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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elsanna】whispers of love-Evigheten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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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当前,这装模作样的苦情演绎,真可谓是——
不出所料,立竿见影。效果拔群。
在听到那一连串“艾莎艾莎艾莎”后,冰雪女王像是被自己冻住了似的僵立在原地,好半天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你……在做什么?”
“乞求您的恩典呀!”
“……你那高贵的人性尊严呢?”
“艾莎,拜托,”安娜甚至想都没想,“您是冰霜女神,理智之神,极地的女王——还有什么名号?快点告诉我——就算不为现在,我也应该对您充满敬畏,我在极地的生活质量包括将来的科学成绩,可全要仰仗您的施舍!所以,能否请允许我祈求您当下的怜悯,为我这微小的凡人略施您那超凡的神迹,以及伟大神奇的力量……?”
“不要。”
“求你了!艾莎!艾莎,艾——莎,艾莎……”
淘气的女孩开始用各种音调念出对方的名字,接连火炮般的“艾莎”几乎连成一整首说唱乐。
在这可怕的精神攻击中,艾莎本人先是咬紧下唇闭上眼睛背过脸去,用双手捂住耳朵(安娜甚至替她配上了一段“啦啦啦啦啦”作为干扰型屏蔽措施),但却抵挡不住红发女孩对她持之以恒的噪音轰炸。
这场战斗持续了不满六十秒,饱受折磨的冰雪女王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声;生无可恋地举双手,表示对人类投降。
“哈,这个新表情真有爱!”
安娜一边想,一边愉快地高唱着“艾莎艾莎艾莎《通往北方之路》版”,“我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把神烦到认输的人类了,只可惜她不会脸红。记得上次看到这种表情是在学校举办的碱腌鱼节,那个时候,所有参与者都被要求不许怯场,必须尝试,必须说好吃……话说回来,不知道让艾莎尝试碱腌鱼的话,会是什么场面?”
她一边想象,一边不禁露出调皮捣蛋的笑容——一抬眼的工夫,竟然看到艾莎也以同样顽皮的微笑回望着她。
“这次她笑得也很不错,”安娜看在眼里,心头默默嘀咕,“可以说非常标准。和她上一个微笑几乎一样……”
……等等,什么?
红发姑娘甚至没来得及把脑海中跑过的一长串“对不起让您损失颜面都是我的错我不是有意强迫您请千万不要当真”变成气流滑过声带发出音节——不,她一个音都还没发出来!只见艾莎一面坏笑(没错,这就是坏笑,如假包换),一面将摆在头侧的两手虚拳握起,随之向前一弹。
“旅途愉快。”
随着这一声善良的祝愿,伟大而可敬的冰扶手——安娜亲密的友军,坚强的支援与强大的后盾——在眨眼之间像是进了二百三十度的烤箱,“唰”地一下烟消云散。与此同时,女孩脚下的角度陡变,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楼梯台阶便从一级级的锯齿直角坍塌延展,瞬息变成了一条上下贯通的平滑弧面。
楼梯不死,只会凋零。
……变成滑梯。
“吱溜”一声。安娜真该为自己形容冰楼梯滑得站不住苍蝇而忏悔!那名笑里藏刀的神祇,完全不给她留出准备时间,只感觉身体刚一倾斜——随之降临的惊人失重感,比坐“冰雪橇极限过山车”的时候还要心惊肉跳。
安娜惊叫着转身仰面向上,看着旋转楼梯以上的城堡在视野中疯狂变换。近乎排除了摩擦力的运动状态完美地遵从着伽利略和牛顿的经典物理学;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自己是一张被冲入下水道的餐巾纸——喔,对不起,她应该注意打比方时的措辞(不!这种时候去他的措辞!)。
不过,至少在事后整理这段回忆时,她倒是颇有诗意地将其美化为:“……宫殿中庭光影变幻,穿过没有门窗的墙隙与不同厚度的冰层,如螺旋桨般快速旋转,给人以不知在下降还是上升的奇妙错觉。速度逐步提升的过程,如同交响乐逼近尾声,炫目、繁杂、紧促的多色与多变,让人不难想到在教堂彩窗下倾听巴赫的托卡塔与赋格……”
……这充分说明,“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滑梯底部是一小段向上的弧起,在貌似不到零点一秒的接触中,安娜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同时速度也提升到了将近最大。
此时此刻,瞬息之间像是被无限延长,红发女孩的脑海中一时竟转过了无数念头。当然啦!当中肯定没有什么“交响乐”“巴赫”“托卡塔与赋格”;比起这个,她倒是漫无目的地回忆着曾经学过的物理知识,想象着自己呈一抛物线撞在城堡的某段墙体,在骇人的动量下,被轰成了一团原子雾(好吧,有点夸张)。
事实上,她当时满心满脑想的基本都是艾莎——那万恶的冰雪女王!脑袋里残存的仅一点理智告诉她(理论上这还多亏了艾莎,不):如果她还愿意为人类挣回哪怕亿万分之一的荣誉,她就应该在幸存下来后,狠狠地殴打那位神祇,直到她再也不敢动不动就拿人寻开心为止(能不能打到姑且不论,尝试并牺牲了也算勇士)。
但是在心里,她却想到了艾莎的眼睛;那满溢着纯粹的关心与温暖与浓郁的爱……别说殴打她了,无论冰雪女王想要什么,人类女孩都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奉献、去争取,心甘情愿地——
只要能再换来一瞥那样的注视。
……这就是神统御人类的真正手段吗?安娜着陆前最后一个念想,一时间让自己心如死灰。
“我没救了。”
随后她噗地栽进了一个大雪堆。


52楼2017-09-11 20:35
回复
    “你……应该稍稍节制一点。”
    在目睹人类女孩以交易行股价暴跌的速度迅速消灭掉第七杯三层巧克力圣代后,冰雪女王默默捏了把(从来就不存在的)汗,“否则在我下次带回巧克力前,你就只能跟着奥拉夫一起吃雪啦。”
    安娜幽怨地瞪了长桌对侧的女王一眼。她所谓的吃雪,是真的吃雪:雪做的饼干,雪做的蛋糕和小甜点,冻成固态的酒类,冰雪混合制成的各种主菜与水果……
    形状各不相同,味道全部一样:没有味道。
    刚来到这儿的头一段时间,安娜有一箩筐搞不懂的问题,例如:这里是哪儿,是地球还是外太空?这里为什么有魔法?雪人为什么会活过来?我可以联系到外界吗?在人世看来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我在这儿和在现世有什么不一样?冰雪女王是怎样的存在?神和人的区别和联系是什么?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能变成神?除了冰雪女王还有别的神吗?神掌管的领域怎样划分?神之间有来往吗?神有等级区别吗?说好的耶和华是唯一的神呢?……
    相当多的疑问连冰雪女王自己也无法给出确切答案。安娜花了很久,才把他们能给的答案整理成列表,以下是较为重要的内容:
    ·问:这里是哪儿,是地球还是外太空?答:这里是地球,没错,确切说是北极的斯匹茨卑尔根岛,但普通人类无法发现并进入此地,因为这儿——按照当前人类的理解程度和认知范围,可以说是在不同维度(什么?四维空间?对不起我没听懂。什么?在时间上随意穿梭?不好意思,这里也受正向时间的制约,命运织锦只有一条,不能扭转过去,只能往前看)。
    ·问:这里为什么有魔法?雪人为什么会活过来?答:这儿的时间、距离、物质组成的概念都与现世不同,所以雪人会活,冰雪女王有魔法,魔力作用于普通世界的时候能量还特别巨大。
    ·问:我可以联系到外界吗?在人世看来我是活着还是死了?答:请放心!你还活得好好的,并且在冰雪女王的协助下随时能够回到现世;从人类的角度看,一旦进入这一维度,自己的世界就相当于被按了暂停键,时间和状态会被“封冻”——就像电影看到中间临时停下,伸伸懒腰吃点东西,随时都能继续。
    ·问:我在这儿和在现世有什么不同?答:根据上一条,是的,这就意味着你进来时是什么样,在这儿的时候就会一直是什么样。看你进来的时候,貌似是一名“既不肚子饿,也不想回应大自然的召唤,同时身体洁净,没有外伤,没有疾病,正值青春年华”的漂亮姑娘?我的天,你可真会挑时候!就算一直在待在这儿,呆到恒久远,你也会一直是那样一个漂亮姑娘(艾莎曾勾着嘴角表示,“所以不急着回去完全没问题,不是所有人都有无尽的青春可以挥霍。并且,没错,在这里没有吃喝休息的必要,想吃想睡随你,反正吃了也白吃”)。
    ·问:冰雪女王是怎样的存在?神和人的区别的联系是什么?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能变成神?除了冰雪女王还有别的神吗?神掌管的领域怎样划分?神之间有来往吗?神有等级区别吗?说好的耶和华是唯一的神呢?答:冰雪女王只能意识到她自己的存在,掌管上帝分配给她的工作(这也说明就算有别的神,神也是有等级的,只是无论上司还是同事你都看不见),只知道自己作为人类出生,但天生拥有能力,并被命运安排成为这样一个存在……什么,你无法理解?那我问你,为什么你是安娜,为什么你是一个人类女孩,为什么你出生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宇宙方位并拥有这样的人际关系?
    你说你这是天生注定?那很好,我觉得我也是天生注定。
    ……
    安娜越发认为,安排自己和冰雪女王接触,实在是一种天大的浪费:如果她是一名敬业的哲学家或物理学家,那她在发现这些事物时,一定会像见到所罗门王的宝藏一样激动得晕过去。可无奈,她只是个还在上课、且没那么认真的学生,平时思考的方向也完全不在什么哲学三问。
    问她对于生活的态度?一句话,懂得享受就行了。人生苦短,又有那么多苦难,有限的时光就应该用于寻找乐子,欣赏存在之美,为啥偏要费尽心力地质疑这个、驳斥那个?“天生注定”的确是个万能的答案,没错!凡是生命生而有罪,个个平等;只要能像接受自己一样,愉快地接受世间有神,接受冰雪女王,接受活的雪人——日子照样可以有滋有味安然舒适地过下去(前提是要有巧克力,这东西白吃也得吃)。
    同样,如果问她假如可以改变命运,是否愿意为了全人类的福祉,换一个更有价值的专业人士来……
    不。
    光是这么设问,就足以让她的内心极不痛快。
    “别问为什么。单纯的,不。”
    在艾莎的领地,享受着艾莎眼神,艾莎的照顾,艾莎的体贴与艾莎的温暖,还有艾莎,艾莎,艾莎……这是她的个人专利。虽然,只要想想就会发现这很不现实;毕竟艾莎是冰雪女王,是神,有一整个星球要担心的她对人类当然要一视同仁。可是……
    不管怎么说。只要呆在艾莎身边,安娜竟感到自己别无所求,甚至渐渐不再想念现世中的种种,上帝啊……
    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愫,怎样的渊源……?
    因此,当前最令她感到最好奇的,几乎都是与艾莎与她私人相关的事情,比如眼前这件——
    艾莎为什么知道她喜欢巧克力?她又是从哪儿搞到巧克力的?
    “作为神祇,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很正常。”
    冰雪女王语气淡然地回答,同时呷了一口碾成碎冰的可可。“弄到祭品也很正常,我每天疲于奔命地为人类工作,总得接收点报酬,对吧?”
    “忙于为人类工作?”安娜转了转眼睛,“对了!奥拉夫说你上回‘飞到温暖的国度,去看了看那些黑罐子’,难道家用汽油或煤气事故也归你管?那也太琐碎了!我一直以为,那是一般消防员的任务……”
    “‘那些黑罐子’,”冰雪女王眉头一扬,“用凡人的话说,指的是埃特纳火山和维苏威火山。它们有时需要变白一点,那对葡萄和柠檬有好处。”
    ……
    “好吧。”安娜有点尴尬,不过没尴尬太久。她的思考重点很快导向了下一个问题。“不过,我还有个不理解的地方,”她咽下口中的冰激凌,一字一顿地问,“这年头,什么样的人,会拿巧克力祭祀呢?”
    艾莎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
    “当然没有,我会拿祭品换钱,再用钱换巧克力。说实话,小姐,”她同样一字一顿地回问,“你的思维方式真的属于人类吗?”
    “当、当然属于!”安娜红着脸嗫嚅道,“世界上有多少人类就有多少种思维方式。请不要评价有关我的,谢谢合作。”
    金发女郎嘴角一勾,倚向椅背。
    “好吧,我不评价,”她那寒冰制成的眸子忽闪了一下,“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
    “你那急于联络的男朋友,究竟是怎么回事?”


    53楼2017-09-11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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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安娜
      这个问题……咳,很难回答。
      其实,按照常理,回答它本不应该“那么难”,安娜默默心想。首先,作为一个问题,它缺乏严肃性,在人群社会中,形容研究该问题时所使用到的词甚至不是“探讨”,而是“八卦”。其次,并不是说面对着一位神祇,让安娜去解释人类的某些——好吧,又简单又复杂的行为时,略嫌怪异。只要想想便能理解。更高阶、更具主导性的存在,往往倾向于对低阶层事物采取更宽容、更友善的处理态度。
      举个例子。当人类看到别的动物求丨偶,无论时间、地点、场合、伴侣对象的身份等等等等,但凡是个正常人,肯定不会义愤填膺地冲它们大喊:“肮丨脏!犯禁!道丨德丨败丨坏!罪大丨恶极!”随后把它们绑到火刑柱上烧死,或者丢石头,把它们给活活打丨死。事实正好相反。人们会乐呵呵地掏出各种手机、摄像机、照相机、记录仪、研究笔记,津津有味地把它们从过程到细节全部记录下来,然后,再一本正经地制作成各类小短片、纪录片、摄影艺术照、演讲稿、研究论文……就算做成科普节目教给刚学走路的小孩子,也不太会有人表示反对(知道狄俄尼索斯为什么喜欢开裸丨体丨派对了吧!)。
      既然不受道德羞丨耻的束缚,那么为什么回答这个问题前,会让安娜犹豫再三呢?
      事实上,是因为她想到了上一次她们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
      没错,就是艾莎头一回邀请她进餐的那次。那时,冰雪女王霜雪凝就的面孔上虽没有表情(好吧,刚开始的时候她的表情本来就不丰富),一片祥和的餐厅里,却突然狂风大作,暴雪纷飞;室外则登时雷鸣电闪,天昏地暗,风云失色——而这一切都紧跟在红发女孩顺便说的几句话之后。
      “您能早点帮我回到人类世界吗?或者仅联系一下他们也可以(多么正常的请求!)。我的朋友们怕是不知道我还活着,还有我的男朋友,汉斯。他刚向我求婚,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从山崖上面掉下去了……”
      出于安全考量,冰雪女王一弹响指,秒换场景把她送回到了卧室(这一招即安娜命名的“微虫洞空间穿越”)。目瞪口呆的女孩还没理清楚状况,那名行动不按常理出牌、神经宛如受到了严重刺激的神祇又一挥手,在她脚边制造出一幅冰七巧板。
      “异象何时结束我不敢保证,在能够出门前,这个送给你解闷。”
      艾莎双手抱在前胸,微微昂着头,嘴角向一侧勾起的僵硬微笑万分恐怖,身体散发出的寒气在冰墙另一侧化为白花花的冰霜,从地板一路爬到了天花板,“试着用它拼出‘永恒’。”她用她那白雪抟做的纤细食指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小小的“∞”,“如果能拼出这个图案,那么你就是你自己的主人了,我将给你整个世界和一双新冰鞋作为礼物。”
      说完,也不管安娜是否同意,她便化作一团雪雾从敞开的窗户嗖地刮了出去,之后又消失了很长时间(十几个小时?几十个小时?在当时困惑又担心做错事的安娜看来,恐怕只有更久)。
      后来,按照艾莎自己的解释,那个时候的她在谈话中,“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类型”的波及。冰雪神域地处北极,偶尔发生不稳定现象纯属正常。至于让安娜拼出“永恒”才肯还她自由?那也只是她临时想到、且不经思考说出的蹩脚玩笑话而已。
      “理智之神不经思考地开玩笑。”
      ……这冷笑话似的解释,就像“冰雪女王感冒了”一样。更好笑,不是吗?
      聪明的人类女孩对此表示怀疑,可冰雪女王却坚决否认其它原因存在的可能。毕竟,她是谁?她是掌管冰雪与永恒理性智慧的神!——在她眼里,所有感官所得都似蜉蝣般朝生夕死,所有爱恨情痴都不比一场幻梦更有价值。区区人类,百年人生,受着本能和环境的支配,如虫子般渺小可怜。妄图凭借不堪恶俗的男欢女爱(还不是什么大爱),就想要影响到冰雪女王,影响到一个神?那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同理,男朋友是什么东西,汉斯又是什么东西,她“一点”都“不”关心。作为神祇的艾莎,压根不屑于认识任何人类个体(安娜:“等等,我呢?”),就像养蜂人——难道在做着繁重、宏观、庞杂工作的同时,会去关心、去认识、去区分自己豢养的每一只脆弱、短命、嗡嗡直叫的小虫子吗?
      先不管艾莎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轻声细语地发表出这么一大堆抱怨之词的。有了那一次经验,安娜的思维再不合乎人类,也能看得出艾莎言不由衷;这一话题的某个关键词,肯定触及到了她的某个痛处。
      所以。
      再次涉及这一话题时,安娜决定首先观察一下周围。没有空气流动异常,没有雪花飘落,没有霜凝结在墙上,嗯,不错!再一看户外。没有明显的光线改变,没有轰隆隆的雷声,很好,很好。最后再一看艾莎。
      她似乎百无聊赖地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碎冰可可。
      红发女孩想了想,谨慎地开了口:“你想知道关于他的什么?”
      “请注意,我对那个人类毫不关心,”艾莎淡淡地提醒她,“就说说你和他之间的事情吧。”


      61楼2017-09-13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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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容立即从人类女孩的脸上敛去了些许。
        “好吧,”她将眼睛转向一旁,“如果让我给自己找个理由,我想说,大概是因为我太孤单了。”她清了清喉咙,试图掩盖声音里的怅惘,“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十五岁时,我的父母遭遇了……海难,当时船上的人没有一个幸存下来。从那之后到上大学之前,我都是一个人生活。”
        “安娜……”
        “嘿,这没什么!”安娜故作轻松地微笑道,一面祈祷自己的叙述技巧足够,至少不会给对方造成任何压力,“若说消沉的话……我也确实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时间终究能治愈一切,上大学后就好多了!我遇到一些朋友,还有汉斯,他刚认识我时就主动追求我,我跟他又能聊得来,所以,”她红着脸捋了一下耳边不存在的乱发(有点尴尬,但没办法,这就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时,至少能得到一些陪伴。”她低下头,想要藏住不禁浮现在脸上的伤感,“在我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告诉过我说……生我以前,他们曾怀过一个孩子,不过不幸流产了,那是一个小姐妹。我想,如果她一直在的话,事情说不定就没有那么复杂了。哈哈。”
        她最后干笑了两声,羞赧地抬眼看向艾莎。
        冰雪女王僵硬地坐在原地,双手交握搁在桌面,目光大约落在自己手腕的位置,眼睫和手指在微微颤动。
        “安娜,你知道吗?”过了很久,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字一顿地说,“人类的命运是循环往复的。”
        “等等,什么?”
        “打个比方,”艾莎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坦白中失去了底气(“胡思乱想!她有什么好坦白的,又有什么能让她失去底气?”),“每个人的命运轨迹就像一种类型的丝线。命运女神在编织的时候,会将其跟其他特定的丝线拧成一股,再以这样一股粗丝为单位,编织成历史的锦缎。”
        红发女孩睁大眼睛,下巴掉到了桌子上。
        “是的,”冰雪女王继而说道,“这就意味着,除非特殊情况让一个人缺席,否则你一生中遇到的人,走过的路,往往与你的前生来世一般无二。所以,你的父母会在你十五岁时因海难离世,也会遇到那个叫……叫什么来着,不管他是谁——那个你的所谓男朋友。”
        “所以?”
        安娜喃喃地消化着冰雪女王给予她的信息。“你是想告诉我人有前生和来世?那种异教的转世轮回说,其实是靠谱的?”她看见艾莎微微一点头,于是皱起眉,“所以你想告诉我,我的父母命中注定是我的父母,而且他们注定会……我也注定也会遇到汉斯,对吗?等等……所以说,只要你愿意,你就能知道我之前和接下来会遇到什么类型的人或事?!就像福尔摩斯改编成现代版,但核心和大致剧情还是老样子?”
        这次换了成冰雪女王睁大眼睛。“虽然不知道你的例子是否恰当,”她耸了耸肩(安娜则不禁拍了一下脑袋,她为啥要用福尔摩斯举例?别说现代版电视剧,这位神祇说不定连初版小说都没看过),“但我真正想说的其实是,我很遗憾,安娜。你本来不应该忍受那种孤单的,从出生起就不应该。”
        “你的意思是……?”
        “没错,”艾莎侧过脸去,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原本应该陪伴你的小姐妹,她因故缺席了。”
        沉默降临在她们中间。
        “艾莎,”过了一会儿,安娜开口轻声问道,“缺席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让理智之神皱起了眉头。
        “原因有很多,”她试图回答,语速极其缓慢,“有可能是织锦的过程出现了偏差。也有可能是某个环节出了什么差错,使她的灵魂消逝,从此不再。还有可能是……她的命运丝线已经用尽,将要面临最终审判,现在恐怕已经回归天国,当然,更可能是被或下放到地狱——”
        “她上了天国。”
        “什么?”
        “我说,她一定去了天堂,不会有其它可能,”安娜轻轻咬了咬下唇,“她在主的身边,过得无比幸福快乐,还有安琪儿引导她、保护她,为她歌唱,让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安娜,”不知为何,冰雪女王的声音似乎发着抖,“她缺席了。因为她在你的生命中缺席,让你忍受地狱般的孤苦与折磨,这就是她的罪——”
        “永远没有罪!”
        人类女孩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她是真的生气了。然而,仅仅过了一秒,她立即红着脸,低下头,后悔地嗫嚅着,“艾莎,对,对不起!我……我不该这样对你大吼大叫。你是为我好,是向着我说话,对。真的对不起。但是……”
        她再次抬起头,血肉构成的澄澈眼眸坚定地注视着对面的神祇。
        “但是,如果我真的命中注定有那样一个姐姐,而她在我的生命里缺席了,那也是……也是我的罪。是我有罪,所以上帝试炼我,让我失去从小到大的陪伴,那……那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请不要站在我的立场臆测她,虽然我和她见都没见过!哈哈……呃,抱歉,我这么说既唐突又尴尬,请别生气。不过,我也希望,也请求你不要太早下结论,你可是理智之神,不是吗?所以在没有证据之前,我坚持我的说法。她一定在天国。她一定过得很好……最起码要比我好。”
        冰雪女王怔怔地望着她。
        “……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见对方没表态(最重要的是没生气),仿佛自我斗争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安娜连耳廓周围都红透了,“艾莎,如果你,您!能看到我姐姐的那个,‘命运织锦’?如果、如果你能找到她的灵魂,请替我转告她……当然,如果她在天堂的话就不必麻烦了,嗯!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她没有在天国,万一是那样,就请告诉她:我免了她的债。我一点都不怪她。并且……倘若命运女神允许,我希望她的命运丝线能在来世再次加入我的……当、当然!前提是如果她愿意!如果她不嫌弃我这个人太窘迫,太尴尬,毛手毛脚,总是做错事——”
        “安娜!”
        红发女孩立即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答应你。”
        冰雪女王轻轻地说。
        “我答应你。”见对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会去查看她的命运丝线,会找到她的灵魂,并且让她回到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真的吗?”安娜欢欣鼓舞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叠放在唇边,送给艾莎一个飞吻,“你真是太好了!那你要以神祇保证,你一定会这么转达她——哦,当然了!如果她在天堂,就不用——”
        “不。”
        人类女孩一愣。只见冰雪女王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时至今日最最标准的微笑。
        “她若在天堂,我就把她从云层上面拽下来。”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仿佛半开玩笑,冷酷决然的光芒却在她寒冰凝就的双目中闪动。
        “她若在地狱,我就把她从燃烧的硫磺里拖出来。她若消逝,我就兜遍整个宇宙,把她的灵魂拼凑起来,然后冻成一整团。没有人能阻止我把她强行塞回你的生命里。”
        “没有人能阻止。我以神祇之名保证。”


        63楼2017-09-13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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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安娜(二)
          安娜已经有一整天没见到艾莎了。
          “哦,不,不能说一整天,应该是‘二十一小时十八分’。”她心下偷偷调侃,在一口气滑过连接两间小会客厅的走廊时瞥了一眼旁边的座钟,“并且再有二十秒就涨到十九分啦!”
          身处冰雪女王的宫殿,凡是生物都要有点理性自觉。例如,描述时间时要看着表(按照艾莎的说法,这里的钟表零件取材自“理智之镜”中的冰,走针最为精确,连人类最精准的原子钟都不能与之并论);阐释一项事物时要面面俱到,措辞严谨;做事情的时候不能纯凭感觉,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
          这些不成文的规定,让想象力极其丰富,思考方式极其跳跃,说话量又极其……多(唉!)的人类女孩,很难遵循。不过,强迫症的冰雪女王,倒是没有对“她”多做要求。
          说到冰雪女王,艾莎,就不能不提到她那作为神祇的庞杂工作。比人间君王辛苦得多:除了承担火山级别的消防任务外(经安娜总结,其实包括处理一切自然性地表温度过高。“至于海底下的我就管不着了,”艾莎曾懒洋洋地表示,“总得留点事情给特菲提做,对吧?”问题是,谁是特菲提……?),包括所有地方的降温降雪,半个地球的冬季变迁,以及南北两极冰盖消长等等琐碎的事情,统统都是冰雪女王的管辖范畴。
          在巡视完并回到自己的领地后,作为理性之神的她,还要对自己观察到的事物进行记录、修正、引导——奥拉夫通常会作为秘书前去帮忙。在这种时候,比如现在,作为客人的安娜也就被彻底放任自由了。
          而他们的工作地,正是人类女孩在此唯一不能去的地方。
          理智之镜。
          先不管艾莎的这道禁令出于何种理由,安娜第一个认为,这条命令纯属多此一举。单看艾莎对理智之镜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就足以打消任何人闯入的念头了。
          主要原因有两点:
          一,通往城堡下层的路“完全不能走”。虽然随着在这此生活得愈久,安娜愈发习惯了城堡里光滑的冰制地面(甚至在一刻不停地练习中,掌握了穿雪地靴快速溜冰的独家窍门),但是,从她的卧室往下,直到通向城堡底层的楼梯,它们的表面……可不是一般得滑。
          而是滑到危言耸听!滑到令人发指!滑到灭丨绝丨人性!
          有了一次从卧室走去餐厅的经历(当中还被艾莎狠狠戏耍了一番),安娜表示,自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二,去往城堡前厅“根本没有路”。让人类女孩费解的是,就是如此这般滑的一条楼梯,在距离地面约二十米远处竟然被硬生生地拦腰截断了。由于城堡从这一高度向下为了承重而舍弃了门窗,来到中庭底部——也就是通往前厅“理智之镜”唯一道路的唯一方法,只有从楼梯天井跳下去。安娜估计,除了冰雪女王本人和她的雪人,应该没有正常人类,能在这缺乏草垛或气垫的信仰之跃中幸免于难。
          其实……抛开这些反人类的防护措施不谈,安娜其实非常尊重艾莎的决定。毕竟,她虽然调皮,本质却是一个相当懂事的好女孩:想想看!她在这个地方虽然没有电源手机平板电脑或无线网,却能不限时间地白吃白住白玩;有一大票见多识广,友好风趣的雪人、雪马、雪精灵、大雪怪(玩笑而已!别生气,棉花糖),听从冰雪女王的指令,专门负责陪她闲聊胡侃,兜风乱逛。又有藏书室里众多书架上的,呃,全息影像声文一体自动化智能多方位满足用户需求不知道是不是电子驱动的……书,好吧!虽然被称作书,但只要站在书架边,轻轻触摸它们的书脊,呈现在人眼前的可比什么电影都精彩,并且多是安娜感兴趣的内容。对此,艾莎只是重申:“作为神,我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精神食粮也很正常。”(想了想又缀上一句:“不过和理性全然无关的东西,我不会收集。”伴随着故作姿态地侧过头。这无疑又是一个新表情。)
          不过最最最最重要的是,有艾莎陪着她。只要完成必要的工作,艾莎就一定会像一名尽职尽责的姐姐那样,一直、“一直”陪伴在安娜左右,除非安娜不想。而“安娜不希望艾莎的陪伴”,大概是世界上概率最小的不可能事件之一。
          除了那堵可恶的冰墙阻隔了她们间的接触,好像无论人类女孩提出什么要求,冰雪女王都会欣然应允。而对于安娜来说……无论是那堵冰墙也好,还是要求她不能前往“理智之镜”也好,她已是如此心满意足,又有什么理由能使得她违背艾莎的心意,使艾莎感到生气,沮丧,伤心,不适——哪怕只有一时半刻?
          当然绝不能有。
          “艾莎,你在哪里?”
          她在想艾莎。
          不,不只是想,红发女孩心底默默承认,而是很想,特别想。哪怕她们的上一次见面仅仅在二十一小时十九分钟前。
          要知道,现在的她无牵无挂,别说什么“男朋友”(事实上,汉斯带给她的焦虑严重程度还比不上错过学期考试),甚至包括现世中的任何人或事,都不足以令她产生离开这儿、离开艾莎的想法。她的世界里已然只剩下艾莎创造的一切,还有一切的艾莎,艾莎,艾莎——只因为她现在有了一个新目标。
          在达成这一目的之前,她暗下决心,只要艾莎不提起,不想主动撵她走,那她就会乐得对离开这件事保持缄默。即使这种想法,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是将自己永久发配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那也挺不错!”
          红发女孩轻松地哼着歌,(居然)把这样一件严肃的事想得像“早餐吃燕麦片还是烤面包”一样简单。不过,确实,她有什么好为难的?在她那单纯直率的脑回路中,只要有艾莎在,只要艾莎能一直陪在她身边,那无论身处何地,待到何年何月,听上去都挺令人满意。
          “我没救了,就是这样。”
          解释完毕。


          69楼2017-09-16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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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之前的那场谈话中(别问“之前”是过了多久,搞不清具体数字是红发姑娘的特权),她对艾莎诉说了自己的身世;同样,也交换获知了艾莎的身世。毫无疑问——至少安娜这么觉得,那场里程碑式的信息互换,极大地促进了她们间的感情。
            那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艾莎亲口告诉她,在成为冰雪女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那是在不久不久以前。”
            说出这句幽默开场白的同时,艾莎唇角勾起,笑容意味难明,“在一个不是特别遥远的国家,有一对可爱的王室夫妇。这对夫妇接受上帝的安排,统治着属于自己的领土。由于其难能的仁慈、英明与公正,他们深受公民的拥戴。在这一小而富庶的国家里,所有人都过着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王后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女孩。这位公主天生拥有召唤并操控冰雪的魔力,而这一能力又让所有人感到困惑。毕竟,正常人不该是这样。没有人知道它将意味着什么。不过,好在,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并不会给国家造成任何形式的损失,也没有召来任何不祥。人们也就放下疑虑,任由事情发展了下去。
            “三年之后,王后再次怀孕。而这一次,她为王国带来了另一位公主……
            “和第一个孩子不同,这位小公主是个真正的天使。她没有被诅咒的魔法,却拥有世界上所有最美好的东西:她天生丽质,开朗善良,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她就像是一束能够照亮整个国家的阳光,把所有快乐和祝福播撒给她遇到的每一个人。无须怀疑,从初生之日起,那位小公主便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包括她的姐姐。
            “尤其是她的姐姐。因为她,冰雪魔法不再是邪恶的诅咒,而成了神的赐福,而那个女孩也不再是一只需要被看管,需要被人被留意的怪物,而终于……生命之中的第一次,她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所以,只要小公主开口要求,无论何时、何地,年长的女孩都会欣然使用自己的魔法,为她造出一派冬日仙境,只为能看到妹妹开心的笑脸。这笑容是她此生最大的救赎。为了得到它,无论将会受到何等严厉的警告,都不足以令年长的女孩却步。”
            说到这儿,她稍稍停顿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不难预料,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因为不加思索的放纵和为所欲为,在一天晚上,两个小女孩在城堡里玩耍时,年长的女孩一不小心,用魔法打伤了自己的妹妹,差点要了稍小女孩的命。国王和王后全凭低声下气的恳求,以及万中无一的运气,才把那个可怜的小家伙救了回来。
            “事实证明,诅咒就是诅咒。再怎么无视它的本质,也不能否决它可能造成的破坏。在无法立即掌控,又不能将其杀死的情况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隔绝’。
            “这场隔绝持续了整整十三年。
            “在这期间,两个公主从小女孩长大成为了年轻的女人,当中较小的那个出落得尤为美丽。但在那场可怕的事故之后,她被抹去了有关魔法的记忆;因而,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一夜醒来,她的世界就变了。城堡被封锁,她曾经亲密的姐妹突然将她拒之门外。这十三年中,她总是来敲姐姐的门,一次,又一次……她总想请求自己能得到自己应得的陪伴,但却总也没有人答应她,总也没有人为她打开一道门……哪怕,这之间她们的父母猝然离世,两个女孩只剩下了彼此,较小的女孩站在姐姐门前苦苦哀求,而她那可恶的——天罚的、受诅咒的姐姐,却还是没有给她开门。
            “她不能给她开门。”
            她又停顿了一下,这次用的时间比之前更长。
            “于是,在她们的父母过世三年后,也就是大公主成年的时候,按照当时的法律,大公主将被加冕成为女王,城堡大门将被敞开,以迎接全体公民以及前来祝贺的宾客与使节。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中,小公主却被一个别有所图的外国王子所蒙骗,决意和他结婚——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安娜,这种事真的可以发生,而且我敢打赌你一定能理解。一个纯真无邪的女孩子,拥有无限的爱心又渴望被爱,却莫名奇妙地被牵连、被羁押、被排斥了十三年之久。十三年啊……只要有人肯对她说一句,‘我绝不会将你拒之门外’;那对她而言,就像是在诺亚方舟收到了第一根橄榄枝,怎能不令她欣喜若狂?
            “遗憾的是,在她请求姐姐的祝福时,后者却将她粗暴地拒绝了。当然,我们可以为稍长的公主——当时已经是女王——辩白,比如一个正常人怎可能和一位刚认识了一天的陌生人结婚?又怎可能辨别那是不是真爱?可事实却是,为什么她不能爱自己的妹妹,却又不允许别人来爱她?多么荒谬……他们说的没错。和她那仁慈、善良、珍贵无匹的妹妹相比,那名女王才是不懂爱的人。
            “接下来,就是姐妹间的争执。大公主的魔法非常依赖于她的情绪,在这样一个难以控制的局面中,她失手释放出魔力,同时也暴露了自己非人的事实。情况急转直下,她不得已逃出城堡,逃进深山,试图在真正的隔绝里了却余生。可她绝没有想到,自己受到的诅咒力量有多强;因为她,整个王国都被迫陷入了永恒寒冬。
            “没有人能为她正名,没有人会相信她并非故意,没有人……
            “除了她最爱的妹妹。
            “这个女孩千辛万苦地来到她身边,想要和她站在一起,修复一切。她对她那无能为力的姐姐充满了信心,只有天知道她凭什么信任这样一个自私、冷酷,除了会伤害她外什么也做不了的人!这一次的面对面是致命的。那可恨的冰雪魔法又一次失控,直接打中了那个女孩的心脏——”
            说到这儿的艾莎话音戛然而止,彻底陷入了沉默。她僵座在原地,失神的目光垂落在桌面,冰雪塑造的眼眸无助地睁大。
            她仿佛将要哭泣,但却没有一滴眼泪。
            是啊……泪水怎能在冰与雪中形成?百年哀悼又怎能不使任何一双眼睛枯涸?
            “艾莎。”
            看着她的样子,人类女孩感到心如刀割,这无源之水般的伤痛来得有些怪异,但她此时根本不想将任何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都过去了。”她轻声安慰。
            “对。”
            冰雪女王——艾莎,迷惘地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才将目光转向红发女孩。“你说的对,都过去了。”她勾了勾嘴角,回过神来,“后来的事有点复杂。简单说,就是那个可怜的姑娘没有立即死去,她至少还有一个能活下去的机会。可是,她却放弃了所有机会,选择用自己珍贵的生命去换取她那罪恶姐姐的命,这可真是……天大的不公平。
            “就这样。那个侥幸活下来却被命运夺走了一切,也无意于一切的人,被自己、被所有人所抛弃,所流放。
            “她一路往北,走啊,走啊。最终……你就看到了。”
            她微笑着示意了一下自己。


            70楼2017-09-16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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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半晌后,安娜什么都没说,径直站起身,绕过长桌。
              艾莎似乎被她奇怪的反应搞糊涂了。只见红发女孩像是在排除什么隐形陷阱似的,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向她走去,终于在她左侧五米开外的位置摸到了那堵冰墙。
              “你可以让这玩意消失吗?”
              “可以,但是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有可能伤到你,”或许是刚陈述完那段经历的缘故,艾莎的声音有些喑哑,“虽然我现在控制魔法的能力不可与以往同日而语,但我不能冒险。”
              “好吧,”安娜耸耸肩,退而求其次,“那可以让它往后退一些吗?至少能让我靠近你。”
              “为什么要靠近?”
              “伟大的冰雪女王,我不咬人!”红发女孩假装气鼓鼓地撅起嘴,“就算我会咬人,我也无法对全能的您造成威胁。我只是想靠近您,以便臣服于您的脚下!所以可否行个方便?”
              艾莎被她的说辞逗笑了(可能因为不是坏笑,所以笑得很别扭)。虽然仍旧疑惑,但她还是抬起左手,命令那道冰墙靠近自己。
              冰蓝色的魔法宛如拉长的璀璨星云,细小的冰晶尘雾链接着冰雪女王的指尖与那道冰墙。随着她将墙体缓缓拉近,人类女孩也离自己越来越近——安娜能明显察觉到,艾莎的肩膀变得越来越僵硬,眼神亦变得越来越紧张。
              她有多久没像这样接近过人类了?
              “安娜,”艾莎不放心地询问道,“你到底想——”
              “嘘!”红发姑娘神秘兮兮地说,“保持这样,让我靠近你就行了。”
              墙向前推进的速度逐渐减慢,但安娜有的是耐心。为了足够接近艾莎,她就必须克制自己:绝对不可以催促,绝对不能使艾莎的神经过于紧绷,情绪失去控制——否则,后者一定会出于安全考虑,坚决放弃让安娜靠近自己的打算。所以,她必须表现得悠游自在,哪怕在最后一分钟内,她往前挪动的距离还不满十公分。
              艾莎的眼睛越睁越大,看上去甚至有些惊惶。她看见对方将手轻轻地按在冰墙上,就在她魔法流溢出指尖的同一高度,相同的位置。
              她们的手即将隔着冰墙相互触碰,就如同创世纪的上帝、与世上第一个人类的手指尖即将相碰。那是一种太初的光与热与生命的永恒,凝结在两点之间——将她们的命运丝线紧紧相绕。
              这命运的织锦是如此斑斓炫目又无比坚韧,以至于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真正地将其切割、截断、撕毁、灭亡——哪怕是死神的力量!何况仅仅隔着一道冰墙。
              倘若没有那道冰墙。
              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白雪塑就的手指,在碰到坚硬固体的那一刹那,像是触碰到火焰般瑟缩了一下;冰雪女王睁大眼睛,惶然而不确定地向上瞟了人类女孩一眼。这是安娜与艾莎相处过程中印象最深的时刻之一;坐在她面前的,不是极地的统御者,不是冰与雪的主宰,不是掌控理性智慧的神祇,也不是曾经的一国公主和人间君王,而是……艾莎。
              仅仅是艾莎。
              安娜毫不避讳地盯着那双需被鼓励、且希求依托的寒冰眼眸,温柔地微笑着,尽力展现出自己能给予的最温和的笑容。
              “就是这样。”她用眼神告诉她,“这就是所有我想做的……如果不能拥抱你的话。”
              这笑容奏效了,不枉她笑得如此吃力,以至于脸颊酸疼(而且幸运地没有因太刻意而走样)。艾莎又鼓起勇气,隔着那厚厚的冰层,用一根手指的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手。
              没有任何异象。
              两秒钟后。一根手指尖换成了一整只手掌,紧跟着是两只。
              这是艾莎笑得最美的一次。不是最标准的,但……真的很美。很难想象,隔着这样一层厚厚的冰去接触某个人(严格意义上讲这还远不叫做“接触”),竟会为一颗心带来这么巨大的欢乐。看着它都让安娜不禁泪目。
              那是纯真的喜悦在格外明亮的眼眸中闪烁,是冰封之心消融时的潋滟水色,是雪岛冰湖上空的绚丽烟火……
              又像是在天国里,安然地匍匐在主的身边,倾听小天使为她唱歌。
              微笑的天使开启双唇。
              “我有一个建议,或说是请求。你已经成了冰雪女王,是不是意味着再也不能参与到‘命运织锦’中了?基督在上,你能站在一旁看着命运女神编织!要是内容里有你自己,那就太不合理了,相当于作弊——唔,对不起。我想说的其实是,‘你瞧,我原本该有的姐姐不巧在我这次生命中缺席了,所以’……”
              说到这儿,她再也屏不住,羞赧的脸庞霎时红云乱飞。
              “我……可不可以在这儿多呆一段时间,好让我们扮演一下彼此姐妹的角色?”她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主要是我想请你客串一下我的姐姐——哦,对、对不起,这样说实在是太僭越了,而且荒唐。你现在是神,过去是公主,还当过女王,我怎么能要求你自贬身份扮演我的姐姐。至于你的妹妹,耶和华啊,她实在是太完美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凭我的话,只怕更不可能——”
              这段冗长而抓不住重点发言被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打断。
              “非常抱歉,我没能忍住。”艾莎露齿微笑(又是一个新表情!),“不过你是不会在这儿久留的。”
              安娜眨了眨眼,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艾莎对她的默许。然而还没开始欢呼,她便因对方的最后一句话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儿久留?”
              “不是不能,是不会。”艾莎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之前你还巴望着联系外界,和你那位……我想我还是告诉你真相比较妥当,安娜。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趁早离开他。”
              “哈?”红发女孩目瞪口呆。
              “根据我读过的历史锦缎,那家伙——那个你称之为‘男朋友’的人,在你的前世中劣迹斑斑,与其说是在追求你,不如说他是在追求你的财富。理解吗?”说话时的艾莎坐得笔直,用“既冰雪、又女王”的权威口吻告诫道,“你最好听取我的建议,早点和他一刀两断,就算不相信临时姐妹的判断力,最起码应该尊重一个神的意见。”
              “嘿,我没有不相信你!”
              安娜脱口而出,随即涨红了脸。“我只是……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谁让你猝不及防地告诉我这些!不过这都无所谓。我一定会留在这儿的。你需要我多久,我就在这里呆多久。”
              “如果我需要你永远不回去呢?”
              “那我就永远不回去。”
              “就算你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
              艾莎露出一个标准的坏笑,同时将两根手指搁在唇边。
              “不过,看在你取悦了一个神的份上,我想要亲吻你作为奖励。”说着她吻了一下指尖,并空气中捻动手指,“但由于仅剩一次能吻你的机会,我不得不谨慎使用这项权利,只能另换一种方式。”
              先不管这项权利出自哪部法典,这些话语可是一句比一句更刺激着安娜的心脏——待到尾音落下,猛烈的心跳几乎在叫嚣着撞断她的肋骨。
              好在眼前的奇迹迅速转移了她的注意。只见,被艾莎吻过的手指在捻动中蓝光隐现:一截闪闪发光的冰芽从那里成形,迅速生长,抽叶开花。
              只消短短数秒,一枝外型与正常玫瑰别无二致的冰玫瑰,便落在艾莎的手中。
              艾莎将玫瑰递给了她。花瓣接触到冰墙时,只发出“叮”地一声脆响,随即便不着痕迹地融入进去,像是泡沫沾染在起落的潮汐;又立时从墙的另一侧冒出来,如同浮出海面的小美人鱼。
              无论相合还是分离,在艾莎的操作下都行云流水般顺畅,只是未曾带起一丝波纹——无论冰墙还是冰玫瑰,在她手中都不像是寒冷坚硬的冰,反而更像悬浮在空气中、纯洁透明的液滴所凝聚而成的形状,澄澈,光明,脆弱……圣洁。
              单是这小小的魔法便足以使人叹为观止。安娜忍不住心想,世界上怎会有人能把如此美丽,如此奇幻的力量视作为污秽邪恶的巫术呢?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玫瑰,而是理想中的玫瑰。是世上最完美,最标准,最符合人们心中所爱的玫瑰。”
              红发女孩双手捧着花朵的两侧暗自窃笑,一边听取金发女郎对它的诠释。
              更重要的是,这是艾莎一吻中绽放而出的玫瑰。是艾莎送给她的玫瑰。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的,只属于她和艾莎的玫瑰。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冰玫瑰的顶端,却不知在一旁凝视她这么做的寒冰眼瞳在一瞬间倏地放大。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出乎了她们的意料。
              被安娜吻过的花瓣忽然开始颤动,乃至吓了人类女孩一大跳;紧跟着,它以那一点为中心,整朵花像着了色一般泛出鲜活的胭脂红,茎叶部分则渲染上了深沉的墨绿。
              冰冷、坚固、理性的造物霎时间被唤醒,温暖而轻柔地……
              伴随着四溢开来的轻渺幽香。
              冰玫瑰褪去一身严寒,获得了生命。
              “不可思议,”艾莎惊愕地张大眼睛,“你……太神奇了。”
              被一位呼风唤雪的神祇夸赞神奇,可是种极为特别的感受。“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安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艾莎,“肯定是因为你。你才是拥有魔法的那个。”
              对方只是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它是这么久以来出现在这儿的第一个活物。所以一定是因为你。”
              “不!”红发女孩想都没想便反驳道,“它怎么可能是第一个出现在这儿的活物?你是活的,艾莎,我也是。还有奥拉夫、棉花糖,那些雪马、雪精灵、其它的小雪人……它们都是活的!
              “而这全部是因为你。”
              说完,她将那朵活的玫瑰捧到冰雪女王眼前,温柔而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觉得它怎么样?”
              回答她的是那瞥饱含无尽爱意的眼神。它穿过玫瑰,描摹着人类女孩面孔上的每一寸。
              冰雪女王又露出了那个最美的笑。
              “完美无瑕。”
              从此,除了收集艾莎各式各样的表情、启发她重现人类的笑容、以及发掘她性格中更像人的部分外,安娜的任务清单上又多了一项新目标。
              让她永远快乐。


              73楼2017-09-16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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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礼物
                由于除了自己的卧室外整座城堡没有一扇门窗,在滑过过门石的一刹那,安娜便很容易地进入到了另一间屋子,同时为自己的溜冰技术有所进步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她停下脚步,欣赏着独属于这座会客厅的新古典主义装潢,在习惯了极地的温度与永不停歇的飕飕冷风后,探索宫殿的一百余所房间,便成了她一个人时杀时间的重要活动。
                不得不说,这项活动挺有意思。
                除却建筑材料都是冰雪这一项共同点,每个房间的布置、摆设、艺术风格等等,全都各不相同。例如,她本次探索的城堡第六层共有十二间房屋,其中就包括了:七间卧室,两个休息间,两座会客厅和一间书房。
                走上楼梯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便是巴洛克式的大会客厅。厅的占地面积超出了普通城堡会客厅的十倍,寒冰凹镜组成的四壁又延长了视觉上的纵深,使得吊顶极高的房间在横向上亦被无限拉长。
                室内最抢眼的事物,自然当属屋顶正中的倒三角型大吊灯了。它那无烛台的枝杈上宽下窄,并向四面八方延展,霜花编织的结构分型精巧到无以复加。数量难计、错落于空间上下的冰雕巧妙地运用了光的折射,在填补空白并充当额外光源的同时,成功营造出了金碧辉煌的幻象(省钱且富于教育意义,“金碧辉煌等于幻象”)。
                廊柱和边线均刻有北方神话主题的雕饰,从尤弥尔与欧德姆布拉讲述到诸神的黄昏。大厅一侧是乐池,中央摆放着一架弹不响的冰羽管键琴;旁边陪伴它的,还有一尊冰竖琴(拨不响)和四把能组成一个小型室内乐团的冰提琴(也拉不响。确切说,它们制造的唯一响动是在尝试演奏时,安娜不小心折断琴弓发出的“啪!”)。另一侧,则有通往外会客厅的门廊。
                一众客房与休息室便伫立在门廊两侧,而穿越这样的走廊,向来是一件颇为激动人心的事。不仅是因为徒步滑地板特别好玩;安娜认为,这样浏览房间的过程就像品尝巧克力,你永远猜不透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
                前一间卧室的陈设花色禁欲朴素,一板一眼,仿佛来自于中世纪,后一间的装饰则突然变得意象华美,曲线婀娜,好像直接跳跃到了近代。有的墙壁用大块不透明的冰砖筑成,如花岗岩般沉稳凝重,有的则像是附着着一层厚厚的天鹅绒挂毯,细冰结成的藤萝自四壁挂满穹窿。在一些小室,微光钻过细窄的窗扉,将室内气氛塑造得幽暗诡谲;而在另一些隔间,日光铺洒进未镶嵌玻璃的大三角飘窗,将屋内种种映衬得光耀夺目,晶莹闪烁。
                有房间装饰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就有房间简约得活似三维化的“蒙德里安红黄蓝”。有的地方精雕细刻,让人无奈只能慨叹“天工造化之人所不能及”,就有相应的地方,古拙简单到了一定境界。
                不过,多样与怪诞通常只有一线之隔。就比如,在安娜路过最后一间房间时,她只看到地面上有几个凹凸不平的……坑,伴随着周围散布的大大小小的冰块、冰碴、冰条和冰碎片。整间屋里竟没有一件看上去像样完整,或能被看出原型的“物件”,活似被闪击轰炸完后的修理厂。要不然,就是一座冰河时期形成的冰川洞窟。
                吐槽归吐槽。起初,安娜的脑袋里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碰上了一间还没动过工的毛坯房——“没想到”,艾莎后来给出的答案居然是:恭喜,她猜对了!这间屋子不仅已经装修完毕,采用的还是(不知算人类还是神祇的)艺术界最难把握的史前风格。
                “其实叫‘战后风格’更贴切。”
                回想起这些,安娜不禁微笑着自言自语,“哦,艾莎……你真的是太有爱了。”
                人类从无史进化到有史,据说用了超过一百万年。不过,在艾莎理性的城堡,你只需花上零点五秒从门线这头跨到那头,就能完成一次史无前例的大飞跃。所以,当红发女孩哼着歌,一蹦一跳地来到之前所述的十九世纪新古典主义会客厅时,她顿时有了一种……被文明洗礼的蹉跎感(不)。
                在这座格调复古、风韵典雅的大厅里,临近门口矗立着一根葡萄藤缠绕的科林斯柱,安娜一手抱住柱身,绕滑一周提高离心力,将自己甩向近旁一把天鹅造型的大长椅——
                噗!正中目标。
                “艾莎一直很忙碌,只是……最近尤其忙碌。”
                她舒舒服服地仰躺在柔软的椅垫上,双手叠放在脑后,心不在焉地扫视着天花板上的维京龙船壁画。
                “‘当今世界不同于往日,想要维持相对稳定的自然状态越来越难了’,”回想起艾莎说过的话,她郁闷地皱起眉,“‘按照常例跑到某一区域,随手一挥,给予和以往相当的寒风降雪,随后轻松愉快地收工回家……这样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
                红发女孩越想越不高兴。她忍不住对面前没有色彩的彩绘大声说:“看在冰雪女王的份上!人们有什么理由不提倡环境保护?如果事情好办一些,艾莎就能早点做完她的工作,现在已经能站在我旁边了。就在这儿!”
                “被发现了。”
                安娜此前从未发觉自己有如此超群的柔术天赋(只可惜没去当芭蕾舞者或体操运动员,浪费人才)。在听到声音的同一时刻,她一个激灵原地弹起,于空中完成一套二百七十度自由体旋转,最后,以双膝着地的姿势落回长椅——
                正面对着站立在长椅背后,一只手遮在唇前,笑得极其标准的冰雪女王。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就像二十一小时二十五分钟前说的,我完成工作后来找你。”对方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在八秒以前对这件事还很笃定,不是吗?”
                “不!不是不!我是说,是的!”安娜绝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帝啊,但你从没说过你会隐身。”
                “我不会隐身。”艾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只是看到你在这层散步,所以提前到这个房间里等你。是你没有看见我。”
                “不可能!”安娜态度语气十分坚决,“我宁愿承认自己会漏看比这座城堡还要大的巧克力糖果屋。”
                “我可以当做这是你的恭维。”艾莎戏谑地挑起一只眉,“好吧,我不否认,刚才我的确有些许躲藏。偶尔不加干预地欣赏你的独角戏很有意思,否则,我也不会知道你有那么想我。”
                “艾莎——!”
                红发女孩尴尬地把脸埋在手里,歇斯底里地伏在椅背上大叫。
                艾莎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向您致歉,尊贵的夫人。”
                她假惺惺地对安娜头顶上的焦糖色秀发颔首行礼。“为了弥补我犯下的口头之失,可否请允许我获取您的信任,让我为您献上我珍贵的宝物?”
                “什么?”安娜迷茫地抬起脸。
                “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你有礼物要送给我?”红发女孩一眨眼便忘了先前的窘迫,转身溜下长椅,“是什么样的?”
                冰雪女王满意地打量着这位只用两句话就能被哄高兴的人类女孩。
                “我要把太阳,月亮和天空送给你。”
                她熟稔地露出一副标准的坏笑,一面贴心地调整冰墙,以免被安娜在激动之余撞到,“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79楼2017-09-19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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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那里,指的是离城堡不远处的一座山峰。
                  这座山对安娜来说并不陌生。在神域呆了这么久,她早已把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大致兜了个遍,想做到这点并不难:只需不到十天,活泼开朗、善良有爱的人类女孩,就和拉冰雪橇的六匹雪马(除了偶尔戏弄人外,他们其实特别友好)以及大部分雪精灵交成了朋友;只用了不到两周,这群相见恨晚、志趣一致的捣蛋鬼,有事没事便组成一团,在神域范围内东游西晃(有好几次,冰雪女王外出叫不到仆从,还得化身雪雾,身体力行地到处去找他们。就这样安娜也没被赶走,可见艾莎真的真的真的很爱她)。
                  这座山峰是安娜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平时自己也会来。它高度不高,风力不大;峰顶开阔,坡度缓,不危险;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城堡坐落的冰湖。
                  在这里,天上的彩霞卷云和地上的皑皑雪色,如同两张相互平行的卷轴,自眼前铺展到无限远。苍茫难渡的远山,与高地起伏的丘陵相得益彰,偶尔露出雪面的枯枝非但不显瑕疵,在孤独寂灭之中,反而别有一番情致。
                  人在此处,天地无限。
                  这种景色最能衬托出某种寥落与渺小的惘然。原本宽广无垠的冰湖,从这儿看去就像是一面能拿在手中的镜子;而那外型宏伟、内蕴无穷的冰雪宫殿,此时也变成了一枚位于镜子中央,精致而小巧的珠宝盒。在没有艾莎陪伴的时候,安娜可以一个人待在这儿,眺望远景,发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我不是人类,我是一根盐柱。”有时,她会漫无目的地想,“从地球诞生起我就竖立在这儿,冰雪与天空和我为伴,别问我形成前的故事,那太遥远了……等等。这里以前是不是也竖立过一根‘艾莎盐柱’?天哪……我知道自己过一会儿就能变回人类去找艾莎,可艾莎……她说在我之前从来没有人类到访过这里。那她岂不是真要变成一根盐柱了?上帝,她怎么能受得了?怎么能熬得下去……?”
                  这更加坚定了安娜的信心。她一定、必须、绝对要留下来,陪着艾莎——直到后者找到某个能让自己永远保持快乐的事物(如果艾莎是人类,这一寻觅任务恐怕前途无望,不过神祇总归不一样,对吧?),或者,直到她再也无法为艾莎带来快乐为止。
                  至于艾莎不相信她会呆多久……
                  这个嘛,走着瞧。
                  不管怎么说,安娜非常乐得再次造访此地时不再是孤身一人。她跟随艾莎走下冰雪橇,身边的马儿立即用脑袋顶了顶她的肩膀,意思是提醒她穿雪裘。
                  “我没忘。谢谢你,越橘。”
                  冰雪女王闻言瞪大眼睛。
                  “‘越橘’?”
                  “对呀,越橘。”安娜兴高采烈地跑到后座取出雪裘,并询问艾莎要不要一件,后者摇头表示婉拒,“哦,我忘记告诉你这件事了,非常抱歉。事情是这样:刚认识他们时我问奥拉夫他们的名字,他说他们没有名字,我就对他说,‘怎么能不给亲爱的伙伴们取名呢?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而且非常有趣。’奥拉夫被我提醒后也热衷于取名字了。所以现在,城堡里能动的伙计们基本上都有名字。”
                  艾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只见红发女孩边说边将厚厚的白雪裘罩在头顶,奇特的穿戴方式活似奥斯曼的异教徒。
                  “请容我介绍,”她郑重其事地将六匹雪马一个接一个地点过去,“这是越橘,你已经知道了,这是蔓越莓,这是……云莓,蓝莓,树莓,还有番茄。”
                  “等等,‘番茄’?”
                  “有什么不对吗?他们都是浆果!”
                  番茄委屈地甩了甩鬃毛。
                  “好吧,”冰雪女王再次向人类举手投降,“先不讨论你对于浆果的偏爱。这件事虽不可能,但为防你是特例中的特例,我认为还是有必要问——你取名字的时候是饿了吗,小姐?”
                  “没有呀,”安娜懵懂地眨着眼,“为什么要等到饿才能惦记食物?”
                  “……确实,这无关理性,”艾莎面无表情地说,“下次我会记得送你更可食用的东西作为礼品。”
                  “嘿!我的脑袋里不光装着吃,还有其它更多超出本能以外的想法,非常感谢。”说着,红发女孩冲她调皮地伸出双手,“所以,我的太阳、月亮和天空呢?”
                  金发女郎温柔而无奈地笑了一下。
                  “看这个。”


                  80楼2017-09-19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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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过身,向悬崖边靠近几步,面对着广袤无际的天空与白雪覆盖的大地,双手摊开,掌面朝上,既像在感知,又像在召唤。
                    艾莎专注地目视着前方,不一会儿,十指略微勾起,两臂缓慢上抬。魔法开始在她的周身萦绕,四周的冰霜雪瀑开始回应她的神力,猎猎寒风开始在她的脚边匍匐盘旋。
                    这样的艾莎,让安娜想起了伫立在萨莫色雷斯石崖上的尼凯。她那冰雪塑就的身体与衣着,仿佛在彰示她是这冰天雪地的一部分,或说,这冰天雪地是她的一部分。在这一刻,她仪态庄重,神情威严,倏然之间像是在宣告回归自己真实的身份,一个真正的神祇。
                    而不只是安娜潜意识中,那个充满人性、情同姐妹的艾莎。
                    她不只是艾莎。她还是冰雪女王,理智之神,极地的主人——
                    寒冷霜冻听命与我,理性智慧攥握于我的手中!
                    只要她一声令下,狂风暴雪便会化身为忠心的奴仆,人类的千军万马纵然联合,也不堪抵挡其弹指一挥的神力。它们呼啸着,咆哮着,扑向大地之上、女王麾指的任何一隅,携带着神的力量与神的意愿,用冰封的怒焰与冷静的杀意荡涤、肃清、碾碎、撕毁她所认为的一切芜秽。
                    芜秽不仅存在于现实,她的永恒之眼以理性审度着一切。理智之镜,化作千亿碎片钻进有智者的心,从此世间再无完美可言。高低贵贱,善恶美丑,无非过眼云烟;爱恨情仇,权财荣耀,转瞬烟消云散。冰冷的理性嘲弄着人的眼界,质问你怎知现实即等于真实,因果是非不是神愚弄众人的假象?无情的理性撕去浮华的外衣,指着藏在其下赤裸的自私与贪婪与无知与淫靡与伪善说——看哪,尽是虚荣!
                    安娜从一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现在的艾莎,冰雪女王,是那么的强大、威慑、本我、自由……孤独。这是她展现魔力的惊人时刻,可站在旁边的人类女孩满心想的却是——
                    “她周围的风那么大,会不会觉得冷?”
                    这一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红发女孩就为自己的杞人忧天狠狠自我嘲解了一把。不过,说真的,她又立即回忆起那个关于盐柱的联想。于是,艾莎和她周围一切的融洽与和谐,顿时统统变成了让她感到心酸的源泉。
                    她是近乎全能的神祇,可她好想抱抱她。
                    恼人的冰墙阻止了人类女孩站得更近。而此时呼应魔法发生变化的事物,不在眼前,而在一抬头的地方……
                    天空在位移。
                    大块的云朵,以超出航天飞机冲破大气层的速度,自南向北急速奔涌。原本铺洒在冰湖上空,那暗淡、柔和、昏黄的卷云与高积云所形成迷人霞光,早已经不在。天空由暗变亮,再变暗,云块时而密集,时而稀疏,时有时无。前一秒,天色铅灰阴沉模糊得似乎下着暴雨;而到了后一秒,却忽然云开天晴,碧空如洗。
                    除云层外,包括间或出现在高空的飞鸟,不管其面朝方向是哪儿,均在从南到北的一闪而过中迅速消失。唯一行动还算迟缓、勉强可以当做参照的,就是时隐时现的太阳了——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拉起般,披着一片朝霞的它从南边广阔冰洋的海平线崭露出头;但还未待辨识清它的颜色,它便渐渐划过变换无穷的天宇。中途,它时而大放光明,刺得人睁不开眼,时而躲在云底,仿佛从未现身,直到……
                    深蓝的夜色从南方升起,将北侧山峦以上的天空,浸染成余烬般的橘黄、暗紫和深红。
                    这光阴交错的疯狂闪现,竟给人以一种白驹过隙、时光已逝的幻灭感。仿佛只有一分钟——又像是历经了永恒之久,目之所及的画面终于渐趋稳定。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铺满天穹的星辰固定在其特定的位置,月光与银河的光芒彼此映衬,宛如黑天鹅绒上的点点细钻。
                    安娜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花了。
                    按道理,她宁可相信地球突然加速自转(还得从竖着转突然变成横向为轴,像炭烤驯鹿肉那样子转),也不敢相信,天空竟然被从南到北翻折了一番。无论真实情况为何,当这一科幻电影特效式的现象发生在眼前,并以如此宏伟的场景呈现时,人类女孩一时震惊得缓不过神来。
                    “欢迎来到南极夜。”
                    艾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只是折了一架纸飞机。
                    安娜合不拢的下巴彻底掉在了地上。
                    “……这是哪儿?”
                    “准确说,我们脚下的土地还是在原地,但高空被我置换成了南极。”
                    人类女孩将脑袋机械地转向她。
                    “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像我一瞬间把你送到另一地点的小花招,”艾莎稍稍抬起下颌,安娜竟觉得她眼中多了一丝孩子气的得意洋洋,“道理是一样的。我能折叠空间,就像人类可以翻折笛卡尔双坐标轴平面。”
                    “可你说过那个‘小花招’很费力,”红发女孩突然着急起来,“那还只是传送我们两个!现在却是对调了南北极的……天空,天啊,艾莎!你现在——”
                    “放轻松,放轻松。”为表示自己迎刃有余,那位神祇还装模作样地活动了一下脖颈,“我为这件事准备了很久,刚才几乎不需要费力。”
                    “为什么要准备这个?”
                    出乎意料地,听到问题的艾莎,竟以同样的迷惑的目光回望着她。
                    “十三天十五小时四十九分钟前,你在餐厅告诉我,‘因为极昼,真扫兴,太阳一直不落,我原本以为能看到极光呢’。”
                    她的口吻极其认真(出于理性之神的严谨,模仿得还极其到位),好像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火是热的,冰是冷的,人类女孩此时和她站在一起”一样,自然而然,“现在这个时节我只能在南极的极夜点燃极光,既然不能把你载去南极,我就只有把那里的天空翻折过来了。”
                    “……”
                    “有什么疑问吗?”


                    81楼2017-09-19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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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完了爆字了,原本想10章搞定,再发额外2章两张开开车【不!!】轻松愉快地收工,没想到一下子写太细QAQQQQQ
                      现在拟定11章搞定,再发额外2章开开车【其实并不会】,凑个frozen整数13章~其他的姑且随他狗【扶额】


                      83楼2017-09-19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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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完了爆字了。。。原本想10章搞定,再发2章开丨开丨车【不!!】凑个12章
                        现在恐怕要临时加1章,11章搞定,再发2章开丨开丨车【←其实并不会】不小心写细了太啰嗦我也很无奈QAQQQ
                        凑个frozen版整数13章也好,其他的,随丨他丨狗(ノ`Д)ノ


                        85楼2017-09-19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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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小天使
                          疑问?当然有。
                          但是数量太多导致不知该从何问起!
                          安娜沉默了很久。
                          所有这些,竟然只因为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
                          花费了无数时间,消耗了无尽的力量,不惜置换南北两级的天空,只为能在当下时节,在地球的另一端点燃极光。
                          为了一个人类女孩。
                          ……这哪里像理性之神会做的事?
                          艾莎她到底理智在哪儿?!
                          (冷静,冷静)按那位神祇自己的说法(理性之神嘛,总能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借口),她这么做,除了能为自己提供便利外,不会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其一,她之前做好的功课之一,就是确保在翻转空间的同时封冻现世中的时间。凭人类的仪器手段,“绝对无法”捕捉到在这不足普朗克常数千兆分之一时间范围内发生的变化,更遑论以感官觉察到它(顺便说一句,冰雪女王则能从她的层次时不时体察到类似的时空扭转。这么说来,以相同手法讨人欢心,哦不,做正经事的家伙,肯定不止她一个)。其二,她不是在白忙,点燃极光的能量会在空间恢复后缓释。也就是说,艾莎只需待在原地动动手指,于精确的时间、精准的位置控制好极光的起落,就不必再为了它而单独跑一趟南极。
                          这不同寻常的脑回路,让人类女孩感到匪夷所思。
                          “等等,艾莎,”她有些糊涂了,“跑一趟南极和把南极的天空转到家门口相比,哪一个更费力气?”
                          “当然是后者。”
                          “我想也是。那你怎么能说后者更便利呢?”
                          “亲爱的小姐,”冰雪女王以睥睨万物的姿态严肃地指出,“从词的定义上讲,‘便利’与‘省力’不是同一概念,前者强调时间和距离,后者讲求做功,两者之间没有充分必要的关系。所以在取舍过程中,人们能赋予自我选择的自由,凭主观意愿做出判断。此外,判断本身是一种感情冲动,与其背后的理由及背景也没有确切的因果联系,因此,在做决定时,我们至少隔着两层步骤影响到最终的结果。你明白了吗?”
                          “……请再说一遍?”
                          “我就是喜欢把南极的天空转到家门口点极光。以上全部。”
                          “哦,明白了!”
                          好……吧?
                          最后的最后,艾莎表示,鉴于以上种种考虑,她从理智中认定,“为了制造极光而把南极天空翻折到北极”这种做法,不仅合理,而且必要(?),顺便还能让人类女孩长见识,满足一下她想看到极光的愿望,可谓一举多得。
                          对此,红发姑娘只能强忍笑意。
                          “嘿,艾莎,我知道的。谢谢你。”
                          她笑嘻嘻地揶揄,成功看到一丝明白无误的局促从艾莎的眼底闪过。“老天,这么有爱可是非法的。”这么想着,安娜再一次为对方那雪做的面孔没办法变红而感到遗憾。
                          “我都想要亲吻你了!”
                          等等……我说了什么?
                          话一脱口,红发女孩的大脑便立即像是被巨雷轰过似的一片空白。一半的她害羞到爆炸,恨不得钻到冰雪橇底或随便某个什么缝里躲起来;另一半的她则尚存一丝反抗意识,大声叫嚷着“这有什么值得羞愧的”,艾莎此前也以同样的话语调戏过她。
                          以高贵的人性尊严之名,她凭什么不能调戏回来?
                          金发女郎只是淡然地转了转眼睛。
                          “最好别那么做,”她坏笑着侧眼看向安娜,一只手却情不自禁地扶在她们之间的冰墙上,“否则我一定会连续回吻你的。”这一着漂亮的反击,差点让人类女孩的两颊窜出明火,“然而只需吻到第二下,我面前的你就不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座冰雕了,这对你来说绝对得不偿失。”
                          “这听上去不像是好事,”安娜皱着眉头嗫嚅,原本想说“这听上去像是一个诅咒”,但“诅咒”一词太过尖锐,恐怕会伤到艾莎,“应该有办法能修复。”
                          “原因不在于任何好事或者坏事,只在于我之所以是我。”艾莎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就像……用利刃切割人类的肌肤会留下伤口,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会引起悔恨,‘冰雪女王的吻是暴风雪中旅行者的祝福,能使人不畏严寒,但累计到三便会夺人性命,绝无寰转的余地’。类似的民间传说你一定听说过。这是上帝安排的因果,连我也无法置喙。”
                          她那雪塑的手指沿着墙面缓缓滑动。
                          “相信我,安娜,只要不严加管制,任何好事都会变成坏事。过量的祝福会变成诅咒(“她居然自己说出来了,上帝啊。”),过量的保护会变成伤害,过量的爱会变成枷锁,这些道理是一致的。听我一言,不仅作为神的训诫,也是作为曾经人类的经验之——”
                          话音突然停滞。冰墙的另一侧,安娜将自己的手按在了她的指尖……相距仅一墙之隔的地方。
                          “嗯哼,我在听?”
                          红发女孩勾起唇角,目光垂落在分隔她们的那段无形的、窄窄的墙壁,“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在仔细听,艾莎。不过……对你的最后一个举例,我暂时持保留意见。”
                          说着,她抬起头,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我认为世上没有过量的爱。也许是用错了方式,也许是迷失了方向,但爱本身永远不会过量。”
                          “安娜,”艾莎挪开视线,竟像是在躲闪,“你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
                          “没事的!”安娜一心以为她又沉溺在过去的伤痛里,慌忙之下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去安慰,“没事了,真的,过去的都过去了。你没有必要再去想它,对不对?更别说你本来就没做错事,任何事!至少,我从旁观者的角度可以负责任地这么说。现在,让我们回归主题,好吗?我恳请伟大的冰雪女王,为我们展示她是如何点亮北极——呃,不对不对,也不能叫南极光,毕竟我们这个高度还是在北极。有了!咳咳,我恳请伟大的冰雪女王,为我展示并点亮她的‘北极的南极光’。这样足够严谨了吧!对不对,陛下?”
                          艾莎意味难明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来回游移。安娜保持着微笑,一边在内心尴尬地揣测:“难不成我的幽默感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不是吧,之前明明很管用!还是说,刚刚这番唠叨过于前言不搭后语,以至于效果不幸适得其反……?”
                          “不对。”
                          “哈?”
                          红发女孩张口结舌。这么不留情面的直接否定还是头一遭。
                          金发女郎噗地笑出了声。
                          “不,我是说,不对!这种措辞一点也不严谨,小笨丨蛋。”说着她后退一步,双手交握在唇边,以防自己笑得太过火,“‘北极的南极光’根本就是逻辑混淆的病句,我宁可你把它说得长一些,例如‘伟大的冰雪女王,我恳求您施展您奇迹般的神力,为现在的我们以及之后南极的所有生灵,在当前地表以上一百二十四千米的南极空间点亮最宽度为七千八百九十……’”
                          “噢,忘了它吧!”
                          红发女孩假装不耐烦地撅起嘴,上前便想捉住那位极不厚道、且偏就喜欢拿她开玩笑的——
                          “砰”!
                          这声巨响居然没在她们的脚下引起一场大雪崩,真是意外之喜。然而,再再再再再一次地,用自己的脑袋和艾莎造出来的冰墙实行完某种强烈、亲密而不愉快的接触后,安娜连惊叫喊痛的动力都没有了。
                          “安娜……!”
                          墙对面的某人(某神,案犯及始作俑者)倒是替她吓了一跳。疼得两眼昏花的人类女孩,以仰天长叹的姿势将一只手按在额前,另一只手踉跄地摇摆着,表示自己还好——还活着!最重要的是已经习惯了。
                          上帝给了人类有限的脑壳,但却给了人类无限的冰墙。
                          我爱爱我的人,我恨恨我的墙。


                          94楼2017-09-23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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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醒了。
                            安娜趴在雪堆般松软的床垫、或说床垫般松软的雪堆上,通过敞开的三角窗,安静地注视着夜空中的光影变迁。空间从扭转到恢复需要一定时长,而她至少还可以再欣赏五个小时的……北极的南极光(随它吧,随它吧)。
                            由于冰墙的存在而饱受苦难的前额仍在隐隐生疼。之前的那一撞,声音实在是太响——以至于艾莎始终放心不下,将她带回到城堡的卧室里休息。
                            “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很简单,去掉冰墙。”
                            红发女孩在心底闷闷不乐地抱怨,但是,她决不会再贸然提出这一要求。很明显,光是这么问就会让艾莎感觉到不适,而让艾莎不适就等于让她自己不适。至于自己把自己搞得不适……
                            拜托。什么样的人才会锲而不舍地跟自己过不去?
                            回程途中,有爱、可爱、亲爱的艾莎,为她在空中点燃了极光。
                            那时,她们隔着一层(万恶的,阴魂不散的,让人恨不能对它一顿拳打脚踢的)冰墙肩并肩地坐在雪橇后座。拉橇的六匹马儿踩着银白色的飞霰,游曳在浩瀚的夜空之中。
                            安娜后来才有所觉悉。尽管当时的景色是如此壮阔绚丽璀璨夺目,自己的所有注意力却不在周围,而在艾莎。
                            全在艾莎。
                            不同于翻折天空时的声势浩大,摄人心魄,斜倚在寒冰雪橇上的冰雪女王少了一些严肃,多了几分慵懒与放松。她右手支颐,右肘则随性地搭在椅背上;同时稍稍抬起左臂,左手的动作细微,繁复,优雅而从容。
                            像是不费吹灰之力,白雪塑就的修长手指宛如舞动的精灵,在夜风中抟弄着神后弗丽嘉的织轮。伴随着指引天光的缜密手势,艾莎双目半阖、心不在焉地斜乜向高空,能用手指搞定的就绝不动用手腕,而她的肩与肘几乎从未移动过。
                            “卖弄精。”
                            看着艾莎无言地炫耀着自己的能力,安娜只想要轻敲那颗雪绒绒的脑袋。红发女孩无奈地微笑着,爱怜中掺杂着欣喜,一点点揶揄,又混合着些许温情……好近,她忽然惊觉,艾莎与她的距离好近。
                            “我能感觉到你在看我。”说话时,卖弄精艾莎故意没去看她,“往上看,女士。”
                            点点红晕染上安娜的双颧。她轻咳一声,抬头向上,同时听到了来自身旁的咯咯轻笑。
                            “卖弄精。卖弄精。卖弄精,而且坏心眼。”红发女孩在心中调侃,“至少,她现在的笑几乎标准到看不出问题了。”
                            燃烧的夜空如盘旋在篝火上的流萤。
                            蓝色的光焰,似海潮般吞吐着群星。
                            艾莎是一位高明的指挥家。在她的引领下,夜晚谱奏出的静谧而恢弘的旋律,不似莫扎特式的光明炫目,也不是贝多芬式的掷地有声,而是……
                            ……如诗如梦。
                            那旋律是流动的,漫过星座,汇入银河,宛如一首舒伯特未完成的歌。爱德华·格里格的天鹅徘徊在晚春的湖滨,湖畔的草地上静坐着女王和她的爱人。
                            霜色的月光下,这美好的场景宛如一幅印象派画作,在德彪西的意象中隽永。而在此时,他们放下了身份,不再是女王与亲王,而只是一对沉浸在仲夏夜之梦中的眷侣,一对简简单单的情人……他们像孩子那样,追逐嬉戏,从月色下的湖滨,到积云笼罩的高地。伴随着远方飘来的风笛声,爱人将他的女王——他的女孩拥入怀中,轻轻地哼唱着他们最爱的门德尔松……
                            人间的钻石会在烈火中消逝。冰冷的蓝色却是宇宙间最高的温度。钻石般的星空会在碧蓝色的光焰中湮灭吗?
                            “天空醒了。”
                            发出这句感叹的同时,一股电光石火的强劲激流窜过红发女孩的全身,霎时间醍醐灌顶,如同在灵魂深处开启了一道窄窄的门缝。
                            门后是莱茵河的黄金,可她就是推不动这道已经为她打开的门。任凭安娜再怎么用力地回想,她也只能捕捉到这记忆宝藏中的一瞥印象:那是有关她的,有关她和艾莎的——快乐的,轻灵的,美丽的……忧伤的。
                            她的视线不由得又转向艾莎,只见后者比之前好像和她离得更近了;她的头部几乎倚傍着她们之间的冰墙,雪绒塑就的铂金色秀发甚至在最近处被无形的屏障压得有一缕变形。
                            雪绒塑就……
                            恍若经年,安娜终于想了起来,艾莎的身体是冰雪构成的。她太过习惯于将艾莎看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姐妹般的存在——可事实却是,艾莎是一个炽热的灵魂被拘束在寒冷的冰雪之中。她也许曾经是人,但现在肯定不是。
                            空气中零星的细雪和霜降,沾染在艾莎裸露的肩膀、锁骨、脖颈与面庞。雪之于雪,融于雪,她和这银装素裹的冰封世界是如此完美契合,可红发女孩却心疼地难以自制。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隔着冰墙,轻轻地抚摸着那头雪屑难分的秀发。
                            “你冷吗?”
                            金发女郎疑惑地眨了眨眼,蓝冰凝成的眸子转向人类女孩。
                            “你在问我?”
                            安娜严肃地点头。
                            “好吧,一点点。”冰雪女王好像被这傻乎乎的问题逗笑了,半开玩笑地回答道,“不过没关系,寒冷永远无法侵扰我。”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天空,非人的眼眸与面部神情再难泄露出一丝能让人读懂的讯息。
                            红发女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倾身低头,隔着那层冰墙,在那铂金色的头发上落下了一吻。
                            冰凉坚硬的触感,冷漠地提示着她自己在亲吻冰块这一事实——老天,这真是太怪异了!她绝不能让艾莎一转眼就能看见她在这么做,否则艾莎会怎么想?
                            因而,尽管初衷与过程十分动情,安娜很快便结束了这一吻,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迅速坐直,红着脸望向天上的极光。
                            身侧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喟叹。
                            “好多了。”
                            轻轻地,宛如风在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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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花~撒花~第九章啦~~~~~
                              ·芈渣掐指一算,甜了9章,去掉额外部分还有2章,是时候由甜转虐,发发刀片,最后再来个BE结尾了~~~~~
                              ↑以上纯属没事胡丨扯请各位切勿当真
                              ·接下来几天陪爸妈外出游玩,估计停更数日,所以才把文卡在关键处,希望南来北往的各位记得还有这回事就好~~~~【众:并不想记得(ノ`Д)ノ
                              ·另外想要芈渣额外章节发车的请举起泥萌的双手【没有人举,好吧我自己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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