,可怜的家伙!但由于你没有坚持每天给学校和社区里的流浪动物带吃的或其他什么原因,你被流放到了炼狱——”
        “嘿!安娜!搭把手!”
        雪人闷闷的叫喊声隔着门飘过房间钻入耳朵。
        “这绝对不是幻觉!”安娜歇斯底里地转过身,一手推开窗,在瑟瑟寒风中往下瞅了瞅。“很好,这里大约在四楼,连着飞扶壁,可以滑下去!下面的积雪可能很浅,也可能很深——一定很深,就像掉在枕头上一样。好了,不管这是疯狂的梦也好亡灵炼狱也罢,你都不会怕摔!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么激励着自己,她小心翼翼地钻到窗外。
        “安娜!”背后的房门传来嘭地撞击声,伴随着雪人更大声的叫喊。
        安娜眼睛一闭,狠下心滑了出去。在如此紧绷的状态下,除了眼前的漆黑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在默念了大约一百次“上帝上帝上帝上帝”之后,她隐约察觉自己的世界已停止了运动——不再失重——这才谨慎地偷偷睁开一只眼睛。
        然后发现自己胸部以下的身体全部埋在雪里。
        “哈,如我所料!就像掉在枕头上。”她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双手撑在身侧想要从雪里爬出来,挣扎了几下……
        一点用处都没有。
        “开什么玩笑!”
        这次,安娜恨不得仰天长哭。“越狱的第一步就被卡在雪里……干得漂亮,肖申克!”
        于是她更加把力地试图挣脱,却没能意识到,在她忙活的过程中,天上的云霞忽然变色。
        闪烁着冰蓝光芒的奇异雪花一朵接着一朵从云端飘落。其中有几片尤其大,尤其亮;他们并非随风漂浮,而是上下翻飞,忽左忽右,仿佛有着自我意识的小精灵。
        其中一朵飘到安娜面前,忽上忽下地飞舞着,似乎在好奇。
        “你在做什么?”
        这是一个轻灵稚嫩的童声。听到声音的红发女孩一时愣住了,她抬起头左看右看,犹豫了半天,目光终于锁定在那片悬浮在空气中的美丽雪花上。
        “我……你……我……”她好像花了不少力气才捋顺了自己的舌头,“……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不,是‘你’在说话……?”
        “还能有谁?”小雪花不开心地抖了抖枝杈。那以六根主干构成的分形纷繁复杂,美丽到了极致,“快准备好,冰雪女王要回来了。”
        “谁?”安娜有点懵。自从她出现在这个地方,不科学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现在,一个雪精灵对她宣布(只有天知道他是从哪儿发出的声音)有一位名字宛如童话故事大反派的人物即将登场——好吧!她竟然发现,自己似乎有点……习惯了?
        “冰雪女王!极地的统御者,冰与雪的主宰,掌控理性智慧的神祇!”小雪花得意洋洋地宣颂,“快准备好迎接她吧!”


        5楼2017-09-02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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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昼的天光渐趋昏暗,漫天彩霞化作翻滚的乌云。
          阴云之上,风霜与暴雪集结奔涌,咆哮轰鸣,如同千万兵团交锋呐喊,又像是一亿只椋鸟齐齐振翅,引颈高歌。雪精灵为开路的哨探,引领冰雪骏马飞跃银色的雾霾。狂风是寒冰雪橇的跑道,裹挟着冻雨、冰雹、霜露织就的王袍。
          毁灭它!暴风雪是严冬的指挥官,在前阵发号施令。美丽,强大,危险,冷酷……摧枯拉朽的冰霜铁骑践踏着煦风,蹂躏着温暖的卷云。它那决计无法为人掌控的神力迷人而致命,摧毁着地表尚存一息的一切生灵。它让无计可施的夏神尼奥尔德只能躲回海底的宫殿,让捕食者与猎物在颤抖中平等地迎接终结,让无数国王、领主与与其军队臣民在饥寒交迫中祈求宽仁。
          凛冬的力量在其中宣言:我为万物之敌而无人能敌!在神树林的橡木上,他们用鲁纳文写下阿萨旧神永不会被征服。在拉芒什对岸的巨石阵中,他们说凯尔特、朱特与撒克逊永不屈服。在塞纳与多瑙河边的国度里,他们宣誓法兰克日耳曼的后裔永不服输。现在他们皆已无话可说。
          他们畏惧我,如同畏惧雷霆与末日永恒之死。我就是严寒,我就是冰雪的主宰……
          毁灭它!
          一道耀眼刺目的冰蓝光芒划破天际,马匹的长嘶声自云端传来。
          安娜不由得仰起头,被这夺人心魄的奇观震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见光耀中,六匹雪白的高头骏马在空气中跺着四蹄,拉着一只巨大华美的雪橇穿破云层奔腾而下。雪橇后座上,似乎隐隐倚坐着一个高挑的人影。
          那就是……冰雪女王?
          她的视线跟随着雪橇在空中盘旋,顺便将自己刚从中逃出来的建筑物从侧面看了个大概。“这哪是一个普通的房子!”安娜在心里疯狂大喊,它分明是一座宫殿,一座巨型城堡。光明四射的庞大冰柱自地面拔地而起,链接成一面面光滑透亮的墙壁。整座建筑规模惊人,面积堪比圣伯多禄教堂;高度又极高,塔楼直冲天宇,比五指教堂的尖顶更接近上帝。
          非常奇怪。在这宏伟壮丽的建筑面前,除了无与伦比的震惊外,安娜似乎感到它有那么一丁点的……眼熟?
          “这真是太诡异了,”她喃喃地对自己说,“别说是我,正常人这辈子都无缘见到这么伟大的画面……我也许是梦见过它,虽然现在我八成就在做梦。”
          那搭载着(也许?)冰雪女王的马拉雪橇绕着宫殿顶端旋转,飞了一圈又一圈。就在安娜以为,它或许会从哪个侧门方向的门洞飞进城堡时,这一眼看上去比民用飞机更实用的代步工具居然凭空调转方向,直接朝她飞了过来。被卡在雪里的女孩大惊失色,却只能束手无策地待在原处。
          “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对,一定是刚才那个小雪花告诉她的。我的天!看在耶稣的份上,他为什么不晚点通知她?起码让我先从这儿解围也好!所以,我现在就只能这样,以一个一半以上埋在雪里、只露出一个头颅两只手的姿势来迎接冰雪女王?迎接一个神……?”
          尴尬。太尴尬了。尴尬透了。
          伴随着一阵夹杂着雪雾的旋风(安娜看不到具体的细节,没办法。这种时候的人只能闭上眼睛,用手挡在面前抵挡扑面而来的风雪),雪橇终于降落在了地表,停在了距离她二三十米远外的位置。
          等风停下后,她眨了眨眼,抖掉了粘在头发和睫毛上的雪粒,随后向那儿看去。
          鬼斧神工。
          这是安娜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多么精美。从近处看,无论是雪马还是雪橇,都比从地上向高空望去时看上去更加精美。无论是精致绝伦的马具(除了不需要缰绳外,笼头、鞍具、足饰一应俱全,马脖子上还系着纹有槲寄生图案的冰雕银铃),还是古典雅观、线条流畅的雪橇造型,都完美地体现了车主人对于理智和细节的高超审美。
          同时,又高调地宣布了其神明的尊荣与高贵。
          雪橇后座的人动了动,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那是一个身着长衣,裹着宽大雪裘的身影,安娜并不能很仔细地看清她的脸,但确实看得出,那是个女人——一名年轻女人——一名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容貌昳丽,美如雕刻(安娜后来回想,这一形容词从她脑中冒出来的瞬间,她着实以为,冰雪女王和她创造的一切实在很搭调:同样是冰与雪构成的身体和服饰,同样散发着冰冷的理性美,同样都如人为制作般精准得毫不真实),有着铂金色头发和碧蓝眸色的年轻女人。她那蓝冰造就的双眼以及白雪塑成的面孔上,情绪和思想都很难被读懂。
          她就这么站在那儿,从远处安安静静地望着安娜。


          20楼2017-09-04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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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俩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一句话也不说,什么行动也没有。这实在够奇怪的——尤其考虑到她们一个站在雪橇上,另一个还卡在雪堆里。一个是极地的统治者、掌管冰雪与理性的神祇,另一个则是误打误撞闯进神域的人类女孩。
            这也不像安娜能料到的、她真正见到冰雪女王时会发生的一千种可能中的任意一种。
            “很难说,现在的状态和我预想当中的状态相比,哪个更尴尬,”红发女孩在心中暗暗揶揄自己,“不过这真够诡异的,比任何一种情况还要诡异……想想看,我竟然一点都不怕她!也不觉得她是个神祇,对我来讲很陌生。不。事实上,我觉得她特别熟悉,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亲人……”
            她猛地甩了甩脑袋。
            “不!你在做白日梦吗?虽然攀亲带故是电影小说主人公化险为夷的重要手段,但这……她……她可是神啊,冰霜女神!一个说不定活了多少亿年的存在——不过,你也不用太责怪自己,因为你已经在做梦了。”
            或许是她怪异的动作和自言自语打破了沉默(看在耶稣的份上,超级尴尬),那个女人终于挪开了视线。她脱下最外面的白雪裘袍,搭在雪橇背上,只穿着外衣下那身单薄露肩的冰蓝贴身长裙——虽知不合时宜,安娜仍不满感叹,芙蕾雅!她那凹凸有致的纤细身材也是那么完美——然后走下雪橇,站在一旁的雪地上。
            随着一声响指,拉着雪橇的六匹雪马像是接收到命令般踏步上前,走到安娜身边。
            很显然,这是非常贴心的款待。虽然在当前状态下,安娜受到的惊吓远大于惊喜:一大片阴影投在她的脑袋及其周围,压迫感十足——从如此近的距离下观看,无论是雪橇还是拉雪橇的马都大的离奇。
            她才发现,一只马的马蹄,其实足有她本人的两个拳头宽;一抬眼的工夫,她甚至就能看清雪橇底座的霜花纹路——包括最近马儿冰掌铁边上的雪绒毛都纤毫毕现。
            它们在耐心等待,像是期待安娜能自己爬上去。
            “呃……”
            这一带着迟疑的单音被她拖得好长好长。
            “谢、谢谢……?我,我想说……我想我知道接下去自己应该做什么,哈哈!可是,你也看到了,我……有点……小小的困难?”眼前的庞然大物完全挡住了站在后方的女主人。安娜的脑袋左摇右摆,拼了命也看不见她,同时也搞不清自己是在对她还是在对面前的雪橇说话,“嗯……我想如果不介意的话,您是否能再施以援手,帮我从这儿……出来?我很抱歉,这真是太尴尬了——不不,我不是说我们尴尬!我的意思是我很尴尬!您美极了,等等……什么?”
            安娜感到自己脸上的温度甚至能把卡着自己的雪堆变成泳池。就在她想进一步解释之前——按照一般经验,也就是在她把事情搞得更尴尬前,两只巨大的冰爪突然从身后抄到她腋下,把她从雪里温柔地提了起来,随后轻轻巧巧地放到雪橇后座上。
            安娜机械地转过头,毫无意外地看见,一个小山似的大雪怪正咧着嘴冲她憨笑。
            他和之前见到的小雪人不同。头小身大,样子十分骇人。雪塑的洁白身躯宛如大颗的棉花糖(当然,倘若棉花糖能做这么大,估计能破吉尼斯纪录),两只可怖的冰制指爪末端弧起,充满了力量。
            然而,就是这两只估计能将安娜一把抓握举高毫不费力的大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捏起拇指和食指,试图把冰雪女王搭在后座上的雪裘拎起来,披在安娜的肩上;后者则张着嘴巴,怔怔地呆在原地。
            “……谢谢。”
            直到“棉花糖”完成这一切,她才终于回过神来,重重吞咽了一下。她一边在心头默念“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一边将目光掉转,投向了还呆在老远开外的冰雪女王。
            “谢……谢谢你!”
            她又道了一次谢。这一次,开心起来的安娜彻底恢复了活力:整个人趴在雪橇后座的靠背上,激动地挥舞着双臂,甚至忘记了用敬语。
            冰雪女王冲她轻轻点了点头。啊,那个冰雪塑造的女人——那个神祇!她是如此美丽,亲切和熟悉。虽然完全讲不通原因,安娜却能感觉得到;她对她是那么的有礼,那么的体贴,那么的照顾,那么的……温暖?
            “太诡异了,”她在心底默默嘀咕,“我竟然想形容一位掌管冰雪的神‘温暖’!天哪,这真的太不合理了……我的脑回路太不合理了。我绝对是一个怪人。一定是。”
            冰雪女王伸出一只手,拂过自己那条搭在肩头、优雅蓬松的铂金色发辫,在空气中做了个安顿的手势。安娜知道她在示意自己坐好,也马上也照办;不过,冰雪女王自己为什么还站在那边?
            她为什么刻意离她那么远?
            “你不上来吗?”
            安娜忍不住问道。见冰雪女王轻轻摇了摇头,安娜转了转眼睛。“她这是什么意思?”红发姑娘心下暗想,“她也不说话……等等,她这是想把我送到哪儿?”
            不知是不是幻觉,冰雪女王那从头至尾一丝不变的脸孔上,嘴角突然向边缘勾了一下。这酷似恶作剧前笑容的表情让安娜心头一凛。
            一句“大事不妙”还没在心里说完,又一声响指——“啪”!六匹雪马突然抬腿起步腾空,连一秒钟的起飞前加速跑都舍不得耽搁。
            冰雪橇的加速过程完全无视科学定律,以近乎垂直于地面的角度、流行坠地的速度向天空中极速砸去。飞驰下的强大后坐力把安娜死死地钉在椅背上,连惊叫都发不出声。
            地面上,目不转睛旁观着这一切的冰雪女王,唇角又偷偷地勾了一下。


            21楼2017-09-04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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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完第二章,又想水一发
              话说之前小天使回忆中,自己落难的“斯泰山脉”和“国山”指的是挪威Stetind山。是电影里North Mountain的原型之一。




              有木有觉得在这捡到小天使理所应当合情合理不出所料【众:没有!你走!


              24楼2017-09-04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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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冰雪女王(二)
                “救——命——!”
                这是安娜从起飞到落地前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句话,两个字。绝不再多。
                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念头,在她的脑壳和胸腔里却像子弹一样回弹乱蹦、横冲直撞、余音绕梁,大约持续了……好吧,也许实际不超过三十秒。但感觉上却像过了一辈子还要多。
                马力仿佛火箭升空似的冰雪橇并没有冲太远——没有冲出大气层、冲进宇宙真空,撞上月球彗星或其它不巧路过的陨石小行星,真不赖——在恰恰高出宫殿的制高点处,在那可以俯瞰整座冰雪城堡的位置,它逐渐减缓上升速度,并最终悬停在了天空当中。
                拉雪橇的六匹雪马若无其事地在空气里踏着步,气度悠闲自在;相对于安娜魂不守舍地呆在原地,直直地瞪着正前方,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搞得人事不知。
                从这一高度向下,极地的冰雪仙境宛如一幅平展开来的卷轴,在人前一览无余。四极皆白,如同音乐家或作家笔下的羊皮纸;大地之上,那令人叹为观止的神奇造化与绝美景致,好似具象化的交响乐与波澜壮阔的雄伟史诗。
                不过,冰雪女王的马儿们明显不想放过她。还没等她喘口气,回过神,仔细欣赏一下四周的美景,它们又是一扬脖子一跺蹄——“又一次”——免费送给安娜一个过山车式的、逼近人体极限的可怕加速度。
                这可真是有苦难言!
                超重下的身体虽被颇为安全地压在椅座上,但同时挤得人透不过气。在这强烈怀疑自己很可能将死于窒息的状态下,安娜本能地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一丝懈怠,更别说把肺里那点可怜兮兮的残留气体用作大喊大叫挥霍殆尽了——
                冰冷的风在她耳边化作凄厉的尖啸,倒是异常体贴地替她把该喊的全喊了出来。
                这次加速的终点是城堡极顶。那在光线之下,如同钻石般纯净透亮的尖塔上,其最顶层的穹窿切面真的是太闪耀、太透明、太规整了。大块水晶般浑然一体的墙壁,与集落地窗与门洞功能于一体的开口相错落。在高速向其俯冲的过程中,几乎难以辨别哪一个是墙,哪一个又是窗(要是让安娜自己判断,很可能就在眼花缭乱中砰地撞上其中一面墙,以极不光彩的悲剧收场了……哈!),只见六匹骏马信心满满地拖着她,毫不犹豫地向其中一个切面飞速冲过去。
                安娜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向前的抛力几乎把她甩出后座(在她自己的脑补里,自己已经飞过前边的马,并从房间另一侧的开口飞了出去)。过了好半天,在发现雪橇真的已经确实彻底停稳之后,她才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睁开一只眼睛——低头并看到了一根不知何时横在她腰间,起到安全带作用的冰条正在缓缓消噬。
                “哈,安全措施还挺齐备!”
                她哆哆嗦嗦地对自己开着玩笑。“害我胆战心惊这么久,也不提前打声招呼……真不厚道。”
                前方的马儿跺了跺前蹄,不以为然地喷了个响鼻。


                30楼2017-09-05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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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环顾了一圈周围,按照她多年旅行参观古堡的经验,这是一个王座厅:厅的地板和墙壁均由极其光滑、极其透明、极其纯净的厚冰筑成,环绕墙体的每隔一段距离都开有一扇落地窗,没有玻璃(幸好这儿的主人是位女神。安娜暗想,否则仆人们有的好打扫了)。窗户兼具与外界相连的通道功能,同比世上最纯的镜片还要透彻的墙融为一体,只能通过观察角度不同导致的不同折射才能勉强相互区分——室内的光景又通过四壁,与户外的景色融为了一体,使得整个大厅看上去极为寂寥,宽广,清冷……空旷。
                  厅里唯一的陈设就是位于正北方向的冰王座。它那印有番红花图样的两侧扶手相距不足两米,椅背高却在六米以上。冰蓝色的台基和椅背后方均饰有复杂的冰霜分形,从正前方向的某个距离看去,空中与地面的图案恰巧能拼成一个繁复精美的六芒雪花。
                  华丽无比,精巧无比。尊贵无比。
                  壮美与精致在此地被奇异而巧妙地相结合。“再一次”地惊愕于这使人大开眼界的奇观,安娜一边在心中啧啧赞美,一边摇摇晃晃、头晕目眩地从雪橇上站了起来。很明显,“极限过山车”造成的后遗效应不只体现在心理阴影方面。在身体上,她也得要一定时间才能恢复。
                  毫无疑问(先不管刚才那段无关大雅的车程),她应该感谢那位神祇。一定是冰雪女王——在她落难时搭救了她,并十分善意地将她带回到自己的领地,让她有机会休养生息。安娜不禁扪心自问:不管她现在算不算活着,从一个神的角度来说,冰雪女王绝对待她不薄。
                  难道她对她而言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不论如何,她显然欠了她一个大大的人情,即便……安娜羞愧地想,在她醒来且尚没意识到当前境域的情况下,毛手毛脚地跑出去又极其窘迫地戳进雪堆里时,还是冰雪女王——在外出归来的第一时间帮了她一把,助她脱离了窘境。随后又不计前嫌地把她给……
                  带了回来?
                  安娜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
                  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
                  “我该怎么对她解释……?”她一字一顿地呵斥自己,“老天!我实在是——太没礼貌了!别的人……不,神,好心救了你,你竟然第一时间就像逃离火坑……咳,雪坑一样,只顾着往外跑,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最糟糕的是,你逃跑的时候还遇到了困难,不仅被撞个正着,还要再被帮助一次。耶和华啊!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拙的家伙?!等她上来的时候,我应该……等等,她的雪橇停在这儿,她要怎么上来……?”
                  话音未落,但见一团冰蓝色的雪雾从窗外刮进室内,在冰王座前抟成了一个人形。
                  只消不到两秒,安娜刚刚见过的冰雪女王,就稳稳地站了在她面前。
                  ……对啊,她为啥要替一个神着急?


                  31楼2017-09-05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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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王座厅的女王并没有急于和她对话,事实上,她做的第一件事让安娜大为不解。
                    她先是像在刻意回避什么似的,目光垂落在地面,只一挥手便在王座前——在她与安娜之间——建起了一堵冰墙。墙的透明度极高,和此处的围墙不相上下,几乎看不出那里存在着隔断。
                    但确确实实隔开了她们。
                    直到这时,她才抬起眼睛看向安娜。那寒冰塑就的眼眸啊……
                    安娜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现在再观察那位神祇,就比刚才近得多了;捕捉到的细节也更多。很难说,冰雪女王看上去更像人,还是更像她自己造出来的雪人?——或许神就是这样?论外貌,她是一个年轻女人(也就是说并不比正常人类多出一定数目的犄角、翅膀或尾巴,也没缺少某只胳膊某条腿),甚至可以说,是一名金发蓝眼的美丽女孩(还有亲切,熟悉,安娜在心底默默补充着)。可是,她的身体从上都下都看得出不属于人类:那肌肤的纹理,头发与眼睛的色泽,都彰示着构成它们的不是普通的血肉毛发,而是冰与雪。
                    她那霜露凝成的眼睫一面颤动着,一面走下王座台基,走向安娜,走向那个真正的人类女孩。冰雪塑就的身体散发出非人的气息,粗看下倒容易使人联想到大理石或石膏雕像动起来的模样。她有灵魂吗?还是失去了灵魂?她有人性吗?她知道痛苦吗?她懂得……
                    什么是爱吗?
                    从理论上讲,单凭这非同寻常的样貌,冰雪女王就足以给予常人震慑与恐惧了。在吸完那口冷气后(为了不显得唐突,她还特意放缓了吸气速度),安娜又重重地吞咽了一下,但决不是因为怕。决不是。正如之前对那位神祇的特殊印象,她不仅一点都不怕她,反而莫名觉得她很亲切,很熟悉……很温暖。红发女孩之所以瞪大眼睛耸起眉头,原因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十分荒谬。
                    看到冰雪女王的样子,她感到了一股难言而强烈的……
                    心痛……?
                    不知不觉,冰雪女王已经走到了那堵看不见的冰墙跟前,微微咬住了下唇。
                    “基督在上,这神情太有爱了。”
                    这一念头冒出来的同时,安娜便在内心开始自我吐槽。“等等,你在想什么?用‘有爱’形容一个神?!好吧,神当然可以有爱,比如‘仁慈’‘光明’‘快乐’‘祝福’这些特质都可以被归结为‘有爱’……老天,停下!重点应该是她竟然有表情——她竟然会露出这种表情!神也是有表情的吗?这可是项新发现。”她好奇地望着对面那位外貌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相对神性似乎更富有人情的“神”,“这说明她很可能是懂道理的。基督,我又在胡说,她是神,懂得比人类只多不少!当然,她思考的方式可能和常人不一样,想问题肯定比我深,比我广。不过,她应该能理解人的想法,她可是有爱的神祇!不是吗?这么说,我们也许可以做朋友……等等,安娜,拜托……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这时,她看见冰雪女王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目光游移,似乎在踌躇。“这无疑也十分有爱。”这么想着,安娜认为自己应该主动上前靠近她:表达尊敬,以示友好。
                    于是她便迈下雪橇。
                    “啊——”“嘭”!
                    ……
                    安娜强烈认为,自己的这一跤,不仅让整座冰宫随之抖了几抖。
                    她甚至成功地当着一名女神的面,摔掉了全体人类的尊严。
                    红发女孩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王座厅那光溜溜的地板上。不是因为疼得动不了,而是因为……尴尬。无比尴尬。尴尬得无地自容——恨不能去寻死!不过,也不能全怪她,问题在于……
                    “这儿的地面怎么可以这么滑!”
                    安娜的内心咆哮着,比最狂暴的暴风雪还要狂暴。“这么滑的地面我可是头一遭遇到!它——它滑得根本没法走路,一步也走不了!”
                    这已经超出了自然界应有的光滑程度!滑得不可理喻,滑得违丨法乱丨纪!滑得反人——
                    “你受伤了吗?”
                    安娜惊愕地抬起脑袋。这里除了她和冰雪女王没有别人,所以这声音不属于人……不属于任何人。只可能属于——
                    只可能属于……映入她眼中的,这世上最纯净的蓝。


                    33楼2017-09-05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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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艾莎
                      “奥拉夫,你是艾莎堆出来的吗?”
                      “对呀!怎么?”
                      “所以你很清楚她的过去?”
                      “对呀!怎么?”
                      “等你忙完后可以讲给我听吗?”
                      “好呀!怎么?”
                      “这里真的没有电源手机平板电脑或无线网吗?”
                      “没有!怎么?”
                      “……”沉默五秒后,安娜像是中了一枪,一头栽倒在床垫上。“不怎么,别见怪。”
                      奥拉夫——没错,就是那个活的小雪人——就是安娜刚到这里时,她一醒便来敲门,一不小心还被踢飞脑袋的那个——听罢,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两只深褐色的树杈小手举着一只雪扫帚,一边哼着曲儿,一边细心地拂拭着角橱上的冰盆栽。
                      “如果你感到无聊了,我可以带你四处走走,”他建议道,“出了这个房间有趣的东西还是有很多的!艾莎说过,除‘理智之镜’外,我们能去这里一百多间屋子中的任意一间。哦,当然,出了这儿外面的风比较大,不过这不成问题。”
                      “是啊,出了这个房间的风是比较大,”安娜有气无力地说,“也没别的问题,就是钻心得冷。不过也是。在北极的一座没有门窗八面透风的大房子里,你还能指望什么?唉……要是事情没有进展,再冷我也要出去了。”
                      “不过,呆在屋里也很好!”奥拉夫兴高采烈地补充,“你可以玩艾莎送你的七巧板,我就特别喜欢它!前二十年时间内,我拼出过一千四百九十二种图案,厉害吧?话说,她要求你拼出来的东西,你拼好了吗?”
                      “没有。”安娜面无表情地说,伸手拾起胡乱堆在床下的冰七巧板当中的一块小三角,“说真的,奥拉夫。你那二十年内拼过的一千四百九十种图案——”
                      “一千四百九十二种。”小雪人严肃地纠正。
                      “一千四百九十二种图案中,”安娜佯装不悦地噘起嘴,“其中有没有一种,类似于艾莎要我拼出来的?”
                      “‘永恒’吗?”奥拉夫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安娜翻了个身,在床上换成仰躺的姿势(显然,这不太淑女的动作在外人面前多少有些失宜,不过奥拉夫不算“外人”),随后抬起双手,一只举到眼前端详着的那块七巧板部件,另一只则尽力伸直,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大大的“∞”。
                      “我觉得这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良久,她摆了个投降的手势,叹了口气。“从技术上讲,‘永恒’的左右两部分是平滑弧线构成的圆,是圆!‘圆’!她、她怎么能要求我,‘只给你几块矩形和三角,去给我拼出两个圆来’呢?”
                      未等奥拉夫搭话,表演兴致大发的女孩便换上一副揶揄的语调,“哦,我错了,对不起,不知现在在哪儿的女王陛下!基督啊。根据那位理智女神前期的表现,她一定会抓住这类重点批评我说——咳!‘你,凡夫俗子,愚昧之人!你怎能如此缺乏严谨?怎可摒弃理性智慧的点化与熏染?什么圆形,睁开你的双眼,这……分明应该是三角函数二维图,或波的一般图像,或巴拉巴拉神秘博士的科学图谱……的一部分!说话要理性,要严密!——它在描述杂乱的感性世界时会有数学上的变化,但理想型不变,绝不是你随便画的,呃,胸丨罩似的图形,或任意大小形状的‘类圆’!每一毫厘都必须精准无误!’”
                      添油加醋地戏化完冰雪女王的口吻,淘气的红发姑娘又十指交叉在胸前,装模作样地对着天花板哀求:“啊,我的女王,我的神明,我仁慈的女主人!请宽恕我,原谅我这凡人卑微而有限的智慧吧。我微弱的力量无法改变理想国中的三角形和矩形,让它变成完美平滑的函数图像,甚至连随便画的胸丨罩似的图形都模仿不来!如果,您理性智慧的点拨与熏陶能用在合适的地方,比如让我的科学选修课全部拿‘A’,那我将不胜感激……”
                      “我听到了你的许愿。”
                      冷冰冰的女声在头顶猛地响起。“这太贪婪了,人类,而且你祈祷时的用语过于粗俗。愿望驳回。”
                      “艾莎!”
                      安娜激动地一骨碌翻身坐起,正巧看到冰雪女王站在床头,双臂抱胸勾着嘴角看着她。她拉起衣摆,在床上行了个别扭的屈膝礼,“我是说,陛下!您是怎么飞进来的?我明明记得自己关了窗户。”
                      冰雪女王眨了眨眼。
                      “我推开门,”她指向旁边仍旧半掩的门,“然后走了进来。有什么疑问吗?”
                      ……
                      “不,没有疑问,”安娜清了清喉咙,神啊,她必须再次为自己的表现抹黑了人类的自尊(还有智力)而忏悔,“对不起。”
                      “没关系。”冰雪女王无所谓地挑起一只眉,嘴角又向旁边勾了勾。
                      “这个看上去好多了。”安娜心中暗想,一面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冰雪女王的神态。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甚至能听见对方雪塑的身体发出的咯吱声,以及冰织的蓝色裙装摩擦时传出的叮铃叮铃。
                      “等等。莫非在我出糗的时候,这家伙才笑得最像那么回事……?”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冰雪女王挑起一只眉。“就在刚才,”她故作庄严地宣称,“我原想就你的大胆冒犯处罚你,诅咒你的科学成绩永远得不到‘A’,现在看来这条咒语可以免了。”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不过,单从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中,安娜就能完整地读出,“凭这样的脑瓜,只怕直到时间尽头也拿不到一门‘A’。”
                      呼气成冰的寒气里,安娜感觉自己的脸颊烧得比炭火还要热。难道艾莎是在开玩笑?神也会说玩笑话,这可是又是一项了不得的发现。
                      “嘿,不公平!”见冰雪女王走向门口,她从床上一跃而下追上前,“还不是因为我只见到过一次你——”
                      砰地一声巨响。不仅奥拉夫惊掉了下巴,连冰雪女王都讶异地猛转过身。
                      安娜吃痛地低声呻唤着,弯着腰,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额头。不用说。又是艾莎——冰雪女王——这家伙一声不吭造出来的冰墙!只要她俩面对面,这堵近乎隐形的墙就肯定横亘在她们之间,这点安娜也心知肚明。但,对她这粗心大意的个性来说,那堵墙只要存在,就比所谓陷阱还要陷阱。
                      难道神就不能照顾一下笨笨们的感受吗?!
                      “安娜!”
                      这一次,艾莎忧虑的声音离得很近,比躺在床上时冷不丁听到的更近。
                      “你受伤了吗?”
                      甚至……和她第一次对她说话时,离得一样得近。
                      心脏开始不听使唤地敲击着胸肋,红发女孩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这份难言的触动,连额头上的剧痛都无法掩祛。
                      “如果能忽略掉那堵冰墙……”
                      虽知不合时宜,但一想到艾莎第一次开口的情景,安娜冷却下去的两颊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按照那一次的经历,在她抬头的时候,她应该能再看到“那件事物”;那无疑是她活到现在见到过的最美好的东西。
                      于是,她努力眨掉因疼痛翻涌上来的眼泪,一边挤出一副笑脸,说着“没事没事”,一边抬起眼帘。
                      于是,她看到了。


                      39楼2017-09-08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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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受伤了吗?”
                        ……
                        在第一次那么近、那么细地看过这双眼睛后,安娜感到,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已为之改变。
                        不是因为那是一双属于神的眼睛,所以它有多么特殊,多么引人印象深刻,不,不是。诚然,那是一双冰做的眼眸,所以它们要比常人的眼睛更洁净,更明亮,更澄澈——其眼白部分白得彻底,像不掺有一缕杂质的新雪;虹膜处则蓝得彻底,像没有一丝瑕疵细痕的冰晶。
                        那深不见底的眼瞳及其周围暗蓝色的条幅,则细致规整到了极点,像是宝石匠人在透镜下精雕细琢镂刻于虹膜上的霜纹,美得失真,美得没有半点任意的成分。在雪岛冰湖似的眼眸上下(“雪岛冰湖”是安娜想到并自认为天才般的比喻,冰雪女王,不,艾莎,对此表示不屑),并植着一排霜露凝结的浓密睫毛,宛如身披银装的雪松与云杉。
                        这就是“造神之物”,与肉体凡胎有着本质区别。
                        然而这并不是全部。
                        按理说,无论是“冰雪女王”这一名号,还是“极地的统御者,冰与雪的主宰,掌控理性智慧的神祇”这一神职,似乎都暗示着这名神祇很可能无比冷酷,无比强大,无比睿智且无比绝情。再加上她的身体由冰雪构建,那寒冰塑就的眼眸和眼神,假如淡然到空虚无垠,沉寂到古井不波,静谧到肃杀萧条……那似乎才算符合了众人对她的传统想象。
                        但是。
                        正如不似安娜所能想到的,冰雪女王眼里可能包含的一千种情感中的任意一种。当她真正对上那双眼睛时,她再也不会怀疑冰雪女王是否有灵魂、有人性、有感情了,事实上……
                        在很久很久以后,她想到了这样一个比方。倘若世上有一个人——她饱经风雪,却从未看淡,拼命执着地想要记着、念着、追着、爱着,那束缚在她心中、如压缩在万丈冰层下的厚重情感,则如同宇宙爆炸前的奇点:看似无奇,却包罗万象,濒于临界,而永不得安宁。
                        封锁在她眼中的,不是沉静和平的余烬,而是暴风雪前的乌云。在看不到银边的久远之中,她掌控极光却忘记了奥罗拉,像是维纳斯星上的火山与岩浆与永不消退的浓烟,永远都不甘心,永远都在挣扎。
                        唉……既然如此,那这样一双眼睛所流露的感情,是否就如冰雪和凛冬给予人的印象般意味着破坏的冲动,以及压抑的疯狂呢?
                        恰恰相反。当它们看向安娜的时候,她只能说:加上自己青春以前对父母的记忆,她这一生从未、“从未”在任何人的眼中,看到过如此浓厚的温柔和爱。
                        多么有趣。
                        由于当时对冰雪女王的身世一无所知,所以在她看来,这似乎更像真正的神给予所有人的大爱,“它理应超越一切”。神祇与普通人间的鸿沟毕竟不可逾越,只有这样,看上去似乎才足够合理。
                        但,她同时也迷失在了那片纯净的蓝色里,那眼神中所包含的爱是如此令人心醉,如此使人无法抗拒……
                        “你受伤了吗?”
                        那时,跪在王座厅地面上的神祇又问了她一次;而这一次,终于让安娜回过了神。
                        “不……不不不不!我没受伤。我还好,非常好!”
                        这么说着,人类女孩红透着一张脸,急着想要从尴尬的趴姿中站起来。尝试了一下……可耻地失败了。“这地面可真滑。”她轻声嘀咕,同时费了半天力气,才终于——好吧,从趴着换成了斜坐。
                        冰雪女王看在眼里,嘴角向一侧勾了勾。在盯着安娜的脸来来回回看了许久后,她才把按在冰墙上的手放下(这也让安娜意识到了墙依然存在。她有些失望地想,若没有它,那双手也许就能碰到她了),站起身。
                        “这又是什么表情?”头一次真正捕捉到这一神情的红发姑娘心想,“笑又不像笑。是不屑吗?还是轻蔑,不以为然?”寻思到这儿,她的两颊愈发涨红,“等等,什么?老天,这也难怪……我实在是太窘了!让我作为人类代表和一名神接触,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惨绝人寰的安排。”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冰雪女王突然发问。
                        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三度开口,无论语调或声音都和前两次截然不同。它听起来更沉稳,更正式,更有宣颂感和仪式腔——简单说,就是更冰雪,更女王,更像神祇。不过,单从安娜的个人角度出发,她总感觉,这威严的语气和语句,是建立在亲切熟悉的基础上的。所以,比起神对凡人的训诫敕谕,它似乎更像家人对她的严肃教导,类似于母亲对孩子——不,这类比不太贴切。或许,更像是姐姐对妹妹?
                        “呃……”
                        话虽如此,这一转变显然提醒了安娜她现在的处境。可还没等她采取该采用的姿势(单膝跪地?双膝跪地?总不能让她重新趴下吧),组织好该使用的敬语,冰雪女王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格尔达?布达?”
                        她猜测着,说话的时候后退了一步,语速十分十分得慢;白雪抟成的双手交握在胸前,似乎在掩饰某种不安(“胡思乱想,”不明所以的安娜那时又一次在心中呵责自己,“她是神,世上有什么值得她不安的?”)。
                        “伊顿?安?……安妮亚?”
                        “安娜!”
                        安娜张了张口,这一声喊叫肯定不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她瞠目结舌地回头望去——相应的,冰雪女王只是从容地微微抬首。只见侧后方的围墙一隅,一个白兮兮、圆滚滚身影从隐蔽极好的下层楼梯跑了上来。他那红色的胡萝卜鼻子在此地显得分外刺目,以至于安娜一眼便认出了他。
                        他就是那个不幸,咳,一见面就被她……呃,踢飞脑袋的……嗯,雪人。
                        不知爬了多少台阶的小雪人终于站到王座厅的地板上,喘了口粗气,略一修整,随后不计前嫌地扑了过来。
                        “安娜——”
                        不见首尾的“安娜反复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清单上,很快又多加了一条:虽然再面对匪夷所思的神域事物时她已能见怪不怪,但当看到一个雪人(活的,还是能跑能跳能叫能笑的那种)朝自己飞扑过来的时候,一个正常人类的正常反应,当然是闪开!
                        这让没刹住车的雪人径直扑向他的主人,然后不出意料地——
                        “嘭”!
                        撞在了冰墙上。


                        40楼2017-09-08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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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雪女王扬起一只眉,勾了一下嘴角。安娜则拼尽全力敲打自己才屏住了不合适的哈哈大笑。
                          “我的天,真是悲剧,”她心下悄悄调侃,“看来我以后可得小心这儿的隐藏墙壁。不过话说回来,什么样的刹车阀能比得上一道看不见的墙呢?好在雪人不怕疼……等等,她又露出了那个表情,难道神对自己的伙伴也会表示不屑?”趁冰雪女王的注意力被分散,安娜赶紧从旁细细观察了一番,“不,等下,难道说……她是在笑?没错,就是笑,不带恶意的那种。基督啊!我这辈子再没见过比这更不像笑的笑了!”再多看几眼后,她偷偷叹了口气,“难道她不知道笑的时候应该把嘴角往上抬,而不只是往边上扯吗?这个神是有多久没认真笑过了?看来……作为回报当中的一项,我应该教会她怎样笑。毕竟她是一个那么有爱的神祇!不会笑就太可惜了。”
                          在她胡想乱想的时候,那个被残酷对待过多次的可怜小家伙从冰墙落回到地面,晕乎乎地打着转。“一团糟!”他抱怨道,稍待恢复后便动手扶正自己的脑袋,并把胸前的煤炭纽扣一一排好。过意不去的安娜看在眼里,顺便帮他一推撞穿到他后脑勺的胡萝卜鼻子,用这一另辟蹊径的方法让其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喔,这样好多了。谢谢!不过安娜,你以前可不常这么——”
                          “我以前?”安娜忍不住疑惑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当然!”小雪人咧开嘴微笑着,一边张开双臂,“不过,我不介意重新介绍下我自己,我叫奥拉夫,我喜欢温暖的拥抱!”
                          “奥拉夫。”安娜重复着。
                          不得不说,在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后,重新端详冰雪女王和这一可爱的小雪人时,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回来了。无论女神还是奥拉夫,似乎都像是安娜阔别已久的故人,这实在很荒谬:她这波澜不惊的一生才过去了多久?再加上,不管是否是梦,天差地别的他们从道理上就无法存在交集。
                          一个是神,一个是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过来的雪人。还有一个是真正的人。
                          在这之前,除了少年时期都历经过的幻想外,安娜从不觉得自己特殊在哪儿。难道非要让已度过青少年幻想期的她,在清醒状态下,尴尬地假设自己是某位神的亲属——并曾于某年某月,接触过一只活的雪人?拜托!
                          可是……
                          既然现在遇到了这种事,那就应该泰然处之。反正没有别的路可走(“就算是梦,”安娜无语地想,“貌似暂时也醒不过来。”)。再说了,他们虽不是人类,却一个比一个有爱。还有比这更万幸的事情发展吗?
                          她礼貌地对奥拉夫笑了笑:“我叫安娜,你已经知道了。”
                          “安娜……”
                          又一声重复。但,这次的声音却来自墙的另一边。
                          “是的,安娜。”人类女孩抬起头,对冰雪女王露出温暖的笑。这无疑是有益的,至少,能让那位神参考一下标准的微笑应该是什么样。
                          “安娜。”她又低声念了一遍,既像在质疑又像在确认;好像这一名字所包含的海量信息足够她消化好一阵子,“对,安娜。这……合乎情理。”
                          冰雪女王冰冻而僵硬面容虽缺乏表情,但那颤抖的眼睫和双唇却泄露着她羞赧的迟疑。“太有爱了。”安娜的心跳不由加快,冰雪女王充满人性的表现似乎又拉近了她们的间距,“她不像神,而像一个人间的女儿,像是一个……姐妹。好了,安娜。停止你怪诞的妄想。”
                          “这当然合乎情理!”奥拉夫在一旁振臂欢呼,“我第一次看见她就知道她是!你自己也说过,她的灵魂和命运轨迹正好合乎——”
                          冰雪女王突然用眼神制止了他。小雪人立即用树杈手堵住了自己的嘴,把没说完的部分吞回到肚子里。
                          说来有趣。这可是来到这里后,安娜头一回从冰雪女王眼中看到那么一丝——按理说本应存在的冰冷与严厉。
                          “灵魂和命运的……什么?”她有些糊涂。
                          “无关紧要。”冰雪女王的视线转回到她身上,目光再次变得温柔,“那么,你知道我是谁?”
                          红发女孩紧张地缩起肩膀,把鬓前一缕不存在的乱发捋到耳后。“呃……‘冰雪女王’,是吗?有人这么告诉我。”
                          “‘冰雪女王’?”
                          “嗯。”底气严重不足的红发女孩小心翼翼地试问,“我说对了吗……?”
                          “……”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的思虑后,那位神祇低垂着眼帘,难以捉摸的神情像是暗含藏着某种伤感(“胡思乱想!世上有什么值得她伤感的?”)。
                          “对,”她的口吻又恢复到问安娜名字时的生硬,“‘冰雪女王’。你说得对。”
                          安娜彻底糊涂了,难道这有什么问题?
                          “她是想问你还急不急得她的名资。”旁边堵着嘴巴的奥拉夫含糊地嘟哝了一句。
                          “哈?”
                          “我是说‘她想问你还记不记得她的名字’。”小雪人尽可能无视冰雪女王对他的瞪视,偷偷把手挪开一点缝,足够让自己吐字清晰,“她原先是人类,是有名字的,她希望能从你口中听到它,对不对?艾——”
                          冰蓝色的魔法光芒一闪而过,奥拉夫的雪脑袋上眨眼间被罩了一层厚冰。
                          此情此景让安娜想起了市场上的冰冻海产,这下别说动嘴讲话,连奥拉夫的上半身动作和表情都被固定成了一坨。他无辜地转着眼球,没被冻住的下半截身体原地蹦了蹦,以示抗议。再一看冰雪女王,我的天……安娜重重地吞咽了一下。那霜雪凝成的脸色那可真是危险到了极点!
                          这个变故提示了她。冰雪女王神如其名,好歹是个神祇加王者;偏偏她还有足够的能耐惩处任何令其感到不愉快的因素——所以以后千万别当着她的面自作聪明,装作很了解她,或试图揭穿她的思想。
                          那会让冰霜女神加理性之神很没面子。


                          41楼2017-09-08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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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你,您一开始是人类?这可真不可思议。”
                            她干笑两声,紧张时的典型症状——话唠——开始展现,“我不是说奇怪!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圣子耶稣曾经也是人,人和神的差距本来就不算大,不是吗?不,差距明明很大,太大了。您住在这样一座冰城堡里,可以操纵冰雪,还有这些活的雪人雪马……天呐,我从来都没见过,人类根本想都无法想象!哦不,您过去也是人,所以我不是说人或神的身份孰优孰劣,请千万别介意,我一向一紧张就很容易说错话。我只是想说,你,您,包括您能做到的这一切,它们都——太神奇了!……无与伦比。真的。”
                            安娜感觉自己的心脏跳进了喉咙,喉咙里则干得直冒火。火苗上窜窜到了她的脸颊,将两颧烧成了和自己脑袋顶上头发一样的绛色:这是即将死于尴尬综合征的典型征兆。基督在上她到底都嘀咕了些什么?!
                            好在,对面的冰雪女王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冒犯,反而一直勾着嘴角看着她,心情似乎竟然还不错。
                            “那么你喜欢吗?”
                            听到她这么问,安娜想都没想——
                            “不能更喜欢了!”
                            话一出口,她便尴尬得恨不能从最近的落地窗跳下去。不过冰雪女王唇角勾起的表情显然表示她很受用;话都讲到了这个份上,红发女孩索性心一横,鼓起勇气。“这么说,这就合乎情理了。我是说,我觉得您看上去很……熟悉?如果,如果你曾经是人类的话,那说不定,说不定我们曾经……也许……见过面……?”
                            冰雪女王微微颔首,垂下眼睛。
                            “见过吗?”过了许久,她再次勾起唇角,“我不这么认为。”
                            这可是她——冰雪女王——到目前为止,所露出的最像笑的笑容了!
                            可是,伴随这一微笑的,却是赤裸裸的刁难。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安娜的神情动作霎时凝结在了原处,同她身边被冻住的小雪人奥拉夫异曲同工。“这是要让我怎么回答!”她不禁在内心抓狂,“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我,是我啊!”难道之前的暗示都是为了给她造成错觉吗?还是说冰雪女王是在试探,是故意否认,目的就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
                            耶和华啊!
                            为难人难道是神的一般娱乐项目?真正的神难道就是这种德行?!这么看来,希腊人和旧约时代的人对于神的阐释尤其靠谱:任性嬗变,口是心非;阴晴不定,刁钻古怪,无法参透——
                            极难伺候。
                            向边一瞥奥拉夫那被冻成冰砖的脑袋,红发女孩强迫自己做了一次深呼吸。
                            “冷静,安娜,冷静,”她警示自己,“既然面对的家伙如此棘手,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一拍地板质问她,而是……谦虚,大度,宽容是美德。无论她多有爱,看上去似乎也不好惹——不,是的确一点儿都不好惹!是时候展示人类对于神的包容心了。你做得到的,安娜,你天生就是这块材料。”
                            “是吗?”她又干笑了一声,基督在上,但愿如此不标准的笑不会影响到她的微笑教学计划,“可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见过,”老天,救命!这话听起来完全像是一个毫无搭讪技巧的傻丨瓜,“我是说,那只是一种可能,不是吗?哈哈!嗯……话说回来,奥拉夫说过你有名字,不是‘冰雪女王’这个称号。虽然这称呼很……酷。”不,不酷,听上去倒是有点像青少年幻想症,“但是明显不是人名,对吧?他说你叫艾、‘艾尔’?”
                            冰雪女王扬起眉头。安娜感到自己的脑壳周围已经开始冒汗了(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向冰雪女王的神力宣誓效忠),“哦,太荒唐了……不是艾尔,那一般作为男子名,肯定不是。那么,伊丽莎白?埃尔斯?艾尔希……?”
                            安娜的大脑全速运转,搜索着大概以“EL”发音开头的名字。她看见那位神祇皱着眉,眯起眼睛——这显然又是一个新表情,然而恐怕仅意味着一件事。恭喜全错。
                            “难道是艾尔……莎……
                            “艾莎?”
                            当最后一个音节波纹划过空气的一刹那,冰墙对面那金发女郎的身体如触电般悚然一震,寒冰凝就的眼瞳猛地放大。
                            不仅她的反应提示了这一切。当这个词真正从喉底流出时,安娜自己也知道,她说对了。
                            艾莎。
                            这是对的,这感觉是如此正确。不是冰雪女王,而是曾经的人类拥有的名字——不管它是教名、第一用名、插入名还是昵称,这曾经是她的……
                            她曾经是她的……
                            虽然依旧难以理清其中的因果,但心永远知道的比头脑更多。一股奇异而温暖的释然自内心深处汩汩流出,似泉水般汇入灵魂的大海;当中,掺杂着些许游鱼般的欣悦,又混合着一缕淡薄的、如青荇般的感伤。
                            是身畔那位神祇的魔咒吗?还是她无声私语般的祝福?
                            宛如一九八四的机器推开监牢的大门,窥探到那片铺满青草与鲜花与光明的高地以及……自由。她意识到,在那儿,她复活了。
                            这强烈的触动几乎让安娜落泪。
                            一时间,过去的自己沦为了行尸走肉,却仿佛在同一时刻重获新生。就像是伫立在那片高地上:在微风与花香之间,在鸟鸣与蝶舞之中,她盯着对方的双眼,重复着那句话——那一无关任何理由,无视前生与来世加诸于人类命运的一切戕害与苦难的句子。一遍,又一遍。
                            我爱你。


                            42楼2017-09-08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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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艾莎(二)
                              又成功征服一级台阶后,紧紧抱着身旁冰扶手的安娜小心地抬起手肘,擦掉了脸颊上的汗。
                              “拜托请告诉我我快到了,”她闭着眼睛,声音带着哭腔,“这里的空气是不是更稠厚了点?”
                              艾莎——冰雪女王转过头,瞟了一眼花了她们近两分钟走过的路。
                              四级台阶。
                              “快到了。”她挑起一只眉,“按照当前速度,我们只需两小时二十八分便能抵达餐厅。”
                              安娜绝望地哼了一声。
                              “两小时二十八分钟?!我会饿死在路上的!”
                              “不会,我以神祇之名担保。”艾莎故作认真地揶揄道,“之前我也说过,这里的时间与物质结构和外界不同,人类的光阴与渴望在此没有意义。来到这儿的一刻,你现世的时间和状态便会被封冻,可以看做是将虚空接入命运丝线的某一截点,不会感到饿,更绝无可能会被饿死。”
                              “没错,你说过,”安娜轻声抱怨,“就像禁欲版卡吕普索的奥杰吉厄岛,在这儿玩上七年还不用担心被家人发现。听上去很理想,但不全对,也不值得人类羡慕,”她一边说,一边努力试图迈向下一级台阶,“最起码,我对巧克力的渴望一如既往。”
                              “看得出来,”金发女郎勾起唇角,“这也是我为什么邀请你吃东西作为补偿。理智与主体认知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对,对,相比理智,凡人的感性世界简直一团乱麻。天佑冰雪女王!”红发女孩扮了个鬼脸,“对于我这样的人类来说,只要给我足够的巧克力,让我用头再撞一下冰墙我也乐意至极……话说,你为什么不用一开始那招,‘微虫洞空间穿越’?”
                              “对不起,我没听懂。”
                              “就是一弹响指,‘啪!’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那个。”
                              “那有点耸人见闻,你自己说的。而且使用那个小花招有点费力。”
                              “可你没说去餐厅要走那——么远!”
                              “我说过,‘就在你的房间下层,走完三百级台阶的旋转楼梯就到了’。”
                              “但这段楼梯滑得不合逻辑,滑得根本没法行走!”安娜又痛苦地哼了一声,“我敢打赌,在这个地方,连一只苍蝇都站不住脚——”
                              “注意您的措辞,小姐。”艾莎双臂抱在胸前,转了转眼睛,“之前我这么提醒您并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时,您表示自己完全不成问题。并且,有理性的人都能就经验推断苍蝇无法在此地生存。非常感谢。”
                              “我拒绝和理性之神讲理。”安娜气鼓鼓地宣布,“事实上,”她略一犹豫,漂亮的小脸上布满了红云,“我只想说……现在我能重新向您寻求帮助吗,陛下?”
                              闻言,冰雪女王稍稍抬起下颌,挺直脊背,颇为威严地俯瞰着人类女孩。安娜疑惑地眨眨眼,这傲然冷漠与伺机而动并存的神态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啊哈!”她想起来了,紧跟着连头上的汗都被吓了回去,“等等,这不就是历史图片中,志得意满的胜利方代表逼着战败国签条约时的表情吗……?”
                              果不其然。只见艾莎含蓄地露出一个柴郡猫式的微笑,相对于之前的笑容,可谓是异常标准(确实,只要这名人类女孩遇到点小麻烦、小事故,冰雪女王便会笑得尤为衷心。——《论仁慈的神明》)。
                              “伸手相助实乃吾之荣幸,”她故意咬文嚼字,“但正所谓有来有往者,君子所为也,鄙人亦非不计回报之徒。您向我求助的理由是什么,可爱的夫人?”
                              红发女孩撅起嘴。回报?拜托!她除了自己和自己身上的衣服外,别的啥都没带过来,能拿什么向这位斤斤计较的神献祭?
                              她转了转眼睛,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艾莎——”仿佛时尚潮流一秒切换,她换上了一副能让人寒毛直竖的哀求语调,楚楚可怜地呼唤道,“艾莎,艾莎!求你了!”
                              依据安娜的观察,自从她第一回叫出冰雪女王的人类名字起,虽从不在口头承认,反反复复听她喊自己“艾莎”仿佛成了那位神祇的一项“神奇爱好”;关于这,无论从她那陶然于其中的眼神,还是悠然勾起的嘴角弧度中,都能被轻易地读出来。
                              在她俩刚见面时(被毫无知觉地救起时明显不算),虽然伴随着一直以来难以言明的熟悉感,以及了解对方名字的一瞬间所带来的神秘效果——像是在灵魂深处拧开了一个小小的开关,在潜意识里,现在的安娜对于艾莎神的定位已毫不在意,反而几乎完全将其看成了一个“人”:一个她阔别重逢的亲眷,一个她曾经最好的玩伴与挚友。除了收集艾莎各式各样的表情以及启发她重现人类的笑容外,发掘艾莎性格中其它更像人的部分,也成了安娜这段时间最乐衷的事——但是,碍于身份与职责的差异,她还是会尽可能地注重言行,使用敬语。
                              直到稍晚时分,冰雪女王第一次请她用餐时,她无意间的直呼其名。
                              “请再说一次。”
                              “呃,”那时安娜茫然地皱着眉,“‘家庭节日传统’?”
                              “不,是之前那个名词,”女王寒冰铸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怯(不可思议!),但仍旧紧盯着对方,“我的……我的……”
                              “‘艾莎’?哦……哦!对不起,非常抱歉!我不是有意僭越想要直接称呼你的名字,我是说,直接称呼您——”
                              “不不,”见人类女孩慌忙为自己辩解,冰雪女王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请不必为此道歉,我只要求——只想请让你再重复一遍那个词。请求你。”
                              安娜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
                              “艾莎?”
                              “请再说一次。”
                              “艾莎。”
                              “……再说一次。”
                              红发女孩似乎悟到了什么。一抹柳暗花明的温和微笑浮上了她的双靥。
                              小知更鸟般清脆欢快的声音在空旷寂寥的冰雪城堡中回响。
                              “艾莎,艾莎,艾莎,艾莎……艾莎!”
                              像是细嗅着馨香馥郁的诗之仙醴,又像聆听着音乐之神布拉吉的天籁歌声,冰雪女王——不,艾莎,微微扬起脸,沉醉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勾起嘴角,投给安娜一瞥温柔的目光。那注视中包含的爱不输于从前任何一次。
                              “久违了。谢谢你。”
                              同样,安娜也陶醉在艾莎给予她的迷人眷爱,以及自己带给艾莎的纯然喜悦之中。从此往后,除了那堵无处不在的冰墙,她和艾莎之间,连最后一层隔膜都已消融净尽。
                              倘若不考虑其后发生的事,那一次会晤可以说完美至极。


                              51楼2017-09-11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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